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郭瑞的臉色愈發難看,沉默片刻后忽然嘿嘿笑了。
「有件事兒我本來並不願告訴你,既然你這麼痴心,那我也少不得將原委和盤托出,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簡雲琛見他笑容詭譎,心下微微一沉,直覺他將要說出來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郭瑞看他緊張的樣子,心下倒著實痛快了一些,「我剛得了從北邊傳來的消息,說貴國的都城裡發生了一件天大的趣事兒。魏國公府的小侯爺跟個戲子私定了終身兩個人跑啦!整個魏國公府都亂成了一鍋粥。」
戲子?齊慕安找戲子?
呵呵。
簡雲琛並不知這是哪裡來的自信,但他就是篤定那蠻子不會幹這樣的事情。
郭瑞見他聽完了這則新聞臉上反而放鬆了,便認準了他逞強裝,為叫他死心更再加把勁道:「你們tian朝的人死了老婆不是要守孝嗎?你才走了半年,他不僅找了新歡,還好得蜜裡調油為了他連祖宗家業都不要了!也對,他要是不跑,你爹跟你的皇后姨母又怎麼能容他如此?還不撕了那小妖精!」
言下之意你看看你口中的丈夫有多疼那個小戲子,老早把你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簡雲琛留心的重點卻不是小戲子,而是私奔。
順陽重聚的時候齊慕安曾經跟他商量,傅家父子沒一個靠得住,山西起義的那一位,還有海南等著打回來的那一位,都不是說毫無勝算。因此他有意慢慢將資產套出來,帶著女兒他們一家三口躲得遠遠的,過太平日子去。
他從小就被教育如何效忠朝廷,如何保家衛國,若一年前齊慕安說這話他早翻臉了,可如今經歷了這許多,見識了傅仲的冷酷、傅仁的自私,還有傅修的陰險,這傅家的弟兄幾個確實沒有一個值得他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物。
總不能投奔反賊吧?忠臣不事二主,簡家也沒有這樣的人。
因此倒不如真如齊慕安所說,避走桃花源,一家人過安生的日子。
老父年邁,為傅家王朝盡了一輩子忠,料想他也不願意親眼看著大好江山就斷送在那各懷鬼胎的兄弟幾個手上。
如今齊慕安竟然「私奔」了,是他的脫身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還是……他發現了傅修與郭瑞的勾當,他尋他來了!
想到這裡,簡雲琛的一顆心不由突突直跳,就連腹中胎兒似乎也感受到了父親激動的情緒,跟著騷動不安起來。
有力的小拳腳令他不得不揉動腹部安撫,激動而忍痛的表情看在郭瑞眼裡卻成了他果真是動氣了。
越動氣越好,最好墮了這孽種,只要他願意,將來他們倆想要多少孩子不行?還怕沒孩子給他生嗎?
橫豎就算是生下來,他也會處理掉的,到時候只要告訴他孩子生下來就死了就行了。
嘴裡卻假惺惺地關切道:「看我,怎麼說起這些混賬話了,你快別急,看你臉色都不同了,小心別動了胎氣。叫個大夫來瞧瞧你可好?」
簡雲琛對他毫不理會,卻露出了一抹譏諷的冷笑。
這種歪心思被人看穿的尷尬令郭瑞這個新任太子十分難堪,因此他隨口找了個借口匆匆走了,內侍小河重新入來,問簡雲琛要不要用點點心。
簡雲琛搖搖頭,卻招招手讓他到自己身邊去。
「最近城裡可有什麼新鮮事兒?我在這裡悶得久了,覺得很沒意思。」
小河對這位冰山主子少有的熱情感到受寵若驚,忙挖空心思找尋各條有趣的八卦來取悅他,諸如哪位大員家裡兒子爭家產啦,哪位貴人家裡妻妾打架啦,還有誰誰誰家的小老婆肚子爭氣生了好幾個兒子,家裡的老爺有意將她扶正云云。
總之揀他認為側君們都愛聽的話來說。
誰知這些消息一樣也沒能引起他家主子的興趣,反而越聽越意興闌珊的樣子。
這可把小河給急壞了,拚命絞盡腦汁地想啊想,忽然被對方給打斷了。
「你方才說什麼?有個傻子在城樓上白送錢?」
小河一聽他感興趣,忙興緻勃勃地往下說,「可不是嘛!那個人在城樓上瘋了大約有大半個月了,每天只問人一句話:「甜甜是什麼?」要人家也用一句話回答他。但不論別人答什麼,他又都說不是。這還不算最瘋的,最瘋的是只要過去與他說話的人,他都給人家一兩謝銀,還說回頭介紹親戚朋友來答題的,另外還單給介紹人一兩。有人一天去個好幾回,他也認,照樣給錢,因此每天都有人排著隊上城樓去,咱們閑著沒事兒替他算算,少說已經送出去四五千兩了!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簡雲琛聽完他的話也跟著哈哈笑出了聲,「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瘋子,說得我都想去作弄作弄他找點兒樂子了!可惜太子不許我出門,要不你替我去吧,銀子歸你,回來你把那瘋子的傻樣兒說給我聽,我還有賞給你。」
小河一聽可不樂意么?忙拍胸脯答應道:「主子身子金貴,哪兒能去跟那些粗人擠去,奴婢願意代勞,不知主子想與他對什麼話?」
簡雲琛眉頭微蹙,似乎正在用心思慮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方一字一頓道:「你就跟他說,甜甜是米其林。」
米其林?
米其林是什麼?
小河一臉茫然地張大了嘴,簡雲琛可懶得跟他解釋,當初順陽重逢,那獃子知道他想女兒,帶了數十幅女兒日常起居的畫像過來。
有小傢伙躺在小搖籃里睡得正香的,有小傢伙趴在他懷裡玩口水的,有小傢伙對著窗花哈哈大笑的……
憨態可掬,栩栩如生。
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小傢伙穿著肚兜在床上打滾撒歡的那張,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肚子上一圈兒疊一圈兒,齊慕安告訴他,那就叫「米其林」。
這三個字他也算聞所未聞,但那獃子卻洋洋自得地摟住他傻笑,說「這是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等女兒長大了我們就拿出來笑話她。」
短短一夜的相聚,那人說了太多廢話,在這大半年裡卻被他反覆咀嚼回想,字字刻骨,句句入心。
因此對小河笑道:「你還真管它是什麼?橫豎是個瘋子,咱們作弄他,自然也說的瘋話。」
小河一聽倒真信了,心說他主子也是可憐見的,入了太子府被太子寵上了天,惹得其他主子沒一個待見他,平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恐怕真的快悶死了,要不怎麼這麼有興趣去作弄一個瘋子呢?
自己要把這差事給他辦了,回來沒準還真有好賞呢,想想自他入府以後太子爺那是天天往他屋裡送寶貝啊,金銀珠寶字畫古玩,應有盡有,要是把他哄高興了,隨手扔個什麼給自己,那也能好幾年吃用不盡!
因此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興沖沖地出去了,門房上的人問起來,他只按照簡雲琛的吩咐,說上街給側君買零嘴吃,眾人都知道側君身懷六甲,有身子的人想吃什麼千奇百怪的沒有?因此也沒有人真的當回事兒去盤問。
都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前幾天這城門樓上已經夠熱鬧了,今兒一去人又更多了好些,遠遠看過去,那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啊!
小河在王府里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心裡也很不情願去跟那些市井泥腿擠到一處去,可礙於簡雲琛的吩咐,也只好硬起頭皮來往裡頭沖,足足排了兩個多時辰的隊,早已過了午時,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了!
可算輪到我了!
面對大大咧咧坐在台階上看著天上的白雲發獃的「瘋子」,小河惡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喂!我家主子說了,甜甜是米其林!快快快,給錢!小爺還要趕回去吃飯呢!」
「瘋子」空洞的眼裡似乎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意識,但沒有誰會去在意,所有圍觀的人都知道,「瘋子」就是在發瘋,他自己也不知道甜甜是什麼。
果然,他笑嘻嘻地走到小河面前,「你——不對~」
說完便塞給了他一錠銀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台階上坐下,「下一個下一個!」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跟人群中的某個人已經交換過了眼神,因此小河也並不知道自己回家的路上一直被人跟蹤著。
回到家一五一十把見「瘋子」的經過向簡雲琛說了,果然得了不少打賞。
天黑之後門樓上看熱鬧賺快錢的人潮漸漸退去,直到再無一人時,那「瘋子」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甩著袖子下了樓,拖著弔兒郎當的步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
一間毫不起眼的民居大門被人無聲地推開,「瘋子」回到家,頓時走路的姿勢就正常了,挖了一瓢水到盆里,雙手把臉一擦,原本面色蠟黃三角眼八字眉的醜樣頓時也沒了。
果然不是魏國公府的小侯爺齊慕安又是誰?
他這裡剛剛卸完妝,房門再次被人推開,同樣做了喬裝打扮的林霄閃了進來。
「怎麼樣!」
林霄一向少年老成的臉上也難掩喜色,「全讓你猜中了,郭瑞新娶的側君就是簡將軍!郭瑞把他看得很緊,就是太子府裡頭的人,輕易也見他不著,簡將軍的武藝恐怕已經受制於他。而且……」
而且什麼?
齊慕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林霄這個說話說一半留一半的。
「而且簡將軍正懷著身孕,營救的時候恐怕也多有不便。」
林霄刻意把話說得含混不清,心裡也暗暗懊惱為什麼搜集了那麼久的情報,什麼都打探出來了,可就是沒聽說簡雲琛已經懷孕了。
可孩子是誰的呢?
萬一是郭瑞的怎麼辦呢,那不就複雜了嗎?
萬一他不是受制於人,而是真的已經變心,還肯跟郭瑞生兒育女,那齊慕安這麼貿貿然去救他,不就成了羊入虎口?
當然他很不相信簡將軍是那種人,可這人一旦跟別人有了骨肉,那心思就很難說了啊!
齊慕安的反應卻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對他老婆在外頭懷孕了的消息一點兒糾結也沒,只是喜不自禁地來回搓手踱步道:「好了好了,現在雲琛已經知道是我來了,只要我們找准機會,他一定會配合的!」
「快快快,快去安排救人!」
「誒!你還愣著幹嗎啊,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