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也可以說,他就是照著少年傅仁的樣子叫人給打造出來的。
傅仁與傅仲這對皇家兄弟之間的情感糾葛,自以為對外瞞得跟個鐵桶似的無人知曉,可須知這天底下的事情若要人不知,就除非己莫為。
你來我往這麼多年,孩子都生出來一對兒了,又怎麼可能真的裹得密不透風呢?
秦氏一族作為傅家王朝最大的經濟支持與智囊團隊,又怎麼可能對傅仲這位未來的新皇毫不了解呢?
誇張一點兒說,他們可能連傅仲穿鞋的時候習慣先穿左腳還是先穿右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想當今聖上身邊有出自他們家的瑜妃,如今既定下了太子,那太子身邊自然也要有他們家的人。
太子既然喜歡襄王,那秦家就送他一個更鮮嫩更會討人喜歡的襄王又有何難?
都說自古嫦娥愛少年,男人又何嘗不是呢?
因此便有了這位一入太子府便受到無邊寵愛的秦側君。
秦鴻並不是個心思複雜的人,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以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因此他在秦家是如何被TIAO教的,到了傅仲面前便如何投其所好地乖乖服侍他。
他的想法簡單直接,就是霸佔太子的寵愛,早日生下太子的血脈。
傅仲自小仰慕他大哥傅仁,進入青澀少年期后跌跌撞撞互相試探曖昧了好幾年,其中有多少驚惶就有多少甜蜜,可以說十三四歲的時候是他倆最好的幾年。
而如今的秦鴻不僅有少年傅仁的清俊文美,而且他身上所帶的乖巧小意又正是傅仁從來沒有而傅仲一向嚮往的,因此這還不一下子天雷勾動了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嗎?
傅仁在被傅仲冷過一兩次之後便迅速明白了形勢,其實他心知肚明傅仲寵秦鴻不過是愛一個影子,只需他稍稍低一低頭便能打散這一切陰影,但他畢竟是個皇子,雖然身上並沒有皇家血脈,可從小養成的驕傲卻是放不下的。
因此竟也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憋上了一肚子的氣,因遙州已失一時也無處可去,便稟過皇帝自帶了幾名親隨前往八十裡外的一所皇家獵場休養。
與太子府就這麼斷了聯繫,此為後話。
齊慕安一路上並未如眾人所料的歇斯底里打人罵狗,反而安靜得出奇。
待車隊抵達京城,早有齊家、薛家、簡家的人烏壓壓一片等在了城門口,簡老將軍更是親自出來,身邊攙扶著他的是他的得意門生薛淮。
距離齊慕安離京也不過就個把月的功夫,老人家看上去就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頭髮全白了,眼窩深陷,腰背也佝僂了起來。
幾位有軍銜的將領忙上前以軍禮相見,老人家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口扎眼的大棺材上。
歸來的隊伍中有個有些眼熟的身影閃爍了一下,薛淮卻認出了他來,是齊慕安的心腹林霄。
不由心中疑惑:那小子並未隨軍去啊,這會子怎麼混進去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啊——小婿無能,沒能保護好雲琛吶!他為了保護三爺跟蠻子拼了,死得好慘吶!岳父大人啊,雲琛就這麼走了,咱們可怎麼辦吶——嗚嗚嗚嗚嗚——」
那誇張的哭喪聲有點誇張,有點無賴,有點……熟悉?
看著一頭撲到簡老將軍腳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魏國公府小侯爺,人群中有人一臉同情,也有人暗暗嗤笑,心說這小侯爺也忒慫了,這大庭廣眾地就哭得跟個孩子似的,簡家的小將軍跟了他真是白瞎了。
簡老將軍垂著頭怔怔地看著眼前哀哀慟哭的兒婿,枯燈般的眼裡閃過一抹與薛淮將軍一樣轉瞬即逝的華彩。
而薛淮更紅著眼眶把自家外甥用力一扶,「慕安啊,有話咱家去說吧,千里迢迢的,雲琛也要回家啊。」
說完又抬起眼悲戚地看了一眼棺材,這話可又算捅了馬蜂窩了,才剛停止哭泣的小侯爺頓時又哇哇大哭了起來。
嘴裡含含混混顛來倒去的不過是雲琛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云云。
一同等在此地的齊慕和本來身負齊老爺的交代,把他大哥接回國公府去,可齊慕安卻堅持要回他跟簡雲琛的小家,齊慕和看他哭得傷心也不好再勸,心想父親若真父子情深,好歹體諒大哥喪偶凄涼也該親自來接他才是,派自己來算什麼?
不過全是做給外人看看的虛情假意,這會兒他正帶著許三郎在外頭風流快活呢,都已經好幾天沒著家了。
可簡大哥的屍首都抬回來了,總得趕緊把喪事給辦了吧,老爺子竟也不管。
因此只好向薛淮抱拳道:「有勞薛將軍看顧我大哥,屬下先回去向郡主復命,再帶些人手過去幫忙。」
薛淮點點頭,心說好歹這齊家老三還算有點樣子,並沒有隨了他那個荒唐的老子。
一行人護送靈柩到了家,林霄便開始清場。
「主子需要靜一靜,大伙兒都下去吧,這裡頭不用人伺候。」
眾人心領神會地一一退下,畢竟自家兩位主子平日里如何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都是大伙兒看在眼裡的,如今少君子說沒就沒了,大爺心裡當然不好受。
可憐還留下個吃奶的娃娃呢,今後還不知怎麼的呢。
於是方才還站了一屋子下人的房裡很快便只剩下簡老將軍、薛淮、林霄和齊慕安。
齊慕安一見沒外人了,立時便收起了方才的一幅新喪臉,神神秘秘湊到簡老將軍面前,一臉的我有話要說的樣子。
「爹,我跟你說……」
而簡老將軍此時的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什麼笑容,可比方才站在城門口等靈車的時候明顯放鬆了。
而且老人家顯然沒打算給他這麼一個發揮的機會,直接當沒他這人似的側過臉向薛淮道:「上回叫你拿來的老君眉還有沒有?這是什麼茶,全是浮沫子,一點兒香氣也沒。」
薛淮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似乎真全神貫注在研究手裡那碗茶。
「林霄,快把你家主子那點兒私貨都起出來,看把你們小氣的,拿這玩意兒招待我們,自己也不嫌寒磣!」
「二舅,我跟你說……」
「老師,要不要我去把姐兒抱來?」
「甚好,你輕聲些,要是睡著就別鬧騰娃娃了。」
「誒,學生知道。」
師徒兩個有板有眼地討論著,把個齊慕安給急得呀,眼看薛淮邁開步子又要走了,這才無可奈何地大吼了一聲:「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性啊!人家都這樣了你們也不安慰安慰我!」
薛淮咧開唇角無聲地笑了,和簡老將軍交換過一個默契的眼神後方笑道:「我們沒有人性?那舅舅倒要問問你,你又把什麼重要的好消息瞞在肚子里沒告訴咱們呢?就這一會兒工夫不理你你就受不了,你看看把你老丈人急的。」
這下一路上自以為聰明得快沒朋友的齊慕安徹底交了白旗,好吧,被看穿了。
「爹,二舅,棺材里那個確實不是雲琛。我也並非有心瞞著,大約三天前才徹查出來的,你們怎麼知道的啊?」
簡老將軍不樂意搭理他,還是薛淮偏著自己外甥,「我一在你隊伍里見著林霄就知道這裡頭還有別的信兒,再看你一出場那出哭的戲,哎呀媽呀那浮誇的哭訴,虧得是老師綳得住,我可是差一點兒就笑出聲來了,一點兒也不像真的!」
齊慕安被損得臉都快綠了,這嘴毒的,舅舅,其實你才是穿來的吧?」
還好薛淮並沒有揪住他不放,而是很快又回到了剛才的那一個點上。
「你先說說,屍首你如何徹查?」
需知那屍首已經叫大火給燒成了焦炭啊,不說面目全非,是壓根連身形高矮都看不清了啊!
眼看簡老將軍一雙扶著拐杖的手激動得直打哆嗦,齊慕安忙扶他在一邊坐下。
「爹,您聽我慢慢說。雲琛是生過孩子的,因此他的骨骼和沒有生養過孩子的男人有些許不同,這點您說是不是?」
簡老將軍若有所思地蹙起眉,男人產子比女人更難更兇險的地方就在於男人的盆骨過窄,因此生產過程中難免會有不同程度的傷害,嚴重的甚至會骨折或者錯位。
簡雲琛早產,胎兒不大,他的身體也就沒有傷得那樣厲害,但骨頭上一些細微的裂痕一定會有,更何況也不過是小半年以內的新傷就算養也沒這麼快養得好。
「你驗過屍?」
薛淮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齊慕安點點頭,指了指林霄示意他說下去。
林霄忙上前一步道:「早先收到主子的信兒,讓在下悄悄尋一個最可靠最有能耐的仵作,在下便靜悄悄去尋了,跟著又帶去了軍中與主子會和,幸好不負所托,那屍首雖不可辨認,但從他的骨骼看來是絕對沒有生養過孩兒的。」
「既然如此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啊!你知道我們在京里聽說你們出了事兒多著急嗎!」
薛淮恨不得就手給這不省事兒的外甥一記大耳刮子。
齊慕安苦笑,「二舅這是關心則亂了,你再往回想想,是誰說的,他親眼見著雲琛被燒成了灰。」
薛淮一愣,對,是三皇子傅修。
他的說辭是蠻子帶了一路敢死隊偷襲營地,目標是他這個TIAN朝的皇子,雲琛為了救他而被燒死,而他從前線帶回來的一隊人馬也死得乾乾淨淨。
換句話說,言之鑿鑿看著簡雲琛被燒死了的,有且只有傅修一人。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招偷龍轉鳳的意義又在哪兒?
要說爭儲位,那他應該把傅仲悄無聲息地給弄走啊,把簡雲琛弄走算是幾個意思?
這一點薛淮和簡老將軍想不明白,賊精賊精的齊慕安也沒想明白,因此才會先假意上當受騙將傅修哄住,慢慢再查他的意圖,查簡雲琛的行蹤。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他畢竟是皇子,而且是風頭正足、足得快可以跟太子別上苗頭的皇子。」
薛淮話裡有話,簡老將軍也緊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他們都是忠君愛國幾輩子對傅家皇朝沒有過二心的臣子,如今他們赤膽忠心的對象集團中的一員——傅修跟他們來這一手,顯然已經打得他們鼻青臉腫措手不及。
齊慕安倒還算淡定,他對傅家那幾個弟兄可從來就沒有過神馬狗屁忠心,更不可能君要臣死臣就去死,需知傅仲傅修你們倆烏眼雞現在都還不是君,我齊慕安身體裝的這枚精魂也跟愚忠沒半毛錢關係。
因此一旦發現被傅修給使了黑手便立即裝備子彈準備出擊,完全不需要糾結他皇子還是屁民。
「爹,您先別急。他們既然給了咱們一條假屍,那正好說明雲琛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咱們就一定能找到他。眼下咱們唯一的一條線就是三爺,必須從他身上入手。我已經交代過林霄,找人悄悄查一查他這幾個月都跟什麼人有往來,都去過些什麼地方,沒準兒就有對咱們有用的料。」
齊慕安說得輕描淡寫,聽在簡老將軍的耳朵里卻多少有點兒震驚。
傅修是什麼人?他是當今聖上越來越垂青的三兒子!
一個皇子身邊有多少護衛的人,明裡有一批,暗裡還有一批,想跟到他的行蹤,查到他的行跡,那你得需要有多少人,這些人又得多有能耐?
他一向知道他兒子的這個夫婿並不像他在眾人面前表現得那般冒失無能,能讓雲琛另眼相看的,自然有他的長處,可沒想到他竟有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因此看著齊慕安的眼神不由複雜起來,心想如今的時局已亂賊寇四起,朝廷的資源非但沒有用來全力退敵,反而都浪費在了皇子們的內鬥上。如此一來,幾年後的TIAN朝與如今的祁國又有什麼不同?
傅仲使喚雲琛的樣子早令他心有不滿,傅修更狠,傅仁無心權位,如此看來傅家的下一代根本就沒有值得他們再一次拋頭顱灑熱血去效忠的帝王。
本來可能沒辦法,如今看看齊慕安這娃子,或許能帶給雲琛一片新的天地也未可知。
經歷了這一個月的喪子之痛,現下在他看來只要兒子好好地活著,那就比什麼都強。
當然了這些有些想得遠了,看著齊慕安還在等待他的意見,便點了點頭道:「按你說的辦吧,只是你需得多加小心。」
齊慕安忙點點頭,「您放心,都是可靠人。只不過此事除了咱們四個,就再不能有第五對耳朵聽說了,包括我大舅舅大舅媽,還有孟恆大哥,就只能委屈他們多傷心幾日了。」
薛淮也認可地點了點頭,「放心吧,什麼能比阿琛的安危更重要?如今咱們只裝什麼都不知道,你該撒潑打滾的地方照樣撒潑打滾,喪事咱們也要大肆鋪張地辦。」
不錯,大辦喪事是用來在傅修面前打掩護的最佳機會。
齊慕安不由暗暗讚歎他二舅不愧是個老奸巨猾的人精,這時聽見外頭有動靜,林霄忙開門迎出去,原來是魏國公府那邊的人。
說是郡主的口信兒,勸大爺還是住回家中去,也好方便給大少君治喪。
齊慕安本並不遠回去,可轉念一想那傅修曾多次想要拉攏自己,如今住回魏國公府裝死正好可以避免跟他的接觸,也給自己多爭取點兒時間打探雲琛的下落。
因此便一臉哀切地應下了,「勞煩姐姐回去稟告母親,還是母親考慮得周全,若靠我一人如何能置辦這麼一場喪禮出來?罷了罷了,還是家去吧,我這裡拾掇拾掇,晚飯之前過去。」
這裡齊慕安是到家吃晚飯了,可他的老子齊老爺卻還沒有歸家。
因家中的小姐們都已出嫁的出嫁入宮的入宮,如今這頓本意為齊慕安洗塵的團員家宴竟只有嘉和郡主帶著齊慕安、齊慕和兄弟兩個空落落地坐了一桌。
聽見下人再次回報說沒找著老爺的時候,嘉和郡主的臉色算是徹底黑了。
「看看看看!這老不修到底還要臉不要了?兒子剛剛從戰場上回來,家裡等著辦喪事,他倒好,帶著那大肚子的小JIAN人出去逛花燈坐花船了!就不怕自家孩子寒心,就不怕別人戳著他的脊梁骨笑話!」
齊慕安是本來就不指望,因此心裡倒並沒有他繼母和三弟那樣氣憤,不過懶洋洋地勉強吃了些,便辭了他二人回屋抱女兒去了。
嘉和和齊慕和知道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會責怪他失禮。
再說許三郎這陣子有意冷著齊老爺,本來是為著跟他耍手段逼一逼他早日將自己抬作小君。
畢竟如今孩子在他的肚子里,還能成為他邀寵的籌碼,等將來生下來,若嘉和郡主要抱過去養,那他再想進門可就比現在還要難了。
本來老頭子也架不住他一時柔媚如水一時冷若冰霜地釣著,眼看就要開口答應了,誰知道簡雲琛又死了。
這一來老爺子又退縮了,說是沒聽說過誰家兒子才死了老婆,老爹就納小老婆的,怕說出去不好聽。
笑話,他個老不修竟然還怕別人說不好聽的!
這可把許三郎給氣得不輕,辛辛苦苦籌謀了好幾個月,就這麼被一則消息給毀於一旦了!
因此便又給齊老爺使小性兒,這不齊老爺為了哄美人一笑,包下了整條玉帶河上的花船,就為著帶他去遊玩散心呢,兩個人那還不是如膠似漆,壓根就沒想著回家么?
作者有話要說:傅仲跟傅仁這一對正文里就不寫得太詳細了,番外里再寫吧,大家挑喜歡的買,不喜歡的就不用管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