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雄辯
胡、鍾二人戰戰兢兢地上殿、下跪。過程中胡枕霞偷偷對徐螢使了個眼色,她的目光指向鍾澄璧,徐螢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明白了胡枕霞的意思。
「奴婢參見皇上、皇后、各位小主。」胡枕霞和鍾澄璧行叩拜大禮。鍾澄璧的聲音透著明顯的顫抖,那是一種抑制不住的恐懼。
端煜麟將桌上的香爐拋至二人面前:「你們看看吧,認得這個嗎?」又朝方達伸了伸手,發達立刻遞上尚宮局的出入庫檔案。
胡枕霞捧起香爐看了看,覺得眼熟得很,卻又不像是送去漪瀾殿的那一批。
「是……是翡翠閣的……」鍾澄璧驚恐地道出了香爐的來歷。
彷彿是在配合鍾澄璧一般,胡枕霞反而表現得異常鎮定,淡定回答道:「奴婢記起來了,是順景九年由司設房所制,送去翡翠閣的一批香爐。」
「可是皇貴妃命你們製作,賀竹美人遷宮之喜的?」端煜麟提醒了一句:「想好了再回答。」
胡枕霞肯定地點頭:「是的,正是皇貴妃的吩咐。奴婢當時剛好是司設房的司設,不會有錯。」
「皇貴妃,你可聽到了?她也說是你乾的好事啊!」端煜麟盛怒之下,將裂璺[Wen四聲]的酒杯摜到地上,杯子應聲碎成兩瓣。
徐螢聞言一抖,好在胡枕霞見風使舵轉得夠快:「啟稟皇上,您誤會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說,那批香爐真的是出自皇貴妃的一片美意,只是不知為何,出庫之後竟變成了有問題的香爐?奴婢之前並不知曉,但現在看來,必是有人背著奴婢暗中做下的手腳!懇請皇上允許奴婢徹查此事,奴婢定要揪出這個尚宮局的蛀蟲!」
胡枕霞言辭激憤,好似此事真的與她和徐螢無關。鳳舞看著她們做戲,突然又覺得真是無趣。那個鐘澄璧龜縮在一旁,一言不發卻抖個不停,明顯是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唉,看來今日勢必又要死一替罪羊,為徐螢擋災嘍!
「哦?你懷疑是你手下有人搞鬼?」端煜麟半信半疑。
「是!因為奴婢敢保證,奴婢自己沒做過!皇貴妃也絕對沒暗示過奴婢什麼!」胡枕霞知道她與徐螢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萬萬不能出賣主子。
「皇后,你怎麼看?」端煜麟一遇到後宮爭鬥的問題,就失去了冷靜判斷的能力。往往這個時候,他都需要靠鳳舞拿個主意。
「那便查吧。查出來,本宮好好治她的罪!」最後一句似乎是對著鍾澄璧說,又好像是對著徐螢說。
「不、不必查了……」鍾澄璧突然出聲,她抬起臉來,雙目通紅道:「都是、都是奴婢做的!」
「什麼?」皇帝、徐螢、胡枕霞三人齊齊震驚開口,唯有鳳舞看穿了一切,淡定如常。她敢肯定,徐螢和胡枕霞的吃驚是裝出來的!
「澄璧啊澄璧,你怎麼可以……你怎麼敢吶!」胡枕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徐螢則是更果斷、乾脆地衝上去甩了鍾澄璧一個耳光:「賤婢,原來是你!都怪你,險些害得本宮被冤!本宮的一世英名,全敗在你手上了!」裝出怒不可遏的狀態,這個她拿手。
「皇貴妃,莫要衝動!」端煜麟不喜徐螢的粗暴舉止。
「娘娘,您稍安勿躁,聽聽鍾司設怎麼說。」慕梅替徐螢順著氣,順便提醒她演戲不要太過。過了反而顯得假了。
「是臣妾失態了。」徐螢對著帝後福了福身,調整好情緒,冷靜地坐到凳子上。
看樣子,如果她不插手,這齣戲還不一定唱到什麼時候。鳳舞疲倦地打了個呵欠,她可沒空一直陪她們鬧下去。索性讓她來推波助瀾一把,早點收場了事!
「本宮也不打算嚴刑逼供了,你有什麼就都招了吧。你的答案若讓大伙兒都『滿意』了,本宮或許能賜你個痛快。」鳳舞朝鐘澄璧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繼續了。
「是……」鍾澄璧磕了一個頭,帶著哭腔開始「坦白」罪行:「慕竹原本跟奴婢一樣,都是下人。因為她是鄭淑妃近侍,所以更得臉些,對我們尚宮局的宮人便有些頤指氣使。每回奴婢為麗華殿辦差,慕竹總是雞蛋裡挑骨頭,尤其愛針對奴婢!奴婢與她結怨已深。」
鳳舞不屑地一扯嘴角:「所以你就要害她?」慕竹樹敵頗多,這是後宮人盡皆知的事情,這一點毋庸置疑。
「是!但也不全是因為這個!」鍾澄璧似愧疚地瞟了一眼胡枕霞,又說:「當年胡尚宮還是司設,而奴婢只是掌設。奴婢……奴婢想晉陞,可是有胡枕霞擋在前面,奴婢就沒法越過她去!當時的崔尚宮,最屬意鄒彩屏將來接任尚宮一位,所以……」
「所以御膳房的司膳之位就空出來了,你就動起了歪心思?是不是?」胡枕霞義憤填胸,指著鍾澄璧道:「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我待你如親妹妹,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鍾澄璧對著胡枕霞連連磕頭:「是!是奴婢對不起您!是奴婢鬼迷心竅,被鄒彩屏那小人給利用了!鄒彩屏得知奴婢升遷心切,於是她便找到奴婢,承諾奴婢若肯幫她做一件事,今後司膳之位就非奴婢莫屬!」
「鄒彩屏叫你幫什麼忙?她後來食言了?」徐螢配合著提出問題。
鍾澄璧落下悔恨的淚水:「鄒彩屏讓奴婢往香鼎、香爐中塗上麝香去害慕竹。奴婢最開始是不肯的,奴婢也怕事情敗露。可是鄒彩屏卻說這個方法很隱秘,即便被發現了,讓奴婢大可推到胡尚宮頭上!」她害怕地看了看胡枕霞。
「你……你竟聯合起我的對頭來算計我?我真是瞎了眼,白疼你這麼多年!」鄒、胡二人素來不睦,這是眾所周知的!胡枕霞氣得扭過頭去,不願再面對「愛徒」。
「鄒彩屏與慕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她?這顯然說不通!」在旁邊聽了許久的陸晼貞,努力找出鍾澄璧詭辯中的不合理之處。
「小主才入宮幾年,哪裡知道這掖庭的陳年積怨?」鍾澄璧不得不將鄒彩屏與慕竹結怨的始末詳細道來:「鄒彩屏有一表妹,叫麥穗。順景元年入宮做了宮女,就在麗華殿當差。彼時鄭淑妃剛得了晉封,正得寵,慕竹也剛剛成為近侍。當時,慕竹為了樹威,經常責罰宮人。麥穗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鄭淑妃的玉鐲,本來只要發幾個月月銀就能了事,可經過慕竹添油加醋的一番挑唆,最後鄭淑妃罰麥穗挨了板子。麥穗身體弱,沒挺住酷刑……進宮才三個月,就丟了性命!鄒彩屏正是因此,才恨上了慕竹!」
「天吶,這慕竹小小年紀,也是忒狠毒了!臣妾記得,慕竹當年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嘖嘖……」這會兒她倒好像置身事外了。
鍾澄璧繼續解釋道:「其實鄒彩屏早就想替表妹報仇,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直到慕竹驟然得寵,鄒彩屏更是心裡不平衡,於是便想出了這個主意。因為她知道,對於後宮女人來說,比起死亡,終身無子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剛好……剛好奴婢也恨她!所以,奴婢就答應了鄒彩屏!」
麥穗?一個入宮三個月就被杖斃了宮女,誰還能記得?更何況,死去超過十年的宮人,宮籍上早已除名,根本是查無可查!誰知道麥穗到底是不是鄒彩屏的表妹?現在連鄒彩屏都「死了」,更是死無對證。抓一個「死人」冒頂幕後黑手,這法子徐螢還真是屢試不爽啊!
「唉!鍾司設可真是糊塗啊……」徐螢徐螢裝模作樣地搖搖頭。
「是奴婢糊塗了!不該聽信小人挑唆,害了自己不說,還差點污了胡尚宮和皇貴妃的清白!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十分後悔,所以今天才要當眾說出真相!」鍾澄璧深深一拜,久久不肯起身:「奴婢罪該萬死,求皇上、皇后降罪!」
「等一下!」陸晼貞被她們繞來繞去,險些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就算翡翠閣的香爐說得通了,漪瀾殿中的你作何解釋?」
鍾澄璧明顯愣了一下,她們匆忙被傳召,謊言也沒來得及編周全。此時只有隨機應變了:「至於漪瀾殿中的安排,純屬奴婢與豫嬪的私人恩怨!貞嬪小主的意外,奴婢也始料未及,怪就怪小主運氣不好!」鍾澄璧只管背下所有黑鍋,對於陸晼貞的等人,她也不必太客氣。
「你!你分明就是狡辯!你倒說說,你與豫嬪有何私怨?」豫嬪那樣一個低調和善之人,陸晼貞不信她會與別人結仇!
「先太子妃在世時,豫嬪仗著母家得勢,也曾風光過一段日子。那時,奴婢為了巴結她,往漪瀾殿送過不少好東西;可是後來她失寵了,正所謂『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奴婢也就沒必要對她太好了。那幾年裡,但凡是漪瀾殿提出的要求,奴婢都不予理會。可能豫嬪從此就記恨上奴婢了吧?她復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司設房打造一個黃梨木的衣櫃。」鍾澄璧頗有些不服氣地分辯著:「當時就快到皇後娘娘的生辰了,奴婢本想著用庫存不多的黃梨木,為皇后打造一整套的新傢具賀壽的!可豫嬪偏偏這個時候要打柜子,黃梨木珍貴且稀有,給豫嬪打了柜子,那皇后的傢具里就得少個花架了。您說,豫嬪這不是誠心為難奴婢嗎?」
「所以你就認為,豫嬪對你起了報復之心。而你要先下手為強,於是用當年害慕竹把戲又去害豫嬪?」鳳舞索性替她把下手的理由替她編好了。
「對對對!就是這樣!」鍾澄璧忙不迭地點頭認同。
「呵,這麼說,豫嬪和貞嬪無辜被害,還是因為本宮咯?若本宮不過壽,你也不必打什麼傢具,也就不會起後來那一連串的壞心思了!哼!」這簡直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