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樓寫詞
第二章:高樓寫詞
整個漢王朝用了四百年去樹立儒家的正統思想,這樣的大氛圍下,作為孔子苗裔孔融治理下的北海自然全面尊儒。鄭玄的遠祖鄭國鄭子徒也是孔子的學生,這個身份很方便鄭玄做一些事情,比如重修稷下學宮。
劉天賜入學的那一年,稷下學宮剛剛修建完兩年。從氣勢恢弘上來說,這座新的稷下學宮遠比當年戰國時期齊國的舊稷下學宮氣派,不過這個新的學宮在學術發展史上並沒有發揮很大的作用,僅僅是滿足了朝廷用人的胃口而已。「學宮之成,則州辟、舉賢良方正、茂才計十九人,公車征左中郎、博士計四人。」
劉天賜知道,只要老師的一封書信,朝廷將來至少會給自己一個象樣子的官做,至少比「安喜縣尉」強很多。這個**頭讓劉天賜很困惑:「如果是那樣,鞭打督郵不就不可能發生了嗎?」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提前了七八年出現在鄭玄面前,這樣已經在他不經意之間改變了一些歷史。
對於這些問題,劉天賜暫時還沒有多去想,畢竟「改變歷史」對於任何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也還都是一個「聽上去熟悉,體會上為零」的詞語,新鮮感早已經在最初的幾年裡消磨殆盡,他要做的就是不在亂世中成為魚肉。處於這個目的,他要趕緊為自己獲取最多的籌碼:尋名將、覓謀臣,不管史書上是怎麼寫的。
八歲的劉天賜來北海的第一個問題與他的設想相差萬里:他叔父劉元起找不到合適的鋪面,做些生意的計劃眼看要黃了。
劉天賜不能讓這個叔叔開不成店鋪,因為那將意味著他無法在北海待下去。他出門之前,把老師崔寔留給他的十兩白銀都留給了母親,那些錢足夠母親三年的用度。
「怎樣才能尋找到合適的店鋪呢?」劉天賜連走路時也不禁思考這個棘手的問題,結果他一不小心撞上一輛馬車。
「小子,怎敢犯我於府車駕?」一個僕人模樣的漢子向劉天賜瞪著眼睛。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通衢大道誰都可以走得,何以說是我犯了你家的車駕?」劉天賜的額頭上撞了一個包,摸上去隱隱生疼,這會還要挨罵,哪能受得了?忍不住回了兩句。
那健仆沒想到這小孩子還敢回嘴,立刻橫眉立目的跳下車,要揍劉天賜幾下。劉天賜知道自己論真實的功夫肯定比這個健仆強,不過到底是七八歲的孩子,氣力、身高都不是成年人的對手,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他剛要轉身逃跑,就聽見有個人喊了一聲,「爾敢傷人!」這聲音就跟炸個雷一樣,把街上的人都嚇了一跳。接著就看見一條大漢從路邊一家酒肆里跳了出來,正擋在那健仆與劉天賜之間。
那健仆見了這個大漢,立刻象矮了半截似得,「田大爺,小的是劉大人府上的,這小孩撞了車駕,所以……」
他話沒說完,那「田大爺」眼睛一瞪,「撞了你家的車駕?那你就可以對這小小孩童動手么?今日若我不管教你一番,只怕來日你還要欺壓良善。」說完,他拎起拳頭就要打那健仆。
「田兄且慢動手。」街口一聲疾呼,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匆匆走了過來,「田兄,今日請看在小弟薄面上,饒恕他一回吧。」說完,那書生深深鞠了一躬。
「也罷,看在『小孟嘗』的面上,今日且不與你計較。日後再犯,絕不輕饒!」那大漢手一送,健仆往後退了幾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大漢轉身向劉天賜道:「快些回家去吧,諒這廝再不敢為難你。」說完就要走。
「且慢,」劉天賜趕緊喊道。
「還有何事?」大漢疑惑的看著劉天賜,不過他看到這個小孩子直視他竟絲毫沒有懼怕之色,不覺有些驚奇。
「今日得遇壯士相救,來日必有補報,還請壯士留下姓名。」劉天賜真誠的說。
「哈哈哈,你這小孩子想報答我么?」大漢不禁莞爾。他從來沒有想到會聽到一個小孩子對他這樣說話。
「受人恩惠自當圖報。」劉天賜很肯定的回答。
「你是誰家的孩子?」大漢看出這個小孩子不是開玩笑,而且奇怪的是,這個小孩子言談之間居然是把他當成平輩來說話。
「這位小公子是康成先生門下學子,姓劉名天賜。」那個書生代為答道。他幾天前也參加了太守府的學會,認得劉天賜。不過那天人確實太多,而他沒有說過話,所以劉天賜沒有認出他。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神童,很好。」大漢仰天大笑。「果然名不虛傳。可願隨我二人喝上兩杯?」說完,他兩眼灼灼的訂著劉天賜。別說鄭玄門規多麼森嚴,就只說年齡這一項,他就不相信這個小孩子能答應。
「這……也好。」出乎大漢意料之外,劉天賜只想了一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看著大漢和書生吃驚的表情,劉天賜暗自好笑。他之所以答應一起喝酒,是因為他到這個時代八年來還沒有嘗過酒的滋味,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在航天局沒少和同事們喝酒。這八年委實把他憋壞了,今天能解酒癮,他哪能不心花怒放?
三人走到街角,書生指著旁邊的一家酒樓說道:「這家杜康居乃是我北海城的百年老店,其中的『百花秘』頗有獨到之處,還望田兄與小神童品題。」
那大漢大概曾經來過,聽書生這番介紹也還不覺得什麼,劉天賜聽完可開心壞了。「那我們趕緊進去吧。」他居然少有的露出一副極欲饕餮的樣子。
書生與大漢對視一眼,都覺納罕不已,這次喝酒倒好像是劉天賜拉他們來的了,這感覺真是很古怪。
三人選了二樓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下,店裡夥計看見那書生,忙前忙后的招呼不停,「於公子,吃點什麼菜,店裡今日新備下了獐子肉。」
「那就有勞了,上兩斤獐子肉,再來幾份小菜,再熱幾壺酒來。」書生轉身招呼大漢和劉天賜坐下來。「劉小兄,在下虛長几歲,不知這樣稱呼是否合適?」
劉天賜從剛才那健仆的態度和這書生的氣勢上看出,這個書生絕對不是一般人,而且剛才這個大漢也稱他「小孟嘗」,說明這書生在北海城是個很有名的人物。他趕緊抱拳,「哪裡,學生初來乍到,不知道北海城的英雄豪傑,今天遇到兩位那是榮幸之至了。若蒙錯愛,我請尊二位為兄,兩位以後叫我天賜好了。」
「哈哈,天賜真是少年老成,有不讓甘羅之風範。」大漢仰首大笑,「我姓田,單名一個讓字,表字獻和,冀州巨鹿人。生性好打抱不平,外人多喜歡稱我『田不讓』。」
「在下姓於名則,字謙通,原為兗州泰山鉅平人氏,家中世代行商,因父親得罪權宦張讓,不得已來此北海。」那書生又一拱手,「早聞巨鹿田大郎之名,恨無從見,今日始暢胸懷,小弟今日為田兄及天賜賢弟接風。」
「不愧為『小孟嘗』,我田讓敬你一杯。」田讓說完,端起剛送上來的酒,敬了二人一杯。
劉天賜看三國沒有聽過這兩個人的名字,也就沒往心裡去,喝過一杯之後,便自己吃菜。田讓和於則也不以為意,只顧說話。
「聽聞田兄來北海是為令弟而來,可有此事?」於則停下筷子問道。
「正是,我二弟田豐生**讀書,我遍覓鄉里,始終不得,眼看今年他已十**歲,卻終日無成。我聽聞北海有名士,特地前來探問。可惜我在北海已久居時日,還是無門以進。」田讓一番話,於則聽了倒沒什麼,劉天賜卻險些把酒噴出來,「田豐,他不是袁紹手下第一謀士么?現在他還在求學啊!如果他能來北海,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成為我日後的謀士。」
他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很大的響聲,就像千軍萬馬在攻城一般。田讓和劉天賜都是一驚,於則忙笑道:「田兄,天賜,不必驚慌,此乃北海屬國都尉太史恭在操兵演練之聲。」
「太史恭?莫非就是號稱『東萊一條槍』的太史子平么?」田讓眼睛中異芒一閃。
「正是,田兄何以對太史都尉如此熟悉?」於則目光如炬,早將田讓的神色看在眼裡。
田讓長長嘆了口氣,「賢弟,實不相瞞,為兄我因幼年遇到一異人,得傾囊傳授,學得一身本領,自以為無敵於天下,不想月前回山見師傅,遇見我兩位師弟,他們說到太史大人武藝出眾,遠在他二人之上。我此番有心比試,奈何卻是白身,只怕有些不便,故而嘆氣。」
「哦,兄長,小弟聽聞三月前有兩個童子路上攔下太史大人要求比試,結果以二敵一,只以一招敗北,那可是兄長的師弟么?」
「正是,他二人一為顏良,一為文丑,都是我師傅抱來的孤兒,今年不過十一二歲,都還年少不更事。」
劉天賜在一旁聽的暈乎乎的,顏良也好,文丑也罷,這都是演義里的猛將。至於那個太史恭,卻不知道和後來的太史慈有什麼關係?
劉天賜一邊喝酒,一邊聽著兩個人的談話。但他到底還是一個孩子,這熱酒喝得多了,不覺就熏熏然起來。漸漸的他也聽不見二人在說什麼,耳朵里只注意那金戈鐵馬的聲音,自小就對三國里的英雄氣深感興趣的他不知不覺熱淚盈眶,用手輕拍桌子,嘴裡輕輕哼齣電視劇「三國演義」的主題歌: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歌唱完,他一抬頭,卻看見於則和田讓都獃獃的看著他,不覺一愣。
「天賜果然了得,適才你所吟唱的詩句頗具深意,我二人雖不知這是何格調,但也頗有戚戚之心。」於則情不自禁的稱讚道。
劉天賜這才想起這是後人詩句,想不到自己到了北海城才幾天,就象二十一世紀小說里的主人公一樣,開始大肆抄襲「後人」的文字起來。他想到這裡,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搖手,「天賜才疏學淺,兄長無須如此抬愛。」
「哪裡?」田讓興緻也上來了。「我聞真名士多醉酒,酒後才思泉涌,今日方知此言不虛。莫如這樣,就請天賜為這『杜康居』補壁如何?」
「這主意甚好,店家,快取筆墨來。」於則也不問劉天賜是否同意,便大聲吩咐下去。
這一下可把劉天賜難在這裡。如果寫吧,自己就真成了文壇大盜,若是不寫,將來恐怕對自己聲名不利。他在那邊左右為難,店伙已經將筆墨準備好了,眼看推無可推,他只好接過筆。
「寫什麼好呢?」他轉臉看向樓外,這時正是夕陽西下,他忽然想起辛棄疾的一首詞,覺得堪堪可用,當下也不管了,飽蘸墨汁,就在牆上寫起來: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他一氣寫完,轉頭看見二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不錯,文好,只是這字……」田讓讚歎之餘有些覺得美中不足。。
「天賜真乃大才!田兄,天賜年齡尚幼,這字將來定然可大有改觀。」於則閉上眼睛,意猶未盡的發出「嘖嘖」的聲音。劉天賜怕再坐下去還要被這兩人一再要詩詞,趕緊找個借口,逃遁而去。
劉天賜沒有想到,在於則的宣傳下,這首詞從「杜康居」不脛而走,一夜之間遍傳全北海城,而他此時卻因喝酒過多,還在房中蒙頭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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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出現的辛詞中有劉郎才氣四個字本來就是指劉備本人,不過如果劉備這個寫出來,田讓和於則倒只怕會以為說的是光武帝劉秀,至於季鷹就只能任由兩人瞎猜一下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