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最痛斷人腸(二)
陸德夫聞言,雖然李母跟著趙母的話語向下說道:「蔡小姐一向待你很好,你這次一聲不吭就獨自出了家門,這不是叫人家蔡小姐著急嗎?」
沒有說話,面色卻是登時一變,憤怒之色充斥著面龐,將陸德夫的面色改了模樣。深眸之中好似放射出利箭一般,將內心憤怒之色都釋放出來。停頓片刻,陸德夫將頭垂下,還是一言不發。
李清照在一旁瞧著陸兄弟的樣子,心知陸兄弟在鬥氣呢,不由得暗暗失笑,自己母親和婆婆都是為了他好才要這樣勸慰他的,他怎麼還鬥氣呢?
不過想一想,李清照也明白過來了,相公他不就是這個樣子嗎?總以為自己占著理,誰若說與自己意見不同的話,自己便不給誰人好臉色看。其實就是鬥氣。在家中與雲兒妹妹意見不同,便與雲兒妹妹鬥氣。到了這裡受了母親和婆婆的幾句不好聽的話,因此就與母親和婆婆鬥氣了。
自己倒是不在乎這個,只想著要幫助陸兄弟,因此李清照慢慢抿嘴,露出笑意,卻沒有笑出聲來,說道:「陸兄弟本人真誠,也沒有什麼錯的,只是與雲兒妹妹意見稍有不同罷了。我們也是好心相勸。就是陸兄弟和雲兒妹妹應該怎麼辦呢?」
陸德夫聽聞嫂子這樣說話,內心倒是放開了,面色登時改變了,紅潤之色立時上了面龐,將方才陰沉之氣一掃而光。
抬起頭來看著嫂子,陸德夫微笑著說道:「嫂子你是不知道,當時雲兒對我說的那話,我都不知應該如何和你說。實在是……太氣人了。」
趙明誠眨了眨眼睛,問陸兄弟道:「陸兄弟什麼意思?有多麼氣人吶?」
趙明誠也是聽風就是雨,一聽德夫兄弟這樣說,立刻就不願意了,還以為德夫兄弟吃了多大的虧,就想聽他說一說,也替他打抱不平。
陸德夫聽趙兄如此關切的話,更是有了信心,轉面與趙兄道:「趙兄,你是不知道。雲兒當時與德夫說的那話,那叫一個難聽。說我是什麼……我是空想,難以實現。我和你說,德夫內心的想法,豈容他人褻瀆的?」
趙母道:「你心裡什麼想法?」
陸德夫倒是害羞了,轉面沉吟片刻,也不說話。
趙明誠與母親道:「母親千萬不可胡亂問人家,人家內心的想法,想說便說,不想說便罷了。你我可都不能強求的。」
趙母登時怒火中燒,原本就有些看不慣明誠,又逢全家遭排擠,更是抑鬱,這會兒瞧明誠怎麼做都好像是錯的,他說的什麼話也都好像是錯的,當即瞪眼與他說道:「有你什麼事情?我問人家陸公子呢!」
不過瞧陸公子也不說話,趙母內心多少也有了數了,暗暗想了想,又是微笑道:「那好,我也不多問了。不過夫妻之間,怎麼沒有一兩句鬥嘴的呢?這原本很正常的,你若因此就離家出走,讓蔡小姐擔心了,這多不好啊?」
陸德夫挺直了胸脯,與趙母道:「趙伯母不知道,她那個樣子對我,我實在是沒有想到。我們二人意見如此相左,又讓我如何再去面對她?」
李母道:「哎呀,什麼場面我們兩個老婆子沒有見到過?我們二人也是年逾花甲之人,你走過的路我們照樣走過。因此你呀,是做得有些不對了。德夫啊,你相信伯母嗎?」
陸德夫之前一直去李家,不旦與恩師交往很深,還與伯母關係很近,視伯母如己母,當然相信她了,現在又聽聞伯母慈祥的話,更是傾心相信了,於是痛快地點頭道:「當然相信了。」
李母微笑道:「那就好,不論你現在是如何想的,德夫,你要相信伯母,你和蔡小姐二人感情深得很,不會因為一兩句鬥嘴就消除的。」
陸德夫聽言,內心稍稍軟了軟,可是一回想起昔日雲兒與自己說過的話,陸德夫就又是忍不住又恨又氣。
趙明誠雖然沒有體會到陸兄弟所體會到的感情,在此時卻是道:「不過明誠相信德夫兄弟,他做的總是對的。」
趙母瞪了明誠一眼,礙於人家陸公子,卻沒有說話。
陸德夫只管著自己,也沒有去多想,沒有去多觀察,因此沒有瞧見趙伯母的眼神,聽了趙兄的話,很是歡心,隨即與趙兄說道:「多謝趙兄的話,趙兄的話讓德夫內心稍稍放下了些。」
李母道:「陸公子難道就是因為與蔡小姐鬥了幾句嘴之後就離開了京城嗎?」
陸德夫聽了,又是陰沉下臉來,隨即又說道:「倒不光是因為這個。德夫生氣的是我與雲兒難以再同心了。傷心的是我與雲兒從此意見不同,二人道不同,如何為謀?」
李清照忙問道:「陸兄弟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
陸德夫突然擠弄著眼睛,雖然極力剋制,還是濕潤了眼眶,與嫂子道:「當時德夫與雲兒好心好意說話,她卻是一臉掃興的樣子,還說什麼京城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就待在京城之中,哪裡也不要去了。還說我們要與蔡大人一起……」
突然陸德夫手握成拳頭,在自己的膝蓋上捶了一捶,隨即惡狠狠地說道:「我最討厭這句話了。蔡大人去皇上那裡隨便美言幾句,便讓皇上改變了主意,而且將你們一家子人全都給驅逐出京城了。我呢?我與皇上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話,卻又有什麼用處?還不是讓皇上給否定了?」
越說越氣人,陸德夫伸手緊緊握住拳頭,可自手背處看到筋骨暴起,憤怒之情足以知曉。
陸德夫隨即又苦笑了兩聲,道:「我算是明白了,到底是朝廷命官,到底是位高權重,他蔡大人可比我這個窮苦書生強得多。我對皇上說上千萬句,都不頂人家蔡大人的一句話。」
李母瞧陸德夫越說越氣憤的樣子,忍不住伸手過去,無奈自己與他相離太遠,不能觸及,還是認真說道:「不對,不對。德夫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可千萬不要這樣想。」
陸德夫內心憤怒已經激發,連自己都難以控制了,又是揮拳在自己膝蓋上捶了一捶,道:「哼哼,我還是在人家蔡大人家中吃住。這讓人家外人怎麼說我?說我忘恩負義嗎?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頭來還與人家過不去,我這不是沒心沒肺嗎?」
李清照道:「陸兄弟內心正氣,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會那樣想的。」
陸德夫道:「德夫不是擔心你們,你們我當然知道,我拿你們當作知己,也不會去懷疑你們的。可是外人呢?誰又能夠說得准呢?人家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我內心也不好受。還有,蔡大人是朝廷重臣,手下自然有千千萬萬個高手,功夫不比我差,較我的功夫反而更高一籌。我知道,蔡大人一向看不慣我,只是礙於雲兒才對我忍讓的。哼哼,人家可真是給我面子啊。既然人家瞧不慣我,那我還在那裡厚臉皮幹什麼?我還是早一點自覺離開吧。免得讓人家趕我走了,我才離開。那樣多沒面子。」
李清照搖頭道:「不,德夫兄弟你相信嫂子嗎?」
陸德夫抬眼看嫂子,與嫂子認真說道:「德夫當然相信嫂子了。」
李清照認真道:「那就好了。你要相信嫂子,嫂子的眼光不會錯的。嫂子能看出來,蔡小姐對你那可是恩愛至深的,她怎麼會趕你走呢?」
陸德夫聽言,突然眼波一動,眼淚好似明珠自眼眶旋轉而出,隨即點頭道:「我知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正因為如此,德夫內心每日都好似被斯扯了一遍,渾身不自在。」
李清照接著問道:「那德夫兄弟你還喜歡雲兒妹妹嗎?」
陸德夫想了一想,又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
李清照隨即又道:「嫂子能夠看得出來,你很是喜歡她,對嗎?」
陸德夫眼中含著淚水,卻依然苦笑道:「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德夫現在什麼都不想了。我既然離開了她家,便表示與她恩斷義絕了。」
趙明誠道:「痛快。」
李清照在相公背後猛地拍了相公一下,心裡想著相公這個時候就會添亂。
陸德夫又是冷哼一聲,道:「道理最終還是抵不過人家重臣的。蔡大人與皇上向來交好,因此蔡大人說一句話,皇上必然是聽。而我進了幾句忠言,皇上卻棄之一旁了。這便是現實。德夫總算明白了,以我這樣的身份,不能夠去登朝堂的。」
李清照道:「德夫兄弟,你不能這麼想。」
趙母在一旁聽了陸公子的諸多感慨,內心無奈道:「這個孩子倒是牛脾氣。」
李母想說話,但聽女兒如此認真說,因此自己也就不說了。
李清照與陸兄弟道:「陸兄弟,其實你說的話皇上一定是聽了。並且聽進去了,只是皇上有他自己的想法罷了,或許是顧全大局,抑或是出於其他考慮。皇上的人你我都不知道嗎?有著雄心壯志的,皇上也說了與清照和相公是知己。如今他倒將我們一家人都給驅逐出京城了,清照心想皇上有皇上的想法。我們不必知道。」
陸德夫聽嫂子這麼一說,內心憤怒之氣稍稍減緩,不過還是不平,道:「只是蔡大人,為人太不正派,將趙大人氣死不說,還將你們都給說走了。」
趙母聽言,也忍不住跟著氣憤起來。
陸德夫又接著說道:「我知道,京城之中有很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話,知道我就是囊中羞澀,又是寄居在蔡府,做了一個倒插門。這就夠丟人的了,我還與蔡大人一直過不去。因此京城,我是沒法兒再待了。」
李清照道:「可是……並沒有人趕你,你這突然離家出走,讓雲兒妹妹好生擔心。」
陸德夫道:「她擔心嗎?」
話一說到這裡,陸德夫深眸之中又多了一分關心,不過轉瞬即逝,隨即又是冰冷的目光射向一旁。
陸德夫又冷哼兩聲,道:「她擔心不擔心,已經不干我的事了。我與她已經恩斷義絕了。那日夜晚,她與德夫說的那幾句狠話,讓德夫徹底傷透了心。德夫原本以為我和雲兒心心相印。我得知你們要離開京城時,便與雲兒商量,讓雲兒和我一同離開京城,我們出去闖蕩,也好顯示能力。只在京城之中窩著,德夫又不能去邊關殺敵,如何顯示本事?難道我還一直在蔡府白吃人家的飯嗎?」
趙明誠道:「蔡小姐她怎麼說?」
陸德夫道:「她能怎麼說,一開始好生勸慰我,到了後來又是與我發脾氣,到了最後乾脆就是……總之我們二人意見相左了。既然意見相左,那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李清照道:「德夫兄弟就這樣將她忘記嗎?」
陸德夫突然又掉了兩滴淚來,隨即說道:「我怎麼能夠忘記她呢?可是她與德夫意見不同,我只隱隱感覺,我與她已沒有相談的餘地了。她又是功夫高強,人脈那麼廣,還是大家小姐。我呢?窮書生一個。哼哼,我的地位又與人家相差千里萬里。我如何也是配不上人家的。我已抓不住人家了,因此還是放手吧。」
李清照道:「蔡小姐愛你至深,你如何抓不住她?」
陸德夫道:「德夫與她意見不同,又不肯遷就與她,日後我們如何相談?我也不想放手,可是不放手不行了。我只好不辭而別。我若說了,那要是走不成……反正我想走了。我與她沒有共同話說,又地位相差懸殊,如何也走不到一起了。」
話說至此,陸德夫痛苦地落下兩行淚來,卻猶如千行淚之多,痛苦道:「德夫與雲兒多年的感情如何能夠放得下?離開了她,我只覺得整片天空都要倒塌下來了。整個人都沒了意思。哼哼,斷人柔腸,這便是人世之間最痛苦的事情了。」
李母道:「孩子你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