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陰天,下雨,國子監里,一個用厚厚兩層蓑衣把自己裹得像個魚簍一般的身影伸出蒼老的手來,顫顫悠悠地推開了門。一解衣帶,兩件蓑衣間夾層里的水嘩嘩啦啦灑了一地,更像是打翻了的魚簍,只可惜沒有魚。
老博士馮默鬚髮花白,到底上了年紀,被冰冷的雨水泡得全身都凍僵了,又古墓里剛爬出來的殭屍般顫顫悠悠往火爐邊圍著的人群走,哆嗦著嘴感慨了句:「天殺的,這麼大的雨。」
火爐邊的幾個人早到一些,已經把外衣脫下來,陸陸續續烤乾了。
有人一邊起身給他騰地方,一邊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窗外巨大的雨做的簾幕,跟著罵了句:「都怪那桑祈。」
一旁有不明真相的小天真不懂了,怎麼下雨還跟人有關,莫非是這叫桑祈的求的雨不成?這大冬天的……要是夏個兒旱的那會兒也這麼靈多好,國師的屁股可能就要挪窩了。
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裡,桑祈打了個噴嚏,皺著眉頭甩了甩衣袖上的水。
這屋子裡全是模樣俊俏,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如今清一色地變成了落湯雞,在各自的座位上面目猙獰,不分青紅皂白地甩著被打濕的書本。
也有人咒罵了句:「天殺的,這麼大的雨!」
另一個人轉過頭來盯著桑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表情,彷彿在心裡也道了句:「都怪那桑祈!」
桑祈感覺到了這視線,卻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盯著被泡透了的書冊發愁,用手一拎,就撕掉一塊兒來,心道什麼破紙。
馮博士也把書拿著湊近火爐烤乾,憂國憂民地嘆息:「你說聖上怎麼能就這麼任著桑家胡鬧?」
「唉。」旁邊的人更用力地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西昭是桑將軍平的,南部亂黨也是桑將軍殲滅的,這天下都快成他桑家打的了,聖上現在也是挺無奈。」
「要我我也愁,可這規矩禮法……唉,亂套,全亂了套。桑家這麼鬧騰,就等著老天爺上門來收吧。你看這驚雷暴雨的……哎喲哎喲。」最後這句是因為一激動上前一步,衣服撩到了火上,險些先行被收走一步。
桑祈又打了個噴嚏。
縮著脖子,有點發抖,把濕透了貼在身上的衣服揪起來一點,試圖暖和過來,但顯然無濟於事。
因為她身邊人更少,氣氛更冷了。周圍的幾個人心照不宣地默默離她遠了些,陰陽怪氣地咳了咳,綳著臉不去看她。
都不看我看吧,桑祈無奈地低頭瞄自己。
好吧,雖然是和別人一樣的寬袍緩帶大袖儒衫,可是一水兒濕身誘惑的情況下,她那只有女子才有的凹凸身形還是欲蓋彌彰地顯露無疑。
她聳了聳肩,表示很無辜,做為國子監歷史上第一個女學生,第一天就這樣,實在也非她所願。
卻說三天前,大司馬桑公毫不害臊地第七次提出要讓自己家的獨女進國子監讀書,稱皇上要是不讓就是歧視他桑家。他桑家為國捐軀出生入死是多麼不容易,前赴後繼地死了那麼多男人如今只有個女娃娃了,居然連個和其他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共同識文斷字的權力都沒有,說著說著居然還腆著老臉為桑家後繼無人哭天抹淚了一番,好像遭受了多大虐待的時候。
皇帝慪得差點撒手人寰。
更有甚者居然還配合地跟著傷感,一時滿殿抽鼻涕聲。
識文斷字在家裡誰攔著你啊,非得去國子監演的是哪一出!皇帝有槽無處吐,只把龍椅的把手都捏出個坑來,從牙縫裡硬生生把「不許去」三個字擠成了「著男裝」。
如今看來,這句也是白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