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理由

【為什麼你只剩下一半的靈魂？】

惡魔優雅而又低沉的聲音似沉水般緩緩流淌在死寂昏暗的空間里。

抬眼只能看到那雙狹長而又艷紅的眼眸，似乎那瞳仁里滲出來的是血色般。

少年抬著頭抿著唇默不作聲，然後嘴角緩緩抿起，像是之前和女人說話時露出一樣的表情，天真迷茫的像是孩子一樣，他的聲音清麗緩和，尾音微微上挑反問著，「是嗎？」

惡魔眯起了眼，漆黑的指甲輕輕地刺著少年脆弱頸脖處的動脈。

「你是誰？」惡魔看著眼前的人類，緩緩地問了出來。

這裡不是他之前所在的教堂，這個地方甚至有種違和的空間感，而眼前這個人更加不是他認識的神父安其羅。那個純粹的小神父不會對自己的肆虐破壞而無聲旁觀，那個乾淨的小神父不會對鮮血和殺戮默不作聲地恍若享受，那個膽小的小神父不會在自己面前沉著得勾起嘴角笑出來。

於是，現在眼前的人類，更加純粹乾淨得沉浸在完美的黑暗裡，靈魂里顫慄出強大的美麗。少年沐浴在鮮血中，卻勾起了嘴角，那雙紫眸里似乎在昏暗中緩緩透出了光芒，像是在暗夜中無意中便徐徐綻放的花般，散發出誘人蠱惑的香氣，旁若無人地靜靜綻放神秘而令人窒息的美艷。

「希歐多爾。」

少年眯起了眼，低頭垂眼瞄過惡魔白皙修長的手指，銀白長發，最後定格在那雙血眸里。

「我，還能是誰呢？」

少年緩緩側了側頭，故意在惡魔的視線里露出那後頸處正發著淺淡紫光的契約圖案。

「那麼，小神父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惡魔知道眼前的人是與他簽訂契約的同一個靈魂，但是他在意的是，即使是同一個靈魂卻變成了不同的人。雖然人變了，但是惡魔不得不承認，現在眼前的人才更加符合他的口味，糜爛而又妖冶的花朵，聞起來才醉人，「屬於我的食物，怎麼只剩下一半了？」

即使希歐多爾真正簽下的靈魂是安其羅的母親的靈魂，但是他從未想過要讓安其羅逃脫過，不管是安娜，還是安其羅的靈魂都是屬於他的。更何況，他現在對現在小神父的靈魂是如此滿意，惡魔怎麼可能讓旁人奪取屬於自己的東西？

惡魔尖銳的指甲緩緩刺下少年頸脖處的皮膚，鮮血瞬間滲透出來，那近乎透明的肌膚上暗紅的鮮血徐徐流淌下來，滑過那契約圖案的時候似乎散出的光更強了些。

惡魔似乎不受控制得俯身靠近少年的頸脖，緩緩張開嘴，沿著那頸脖上的血液一路吮吸，牙齒幾次都險險得停駐在對方的動脈上，似乎會失控得就此完全碾碎少年的生命。少年輕仰著頭，順從地撇過頭去沒有反抗，另一隻手順著那銀髮撫上惡魔的頸脖，讓惡魔更加貼近自己，像是虔誠地祭獻出生命和靈魂般。

惡魔低垂著眼，這鮮血就像是勾引出了他的魔性般，讓他抑制不住得饑渴著，想要就這樣將少年的鮮血全然吸食殆盡為止。他曾經有這麼渴求過小神父的鮮血嗎？上一次這樣做是什麼時候？記憶里是前天在教堂，但是……

透過那皮膚，骨頭，血肉，惡魔聽到了少年心跳跳動的聲音。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扣向了少年的胸口，像是想要穿透少年的軀體將心臟拿出來捧在手心看看一樣。抑制不住的暴躁和衝動莫名其妙得似乎隨著那甜美的鮮血湧入惡魔的身軀，惡魔的眼更加的艷紅。

惡魔想要做什麼，把這個人的血都飲下去，肉都咽下去，骨頭一根根嚼碎了吞下去。

疼痛，突然蔓延全身，滲透皮膚侵入最深。

惡魔的唇離開了少年的頸脖，身體向後退開了些，冰冷絕美的臉上有些迷茫而又空洞。

「你是誰。」惡魔又一次地問出了這句話。

通紅得瞳孔里映出少年脆弱不堪的身軀，那慘白如紙的面容上依舊是看不透的淺淡的笑容，殷紅的鮮血順著那纖細的頸脖蔓延著躺下，那漫不經心的笑像是安然坐落在世界的另一端，平靜而又無謂地望著，而這個世界的血腥和黑暗似乎怎樣都無法沾染到他。

「我答應過你，只要你找到我，我的靈魂就是你的了。」少年的聲音飄渺緩緩碎在了壓抑的空氣中，他輕抬著右手，指尖繞上了惡魔銀髮發尾，細細地用指腹摩挲著那涼意。

「只有一半？」惡魔冷笑了一聲，語氣嘲諷。而且，那個約定是什麼時候定下的。

「那是代價，為了得到力量的代價，比如這樣……」少年身上的鮮血漸漸淺淡下去，然後身上的血衣變為了原本純白的襯衫，頸脖處惡魔咬傷的傷口復原，而額角的那條血痕也消失了，「也可以做其他事情，包括，刪除你的記憶。」

「很了不起啊。」

惡魔站了起來，血眸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地上的少年，嘴角冰冷的笑容隱了下去。

「既然你都說靈魂是我的了，那麼現在享用也可以吧。」

輕巧的話語從惡魔口中說出，陰鬱殘暴的黑暗氣息在惡魔周身涌動著。房間、沙發、牆壁、燈具……這一切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鏡片，粉碎成無數的悲慘的殘骸，一瞬間全然消失。

黑暗，隨即如同潮汐一般冰冷地蔓延開來，整個房間緩緩陷入了窒息的黑暗裡。在最後一絲光的掩埋后，這片黑暗的空間里，沒有聲音，連一點生氣都沒有，近乎死寂。

惡魔靜靜佇立在少年面前，那黑暗如同在流動般緩緩纏繞到少年的身體上，然後肆意蔓延開來將少年單薄的身軀完全束縛住，少年的靈魂似乎即將要被黑暗悄然吞噬。

「既然擁有了力量，為什麼還要把靈魂給我？」

流動的黑暗將少年牽扯到半空中，少年毫無反抗地陷在黑暗的束縛里，四肢，軀體，視線，一點點被完全覆蓋在冰冷窒息的黑暗裡，那雙淺紫的瞳仁里空洞迷茫地望著上方，死寂般的平靜，然後緩緩閉上。

在聽到惡魔的話語后，少年睜開眼，用那雙還未被黑暗蒙蔽的雙眼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惡魔，他緩緩挑起了嘴角，卻像是第一次笑出來了一般。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話多，要是當初沒有許諾過你就好了。」

——為了解脫。

你是我，唯一留在這裡，存在這裡，的理由。

失去，最後的理由，一切就終於可以結束了。

——一切，都是為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