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舅舅肯定沒找到他跟對方曖昧的證據,否則以他的個性,絕對會鬧得人盡皆知,讓身為眼中釘的他在安家失去名譽和地位。
他跟凌亞俐是在他開藝廊時相識的,對方小他一歲,因兩人對畫作都有興趣,於是逐漸建立交情,也維繫了多年的友誼。
他當對方是可談話的朋友,彼此間只有純友誼,沒有任何男女之情。而最近兩個月來,兩人較常見面,是因為她打算跟朋友合作開私人藝廊,於是找有經驗的他討論一些細節。
由於他工作繁忙,所以兩人都只能約在午餐時間碰面,而且選擇在公司附近的餐館吃頓飯,邊談藝廊的裝潢設計與未來經營規劃,餐后便各自離開,他返回公司繼續工作。
「也許現在還沒捉到你們兩人一起去飯店開房間的證據,但吃飯喝咖啡也足以讓人懷疑了。
如果我把這些事告訴語婕,你覺得她會怎麼想?」楊弘璋語帶挑釁和威脅。
關天旭才進信安金控一年半的時間,他的能力令人大感意外,姊夫對他愈來愈器重,相對的,自己的位置就顯得搖搖欲墜。
他跟外甥女並沒有血緣關係,因而視外甥女婿為外人,甚至已形同敵人,他必須想辦法儘早將這個威脅自己未來前途的敵人拔除。
「我好心提醒你,不要以為和語婕結了婚,就等於坐穩了信安金控的總經理之位,語婕可是我姊夫最寶貝的女兒,你這實際是入贅的女婿,應該要想盡辦法討好她,要是讓她生氣或難過,跟我姊夫告狀,你就別想平步青雲,成為信安金控的接班人。」楊弘璋再次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入贅這個字眼,關天旭雖非第一次聽到,此刻卻覺得格外刺耳,也對楊弘璋的話難以輕易釋懷。
今晚,關天旭難得沒加班或應酬,提早進家門。
安語婕見丈夫臉色微恙,有些擔心的問道:「身體不舒服嗎?」丈夫很少在七點前就到家,即使偶爾跟她一起吃晚餐,也是七點過後才回來。
「沒有。」他只淡應一句。
「還是,公司發生了什麼事?」她不過問公司的事,只是單純擔心丈夫的心情。
「是有一點不愉快。」他難得向妻子直接坦承是心情問題。
「舅舅又找你麻煩?」她不免替丈夫抱屈。父親不在國內時,舅舅肯定跟丈夫有更多衝突。
「沒什麼大事。」因跟妻子有些關聯,他不想詳述那些不愉快。「晚餐煮好再叫我。」他往書房走去,想沉澱一些負面思緒,不希望又因舅舅的話而遷怒妻子或是冷落她。
「好。那我再煮兩道菜,大概半小時。」丈夫無意多談,安語婕也不會追問到底,但她不用想也知道舅舅說的話肯定很不中聽。
先前鐘點管家已經幫忙準備好晚餐了,但難得能跟丈夫一起吃飯,她仍習慣下廚親手做幾道他愛吃的菜,只不過匆促間,只能選擇較不費時的家常菜。
即使丈夫沒特別提過喜歡的食物,她也從每次吃飯間觀察注意,用心記憶他會多吃幾口的料理。
晚餐時間,丈夫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放下碗筷。「我接個電話。」起身,轉出餐廳。
她聽到丈夫說話的語氣不若談公事,顯得輕鬆愉快,這樣的發現令她不自覺微微皺起眉頭。
「日期確定了?那先恭喜了……沒問題,一定到……OK,我會帶她去捧場。」關天旭很快結束通話,又返回餐廳。
「是朋友?」安語婕忍不住探問。關於丈夫的交友圈,她也全然陌生,他鮮少提起。
「嗯,她跟朋友合開的藝廊將在下個月十八號開幕,邀請我帶你一起出席,過兩天會寄邀請卡來。」他欣然說道,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聞言,她內心不免困惑。丈夫曾表示對繪畫已不感興趣,現在卻提及要帶她一起去朋友開幕的藝廊捧場?
莫名地,她想起兩個月前,丈夫曾和一名成熟幹練女性逛畫展的情景,又想到前兩日母親轉述的話,心裡泛起一抹介懷。
「你那個朋友是很要好的朋友嗎?男的還是女的?」安語婕不禁探問。
「認識多年的女性朋友。」他老實回道。
「是不是……上次跟你去美術館逛畫展的朋友?」她直接做聯想,脫口又追問。
聞言,他神情一怔,抬眸看著她,疑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天雖是假日,他仍去公司處理一些事,中午時接到凌亞俐來電,向他告知想開私人藝廊的打算,他相當支持她的決定,她約他一起去看展,也想當面跟他多談談,因手邊工作已處理差不多,於是和她約碰面。
「我那天……有去看展。」她輕描淡寫的道。雖然只進去展區不到五分鐘,就因為沒心情而匆匆離去。
她其實為此事介懷兩、三日,卻要自己別胡思亂想,之後也沒打算再提起,現在是因丈夫提及女性友人開藝廊的事,才多加聯想。
不料,關天旭竟忽地臉色一變,凜容問道:「你也在跟蹤我?」
他不相信會這麼巧合,臨時決定的行程就被妻子巧遇,她事後也完全沒向他問起。
而她會在這時間點提起,難不成是因舅舅的關係?
「我沒有。你為什麼要這麼想?」她面露一抹無辜和委屈。丈夫似乎總輕易就誤解她。
「舅舅沒跟你說什麼嗎?」他可不認為她舅舅沒趁機在她面前做文章。
「舅舅是有跟媽說一些事,但那不代表什麼。」她還是願意相信丈夫行事坦蕩蕩。
「我跟亞俐只是單純的朋友,最近見面,完全是談藝廊經營的細節,你若懷疑,就盡量派人調查,看能不能捉姦!」關天旭啪的一聲,用力放下碗筷,忿忿地站起身。
原本他不想提起在公司跟舅舅不愉快的談話,前一刻在書房也已將負面情緒壓抑下來。
而當凌亞俐熱絡邀請他帶妻子一起到場時,他確實想帶她去好好參觀,也想藉機跟妻子聊起,他其實沒真正放棄的繪畫。
不料因妻子懷疑的質問兩人關係,令他腦中又湧起她舅舅冷嘲熱諷的一番話,才一時情緒失控。
安語婕被忽然勃然大怒的丈夫嚇了一跳。「你……我又不是懷疑你們,你跟我解釋清楚就好,有必要發火嗎?」她抿抿唇,因他激動的反應感到難受。
「你若不是懷疑我,就不會刻意問起,不會把兩個月前看到的事,憋到現在才一併質問。我受夠了!被你舅舅派人監視已經夠火大了,連自己妻子都要跟監,我不是入贅你們安家,不是你們家的忠犬,別瞧不起人!」這一刻,他忍不住爆發累積許久的怨怒。
自成為信安金控總裁的女婿,他失去一切人身自由,裡外倍受壓力,而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拚命工作,沒得到應有的尊重感激便罷,還一再被妻子的親人貶低,甚至連妻子都對他不信任。
「我沒有!我沒有監視你!為什麼你總要扭曲我的意思?」安語婕也激動起來,急聲為自己辯駁。她仰臉望著盛怒的丈夫,心口緊扯,淚盈於睫。「我這麼卑微的想討好你,為什麼你還是對我有這麼多不滿?」
「你說反了。你不需要委屈自己,更不需要卑微的討好我,是我該認清自己的身分,討好你才是!」關天旭不禁負氣的道。就是知道妻子一直努力付出,才令他無法承受,也倍感壓力。
他轉身,悻悻然大步邁離餐廳,不久,書房那方便傳來用力甩上門板的巨大聲響。
這方,安語婕坐在餐桌前,雙肩垂下,雙手捂著臉,忍不住痛哭流涕。
這是第一次,丈夫跟她大聲爭吵。
這一吵,讓兩人原就緊張的婚姻關係,徹底降至冰點。
之後,丈夫再也不曾在晚餐時間回來。
半個月後的星期日,關天旭獨自去參加凌亞俐的藝廊開幕活動。
安語婕看著丈夫擺在茶几上的邀請卡,掙扎許久后打電話給司機,要對方送她到會場,甚至路上還到花店買了一束致賀鮮花。
當司機送她到目的地,她沒下車,透過車窗,望著藝廊店面門口,穿著套裝、麗顏流露自信光採的凌亞俐熱絡招呼賓客,而丈夫西裝筆挺,神情愉悅跟她交談著。
車內,安語婕心口揪緊。頓時沒勇氣下車,假裝笑盈盈的上前送花祝賀對方。
她不是真的懷疑丈夫跟對方有什麼曖昧,可丈夫俊容上那自然愉快的笑意,是她無法給他的。
似乎,她帶給丈夫的只有壓力、負擔,甚至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