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第一百九十七章 慎相約寶琴重定盟

197 第一百九十七章 慎相約寶琴重定盟

而這會兒,薛寶釵得了消息,又說與母親薛姨媽。兩人商議了半晌,方將香菱喚來,道是如此這般。香菱萬萬想不到,竟有這一件事,心中半是茫然,半是酸澀,再聽說那封夫人不顧病體,拋家棄業千里尋來,她本自柔善,竟越發凄惻而不能言。

薛姨媽只說是母女天性,一說即有所覺,自也十分憐惜,因將一軸畫卷與了她,道:「這是那嚴家夫人畫的,你且瞧瞧,可是面善?」香菱立了半日,方抖著手接了過來,慌慌張張差點兒將畫軸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展開看了一眼,她便覺畫中人極慈和溫柔。再三細看,香菱便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自心內脹滿,也不知是喜是悲,是悵茫是猶疑,只覺滿腔酸脹之意,偏一個字也說不得。

寶釵在旁瞧著,見她怔怔瞧著畫卷,一眨不眨的,慢慢兒眼圈也紅了,抖著唇只不言語,心裡便有幾分底兒,當即轉頭與薛姨媽道:「媽不如就送香菱去顧家一趟,托林妹妹的地兒,也與那封夫人見個面兒。這畫像終究是一張紙兒,哪兒能十分作準?」

薛姨媽原是老於世故的,自然也看得明白,當即點了點頭,又與香菱道:「很是。若你真有這麼個身世,也是可憐見兒的,好好的姑娘家,偏被拐了去,離了家鄉父母。如今既有這樣的緣法,可得仔細才是。」香菱頭前苦求不離薛家,原是一心留著的,今兒得了這一番言語,真箇是內里百轉千回,倒將頭前所思所想皆拋開,只哭著應了。

寶釵便令取了筆墨,與黛玉一封書信,議定了明日相見之事。至如封夫人處,嚴氏早與黛玉商議過的,自然再無波折,一應作準了的。

待得翌日,那羅夫人、嚴氏並封夫人早早候著,香菱亦是準時而至,一前一後入了後院。

那封夫人心內早已焦灼之極,只不願顯出來,一時聽得外頭響動,便挺直了後背,不住看向門帘處。不過一個時辰,她倒定定將那簾帳打量了半個多時辰。眾人且看在眼中,也知這一番慈母之心,連著說話聲也輕了三分。而待外頭通報,道是香菱來了,封夫人不由得站起身來,袖子揮動倒將邊上的茶盞蓋兒也帶得咔擦了兩聲,

她渾然不顧,只痴痴怔怔凝視著那簾帳。

簾帳微動,一個妙齡少女從外頭跨入屋內。她微微低著頭,烏鴉鴉的青絲,兩根白玉雲頭如意簪,耳邊綴著一粒米粒大的玉塞子,脖頸彎出一道姣好的弧線,宛然江南女兒的靈秀之氣便自洇潤而出。

封氏的手指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

待得香菱與黛玉行禮叨擾,后又轉頭與羅夫人、嚴氏、封氏行了個團團的萬福禮兒。封氏方真箇與她四目相對,見著了她的真容——細眉淡淡如遠山,清眸盈盈似桃瓣,粉唇微白,兩頰一點霞色,皆被眉間那一點胭脂痣壓倒。

封夫人不覺雙淚滾滾而下,緊走兩步伸手便將香菱摟抱在懷中,一面摧心摧肝般痛哭起來:「我的兒,我的英蓮兒!」一面又不住把她滿身滿臉地摩挲,且將這一腔悲喜之情,盡數發作出來。黛玉等人瞧著,也不覺紅了眼圈,又瞧著香菱渾身發抖,雙唇發顫說不出話,越發添了幾分辛酸,忙又拭了淚上前勸慰。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封氏略略盡了心中悲喜之情,又在黛玉等人勸說下重頭入座。只她怎麼也不願放開香菱的手,拉著她的手擱在案几上,且時時移不開眼來,定定瞧著。香菱早見著她之時,便覺心中酸痛不已,頭前也灑了不少淚珠兒,現又瞧著她如此,不覺又紅了眼圈兒,雙目淚光隱隱,已是真覺得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生身母親。

不然,緣何這般熟稔,這般牽心掛腸?

她如此,封夫人原是念了一年復一年,將她容貌刻在心中的,更是認準了的。就是黛玉等人,瞧著她們母女在一處,雖有長幼之別,論說容貌神態,卻真箇有七八分神似,也覺這事兒已是有九成了。因而,她們不說旁話,只略略再勸了兩句,便自留她們母女單個兒說話。

其中封氏母女兩個如何敘述舊事,又言日後種種,暫且不言。黛玉卻與羅夫人、嚴氏又商議了一回,拿準了今日便往薛家走一回,將此事定下:「此事既已是早有準數,何妨就早早了結,一則全了她們母女早日團聚之心,二來她們皆有些病弱,沒得白耽擱時日,或又生出什麼事來,豈不煎熬?」

因而,等了半個多時辰,眼見著著實有些晚了,黛玉三人方自入內,又將先前商議之事道明,且問封夫人並香菱心意。封夫人自是連連點頭,含淚道:「若薛家不願,我便自己賣身進去,也是情願。」香菱本是兩日內忽而天翻地覆,現今又立時要離了薛家,心內著實不安,但聽得封氏這般言語,哪兒還忍得住,當即抱著她道:「娘怎麼說這樣的話?倒叫我如何是好!」由此便咬准了心意,只一心隨封氏。

一行人再無旁話,自上了車轎,往薛家而去。

薛姨媽早有所覺,今兒便不曾出門,聽得外頭通報,她便將寶釵喚來:「我的兒,果真應了你的話,她們現就登門了。」寶釵只含笑道:「自來生離死別最是艱難。如今她們母女離散十數年,今朝得以團聚,哪兒能捨得再分開?再說,媽自來慈善,香菱也是深知的,自然曉得我們家原是有意成全。」

「正是。連著蒼天都有意成全了她們母女,我們何必做那惡人,沒得傷了陰德。倒不如彼此團團美美,竟是一件好事兒。」薛姨媽點頭稱是,心裡早已有了准數。也是因此,後頭封夫人等過來,她聞得說已是母女團聚,便令取了賣身契,立時將香菱發還出去,口裡道:「既有這般際遇,她也是個好的,我們自然也歡喜。」

封夫人歡喜不已,忙拉著香菱一併跪下相謝,饒是薛姨媽並寶釵十分攔阻,到底還的是三拜方罷。又有香菱舊日釵環衣物,並丫鬟臻兒等,薛姨媽也盡數贈與,口裡且還道:「不過一點想念罷了,好不好,你在這兒也有十來年了。」

香菱只得一一收下,方灑淚離了薛家,且隨封夫人一道入了羅夫人的宅子。

後頭薛家乃至賈府上下聽說如此,都是嘆惋不已:香菱這麼個模樣兒性情,論說起來若不曾被拐子發賣,本自官宦之後,雖比不得大家閨秀,到底也是閨閣秀玉,真箇是遭際堪憐。獨有一個夏金桂,聽得說香菱之事,倒不自在了好些時日。

不是為了旁的,只這夏金桂素日尊自己如菩薩,視他人如泥淖,最是個矜高自傲的。偏香菱論說容貌品性,人人口裡不言,心裡早分了個高低。往日還有個妻妾主僕的尊卑分明壓著,如今那香菱轉頭一換,倒成了個甄英蓮,連著身份也與舊日不同,倒與自己差不離了。

她如何能自在起來?

然而英蓮如今已是重歸甄家,又與薛蟠再無干係,夏金桂是心裡悶悶惱著,到底只能發作在薛蟠並寶蟾身上,又將及薛姨媽寶釵等人。無奈眾人早已知道她的性情為人,竟不理會。就是薛蟠,自個兒白日往外頭一躲,晚上回來便自歇在書房,也不尋旁的丫鬟,夏金桂見著也是無法,竟漸漸積下一肚子惱火來。

偏這會兒薛家許是因香菱之故,沾了十分的喜氣。

頭一樁,寶琴的婚事已是說定。卻是那柳家十分情願,特特登門與寶琴之母江氏定了日子,正在明歲科考之後,不論如何立時三媒六聘。江氏見其十分殷切,又言語周全妥帖,且早前不知或託人,或使僕婦人等打探了多少回,都說這柳家十分妥當,自是情願。

而這些,她皆是打發人送通道明。至如柳知清那兒,自有其父母使人送信,且他從此而後,三不五日便打發人送些小物件,或邀薛蝌小聚,極是用心。至如旁的時候,他又用心攻讀,再穩妥不過。

寶琴自也漸生歡喜。

而後,王夫人又使人將薛姨媽請去說話,不是旁的,說的正是寶釵的婚事已是有了眉目:「太妃果真留心在意,雖不曾親自做媒,到底開了金口,與寶丫頭牽了一件好姻緣。」

薛姨媽聞說,忙問何人。

王夫人笑著吃了一口茶,眉眼皆是舒展開來,細細道:「頭前我挑了許久,總也不如意,不是為了旁的,如今的好兒郎,除卻二三個讀書的,也唯有疆場上頭揚名,未曾回京。現因著聖上聖明,邊塞擊退敵酋,一干舊族子弟皆回來了。裡頭景鄉伯的次子韓真,現今已是五品官,待得聖上賞賜,又有軍功,怕不得又要往上升呢。太妃所牽的姻緣,正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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