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巷中魅影
夜,沉的很快。猶如石墜深海,除了無邊死寂,僅有難以喘息的壓迫。
縣裡人跡驀然消失在夜幕中。
在某道街角上頭,一雙綠而幽亮的眸子目視著街角空洞處。它戒備的弓起背,好像那裡有誰悄然而至。
突然,一隻被遺落在門前半破籮筐無故翻到,揚起砂礫,驚起夜裡一聲哀嚎,是夜貓的尖嗓。它開始激靈狂奔,踩著慌忙的步子穿過屋脊,縱身跳入黑暗裡。而街角的籮筐還滾落在原地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漪漣睡得不安穩,被褥散發著霉味,只能和衣入眠。
她在半夢半醒間總能聽見烏鴉拍打翅膀的聲音,黑壓壓朝她捲來。在成群的墳堆里,有模糊的影子們在來來晃晃,起起落落,那絕不是人行走的步伐。然後,墳堆動了,好像心臟律動,一下一下,上頭的沙土紛紛滾落下來,大約有某種活物要破土而出。
她目不轉睛,死死盯著那一個個鼓動的墳包。
然後——
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響徹夜空。
漪漣猛地坐起來,酥麻感從腳尖遊走全身。
她翻身下床,飛快拖著鞋跑向窗戶。在推開窗門的瞬間,陰森森的風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切尋找聲音的來源。然而,應池縣靜如鬼城,幽邃的死寂。滿眼只有房屋僵硬的輪廓,不見半星燈火。
漪漣胸口劇烈起伏。她,在做夢?
正想著,一陣奇妙的吟唱借風飄來。在烏雲遮月的陰霾天里,咿咿呀呀,隱隱約約……
吟唱之聲一路由遠而近。低沉的嗓音裹著鈴響和鐵鏈摩擦聲,相幢激蕩。
越來,越近,越聽,越明!
和夢中一樣,她屏息緊盯著融於夜色的街頭。緊跟著,她看見光影交界之地,一個個似人似鬼的東西鑽入視野!他們手腳捆著鐵鏈,渾噩的穿行在窗門緊閉的小巷間。借著月色一閃而過,漪漣不確定自己所見,默默於心下感嘆,他們的樣子不像活人。
趕屍?
這是她腦子裡最先冒出的想法,軼聞錄里有此記載。
漪漣的心跳愈加有力,三分興奮,三分恐懼,餘下四分是為跟在最後的那個人!
隨著咿呀的吟唱聲逼近,刺耳的鎖鏈聲撕裂著神經,她豎耳躲在窗后不敢有大動靜。
她早已將掌柜的話拋諸腦後,抓過外袍就追出去,一直追隨著似有若無的腳步走出縣城城門。
這條路,是往安寧村去。
客棧中。
早已熄燈的雅間重新燃起了軟黃-色的亮芒,彷彿避人耳目的隱者又現身於月光之下。王尹喝著柳文若另外準備的太平猴魁,心情甚佳。
「那丫頭出去了?」
柳文若道,「是,剛走不久。」他腦海里還殘留著剛才的鎮魂曲,很不舒服,「難為陸姑娘不害怕。」
王尹似笑非笑。
柳文若為其添茶,「我去探望時晚了一步,不過從她房裡發現了這個。」
他放下茶壺,將一張宣紙規規矩矩的擱置在王尹面前的茶几上,「陸姑娘睡前像在練字。她很小心,寫完的紙張全毀了,我在燭台邊發現了灰燼。不過應池的宣紙太薄,筆墨容易滲透,我憑痕迹連成了這四字。」
王尹眯眼看,「太皞治夏?」
「是。」
他又抿了口茶,「你有沒有弄錯,不是『治下無隱情』的『下』?」
柳文若很肯定,「確是四季之『夏』。筆畫相差極大,不容易弄錯。」
王尹疑惑的黑眸在燭光下帶著幾分氤氳,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忽又笑了,「文若,依你之見,我這侄女才學如何?」
柳文若不知道問題因何而起,還是答了,「就今看來涉獵書籍頗廣,多是野史軼聞,於詩詞一道尚不可斷深淺。」
王尹笑意更深,「那你說她沒有沒可能寫錯字?」
柳文若苦著臉想了想,「四個字而已……應當不至於罷。」
王尹直接笑出聲,「要真寫錯可好笑。」說著,眉宇間忽然凝固起一道詭秘之意,「不過陸遠程卻不會犯這種錯。」
柳文若道「……姨父說的是。」
「你去查查這四個字有什麼深意,悄悄地辦。等確實有了進展,我再向侄女討個人情也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