第72章 夏娃和蛇
在逆卷家的日子並不如川野七涼想象中得那麼煎熬不堪,這家人原本就性格涼薄冷淡,對於她的存在大抵也就是處於可有可無的狀態。她在這座宅邸生活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影響,同樣就算她不在了他們的日常也不會產生什麼變化。
川野七涼一開始還有些煩躁自己和逆卷憐司之間的碰面,但事實證明那個男人完全沒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面對她的時候也依舊是過往那副疏離冷傲的表情。逆卷修偶爾會看著她思考些什麼,但那個男人的心思比海深,她也不樂意去猜測捉摸什麼。
「總覺得哪裡很奇怪……」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川野七涼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禁出聲道。
「我也覺得很奇怪。」突然,逆卷修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男人清冷的聲線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更為低壓,川野七涼轉過身只看見金髮男人的身影隱沒在那一側的陰影。
「我說了很多次了不要突然出現在別人身後……」頭疼地看著逆卷修,川野七涼覺得對這個男人而言什麼話都是白說。
「你和那傢伙是什麼關係?」沒有理會少女的話語,逆卷修徑直就是一句問句,「又或者說,無神家和他,是什麼關係?」
「……」川野七涼只覺得自己的血液凍結了一下,少女此刻很想裝傻地問一句你在說誰,但是她比誰都清楚逆卷修口中的那傢伙指的是誰。
「七涼,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黃髮男人依舊是身體靠在牆上的懶散模樣,但對方的語氣卻讓少女沒辦法含糊其辭過去,「卡爾海因茲,你們和他是什麼關係?」
「……」沉默了半響,川野七涼緩緩地閉上眼睛,「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他給了你們重生的機會。」逆卷修徑直地接過話,說出了答案。棕發少女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男人會知道原因,他既然會當面問她,就代表十有八九已經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川野七涼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對卡爾海因茲的事情並不了解,她所知道的不過只是那個男人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所以他的命令對她而言是絕對的,僅此而已。
逆卷修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直直地看著她,不發一言。過了很久,川野七涼才在沉默中開口。
「亞當的蘋果計劃,聽說過嗎?」少女的聲音帶著一些無奈也帶著一些放棄,川野七涼把視線對上逆卷修的目光,嘴角的笑容看不出是喜是悲,「在這個計劃里,你們是亞當,小唯是夏娃,而我們,是伊甸園的蛇。」
少女知道自己瞞不住任何,逆卷修想要知道的,就算她不說,這個男人也會用他自己的辦法來找到答案。卡爾海因茲的這個計劃大抵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他先尋覓製造合適的夏娃,然後再是蛇。
漫長的生命對卡爾海因茲來說繁瑣無味,所以他總是在想各種方法來製造「樂趣」。而她和悠真他們四人,大概就是那個男人用於消遣的五個棋子而已。
「……」逆卷修只是沉默著,不說話。川野七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繼續說下去,事實上關於這個計劃,她自己也並不了解太多,只是偶爾聽到過隻言片語。
沉默的氣氛有些尷尬,少女閉上眼睛緩了緩氣息,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逆卷修已經離開了房間。窗外的月光皎潔而又明亮,更加襯托出那夜幕的暗色深沉。川野七涼走到落地窗面前,伸手推開了陽台的門鎖。
夜晚的風吹著有些涼意,少女就這麼獨自一人踱步到房間的陽台上。墨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星光,冬天的冷風吹在身上令人感到些許寒意。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冬天,下著雪的夜晚她曾經鑽進無神悠真寬大的外套里,看著那個尚是少年的男人躁亂而又皺眉的無奈模樣。而現在一樣是寒冷的冬夜,已經成為她的戀人的那個男人,卻和她隔著望不到的距離。
川野七涼不知道卡爾海因茲是故意而為之還是只是因為一時興起才讓她來無神家,但他的決定無疑讓她對無神悠真的念想更加深入。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靜默的空氣中傳來輕響,少女才從自己的回憶里回過神來。隔壁那間房間的陽台落地窗就這麼被人打開,風將暗紺色的窗帘吹起飄揚的弧度,有一個背脊挺直的男人隱沒在帘布之後。
「……」川野七涼的目光順勢落在了那個人身上,薄薄的嘴唇直到風漸平息也沒有開口說任何。逆卷憐司的身影在黑夜中顯得筆挺端正,手中的紅茶杯子在白色手套的襯托下顯得相得益彰。
「呵,我從來不知道川野小姐還有半夜吹冷風的興趣。」最先開口的人是逆卷憐司,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紅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就這點而言,和我一樣站在這裡的憐司先生並沒有資格說我吧?」冷淡地回應著,川野七涼將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遠處的森林混合著黑暗的陰影,越過那片樹林,便是她原本所應該待著的宅邸。
「哼。」輕聲地哼了一聲,逆卷憐司便不再繼續說什麼,杯中的紅茶被冷風吹得失了溫度,少女的髮絲飄揚在空中一瞬間竟是讓逆卷憐司有種想要替她捋起的衝動。
說實話,紫發男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裡。在樓下庭院里看到川野七涼的時候,他大可以置之不顧,繼續享用杯中紅茶,閱讀古老的歐洲書籍。但就因為少女眼眸里那些許化不開的情緒,逆卷憐司最終還是上了樓,推開落地窗走到了和她最近的地方。
逆卷綾人曾嘲笑過他這是自作自受,沒有人會在一個曾經想要殺了自己的人面前有什麼好臉色,但事實上在那之前川野七涼似乎就一直對他沒什麼溫柔的態度。
少女的目光越過森林,落在那灰暗的天際線邊緣,逆卷憐司知道她在看些什麼,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加煩躁不堪。
「川野小姐,無神家那位大少爺難道沒有教過你,和人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對方才是基本的禮儀嗎?」逆卷憐司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嘲諷,但是話語中的內容卻更像是被忽視的不悅。
將眺望遠方的目光收了回來,淺棕發色的少女隨意而又淡然地在逆卷憐司身上掃視了一圈,突然就勾出一抹略帶傲氣的嘴角弧度,「這種時候特地把琉輝搬出來,憐司先生該不會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會因為琉輝而蹲在地上哭得狼狽的笨蛋吧?」
「呵,誰知道呢。」逆卷憐司輕笑著冷哼了一聲,「也許下次會是因為無神悠真?反正不管怎麼樣,半吊子終究只是半吊子而已,無論是血統還是其他什麼。」
像是被戳到了痛處一樣,川野七涼突然就變了表情,少女原本沒什麼太多情緒的眼眸瞬間變得銳利,看著逆卷憐司的眼神如同刀片一樣鋒芒扎人。
「被我說中了?」勾起惡意的笑容弧度,逆卷憐司嘴角上揚的模樣像是引人墜入地獄的惡魔,「你在害怕不是嗎?你怕無神悠真最後會和無神琉輝一樣拋棄你,你怕他會因為你的離開而忽視你。說到底,自身是半吊子的人,無論做什麼都只是半吊子而已,趁著還有選擇的時候,成為我的餌食如何?」
隔著一個陽台的距離,男人的話語在黑夜中顯得特外清晰,「我可以忽視你沒有成為活祭品新娘的資格的這個事實,所以,放棄那個男人,選擇我。」
川野七涼想要反駁逆卷憐司的話語,但是對方對她施下的暗示和洗腦讓人大腦一片空白。面前除了逆卷憐司血紅色的眼眸之外什麼都看不清晰,皎潔的月光此刻也像是被弄碎了一樣模糊不堪。
她並沒有對悠真沒有信心,她也並沒有在害怕些什麼。事實上現在被拋棄的人不是她川野七涼而是他無神琉輝才是,是她拒絕了琉輝然後選擇悠真,而不是她被琉輝拒絕之後才被悠真選擇。
逆卷憐司什麼都不懂,而他妄圖對她洗腦的暗示卻揮之不去。這是川野七涼第一次感受到無力,雖然並不想承認,但這就是半調子和純血統吸血鬼之間的差距。
——她敵不過逆卷憐司。
突然,川野七涼被什麼人用盡全力拽了過去,少女感覺到自己的視線逐漸變得明亮起來,然後整個腦袋都被一個寬大的手掌按進胸口。
「你這傢伙——!!!」無神悠真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暴怒,男人一手把川野七涼按在懷裡,一手握緊了拳似乎下一秒就能夠跳過陽台衝過去打人,「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