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四 餘音

四一四 餘音

徐邦瑞回到南京的國公府里,召集了門客討論這合股辦銀行的事。這幫門客別的不看,只看數額高達百萬兩,嚇得手裡的果子都掉了。這麼高的金額,過手就是一把油啊!根本不需要徐元佐去收買他們,他們自然願意叫東家速速入股,好為自己謀個差事。

徐元佐絲毫不奇怪南京方面的反應,也應付了幾家勛貴前來探路的僕人,然後忙裡偷閒接見了夏本煜等一干蘇州商人,包攬下幫忙贖人的重任,請他們放寬心。同時他也將銀行的事透露給了這些人,不過主要談的卻是通存通兌,讓他們認識到銀行可能帶來的便利。

這些人也都不是初出茅廬的小菜鳥,聞弦歌而知雅意,自然表態一旦做成便是大功一件,必然能夠幫助許多人解決雲銀子的苦惱。雖然徐元佐要收不少的手續費,但是他們不管真假反正都表示會成為第一批忠實客戶——當然,徐元佐得先把家裡人給他們全頭全尾地帶回來。

徐元佐原本也有一幫小夥伴,比如上海康家,蘇州沈家,以及自家在崇明的舅舅家,這些人都是要拉攏一把的。不管別人怎麼看「銀鋪」的生意,徐元佐卻知道這是一頭巨鱷,嘴巴張開能吞下一頭牛,這時候不拉攏嫡系進來,日後恐怕是要成仇家的。

隨著隆慶六年的腳步漸漸逼近,北方航線終於帶回了又一批高額分紅。同時徐家通過南方航線的收益也漸漸展現出來,而且廣東圖書館建成之後,林大春的聲望日隆,使得大小鄉紳無不欽羨,府城縣城紛紛效仿,就連市鎮那等小地方,若是沒有個圖書館都會覺得在外鄉人面前抬不起頭。

圖書館多了,藏書量的要求就上去了。福建書雖然價格便宜,但是種類和數量遠不如江南,不差錢的廣東老闆紛紛委託江南熟人在南京採買雕版、成書。徐元佐扼守上海這個碼頭,由徐邦瑞扼守長江到崇明一線,控制了成書的運輸渠道,再投資併購書坊,將圖書做成了一個熱門大商品,獲益也是頗豐。

徐家南北兩路賺錢,風頭更盛。高拱在朝堂雖然有心,但是無力,終於拋棄了蔡國熙,轉而修書徐階希望講和。

徐階卻已經不需要了,有了金銀打底,大半個松江府都是徐家的僱工,蘇松常應四府更有數萬眾為徐家的產業提供服務,即便是百年國公,一旦失勢,說倒就倒,但是徐家的產業卻隱蔽而分散,又不像土地那樣容易抄沒,只要人在,換個地方就能東山再起。

這幕後的功臣自然就是徐元佐了。

沈玉君接到了徐元佐的書信,再次跑了一趟唐行,求見這位表弟。她清楚地感受到每回見表弟都意味著要接受一次衝擊,這回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徐元佐是在唐行新鎮新修的雲間大廈見沈玉君的,這棟五層樓的高樓是唐行最高的建築物,新招募了不少修過佛塔的技工,仍舊是磚木結構,但是用了水泥加固,木質地板下面有硬化的水泥預製板。

新修的辦公樓讓很多人都不適應,因為沒有推窗見綠的園林環境,地位越高的人每天上班爬的樓層也越高——不可能有電梯或是人力吊籠之類的東西。而且辦公室有些狹小,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唯一的好處就是互相溝通和開會方便多了,不用在園子里跑來跑去。

徐元佐自己的辦公室在五樓,幾乎佔據了半個樓層。如果把門窗全部打開,視野開闊,可以直接俯瞰整個唐行。他叫梅成功在外面露台上準備了茶果,請沈玉君在外面商談。

沈玉君很不習慣地爬上了五樓,見了徐元佐第一句話就是:「你不冷么?」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算是入冬了,坐在外面喝茶的確有些不合適。

徐元佐只好將會面地點再次搬回了室內。

「你說的銀行,看起來是個很大的產業啊。」沈玉君暖和了身子,開宗明義道。

「的確,以後所有人可能都離不開跟銀行打交道。」徐元佐抿著茶:「說不定日後我們還可以承包大明的國庫,替朝廷發行寶鈔。」

沈玉君差點把手裡的茶盞打了。如果她真的沒拿穩,徐元佐還是會心疼的——這套成化瓷是他的心頭好。

「你為什麼每回都說得那麼嚇人?」沈玉君不滿道。

「哪一回錯過了么?」徐元佐笑了笑:「舅舅家打算出多少銀子?」

「所有。」沈玉君嘆了口氣,顯然對父親的決策還是有所不滿:「除了家裡自家吃用的良田,其他田畝全部賣出去,換成銀子投入江南銀行。一兩一股,我們能買八萬股。」

「我還可以私人借給你們一些,可以拿你們在雲間集團的紅利作為抵押。」徐元佐道:「當然,是要有利息的。」

「這個當然,在商言商嘛。」沈玉君不在乎道。

徐元佐點了點頭:「你能這麼想,我很欣慰。對了,你身上什麼味道,感覺有些怪。」

「不香么?」沈玉君有些臉紅。

徐元佐遲疑地點了點頭:「香是香,但是……咦,我怎麼有點頭暈?是碳氣泄露了么!」徐元佐連忙起身,去搖鈴呼叫梅成功,卻只覺得天旋地轉,自己最後一個意識就是叫了一聲「開窗!」

——沒道理突然一氧化碳中毒啊!

徐元佐眼前一片漆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暈倒了,而且眼前漆黑的原因是自己還沒睜開眼睛。等他睜開眼睛,方才發現自己躺在休息室的軟床上,棋妙趴在床邊睡得正香。

徐元佐覺得身上有些乏力,尤其兩條大腿有些酸痛,心中有些恐慌:不會是生了什麼病吧?難道不小心被老天爺嫉妒了?

棋妙感覺到了動靜,驚醒過來,連忙道:「佐哥兒,您醒了啊!」

「我怎麼了?」徐元佐問道:「叫了大夫沒?」

「呃……還沒……沈姑娘說您只是累了,叫我們別打擾您,好好睡一覺就行了。」棋妙道。

徐元佐不悅道:「她又不是大夫,知道什麼?快快去給我請大夫來!」

棋妙只好不管時候早晚,速速跑去找大夫了。

唐行的名醫很快就來給徐元佐號了脈,最終結果也如沈玉君所言:身體遠比一般人健康,氣色很好,恐怕是真的一時疲憊,睡了一大覺就好了。

徐元佐總覺得有些蹊蹺,不由對這醫生也有些不信起來。不過他翌日再行運動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不順暢的感覺,甚至比以前還要更有耐力。因為雜務實在太多,這事也就過去了,但是徐元佐不得不投入更多的銀子將火牆改成了銅管熱水供暖系統,不再燒炭火了。

沈玉君一如以往,在過完年之後就出海了。沈家加入江南銀行的事由舅舅沈本菁親自負責,主要是配合徐元佐。

隆慶六年三月,江南銀行成立。

隆慶六年五月廿六,隆慶帝駕崩。張居正與馮保聯手將高拱逐出朝堂。而徐元佐手裡已經收藏了三十張馮保所制的琴,每張琴都價值千金,關係可見一斑。

隆慶六年十月,沈玉君從南洋回來,抱了個撿來的孤兒,錄入宗譜,算是自己的養子。誰知這孩子長得十分倔強,任誰一看都會覺得這是個「小徐元佐」。

徐元佐也借著探親的名義去看了,這孩子簡直就是遺傳學的有力證據。他又想起那天沈玉君身上奇怪的香氣,以及自己詭異地暈倒,似乎猜到了什麼。當然,不管徐母和徐元佐如何逼問,沈玉君都堅持說這孩子本是孤兒,碰巧和徐元佐撞臉方才撿來回來的。

徐元佐苦於沒法做親子鑒定,只好靜觀其變——這孩子果然變得越來越像他了,而且血脈中神秘的牽扯之力也讓徐元佐不得不懷疑沈玉君的說辭。

現在,徐元佐不得不考慮一下日後的路該怎麼走了。事業已然全面鋪開,雲間商幫顯露出了碩大的身形,自己疑似有了血脈,是安居一隅建立個影子帝國,還是揣摩一下兵強馬壯之事呢?

徐元佐一時拿不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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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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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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