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跪下,」衛氏一回了房內,還沒坐下呢,就轉頭對身後的雙胞胎說道。
阿璇咬唇站在一旁,想幫著說話,卻不敢隨便打斷。倒是顧應承和顧應啟就跟知道有這麼一出一樣,直接就乖順地跪下了,連一句廢話都沒說。
如今天氣也熱了,從老太太的正房走回院子,衛氏額上都生出薄薄一層汗,本就緋如荷花瓣的臉頰,帶著殷殷殷紅色,本就絕麗的臉龐,此時更是美得這般動人。
如今丈夫不在家,兩個兒子的教養之事便全落在她的身上。誰知一向乖巧的兩人,今個居然就闖出這樣的禍事。
她扶著羅漢榻上的小桌子,對這兩人嚴厲道:「說,為何要打你們四哥,便是他有千般不對,你們也不該動手。說到底他也是兄長。」
剛才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因著三姑娘的那句有娘生,沒爹教,氣得老太太罰她在院子里閉門思過一個月,抄一百遍女則和女戒,好生學學什麼是大家閨秀應該做的事兒。
至於三個哥兒都是各打五十大板,老太太訓了一頓之後,大老爺發話讓他們也回來抄書。其實衛氏心裡知道,若不是有三姑娘在裡面攪和事兒,大太太今日定然不會輕易算了。
顧應承不是那種看不清形勢的,既然娘問了,那他就乖乖地答了,「都是四哥先挑釁我的,他說姐姐……」他朝阿璇看了一眼,又撇過頭輕聲說:「說姐姐壞話,我就動手打了他。」
「還有我,我和哥哥一起打他的,」顧應啟是個事事不落人後的,雖然這會衛氏面帶薄怒,可他還是歡歡喜喜地承認,就跟這是多光榮的事情似得。
衛氏早知道昌哥兒罵了阿璇,其實她心裡也覺得昌哥兒該被教訓。可如今這世道最重的便是禮教,昌哥兒是他們兩的哥哥,就算再生氣,也不該和哥哥動手。
所以錯了錯了,衛氏雖性子溫和,但卻是很能分得清大是大非的人。
「你們兩個從今個開始,除了去蒙學之外,半個月不許出院子,」衛氏看了他們兩人,又說:「現在到外面廊下跪著去。」
阿璇聽了前半句,一顆心正要落下呢,誰知就聽衛氏的後半句。
她立即出聲道:「娘,弟弟們都是為了我,才和昌哥兒打架的,要是娘罰他們跪著,那就罰我吧。」
衛氏有些嚴肅地看著女兒,教育道:「這禮教不可廢,不說你爹爹如今是正四品的京官,你大伯父只是賦閑在家。即便你爹爹回了,也該聽著你大伯父的教訓。他們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你也不要事事護著。」
阿璇低頭看著對面站著的兩個小人,只見顧應承沖她眨了下眼睛,便朗聲說:「兒子謹記娘親教誨。」
說著,他自個就往外頭走,顧應啟跟在他後面。
雖然之前他們穩穩地站了上風,不過身上到底也有些狼狽,兩張雪□□嫩的小臉,都有些髒兮兮的。
阿璇立即又說:「娘,他們到底年紀小,若是長久跪著的,只怕膝蓋受不住。我已經長大了,你讓我去跪吧。」
「好了,阿璇,你再說娘覺得自個都該去跪著了,若不是我,你臉上豈會有這樣的疤痕,都是娘不好,」衛氏此時垂著頭,顯然是難過之極。
她一直沒表現出來,就是怕刺激了阿璇了。琴棋書畫不會的話,還可以請師傅教,可是一張臉若是有疤的話,那才叫毀了呢。
衛氏一直覺得阿璇臉上的疤,肯定是自己孕中吃了不該吃的,才會留下的。她自然是悔恨不已,如今見連自家人都這般奚落嘲諷阿璇,她心裡就跟有人拿了刀子一刀刀地割著她的心。
原本阿璇還想為兩個小傢伙求情,結果這會卻開始安慰起了衛氏。
「娘,我想請大夫再仔細看看我的胎記,」阿璇柔聲說道。
衛氏聽了她的話,當即又抬起了頭,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顫顫問:「真的?你願意去看?」
「先前是女兒不懂事,我想這世界之大,定會有人知道如何消除我的胎記,」阿璇安慰衛氏。
其實若是在現代的話,只需到醫院做了手術便可,如今她心中雖安慰衛氏,但也不敢確定。
最緊要的是,她想儘快知道何芸給自己的膏藥,就見是對她胎記有害還是有益的?
衛氏聞言萬分歡喜,便立即比她還樂觀地說:「娘早就想過,若是信陽沒有好大夫,咱們就去揚州。如今你舅舅就在揚州做官,咱們去那裡找大夫也行。」
阿璇點頭,衛氏都開始念叨上,是不是該兄長修書一封了。
待過了會,阿璇便借口去官房,瞧瞧出了門。就看見兩個傢伙,正安安靜靜地跪在迴廊下來呢,旁邊站著的丫鬟竟是拿香帕偷偷給他們扇風。
要說顧應承他們平時是真乖,衛氏院子里的這些丫鬟,誰瞧見他們不喜歡。如今這會見他們跪在迴廊,各個心疼地哦。
這不大丫鬟玉容端了水果進屋子,不過進來的時候,卻讓阿璇偷偷拿了兩個杏子塞在他們手裡。
這會顧應承一口咬掉酸酸甜甜的杏子,腦門一皺,整張臉都變得格外滑稽。
「你們別著急,待會姐姐再求求娘親,」阿璇笑著安慰他們。
她見兩人的小臉蛋還是髒兮兮的,就吩咐旁邊的丫鬟端盆涼水過來。待丫鬟拿了白帕子和端了銅盆過來時,阿璇便親自擰了帕子,給他們兩擦了擦臉蛋。
「以後可不能和別人打架了,」阿璇輕聲說道,又讓顧應承將小手伸出來,給他兩隻小手都擦了擦。
旁邊的顧應啟也乖順地伸出小手等著,不過他是個淘氣包,聽了阿璇的話,還有些得意地說:「要是四哥再敢對姐姐不遜,我還揍他。」
阿璇立即不贊同:「動手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你們得學會智勝,讓他有苦說不出口。」
「什麼叫智勝,」顧應啟有些好奇地問。
阿璇揚起清淺的笑,她年歲雖小,但是樣貌實在是精緻,眉如遠山鼻翼精巧,如今再配上這等狡黠的笑,本就是十分的美人,竟是生出十二分的奪目,讓人如何都挪不開眼睛。
「智取啊,就是你欺負了他,還讓人覺得是他錯了,」阿璇派了顧應啟的小腦袋笑著說道。
顯然這個答案略有些高深,即便是顧應承也是眼巴巴地看著她,等著她作解呢。
阿璇並不著急,用帕子又淘了一遍水后,給他們擦了擦脖頸,讓他們涼快些后,才緩緩道:「這個你們現在還小,或許還不明白。所以你們要好生讀書,等你漸漸長大了,就會理解姐姐所說的。」
碧鳶站在她身後,聽著自家姑娘教導弟弟,可是她怎麼覺得姑娘這教的跟別人不一樣呢。
阿璇並不想她的弟弟真的成為書上的聖賢,那種人要不就是極端的偽君子,要不就不存在於世。
「所以我們要讀很多很多的書,才能明白姐姐的話?」顧應承認真地問。
阿璇點頭,又說:「姐姐不希望你們成為只知道動拳頭的莽夫,真正厲害的人,是用智慧讓人信服的。」
衛氏看了一眼門口,旁邊的秦嬤嬤偷偷笑了下,輕聲道:「五姑娘在給兩位少爺洗臉呢,兩位小少爺的身上別提有多臟呢。」
秦嬤嬤是衛氏的奶嬤嬤,看著這些孩子出生長大的,如今見五姑娘變得這般通透達理,這心裡頭的歡喜可不比衛氏少。
「要我說,這回真不怪咱們兩位小少爺,到底還是那邊沒教好孩子。要不是平日里說的多了,四少爺一個小孩子,如何能張口就說出這些話。」
衛氏心中明白秦嬤嬤說的是極對的,孩子最是容易學舌,大人在他們面前說的多了,他們自然也就學上了。只是她沒想到,大房那邊居然這麼肆無忌憚地說著自家閨女。
「這崔家我瞧著也不是個好的,明知道他們家姑娘衝撞了我的阿璇,竟是連個賠罪的話都不知說,要我看這婚事便是不做也罷了,」衛氏氣著說道。
秦嬤嬤一聽,這可不得了,趕緊勸道:「這怎麼是好,哪能輕易說退婚的話。這可是咱們二老爺親自給姑娘選定的。」
「老爺是男子,不知這后宅的事情。你以為那崔姑娘來看咱們阿璇,就是她自個的主意嗎?」衛氏有些不屑地說道,她最是瞧不上這些旁門左道了。
秦嬤嬤莫作作聲,這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喜的話,婚事確實是難。可她卻覺得可惜,她是見過那崔家哥兒的,斯文俊秀又儀態大方的。其實她家姑娘這模樣是真好看,反正秦嬤嬤這南來北往這些年,就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了。這錯就錯在頭上的那個胎記上,要真是能消了,別說一個崔家少爺了,秦嬤嬤覺得自家姑娘就是侯夫人,王妃都是能當得的。
「好在阿璇如今也看開了,願意找大夫來瞧,」衛氏放心地說道。
等到了華燈初上之時,阿璇便又求了衛氏一回,她才同意讓雙胞胎起身。這跪了足足有兩刻鐘,兩人站起來的時候,腿都麻了。
衛氏讓他們吃了飯,便讓人帶他們回前院了。
不過他們走後,她便吩咐玉露趕緊帶了膏藥,到前院給他們上藥去。
這還是阿璇頭一回到前院來,如今顧應承和顧應啟都住在了前院,兩人還住著一個院子。她怕兩人膝蓋上留下淤青,便讓碧鳶拿了膏藥,跟著她一塊去前院。
等她到的時候,發現玉露已經在了。
「好了,姐姐給你們先用熱帕子敷一敷,」阿璇指揮丫鬟端了熱水進來,此時親自擰了帕子,又對他們說:「趕緊坐到榻上,把鞋子脫了,中褲挽到膝蓋上。」
誰知兩個小傢伙居然扭扭捏捏地,誰都不願意脫鞋子。
阿璇奇了,「怎麼了?」
「姐姐,讓丫鬟來吧,」顧應承紅著小臉說道。
阿璇這會才明白,這兩人竟是不好意思了。她登時笑了,隨即苦著臉有些哀怨地說:「承哥兒和啟哥兒都不喜歡姐姐了,都不願讓姐姐幫著上藥了。」
「姐姐,我脫鞋子,」顧應啟最是利索了,兩條腿蹬了蹬把小靴子踢得飛到對面。
阿璇親自給他挽中褲,待一翻到膝蓋上,就看見兩邊都青紫了,再加上他皮膚本就白,青紫看得特別猙獰,阿璇這心裡一抽一抽的,別提有多難受了。
誰知偏偏顧應啟還這麼乖,安慰她說:「一點都不疼的。」
這會阿璇的眼淚是真的要落下了,她別過臉,又是拿了一條新帕子,敷在他的另一個膝蓋上。
此時顧應承也將中褲挽起來了,微垂著眼臉,如蝶翼般的長睫將眼睛遮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以後要好好聽話,」阿璇只說了一句,便再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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