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氣凌人（4）
凌空正要細思，輪椅忽然被人推動了，少年池漸將劉藝打發走，推著凌空出了竹籬圍成的小院，此時正是一天最好的清晨，竹林中清風颯颯，小湖被陽光映得磷光閃閃。
「凌哥，我爹昨天來信了，叫我趕快回去。」這番話池漸說的咬牙切齒，「肯定是劉藝那個叛徒通風報信，要不然我爹怎麼可能知道我在這裡！」
凌空此時被推到湖邊，不用回頭看，一低頭就能從湖面上清楚的看到身後少年憤憤不平的臉。這孩子還是太單純了，一個國公府的嫡長子，家裡人怎麼可能讓他流落在外，這幾日住在竹屋中，凌空明顯感覺到不少暗衛蹲在隱秘的角落，密切地注意著這位少爺的一舉一動。
「凌哥，我左想右想，覺得還是乖乖聽話回家的好。」少年想了想，也不管凌空是什麼反應，自顧自就說了，「你看，我回家的好處還是很多的。首先呢，回家以後我就有用不完的錢了，這樣呢，可以給你做一張又舒服又豪華的輪椅，材質必須要用最上乘的木料，而且還可以拿我的爹的帖子把宮裡的最好的御醫請來給你看腳；還有啊，回了家以後呢，我可以讓小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你做吃的，保證比劉藝從那小城裡買來的好吃一百倍。還有啊……」
就這樣，少年掰著手指頭說了一大堆回到京城的好處，最後下了總結，「凌哥，我們現在回去收拾行李吧，下午讓劉藝買輛馬車，明天我們就回京城！」
少年池漸下了決定，立刻推著輪椅，興高采烈地就要回竹屋收拾東西，然而他推著輪椅的手卻被凌空按住了。
池漸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十三歲的少年，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一雙眼睛也是又大又有神采，此時獃獃地看著凌空，看上去跟小空一樣蠢蠢的。
想起被另一個靈魂帶走的小空，凌空眼底晦暗一閃而逝。他對著面露疑惑的池漸道：「你這就決定回京城？不打算問問我的意思？」
「啊？」少年不解道：「回到京城對你大有好處，難道你不想去嗎？」
「我的確不想去。」凌空毫不猶豫。
「為什麼啊？」池漸急了，「凌哥你可千萬不能任性，只有回到京城，才能創造一個更適合你養傷的環境，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就算凌哥你不想去，我也必須綁著你去。」
說的好像凌空是個無理取鬧的熊孩子。
聽到這裡凌空已經明白了，池漸的意思是，只要對他有好處，不管自己願不願意，他都會帶著他走，而自己的意願根本無關緊要。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浮夢三世的時候，那個時候原止一廂情願的認為朱鸞的存在對他有傷害，於是他看不見朱鸞對他的付出，看不見朱鸞背後的一切，只一心將朱鸞當做罪無可赦的妖魔，帶著人把她往絕路上逼，他只相信他所看見的，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他覺得這樣做對一個人好，那麼即使這個人不願意，他也會強行將對方往那條路上拉，這與其說是對一個人好，不如說只是他自己的偏執。
才十三歲的少年，究竟是怎麼養成這樣偏執的性子的？
讓一個人的三觀一旦確立，就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池漸現在這個樣子，要改過來實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別說現在凌空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為他改造這方面，就算他現在有時間，也不會這樣做，他沒有忘記這裡是過去的時間線，如果現在他改變了過去，那麼他將經歷的未來，到底會不會改變？倒不如就這麼下去。
凌空這次的態度很強硬，「池漸，我不會跟你回京城的。我要走了。」
池漸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眼裡的神采也暗淡了下來，「所以凌哥你是要回天上去了嗎？」
天上？這孩子腦補了什麼？
「什麼天上？」凌空話音剛落，池漸忽然從地上抓起一把泥拍到了凌空衣服上。
凌空：………………
他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來，雖然不像段蒼穹那樣潔癖到幾乎瘋魔了，但是他一向愛乾淨，也很喜歡純凈的顏色，否則他不會兩次給小空挑身體都是選的雪白色，而現在，池漸竟然將一團泥巴拍到他身上！
當日，池漸將凌空帶回來后，自作主張地給他帶上了面具，對於這一點，凌空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贊同，而是將其換成了他在「浮夢三世」那個任務里戴了很久的木製面具。
此刻，在凌空身上扔了一團泥巴的池漸，跟凌空面具下冷沉的雙眼對上，不由打了個哆嗦，指著凌空衣服上淡去的泥巴印子道：「看，你要不是天上來的仙人，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衣服！」
此時那團沾在凌空衣服上的泥團已經脫落，殘留在衣服上的污垢也漸漸淡去，沒過多久，衣服上不該有的東西已經消失無蹤，這件綉著暗紋的廣袖白袍潔凈如新，在陽光下隱隱有流光閃爍，看上去無比精緻華貴。
凌空見狀一愣，才想起來這件在他從高空中落下時自動套在身上的衣服，是他當時還是國師時所穿的，那個時候，小空為了不讓他在冊封儀式上被朝臣看輕，花了自己所剩無幾的積分為他買了這身寒暑不侵、不染塵埃的衣服，還製造了一場讓他被臣民奉若神明的幻境。
跟小空分開不過十天，卻好像過了很久，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難怪最近一直覺得懷裡空蕩蕩的。
凌空垂眸，望著空無一物的雙腿。那隻以前總會卧在他腿上睡覺的小狐狸，不見了。
見凌空靜默著不說話，池漸有些著急，連忙低聲道：「你別生氣好不好，實話告訴你吧，那天我帶你回來，是因為見你躺在地上身上卻乾乾淨淨的覺得很奇怪，後來……後來……」少年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撩開凌空的頭髮，見到凌空真容之後那種直擊靈魂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凌空，你真的要走了嗎？」見凌空點頭，少年的眼角有些紅，半晌后，才開口道：「可是你的腿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