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總部
艾倫踏著石階一步步走下來,看著石牆中生長的雜草,嘆了口氣。
在軍事法庭上被憲兵團團長和主教認定為人類的威脅,但最終死刑的處罰還是因為調查兵團團長埃爾文和兵長利威爾的保證下變為了有待觀察,在兵長的看護下加入了調查兵團。
和特別作戰班一起在總部生活,只怕是自己有一點點暴走的跡象就會被這些精英殺死吧。
但著實沒有想到的一點是,兵長竟然對於這個總部的衛生狀況竟然如此重視。
「上面的樓層已經清掃完畢了。」
艾倫走到一扇敞開的木門前,將裹著口鼻的白布扯了下來,只是話才說了一半聲音就低了下來。
利威爾站在窗口,制服包裹的身材透著一種殺戮而爆發的力量,黑色的髮絲在微風中微晃,狹長的眼眸中的洗鍊與漠然席捲著凜冽的壓迫感,讓人有種難以直視的感覺。
只是這並不是艾倫所詫異的,艾倫看到的是在這個房間的床榻上躺著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前幾日在地牢里見到的里奧。
紫發的男人悠閑地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紫色的髮絲柔軟地在白色的床單上,即使身上仍舊穿著調查兵團的制服,卻多了幾分和平和安心的氛圍。
男人似乎睡著了,胸口微微起伏著,將頭枕在右臂上,而身體蜷縮著,這個姿勢卻是睜開眼睛就能看到站在床邊的兵長。
該怎麼說呢?
在所有人都在打掃的時候,當兵長對於髒亂而脾氣差的時候,當身為人類威脅的自己被帶到總部的時候,這個男人還能和兵長共處一室地安心睡著。
——果真是強大。
艾倫看著睡著的里奧,卻突然覺得房間驟然冷了下來,大概是晚風的緣故吧,艾倫將視線從里奧瞥向了窗口,儘管利威爾沒有說話,男人的眼眸里的鋒銳和凌冽似乎湧入了大腦深處,產生疼痛的錯覺。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種兵長在慍怒的感覺。
「請問我應該睡在這個設施里的哪個地方呢?」艾倫有些無措地看著利威爾。
「你的房間在地下室。」利威爾將蒙著的白布扯下。
「又是地下室嗎?」艾倫怔然地看著利威爾,其實他並不想要繼續睡在地下室里,那種感覺就像是被監/禁了一樣,不過其實現在自己的處境好像就是這樣。
「當然了。你現在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要是你睡昏頭變成巨人,在地下室我們就可以當場控制你,這是我們接管你的時候,他們提出的條件之一,是需要遵守的一項規則。」利威爾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邁開步子走向床邊。
「我去檢查上面的房間,艾倫,你打掃這裡。」
艾倫點了點頭,看著走向里奧的利威爾,以為兵長是想要叫醒男人。
事實也是如此,只是和艾倫想的倒是有些出入。
「啊啊啊!疼!疼!疼!頭,頭要被拽下來了!」
利威爾站在床邊,微眯著眼,毫不猶豫地伸手拽住睡著的男人的頭髮然後一把拎起,耳邊瞬間傳來了紫發男人痛苦地尖叫聲,只是光這樣聽就覺得裡面誇張的成分絕對是有的,但至少艾倫看起來覺得那種被拎著頭髮叫醒的方式的確挺疼的。
里奧的手抓住了利威爾的手腕,似乎想要讓利威爾放開自己的頭髮,但是頭皮仍然被拽的生疼,里奧只能邊喊疼邊顫顫地立刻挪向床邊爬下床。
不愧是兵長,就連叫醒隊員的方式都如此凌厲震撼。
艾倫咽了口唾沫,在心底不由得對里奧湧上了一股同情。
等終於下了床,利威爾也終於鬆開了頭髮后,里奧抱著頭在地上痛的直打滾。
那副表情像是受到了什麼極度的煎熬似的,口中還在不斷地嚎著疼,看著滿地打滾的里奧,利威爾微皺著眉一腳將地上的男人踹到了牆壁上。
「咦?艾倫?」里奧吃痛地捂著胸口,睜開了眼睛看向四周,只是眼眶有些紅,當視線無意定在了艾倫的身上,里奧的眼睛詫異地瞪了瞪。
「在後輩面前你給我留點面子啊!」里奧有些怒意地看向了身邊的利威爾,然後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將凌亂的頭髮用手撫了撫,手拍了拍衣服,而後嘴角揚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故意擺出了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
別裝了,我都看到了。
艾倫無力地看著,不愧是特別作戰班,特別的怪人也特別多。
「既然都認識了,那我也不重新自我介紹了。」里奧輕笑著走過去拍了拍艾倫的肩膀,「恭喜你加入了死亡率最高的調查兵團,看你這瘦弱的模樣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心情好嗎?」
艾倫抽了抽嘴角,這算是個什麼問題?不管是說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都不對勁吧。
「唉,現在的後輩真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連前輩的問題都不肯好好回答了。」里奧的眉頭微皺,語調裡帶上了幾分感嘆,隨後將視線看向了身邊的利威爾。
「你去洗澡。」利威爾厭惡地看著滿身都是灰塵的里奧,只是扔下四個字轉頭離開了房間。
「利威爾,我可還沒有睡醒。」里奧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跟隨著利威爾的步伐出去了。
看著離開的利威爾和里奧,艾倫倒是有幾分驚訝。
「是不是覺得有些驚訝?」才過了一會兒,門口突然冒出了一個褐色頭髮的女人。
「什麼?」艾倫倒是被特佩拉突然的出現而嚇到了。
「利威爾兵長和里奧看起來關係很好,是吧?」特佩拉笑著說著,視線仍舊追隨著利威爾和里奧離開的背影。
「嗯。」艾倫點了點頭,明明只是剛剛見到那兩個人在一起的場面,就覺得兵長和里奧之間有一種輕鬆默契的氛圍。
「據說在進入調查兵團以前,利威爾兵長和里奧都是王都地下街的混混,所以他們的關係自然更好些。」特佩拉身上平易近人的感覺讓人不由得就覺得親近起來。
「怎麼會?」艾倫詫異地瞪著眼,並沒有想過人類最強的兵長竟然曾經會是混混。
「這個我也並不清楚。只是艾倫,兵長有嚴重的潔癖所以你記住不要弄亂什麼地方,也不要違背兵長的指令,至於里奧的話……」說到這裡,特佩拉卻是嘆了口氣,然後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無奈的神色。
「那傢伙怕疼。」特佩拉糾結的神色說了出來。
「咦?」艾倫倒是並不覺得怕疼有什麼好疑惑的,怕疼很平常,但是特佩拉的表情卻有些奇怪。
「那傢伙受不了一點的疼,哪怕是一點疼痛都會嚎個半天。」特佩拉無奈地扶了扶額。
艾倫愣了愣,突然回憶起里奧剛才滿地打滾的場景,突然間似乎有些理解了。
「上一次在牆外進行調查巡邏的時候,里奧受傷了哭著喊著說不去調查,兵長臉都青了。」
「受的什麼傷?」艾倫看著特佩拉,隱約覺得女人在等自己發問。
「擦桌子的時候,指腹被木屑劃了一道小口子。」特佩拉臉色更加糾結。
「……」這下子連艾倫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就因為這個傷口所以就不去調查了?
「那利威爾兵長同意了?」艾倫疑惑地看著特佩拉。
「同意了。」特佩拉點了點頭。
「……」艾倫愣了愣,突然覺得利威爾兵長挺有隊員愛的,這樣的事情都可以包容。
「利威爾兵長直接把里奧打癱了,那真的是痛得都嚎不出了只能躺床上養傷。」特佩拉無奈地說著,不知道是對里奧怕疼的屬性感到無語,還是對兵長的暴力法則更加糾結。
艾倫怔了怔,現在他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說兵長和里奧的關係好了。
不過,兵長果真霸氣!
「可是,既然這麼怕疼的話為什麼還要加入調查兵團呢?」艾倫疑惑地抬眼,調查兵團的死亡率是眾所皆知的,在這個兵團內,每個士兵的生命都遊走在刀刃之上。
只是這個問題特佩拉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用那雙柔和的眸子看著艾倫。艾倫頓了頓,也明白了什麼,這個問題當真不需要有人來回答自己。
每個人加入調查兵團的初衷也許不同,但是他們都是為了人類的自由才浴血與巨人奮戰的。
就算怕疼又怎麼樣?所有的人類都害怕疼痛,但是他們仍然為了一個希望而聚集在一起,只為了掙脫開這束縛人類數百年的巨牆。
「艾倫!」
「是!」
被叫到名字的艾倫立刻大聲地回復了,身體不由自主擺出了最標準的軍姿,儘管是這樣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利威爾兵長的慌亂。
艾倫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只因為男人臉上的表情太過陰沉,那雙幽黑的眸子里似乎沉澱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怒氣。
「把樓上的樓層重新打掃一遍!」
「是!」
艾倫立刻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掃帚就飛地跑出了房門衝到了樓上。
走到樓上的樓層時,艾倫拿著掃帚卻是有幾分糾結,明明已經打掃得很乾凈了啊。
這樣想著艾倫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隨意打開了個房間,又開始從角落開始更加細緻地掃地。
艾倫的視線突然被窗外的一閃白色所吸引,當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時候,良好的視力清晰地看到了一個白色的紙飛機劃過了湛藍的天空。
紙飛機?
艾倫踏向了窗口,看著在空中飛翔而後隱匿於樹林中的紙飛機有些疑惑,少年將大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口向上看去,到底是誰在玩紙飛機?
「里奧?」
艾倫看著坐在鐘樓上的紫發男人,無意地喚著他的名字。
「喲,艾倫啊,要不要上來坐會兒?」
里奧彎下腰來,低頭看著探出身子來的艾倫,友好地揮了揮手。
艾倫猶豫了一下,然後卻是點了點頭,從窗口爬了出來,乾淨利落的身姿一個翻身便爬到了樓層之上,與鐘樓的位置有些距離,艾倫小跑著在樓頂朝著里奧的方向去。
看著男人的微笑,艾倫突然覺得相比於第一次見到里奧的時候感覺舒服多了,不知道是因為男人的笑容有所改變,還是因為之前看到男人抱著頭打滾的事有所影響。
「沒去洗澡嗎?」艾倫看著依舊渾身是灰的里奧問了出來。
「……」里奧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艾倫看到自己第一個問題竟然會是這個。
「我不會去打報告的。」艾倫看著里奧僵硬的表情,想了想真誠地說著。
「……」里奧腦袋中浮現了下利威爾陰沉的臉色,竟然是認同感激地看了艾倫一眼。
里奧過了會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新來的小子給繞溝里去了。
紫發男人微微皺了皺眉,從身旁翻開的書中又撕了一頁,手指靈活地又折了一個紙飛機然後向空中扔去。
飛翔,墜落。
在空中不留痕迹地劃過了一道弧線,只是那抹白色卻似乎鮮艷地足以停留在記憶中。
艾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紙飛機的蹤跡,而後紙飛機碰到了一根杆子上而後墜落,而那根杆子上掛了兩件調查兵團的墨綠披風。
披風上自由之翼的標誌在空中飄動著,夕陽的餘暉灑落在自由之翼上,聖潔卻又如同氤氳了血色,那一種矛盾美卻又讓人移不開視線,只覺得那自由之翼即將掙脫束縛,自由翱翔。
「喜歡嗎?自由之翼?」
艾倫聽著耳邊的話,才發現自己竟然恍然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看向里奧,卻發現男人的視線也停留在那墨綠色的披風之上。
喜歡嗎?
艾倫點了點頭。
必然是喜歡的。
從這自由之翼之上,人類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飛翔,看到了自由。
「看到天空中的鳥了嗎?」里奧的視線緩緩轉移到了不時從樹林中飛出的鳥的蹤影。
「嗯。」艾倫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太過弱小而得以活下來的證明。」里奧的聲音微沉。
「嗯?」艾倫疑惑地看向了里奧,卻覺得男人的瞳仁似乎染上了一抹暗色。
「人類,也是如此,為了活下去不惜為自己插上翅膀,但其實,還是太過弱小不是嗎?」里奧輕聲說著,那樣脆弱的話語似乎像是喃喃自語,剛出聲就會被淹沒在風中,無跡可尋。
艾倫怔了怔,瞪著眼睛詫異地看著里奧。
那一刻,艾倫覺得喉嚨口乾澀,似乎有一種名為悲哀和無奈的負面感情從心底湧上來,只是因為眼前的男人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積極希望的事物,在里奧的口中卻總能說出了不同的意味。
明明覺得里奧說的不對,但是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為了活下來,而奮力追求弱小的人類。
——這句話,怎麼可能是對的?
「那你覺得利威爾兵長也弱小嗎?」艾倫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反問里奧。
里奧回過頭來,看著少年眼裡始終閃爍的光輝,卻是又一次不由得失笑起來,「利威爾啊,那個傢伙可是讓人有自卑的本領,人類的最強不是嗎?」里奧燦爛地笑著,然後伸手撕了一張紙,隨手又折了一個紙飛機。
「你們兩個,滾下來!」
冰冷帶著掩藏怒意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艾倫和里奧的身體同時顫了顫,然後不約而同地心虛地看向了樓下窗口冒著頭的利威爾。
里奧先艾倫一步站了起來,靈敏地跳躍到了利威爾的樓層處,而後在利威爾退後一步的同時從窗口跳進了房間里。
只是顯然,利威爾看著仍舊一身灰的里奧,臉色更是陰沉得像是要殺人一樣。
「我這不是在和後輩交流感情嗎?那傢伙可是對你崇拜得很。」里奧溫柔地笑著,然後將手中的紙飛機不管不顧地直接塞到了利威爾的手裡,「我也讚美了你一把哦。」
紫發男人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討好,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利威爾愈加陰沉的神色,里奧笑著輕湊到利威爾的耳邊。
「沒有人,會再超越你了。」
剛說完話,里奧就立刻轉身跑著離開,像是身後跟了惡鬼一樣,跑得神速。
而仍然坐在鐘樓上的艾倫卻是哭喪著臉,不知道現在到底應不應該下去,只是看著兵長手中拿著紙飛機卻是一臉恐怖的殺氣,艾倫突然覺得後頸一涼,有種厄運的預感。
艾倫細細打量著兵長的神色,一邊不安的思考兵長的懲罰該會是多麼暴力恐怖。
那個男人站在窗口,優雅的鼻骨,充滿力度的側臉,黑色的髮絲隨著微風無欲地擺動著,帶著一種安寧的感覺。那雙總是帶著冰冷凜冽的雙眸卻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黑色,陽光一點也沒有進入他的眼睛。
男人低頭,看著右手中的紙飛機眉頭微皺著,五指彎曲了一下,隨後卻又緩緩鬆開,然後出乎意料的,男人卻是伸手抓住了紙飛機然後向窗口扔了出去。
紙片從指尖溜走,一抹白色的軌跡在夕陽下格外顯眼。
艾倫有些詫異地看著利威爾的舉動,而後視線隨著紙飛機看去,那抹白色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卻是掉進了建築物前的那口井中。
然後艾倫轉過頭又看向窗口,卻是不禁怔住。
那個強勢到冷酷的男人靜靜地站在窗口,嘴角卻是一抹柔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