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太太的打算
秦楚青被那兩人折騰得快瘋了。
回到家下車換轎子的時候,她都出現了幻聽。明明那兩個傢伙一下馬車就累極倒下了,她還覺得那些吼聲猶在耳畔,清晰可辨。
——也不知道他們哪兒來的那麼多力氣。都醉了,還能高歌一路。
秦楚青上了轎子,接過煙柳候著時特意帶來的涼茶,小口小口地抿著,緩了緩神。思及路上碰到的一事,她突然覺得,剛才那兩位少爺這麼不著調,卻也不全是壞事。
剛剛在路上的時候,轉角處有人不知遇到了甚麼事情,雙方爭吵起來。
秦家的馬車經過的時候,那些人似是要攔了他們來理論。當時霍玉鳴和秦正陽不知吼到哪兒了,一時興起,居然同時飈了個極高的音出來。
那聲音躥出馬車直衝雲霄,大殺四方,驚得空中的鳥兒差點掉下來,忙加快了撲棱翅膀的頻率和速度好讓自己不致墜落。
這般攝人心魄的歌聲,那些人哪裡經受得住?
他們沒料到高門之家的馬車上還能跑出鬼哭狼嚎來,當即駭得連連後退,不敢上前。
就這麼一遲疑的功夫,秦家的馬車已經飛奔出去半條街了。
秦楚青撩開帘子朝爭執處望了眼,隱約記起秦正陽好似說在這附近遇到了些麻煩,故而方才去得遲了些。
有心想找秦正陽問問,不待細想,旁邊車子里傳來的雜亂歌聲就讓她一陣陣頭皮發緊。
秦楚青認命地放下車簾。
……罷了。等那小子清醒了再說罷。
如今坐在轎子里,想到先前他們那脫韁野馬似的做派,秦楚青終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她又朝外看了眼,瞧見婆子們很小心地護在兩個少年得轎子旁,這才安下心來。
回到院子后,秦楚青本打算直接回房歇息。誰料一抬眼,卻看到秦正寧正端坐在院中柳樹下,閑閑地飲著茶,不時地朝院門處看一眼,眸中滿是不悅。
「哥哥怎麼來了?」秦楚青抬頭看看天,訝然說道:「這麼大的太陽,怎麼不進屋?」
「不妨事,已經快要落山了,也沒太曬。」秦正寧看到她,溫和地笑笑,順手拿過煙柳捧上來的絲帕。等秦楚青凈過手后,遞到她手裡,「怎麼樣?出去一趟,心情可曾好了些?」
秦楚青接過絲帕擦拭著,想到那倆小子的現狀,努力扯了扯唇角,「還算湊合罷。」
早已有僕從將那二人的所作所為告知了秦正寧。看到妹妹這硬憋出來的笑容,秦正寧忍不住笑出了聲。又怕妹妹尷尬,忙握手成拳掩在唇邊,輕咳兩聲掩了過去。
兩人說了會兒話,秦楚青見秦正寧眉目間隱有化不開的郁色,凈手后,就將丫鬟們盡數遣了下去。她和秦正寧兩人朝著書房行去。
「哥哥這次過來,可是有事?」
秦正寧躊躇了半晌,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側首去看,卻見妹妹正望向自己。
她雙目澄凈明亮,毫無陰霾,瞬間將秦正寧心中的那點擔憂給盡數掃了去。
「先前老太太派了人來尋你,只是當時你已經出去了,不在府里。」兩人邁步入屋后,周遭沒了旁人,秦正寧方才說道:「我聽聞你到了家,就趕過來看看。」
說是來看看,瞧他這緊張模樣,分明是怕她受難為特意過來給她助威的。
堂堂世子爺親自坐鎮,無論誰來,都不敢造次。
秦楚青心下感激,暗想會讓秦正寧親自過來的,自然不是小事,便問道:「老太太讓人來尋我,所為何事?」
秦正寧沉吟片刻,直言道:「老太太說你以往給她抄的經文留在京里,沒有帶來。這次她病了許久還不見好,許是因了沒有子孫孝敬的經文在旁的關係。讓你過去給她再抄一些。」
他邊說著,邊細觀秦楚青神色。
秦楚青淡淡地「哦」了聲。
秦正寧等了半晌,依然沒有下文。按捺不住,問道:「阿青覺得如何?」
秦楚青從桌上拿了個果子,邊仔細削皮,邊隨口問道:「什麼如何?」
「就是抄經文的事情。」
「喔!那個啊。」
秦楚青順手將剛削好皮的果子擱在秦正寧手裡,示意他吃,又從果盤裡拿了第二個削了起來,「她有二老爺,四堂兄。隨便哪一個,都比我和她親。找誰不行,非要尋我?」
「可老太太喜歡你的字。說是簪花小楷最為文氣、秀麗,看了心情舒暢。全府上下,再沒第二個人能寫得如阿青這般雅緻了。」
「她真這麼說?」秦楚青忽地抬頭,愕然問道。
秦正寧頓了頓,緩聲答道:「是。」
秦楚青停下手裡動作,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秦正寧見她喃喃自語,只當她在糾結著要不要過去幫忙抄寫,不由五味雜陳。再凝神細聽后,到底明白了她在思量什麼,不禁啞然失笑,心情驀地輕鬆起來。
秦楚青說的分明是——
「老太太真那麼喜歡簪花小楷的話……要不,我換種字體練練?不過……換哪一種好呢?」
恰在此時,屋外響起了丫鬟氣喘吁吁的通稟聲:「姑娘,石媽媽來了!就快要進院子了!」
石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第一得力人。她來做什麼,一目了然。
秦正寧瞬間冷了眉眼,站起身來大跨著步子朝外行去。剛走兩步,被秦楚青給攔住了。
他不解地側首望過來,秦楚青輕笑把他往裡間推,低語道:「我們先看看她們如何說,再做打算。」
若是看到世子爺在場,那些個刁奴怕是不敢怕戲唱完了。
秦正寧撩起帘子探頭出來,「可是……」
「哥哥放心,我心中有數。」秦楚青眉目間一片平靜,「若是拒了這一次,下次怕是更要變本加厲。」
需得一次絕了她那念頭才行。
她說得堅定,秦正寧不想壞了妹妹的打算。只得嘆了口氣,縮回裡間。
石媽媽進屋的時候,秦楚青正小口地飲著茶。
石媽媽大致行了個禮,笑道:「如今八姑娘竟是能出門去酒樓了,看來身子好了不少。老太太雖沒能見到姑娘本人,但聽旁人說起這些,也終於能放心了些。」
這就是指責秦楚青身子好了都沒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秦楚青將茶盞輕輕擱下,含笑說道:「多謝老太太掛心。今日遇到三老爺,還說起老太太來著。虧得老太太昔日教我許多事情,今日看到三老爺,這才不至於失了禮節。」
石媽媽聽聞這話,麵皮禁不住抽動了下。
明知道秦楚青是在借了和三老爺的見面而暗暗譏諷,可從字面上又挑不出半點兒錯來。
石媽媽氣悶了半天,終是沒轍。只得將這事兒擱下,轉而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八姑娘雖然好了,老太太卻是病得更重了。」
她靜等秦楚青問起老太太病情。
誰料秦楚青收起笑容,一臉擔憂地誠懇說道:「病中之人切忌多思多慮。想得越多,好得越慢。」
再沒了下文。
石媽媽本想著八姑娘終於開竅了,知道關心老太太了。轉念琢磨了下,才覺得不對味。
——敢情這是說老太太想太多把自己折騰得病重了?!
石媽媽畢竟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作威作福慣了。且八姑娘自小對老太太十分敬重,說一絕對不駁二,連帶著她在八姑娘面前一向很有臉面。
如今看往日的乖乖女這般犀利,石媽媽著實壓不住心中怒火,拉了臉沉聲說道:「往年老太太病的時候,八姑娘都非常關心,總是在床邊侍疾。如今來了本家,那麼多人看著,八姑娘難道要將孝心丟到一旁,只顧自己享樂,不管老人家的病痛么?」
這話就帶有幾分誇張的威脅意味了。
秦楚青看見裡間掛著的門帘晃動得厲害,知曉秦正寧是氣極下一拳捶在了上面,忙輕咳一聲提醒他不要衝動。
直到那帘子擺動得輕一些慢慢停住了,秦楚青方才含笑問石媽媽:「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我該怎麼做才好?」
石媽媽警惕地看著秦楚青,見秦楚青笑容明澈,才將抄寫經文一事慢慢道來。
末了,她顧忌秦楚青這幾天的所作所為,生怕這位八姑娘臨時變了卦,又道:「今兒幾位太太姑娘們來探病的時候,老太太還特意誇讚過姑娘,說姑娘往日里多麼孝順,抄過多少經文。太太們都說,明日里定要過來欣賞姑娘新抄的經文,也好回家教育自家孩子,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孝順。」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秦楚青單手支頤慢慢聽著,許久后,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那經文……」
「總會讓你們滿意就是了。」
石媽媽沒料到她竟是鬆了口,禁不住盯著秦楚青仔仔細細地看,暗想姑娘是不是恢復了以前那個乖順的脾性。
可是想著剛才二人的對話,又覺得不像。
她正猶豫著,秦楚青卻喚了人來,將她『請』了出去。
石媽媽摸不透秦楚青的意思。但到底完成了任務,得了她一句準話,就也暗暗鬆了口氣。
待到石媽媽走遠,秦正寧大跨著步子走出屋來,一腳踹翻了屋子當中的凳子,氣道:「這個老奴!竟是敢欺到主子頭上來!誰給她的這個膽子!」
秦楚青笑了下,並不接話。
秦正寧這便反應過來,自己那句話問得傻了。
——誰給石媽媽的膽子,這不是一目了然么?!
他朝老太太的院子方向看了眼,恨聲說道:「阿青不用做那些事情。她們若是敢指責你,儘管讓她們來找我!我與她們理論!」
秦楚青感激他的護妹之心。但是這事兒,她並不想就這麼算了。
那些人打得好算盤,準備在眾人面前給她個下馬威。
若真聽了秦正寧的建議,由他來強勢回擊,豈不是會落人口實、讓他留下個惡名在此?
那可不成。
父親和哥哥待她好,她也要護著他們些。
思量了下,秦楚青說道:「我有個主意,或許能讓老太太自此絕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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