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派來也
嘩啦……
瓷器碎裂聲響起。桌上的茶具被大力盡數拂到地上,茶葉茶湯灑了出來,濕了一大片地。
屋裡的丫鬟婆子慌張跪下,低眉斂目望向地面,大氣也不敢出。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美貌的年輕婦人扶著桌邊,柳眉倒豎,紅唇開合,吼道:「你們這些不中用的,一個個杵在這裡做甚麼!」
除了她外,屋裡只剩下一名穿著秋香色褙子的媽媽還立在屋中。
她身材高瘦面容嚴肅,絲毫笑容也不帶。看到此情此景,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扶住了年輕夫人,聲音平平地說道:「蘭姨娘何必跟這些下人動怒呢?當心氣壞了自己身子。」
蘭姨娘一把推開她,指著跪了滿地的人,惱道:「這幫沒用的東西!眼睜睜看著我被趕出來,竟然一個去幫忙的都沒有!滾!都給我滾!」
當上伯府正牌夫人,是她盼了多少年的願望。這麼些年過去,頭一次跟著伯爺回到本家祭祖。眼看著將名字寫在伯爺旁邊不過是動動口、動動手就能做成的事情了,誰知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波折。
實在可恨!
「這次既然沒成,咱們不妨從長計議。」
徐媽媽拉了蘭姨娘在旁邊坐下,不動聲色朝下人們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盡數快速離開。待到屋門合上,這才繼續說道:「空谷幽蘭最為雅緻。姨娘飽讀詩書氣質清雅,若是輕易發脾氣,可是擾了這份氣度了。」
「空谷幽蘭?」蘭姨娘的五指慢慢收攏,直到染了蔻丹的長長指甲刺痛了掌心的皮肉,才慢慢鬆開。
她冷哼一聲,「這詞兒可是老爺當年形容那一位的!若是被老爺聽到我將這幾個字安在自己身上,怕是要與我當場翻臉了!」
「姨娘不必妄自菲薄。有老太太護著您,誰也越不過您去。這不,那一位死了這麼些年,老爺不也還沒續娶么?」
想到這一點,蘭姨娘總算是心裡舒坦些了,眉目柔和了稍許,「這倒是。姑姑對我是極好的。」思及另一事,又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若不是那個死丫頭臨時倒戈,見了老爺后不提此事,現在也不會是如今的狀況!」
當初伯爺沒答應老太太的要求,沒讓青姐兒跟著老太太,而是將青姐兒留在他身邊親自養大。但他一個大老爺們,在內宅里的時候又有多少?
不過抽空教教青姐兒識幾個字罷了。
青姐兒大部分時間,還不是跟著她的!
她自認做了當家主母該做的所有事情。管著青姐兒的吃、管著青姐兒的穿。
如今、如今她想要個符合自己的名分,又有哪裡過分了?!
至於青姐兒……
蘭姨娘銀牙咬碎。
那死丫頭,平時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什麼都聽話。如今需要用到她了,只不過讓她幫忙在伯爺面前美言幾句,勸她父親同意了這件事,她居然當場拒絕。因著氣不過,順手打了她一巴掌,誰知她就暈了過去。
幸好伯爺留宿本家不在這兒,當時屋裡又都是她的人。將那死丫頭擱在屋裡好半天,待她醒了、臉上消了印子才敢送回去。如若讓伯爺知道了那一巴掌,可是麻煩。
有了徐媽媽在側安慰,蘭姨娘漸漸平靜了下來,恢復了平日里那溫婉賢淑的模樣。
「薇姐兒說得沒錯,那丫頭就是個白眼狼。平日里待她再好,也是養不熟的。」
如果那丫頭幫忙勸一勸,她再把當年的事情拿出來,在伯爺面前哭上幾場,示示弱,說不定就能成了。
「人心隔肚皮。到底不是您親生的,就算養得再細緻,又有什麼用呢?姨娘莫要如先前那麼疼她了。不然,吃虧的終究是您。」
蘭姨娘細想了下,說道:「不。還得寵著她。讓她知道我的好,幫忙促成了這件事再說。」
待到她成了當家主母,就再也不懼那個死丫頭和她的哥哥了。到時候,怎麼拿捏這兩個人,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兒?!
想到此處,蘭姨娘姣好的面容上不禁露出暢快的笑來。
徐媽媽舉目四望,喃喃道:「真是怪了。」
「怎麼?」蘭姨娘問道:「哪裡不對?」
「剛剛咱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讓人去叫八姑娘了。按理說,這個時候也該過來了。怎地還沒消息?」
蘭姨娘這才想到了這一遭,忙遣了人去問。
不多時,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嚷嚷著「不好了」。一路跌跌撞撞,竟是碰到了椅子,身子歪了歪,坐到了地上。
蘭姨娘看不得這冒失的模樣。
想到伯爺屋裡頭伺候的人各個行止有度,她擰了眉嫌棄地別開眼,「有什麼話趕緊說。這樣大驚小怪的,成甚麼模樣。」
小丫鬟想到剛才看到的情形,緊張得手抖,顫著聲音說道:「姑娘一起來就發了好大的脾氣。秋雨姐、秋雨姐被抓起來了。據說,要打板子的。」
蘭姨娘本就恨極了秦楚青。如今聽說秦楚青居然敢動自己送去的人,她登時更怒,起身冷冷說道:「走!過去瞧瞧!我倒要看看,究竟誰給她的那個膽子,居然要動我的人!」
徐媽媽伸手去拉她,沒拉住。只得深深嘆了口氣,快步跟上。
蘭姨娘趕到秦楚青院子的時候,正趕上秋雨被打得奄奄一息。
她厲聲喝止了那些婆子,怒從心頭起,再也顧不得其他,幾步行到屋中,揚聲叱道:「青姐兒,你這是什麼意思!秋雨到底犯了什麼……」
話至一半,餘下的就盡數卡在了喉嚨口,一下子說不出來了。
屋中的女孩兒姿容超絕,端正坐在屋中,面容恬淡神色平靜。
聽到她開口,女孩兒抬眼朝這邊看。清凌凌的一雙眸子,好似看透了一切,就這麼直直地望了過來,刺進了她的心裡。
蘭姨娘心底打了個突。
她總覺得,這丫頭和以前相比,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這眼神,那麼清淡,那麼冷漠。不帶一點點的感情,透著無法捉摸的絲絲涼薄。
與以前那個柔順乖巧的孩子,不同。
蘭姨娘正要細想,一瞬過後,少女就翹起了唇角,露出笑意。彷彿方才蘭姨娘的感覺不過是一次夢境、一場幻覺。
「姨娘怎麼有空過來了?」秦楚青方才聽了丫鬟的通稟,自然知曉來者是誰,「聽說姨娘最近忙得緊。如今撥冗前來,倒是有心了。」
她聲音軟糯語調慵懶,到了尾音的時候,帶著一點點的微揚。聽上去,甚是悅耳動聽。
蘭姨娘有些納罕。
以前就覺得這死丫頭很漂亮,倒是沒發現聲音如何。
難不成是她疏忽了?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覺秦楚青居然一改養了三年的習慣,沒有化妝,這便更為不悅,問道:「妝容打扮最能體現女子的修養和見識。你怎麼不聽我和老太太的,居然就這般素麵朝天出來見人?」
「爹爹不喜歡,我便不化了。」秦楚青回顧了下『記憶』,隨口答道。
蘭姨娘看著她漂亮的臉蛋兒就心裡發堵,「你要記牢了才行。你父親是大男人,什麼都不懂。這些細節,也就我和老太太能提點提點你了。」蘭姨娘邊說著,作勢就要坐到桌旁的錦杌上。
「慢著。」秦楚青忽地出聲阻攔。
蘭姨娘下意識地就站在了那處,抬眼看過來。
秦楚青很滿意她的表現,淺笑著說道:「這個髒了,剛想讓人拿去收拾,可巧你就來了。」
待到煙羅將錦杌撤下,秦楚青環顧四周,最終視線落到了屋門邊兒一個抵著門的木頭矮杌子。
那東西又丑又破,秦楚青越看越喜歡。
她素手一指,巧笑嫣然地說道:「那裡有個可坐的。姨娘不妨坐到那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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