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玲瓏坊乃是江南有名的首飾鋪子,店裡的珍品動輒就是上百兩銀子,非一般富戶可是消受不起的。
別看阿璇只是個二房的嫡女,不過她爹顧階未進京之前可是在揚州當過知府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她爹沒吸民脂民膏,但也攢下不少身家。所以二房一向比大房有銀子,之前楊氏也明裡暗裡說過幾回,畢竟沒分家呢,這二房在外頭的銀子是該交公的。
對於交公這事,衛氏自然是同意的。顧階乃是正四品的京官,一年祿米二十八擔,俸銀四十兩,她是一分不少地交公了。
其實楊氏是眼紅顧階的灰色收入,可衛氏咬定沒有,她又能有什麼法子。
此時阿璇被人迎著上了二樓,樓下倒是也有首飾,只不過那些首飾不過是普通罷了。這鋪子負責迎客的姑娘,一瞧見門口馬車上的標誌,便立即恭敬道:「見過顧姑娘。」
這些迎客的小丫鬟,其實都是玲瓏坊裡頭的學徒。因玲瓏坊多是女眷來逛,因此並未像其他鋪子那般用了男子,而是皆用丫鬟招待客人。
「顧姑娘二樓請,」在侍女的帶領之下,阿璇等人便上了二樓。
待阿璇在二樓坐下后,這侍女就前去端茶。為了方便,二樓便有茶水間,此時裡面的侍女見她進來,便笑著問:「這姑娘看著是個大客戶,是哪家的姑娘?」
「坐著顧家的車馬來的,只是顧家大房兩位嫡姑娘都來過咱們店裡,看這位的派頭應該也是嫡出的吧,」侍女有些猶豫地說道。
此時正在煮茶水的人,突然壓低聲音說,「你瞧見她額上有疤了吧?」
侍女心裡一驚,隨即便搖頭,她方才全程垂目,哪敢看客人的臉。
「姑娘請用茶,」就在侍女將茶水端回來之後,便大著膽子給阿璇敬茶,而頭也稍稍抬起偷瞄阿璇的臉。
「還是讓我來吧,」旁邊的碧鳶一見她偷偷打量自家姑娘的舉動,便立即不悅地伸手去接。
阿璇結果青瓷茶盅,一手捏起茶蓋,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的熱水,明明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偏偏她坐起來就是這般優雅。
「好看嗎?」阿璇悠悠地轉頭含笑問她。
這侍女一驚,當即便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你有什麼罪,」阿璇淡淡一笑,「下去吧。」
侍女不敢耽誤,此時掌柜葉三娘正好過來,見她匆匆離去,便立即向阿璇行禮道:「店中小婢禮數不周,還請姑娘海涵。」
「我聽說玲瓏坊乃是信陽府最好的鋪子,今個便來見識一番,」阿璇說的客氣,不過葉三娘卻不敢怠慢。
就像這店中的招待都是女子,掌柜也是個女子。葉三娘本是自個經營著一個小小的銀樓,後來丈夫沒了,兒子又重病,只得買了銀樓。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玲瓏坊的掌柜,可見這女子真是極堅韌的。
葉三娘讓人拿了花冊過來,笑著說道:「這乃是咱們店裡頭上等的首飾,姑娘只管細細看。若是有什麼想問的,三娘自當知無不言。」
其實二樓也有櫃檯,只是如今樓上沒什麼客人,安安靜靜地。阿璇坐在這裡翻著手中的冊子,心裡頭卻是在想著,該找什麼借口,去醫館找大夫看那盒膏藥呢。
不過她心裡雖存著事,可姑娘到底是姑娘,見著漂亮的首飾還是挪不開眼睛。這花冊花的極其逼真,別說是阿璇,就連旁邊站著的碧鳶都看直了眼睛。
「不知姑娘是想買什麼樣的首飾,說不准我還能為姑娘推薦一二,」葉三娘柔聲說道。
阿璇此時心中也有些嘆息,若是她這胎記長在中間,她還能用花鈿擋住。偏偏這胎記卻是在右邊額頭至眉尾處,即便是用抹額,只怕都蓋不住。所以在飾品上,她是沒有一點取巧的法子。
「步搖,聽聞玲瓏坊的步搖乃是江南一絕,還請葉掌柜幫我推薦一二,」阿璇客氣地說道。
葉三娘輕笑回道:「這花冊雖花的逼真,可到底比不上姑娘親眼所見。我這就去準備幾支步搖過來。」
不過葉三娘走後不久,就有女客上來。
只見兩個穿著打扮極其富貴的女子,帶著好些丫鬟便上樓來了。兩人就坐在離阿璇旁邊,剛一坐下,就聽穿著銀紅妝花褙子的女子,急不可耐地問道:「徐家姐姐,你這臉如今可真是光滑,竟是一點點都看不出原先長了斑的?」
「那可不就是,這位季神醫可是極厲害的,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我這臉上居然什麼都沒有,」這個姓徐的姑娘有些得意地說道。
對面的人登時抓住她的手,有些懇求地說道:「你可得將這位季神醫介紹給我,我這臉上也有好些斑點呢,平日里便是上了細粉都蓋不住呢。」
「咱們這樣要好的關係,我自然會幫你的。」
此時葉三娘端著鋪著紅色絲絨的盤子回來,上面便是依次擺著三支做工精細的步搖,特別是最中間的那支步搖,簪子乃是赤金打造,上面雕刻蓮花紋路,而簪頭處卻是兩支赤金蝴蝶,蝶翼如絲上面垂著點點晶石,而迤邐而下的流蘇,則是由粉璽組成。
「這位季神醫素來是來去無蹤的,行跡很是難尋。」
「那你是在何處尋得的?」
「便是城中的醫館同善堂,為著我臉上的這些斑點,我爹娘不知求了多少大夫,結果上月的時候我用了同善堂送來的膏藥,居然有了成效,這才得知這位季神醫的存在。」
阿璇聽得心裡頭就跟澆了火油一般,險些就要燒起來了。不過她又疑惑,怎麼這世上竟有這樣湊巧的事情,自己剛出來準備找大夫看胎記,結果就出現了一個季神醫。
這樣的巧合實在是太驚人。
不過片刻之後,她又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太過小心。這原身也不過是個大家閨秀罷了,一來沒仇敵二來沒利益讓人所圖,誰會這般周折地謀算她啊。
於是阿璇指著中間的步搖,笑道:「葉掌柜果真是厲害,我一眼便相中了這支。」
葉三娘抿嘴一笑,立即道:「姑娘喜歡乃是我們玲瓏坊的榮光。」
在阿璇伸手去拿步搖之時,葉三娘大大方方地抬頭,便將這位姑娘的容貌盡落在眼中。方才侍女也說過了,這位應該是顧家的姑娘,顧家大房的幾位姑娘,她都是見過的。
她做著的是迎來送往的聲音,但凡來過店裡的客人,她都能記個大概,這位姑娘她從未見過。如今再看見她額上的胎記,便已是猜出她就是顧家五姑娘。
都說顧家五姑娘容貌醜陋,葉三娘心底嗤笑一聲,這位姑娘若是還容貌醜陋,只怕這天底下就沒有美人兒了。只不過她這額上的胎記,確實是美玉有瑕,可見老天爺也見不得這般完美的容顏吧。
待碧鳶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玉瑤便扶著阿璇上了馬車。等三人在車裡坐定后,阿璇便吩咐:「去同善堂。」
玉瑤自然也聽到那兩個女子的談話,她有些猶豫道:「不如咱們先回去稟了太太……」
「你沒聽她說嗎?這位神醫可是來去無蹤的,萬一要是拖延了時間,」阿璇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卻滿是堅決。
其實她本就準備去葯堂,只不過這兩人的話,給了她更正大光明的理由罷了。玉瑤只說了一句,便也住嘴了。這五姑娘因頭上的胎記心結甚重,如今突然聽說這位神醫,不管有用沒用,只管去見了便是。
待馬車到了同善堂后,阿璇便在馬車上帶好了帷帽。不同於多是女眷出入的玲瓏坊,同善堂要混雜地多。
玉瑤扶著阿璇下了馬車后,便進了同善堂。
「姑娘,是看病啊,還是抓藥?」同善堂的夥計一見有貴客來了,趕緊上前。
「看病,」阿璇淡淡道。
「不知姑娘看什麼病啊?」
「養顏美容。」
夥計自然是瞧不見阿璇的臉,只是光聽這聲音就覺得這肯定是位極美的美人,所以美人兒要看養顏美容的,自然是應該。
待他將一行人引至包廂,隨行而來的家丁站在門口守著。
「姑娘請坐,不知姑娘是要看哪方面的,老夫於養顏美容上已鑽研了二十年,整個信陽府找不出比我再精通的了,」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花白的鬍子,略有些得意地說道。
「去疤,」阿璇自打進了同善堂后,說話便極是精簡。
老大夫摸鬍子的手一頓,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我這裡有一盒祛疤的聖葯,還請先生幫我鑒定鑒定,」阿璇從荷包之中將那玉盒拿出,便遞給了老大夫。
老大夫見這玉盒通體翠綠,一瞧便是凡品,能用這樣的玉盒盛著,可見這裡面的膏藥著實非凡品。當他打開盒蓋后,便是聞見一股撲鼻的清香。
「當真是好葯,」待他看見裡頭的細膩的藥膏后,便讚賞地點了點頭,「姑娘不介意老夫挖出一點吧?」
「先生請。」
此時在內室的兩人,皆聽著這裡的動靜呢。原以為不會這般順利,沒想到這姑娘一聽到這消息當即便趕了過來,季銘輕笑了下,壓低聲音說:「這位姑娘的性子可真是果決。」
宋寒川哼了一聲,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應了句:「那是自然。」
他想起那夜的阿璇,明明被自己威脅著,可卻絲毫不紊亂,該歇息便歇息。若是尋常的大家閨秀,這般同男子同居一室,只怕當即便要懸樑了吧。可見她確實像季銘所說的那般是個很果決的人,偏偏她那樣的容貌,那樣柔弱的姿態,竟是形成別樣的反差。
此時宋寒川心裡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竟是忍不住想到前面去看看。
「這膏藥確實是個好的,至於這裡的成分,恕老夫愚見,」老大夫有些訕訕地說道。
阿璇登時有些失望,但她想了想還是問道:「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對疤痕會有反效果的?」
「什麼反效果,」這大夫瞪直眼睛,詫異地問。
阿璇今日前來便是想將這膏藥的事情搞清楚的,便立即說:「就是會不會讓胎記變得更大?」
「胡說,胎記乃是生來便帶著的,豈會越變越大,」大夫一下便否決。
阿璇徹底失望,這大夫連基本的生理知識都不知道,還號稱是潛心鑽研二十年,哄誰呢。
她起身便要離開,突然旁邊的一扇門突然被推開,便聽一個溫和地男聲道:「姑娘,請留步。」
「你是何人?」玉瑤當即便駁斥。
「姑娘請恕罪,原先我本同曲大夫正在商討事情,夥計便將姑娘帶了進來。在下不想唐突姑娘,便只得先退避到內室之中。」
他這般突然出現雖有些無理,但也不至於牽強。
「不知姑娘手中的膏藥,可否讓我一看,」季銘心中略有些無奈,原本還想準備出場地仙風道骨些,誰知這姑娘性子是真果決,一見這老大夫說的不對,當即便要離開,他只得出來留人。
宋寒川依舊坐在內室之中,此時透過窗欞上影子,只能瞧見外頭站著好些人。
此時這玉盒拿在碧鳶手中,她朝阿璇看了眼,便聽到阿璇淡淡道:「給這位先生一瞧。」
季銘見了這玉盒心中點頭,玉盒盛藥膏是最能抱住藥性的,況且是這樣不凡的玉,可見這藥膏應該是不凡的。
可當他打開玉盒,聞見裡面的葯時,登時臉上便出現驚詫以及隨即而來的怒氣,他問道:「不知這藥膏是何人給姑娘的?」
「我的一位摯友,」阿璇刻意說道。
季銘笑了一下:「看來您這位摯友很想毀了姑娘你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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