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第8節

第7節~第8節

07

像個皺而堅硬的果核。

易遙躺在黑暗裡。這樣想到。

窗外是冬天凜冽的寒氣。灰濛濛的天空上浮動著大朵大朵鉛灰色沉重的雲。月光照不透。

不過話說回來,哪兒來的月光。

只是對面齊銘的燈還是亮著罷了。

自己的窗帘被他窗戶透出來的黃色燈光照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來。他應該還在看書,身邊也應該放著杯熱咖啡或者奶茶。興許還有剛煮好的一碗餛飩。

終究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十七歲的齊銘,有著年輕到幾乎要發出光芒來的臉。白襯衣和黑色制服里,是日漸挺拔的骨架和肌肉。男生的十七歲,像是聽得到長個子時咔嚓的聲音。

全校第一名的成績。班長。短跑市比賽在前一天摔傷腳的情況下第二名。普通家庭,可是卻也馬上要搬離這個弄堂,住進可以看見江景的高檔小區。

規矩地穿著學校地制服,從來不染髮,不打耳洞,不會像其他男生一樣因為耍帥而在制服裡面不穿襯衣改穿T恤。

喜歡生物。還有歐洲文藝史。

進學校開始就收到各個年級的學姐學妹的情書。可是無論收到多少封,每一次,都還是可以令他臉紅。

而自己呢?

用那個略顯惡毒的母親的話來說,就是,「陰氣重」,「死氣沉沉」,「你再悶在家你就悶出一身蟲子來了」。

而就是這樣的自己,卻在每一天早上的弄堂里,遇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齊銘。

然後一起走向湧進光線的弄堂口。

走向光線來源的入口。

這多像一個悲傷的隱喻。

08

易遙坐在馬桶上。心裡涼成一片。

有多少個星期沒來了?三個星期?還是快一個月了?

說不出口的恐懼,讓她把手捏得骨節發白。直到門外響起了母親粗暴的敲門聲,她才趕快穿上褲子,打開門。

不出所料的,聽到母親說,「關上門這麼久,你是想死在裡面嗎你!」

「如果能死了倒真好了。」易遙心裡回答著。

食堂里總是擠滿了人。

齊銘端著飯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兩個人的位子,於是對著遠處的易遙招招手,叫她坐過來。

吃飯的時候易遙一直吃得很慢。齊銘好幾次轉過頭去看她,她都只是拿著筷子不動,盯著碗里像是裡面要長出花來,齊銘好幾次無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飯盒的邊緣,她才回過神來輕輕笑笑。

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易遙和齊銘才吃完離開。

食堂後面的洗手槽也沒人了。

水龍頭一字排開。零星地滴著水。

齊銘挽起袖子,把飯盒接到水龍頭下面,剛一擰開,就覺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聲縮回手來。

易遙伸過手,把他的飯盒接過來,開始就著水清洗。

齊銘看著她擦洗飯盒的手,沒有女生愛留的指甲,也沒其他女生那樣精心保養后的白皙嫩滑。她的小指上還有一個紅色的凍瘡,裂著一個小口。

他看著她安靜地擦著自己的不鏽鋼飯盒,胸腔中某個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滾進了一顆石頭,滾向了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然後黑暗裡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頭頂。

「你就這麼把滿手的豬油往我頭髮上蹭嗎?」易遙回過頭,淡淡地笑著。

「你說話還真是……」齊銘皺了皺眉頭,有點生氣。

「真是什麼」,女生回過頭來,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媽是嗎?」

水龍頭嘩嘩的聲音。

像是突然被打開的閘門,只要沒人去關,就會一直無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裡面所盛放的一切。

從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條安靜的林蔭道。兩旁的梧桐在冬天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葉子鋪滿一地。黃色的。紅色的。緩慢地潰爛在前一天的雨水裡。空氣里低低地浮動著一股樹葉的味道。

「我怎麼感覺有股發霉的味兒。」易遙踩著腳下的落葉,突然說。

齊銘沒有接話。兀自朝前走著。等到感覺到身邊沒有聲音,才回過頭去,看到落後在自己三四米開外的易遙。

「怎麼了?」齊銘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幫我買個東西。」

「好啊。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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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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