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孤帆相攜長安行(下)
水上行路雖不及陸地那般有趣,置身於水雲間,倒也來得輕鬆,落了個身心舒暢。
但擁有這份輕鬆之人卻不包括蘭月,上船頭兩日,她精神尚好,時常同趙炎拌嘴打鬧。張好好難得自在,覺得瞧著有趣也不橫加干涉。
然而,到了第三天頭上,蘭月便噁心嘔吐不止。張好好配了些專門醫治水土不服的草藥,趙炎煎了送去,蘭月服下后卻始終不見好轉。
張好好心中擔憂,便打算靠岸為蘭月好生醫治,卻被她拒絕了。
「娘子,我們不過離開汴州不足三日,若是此時靠岸,定會生出許多不可預知的事情來。我的身子沒有大礙,想必是從未走過水路,有些許不適應,過幾日便好了。」
張好好知曉蘭月顧忌汴州那樁事,生恐被高肅發覺了蹤跡徒添事端。瞧著蘭月雖是有些虛弱,卻並未有其他反應,張好好便勉強應下了,且申令,「若是有任何不適定要及時告訴我,否則,咱們立刻靠岸。我不管什麼高肅不高肅,你的身子最重要。知道嗎?」
這一刻,蘭月似是又瞧見了數年前的主子,自打離開揚州后,一切都彷彿回到了從前。
如此又過了數日,蘭月的癥狀好轉了不少,只是整日乏力的很,時常窩在床上不起。趙炎不敢再同蘭月鬥嘴,轉而變得正經起來,日復一日的仔細照料著蘭月連同張好好的起居。
月余后,三人於渭河中靠了岸,又連行了幾日陸路方才抵達長安城外。
然而,由於路上遇到流民耽擱了些時辰,未能於天黑前到達城門。三人不得不原路返回,擇了一處較近的客棧住下。
瞧著破敗的門頭匾額,被磨得油光發亮的桌椅,蘭月不由得嫌棄的眉頭緊顰,「娘子,你怎麼能委屈在這樣的地方?」
張好好不以為然,在未進悅泠坊的時候,莫說是這樣的客棧,便是敗落的破廟也是住過了。比起那樣蟑螂老鼠遍地走的地方,這條件差些的客棧又得了算什麼?
「阿月,無妨。出門在外,有地方住總比露宿荒郊好吧?」
蘭月正待再說什麼,卻見趙炎湊上前來,笑嘻嘻地道,「娘子,我扶你上去歇息吧。」
見兩人上了樓,蘭月只好付了銀錢跟上去。只是蘭月這不打一出來的氣卻始終難消,直到晚膳時分仍是板著一張臉,任趙炎巧思耍滑卻卻怎麼也不肯松上半分。
伺候張好好歇下后,趙岩插科打諢的不肯離開,非要纏著蘭月說故事。她正在氣頭上,自是不理會他。
趙炎眉頭緊顰,一張小臉都揪成了團兒,控訴道,「蘭姐姐好狠的心呀!可憐阿炎自幼父母雙亡,姊姊與兄長又不得不為家計奔波,常年留阿炎一人。阿炎自小連個要好的朋友都沒,如今好不容易遇上蘭姐姐,卻又對阿炎如此狠心。阿炎、阿炎討厭蘭姐姐!」
「討厭」二字方落,蘭月心裡不禁猛然一跳,「趙炎,你……」
趙岩往前一趴撲在蘭月懷中,「蘭姐姐,我、我……嗚嗚嗚……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因為那件事這麼生氣,下、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蘭月最不見不得別人流淚,不禁有些手足無措,輕撫著趙炎的腦袋,安慰道,「我不是生你的氣,也不是怪你,我只是擔憂娘子住在這樣的地方不大安全。阿炎,你……」
察覺到懷中身子猛然一顫,蘭月關切道,「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良久,方才傳出趙炎悶悶地聲音,「已經好久沒人叫過我『阿炎』了。」
蘭月不禁啞然失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呀……」
趙炎雙目迷離,下顎在蘭月肩上撒嬌似的蹭了蹭。蘭月並未察覺到趙炎的異樣,只是輕拍了拍他的脊背,叮嚀,「你若想長久跟在娘子身旁,便莫要再如此任性了。娘子她從前是吃過苦的,並不大在意這些,可我們這些做仆婢的,縱是再得寵也要時時為主子思量。」
趙炎乖巧的點了點頭,應道,「阿炎知道了。可是蘭姐姐,我不想一個人去住樓下的房間,就讓我留在這裡好不好?」
蘭月輕輕推開趙炎,將隨身的帕子遞給他,「把臉擦乾淨回去歇息吧。都十幾歲的人了,叫人瞧見成什麼樣子?」
趙炎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眨巴著眼睛湊到蘭月面前,「擦了臉,眼睛還是腫的,一樣不成體統。不如等明早,阿炎的眼睛消腫了再回去。」
蘭月從沒發現這個在素齋初遇,看似老成持重的少年竟是如此會撒嬌,「男女授受不親。阿炎畢竟已十三歲了,留在這裡終究不合適。況且,這廂房裡也沒有能留你的地方。」
蘭月以為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了,誰知,趙炎接下來的動作卻令她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