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齷齪
孟琳的病房並不難找,就在精神病院看護最嚴密的那批人里,頂層最裡面。毛天琪和姜雲怕被人發現,繞過電梯從樓梯悄悄走上去的,頂層是六樓,姜雲神經緊繃,竟也沒覺著累。六樓和下面幾個樓層比顯得十分安靜,而且每個病房都關得死死的,門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鐵柵欄窗口,兩人從窗口望進去,驚訝的發現房間里一個對外的窗戶都沒有,純白的牆壁,純白的被褥,開著白熾燈,僅僅在外面看著就覺得瘮人。
而這一層樓關著的病人居然沒一個吵鬧的,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臉上一片木然。毛天琪在自己和姜雲周圍設了隔音罩,姜雲緊抓著毛天琪的衣袖,有些驚疑的問道:「你說……他們有沒有可能是……是正常人?」
毛天琪一邊往前走,一邊看向兩邊房裡的病人,眉頭越皺越緊,「我不知道,從他們的表情看,確實不太正常,但在這種地方待久了正常也會變得不正常了。」
「如果,如果他們都是正常人,那就太可怕了,是誰把正常人弄到這種地方的?」姜雲覺得這一天所見的事顛覆了她對精神病的認知,判定精神病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一張精神病患者診斷書就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誰能保證醫生不會出錯,誰能保證醫生就有醫德?
毛天琪心情也很不好,胸口像被大石壓住了似的,她回想著看過的所有新聞,遲疑道:「即使是正常的,大概也要分成兩種人,一種是無辜的,可能想我們對孟琳的猜測那樣,是被人害的。還有一種……應該是自願的。」
「自願?怎麼可能?誰會自願來這種地方?」姜雲不可置信的拔高了音量,幸好她們有隔音罩,沒被任何人發現。
毛天琪嘆了口氣,情緒有些低沉的說道:「你還記得前陣子你跟我說過的強|奸|幼童案嗎?那個犯人被抓住后,他們家就提供了犯人的精神病診斷書,說他神智不清,他這種不就是自願的人嗎?為了逃避刑罰,寧願住進精神病院,起碼不需要像監獄里一樣做苦力或者挨打被欺負,日子好過太多了。說不定將來還能通過什麼辦法把人弄出去,到時也沒有人會再關注那個案子了。」
「畜生!」姜雲想到那件案子先罵了一句,隨即就明白了毛天琪的意思,想救人也要先弄清楚真相,即使精神病院里真有正常人,也不是每一個都無辜的。
兩人心情沉重的一間間病房找過去,終於在最裡面一間看到了平躺在床上的孟琳。毛天琪將孟琳也划入隔音罩內,又用靈力地毯式搜索了房間,確定沒有任何監聽監視的東西才開口說話,「孟琳。」
孟琳躺在床上沒有反應,但毛天琪比常人高出幾倍的視力看到孟琳閉著的雙眼動了一下,便又說道:「孟琳,我是B大大一的學生,學校正在辦助學貸款,你說我要報名嗎?好多女同學都報了,她們說想要去奇華實習呢。」
沒等毛天琪說完,孟琳就睜開了眼,坐起身只盯著門外,眼中滿是恨意,「不能報!什麼助學貸款?根本就是淫窩!」
毛天琪和姜雲對視一眼,姜雲著急的追問,「你為什麼這麼說?你是不是沒瘋?誰把你關進精神病院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孟琳皺眉盯著門上的窗口,緊抿著唇沒回答。毛天琪拍拍姜雲的手安撫道:「慢慢來,一個一個問。」說完她趴在窗口上認真的對孟琳說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是想揭發這件事的,如果奇華的助學貸款真的有犯罪,我們不能看著其他同學被騙。如果你知道什麼請你告訴我好嗎?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我們會用心查的。」
毛天琪想了想,又自我介紹道:「我是茅山派弟子,也許你不相信玄學,但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奇妙的事。所以我們今天才能不被任何人發現就找到你,並且設了隔音,我們的對話不會被其他人聽到,你可以放心說話。」
孟琳雖然看上去有些木然有些戒備,但其實她是在觀察分析,見這麼久都沒有護工過來,就信了毛天琪八分。她走到門口,低聲說道:「就算你們是騙人的我也會告訴你們,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奇華是淫窩,周啟智是變︶態!」
「周啟智?」毛天琪驚訝的睜大了眼,「你說什麼?奇華跟周啟智有關係?是周啟智把你關進精神病院的?」
孟琳看她也不像和周啟智多親近的樣子,疑惑道:「你認識他?」
毛天琪重重的點了下頭,「對!他害了人,我正在查他的犯罪證據,不過暫時還沒查到。你如果知道關於周啟智的罪證就告訴我,我正愁無從下手呢。」
孟琳怕護工查房會出意外,也不再多問她們是怎麼回事,立刻說起了當年所發生的事,像是已經默背了無數次,語速流利、條理清晰,孟琳幾乎事無巨細的重現了當年的事件。
那時候她父母出車禍重傷,賣掉老家的房子也只是治的差不多,接下來還需要住院養傷,她本來已經打算輟學打工,誰知奇華正好給學校提供了助學貸款,她完全符合條件,成績也好,很快通過申請得到了貸款。學校方面的費用都被奇華包了,她只需要在空閑時間打工攢錢交父母的醫藥費,對未來還是充滿了希望,心裡也非常感激奇華的幫助。
假期實習的時候,被資助的學生可以直接去奇華實習,孟琳是那一批學生里的佼佼者,自然也去了。剛開始她在公司里學到不少東西,每天既忙碌又充實,上級還說過讓她畢業就到奇華上班,她一下子解決了就業問題,工作還很好,真心把奇華當做了大恩人。
結果就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有一天上級說總部董事長下來視察,中午吃飯的時候讓她跟著跑跑腿。她懷著敬畏感激的心情在席間幫忙倒茶添酒,十分勤快的完成這份任務,但酒席散后她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是在酒店房間里,身邊還躺著集團董事長周啟智!
孟琳是個有主意的女生,實習見識到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也從未迷失自己,酒席上一滴酒都沒沾,那她會失去意識明顯就是被下了葯!當時她怒從心起,抓起旁邊的檯燈就砸向周啟智,被周啟智警覺的躲過要害,只砸青了額角,周啟智暴怒教訓了她一頓,之後就命人將她丟出去。她羞憤欲死,但對周啟智和同事領導的恨意支撐著她並沒有崩潰,反而是去了醫院冷靜的找醫生驗傷,表明要狀告強|奸犯,讓醫生出具證明。
後來發生的事對她來說就像一場噩夢,她在醫院驗傷,把經歷發到網上,去法院起訴,然後她的父母就突然病重,她沒有錢求助無門。周啟智的秘書李真就找到了她,威逼利誘說只要她肯忘掉那天發生的事,永不提起,就能得到20萬。她為了救父母的命不得不同意,可錢花光了,父母卻死在了手術台上。她敏銳的發現了父母病情的異常,找醫生查詢病例,還沒等再做什麼,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診斷書上明確的寫著她因父母離世受了刺激,成了精神病。
孟琳說著噩夢般的回憶,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眼中卻透出刻骨的恨意。毛天琪想,如果周啟智在這裡,孟琳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弄死!
孟琳說了很久,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她並沒有報太大希望,只是看著毛天琪說:「如果你有良知,一定要揭穿周啟智的真面目。他的秘書提過一句,我這樣的算很幸福了,小嫩芽才是周啟智最愛的。我不知道小嫩芽有多嫩,但顯然不會成年,他就算下地獄都是罪有應得。」
毛天琪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洶湧的怒氣,鄭重的承諾道:「我會讓周啟智生不如死。」
姜雲已經淚流滿面,她隨手擦了把臉,難掩氣憤的說道:「孟琳你放心,天琪很厲害,她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還有,我們會救你出去的,你以後就可以重新開始,再也不用被關在這種鬼地方!」
孟琳怔了一下,搖搖頭,「我無所謂,習慣了,待在這裡這麼久,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精神病,出去了還能做什麼呢?」
毛天琪聽到樓下有聲音,最後安撫了一句,「有人來了,我們得走了。你別多想,就按照平常的狀態生活,別露出破綻,我們很快就會救你出去的。到時候狀告周啟智,如果你願意還可以當庭作證。」
聽到最後四個字,孟琳眼中才有了些神采,看著毛天琪和姜雲跑走的背影,她心裡升起了希望。如果能當庭指證那個人渣,看著那個人渣生不如死,她也算為自己和父母報仇了。聽著樓道里護工的說話聲,她慢慢躺回床上,閉著眼又恢復了木然的樣子。
毛天琪和姜雲回到車上,快速離開了精神病院。猜測成了現實,兩人都覺得很壓抑,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看見療養院熟悉的大門,她們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毛天琪已經有了初步計劃,下車前認真的叮囑道:「這件事事關重大,絕不能打草驚蛇。」
姜雲同樣認真的點頭,「放心,我會冷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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