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出征打仗又豈止糧草那麼簡單?除非被人打到家門口了,不然,半個月能出發就算速度了。
聞仲從接到帝乙的命令到出發,只用了三天。這年頭,今天東夷反,明天北海鬧的,當造反成了家常便飯,軍隊時刻處於準備出征的狀態,就不值得驚訝了。
其實,子受對另一件事很驚訝。造反吧,失敗了就是死一戶口本。聞仲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在打仗。這麼作死,這大大小小的諸侯怎麼還沒被殺完?
這年代,趕路靠走,傳話靠吼,出行真的不是好差事,出征更不是。身為殷商王子,子受不用靠著兩條腿趕路。他有屬於自己的戰車。但是吧,這時候的人們,不知彈簧為何物,更沒見過橡膠。這個時候的車子,沒有減震措施,很多時候,車軲轆還不是正圓形的,再加上凹凸不平的黃土路面——坐車還比不上走路舒服呢。
可是,走到東夷,腳底板好疼啊……
萬幸,子受還有另一種選擇——騎馬。雖然也不是很舒服,但是跑前跑后的,很風騷呢~
這個時候,子受特別羨慕聞仲。
聞仲的坐騎是一頭黑麒麟,據說是他自己抓的,屬於神獸級別。麒麟這玩意,獅頭、鹿角,虎眼、麋身、龍鱗、牛尾,整個一四不像,聞仲這隻還黑不溜秋的,怎麼看都不順眼。但是,它通靈啊。速度快不說,還特平穩,就是在它背上睡覺,都不會被顛下來。
趕了一天的路,晚上宿營,黃飛虎顧不得吃飯,一頭衝進帳篷。子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手下的活計。他用乾糧、野菜葉子、肉乾煮了一鍋不可名狀的東西,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端去給黃飛虎。
進了帳篷,子受沉默了一瞬。
只見黃飛虎側身對著門,坐在席子上。他雙腿大張,弓著腰,頭伸到兩腿之間……
啊喂!你在做什麼啊?
子受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一邊,咳嗽了一聲,說:「你在做什麼?」
黃飛虎繼續方才的動作,說:「磨出水泡了……」
「……哦。」子受說。
「咦?你怎麼沒事?」黃飛虎抬起頭,說。他的腦袋讓開了地方,子受第一瞧見他凄慘的模樣。這貨從沒試過騎馬跑長途,大腿內側細嫩的皮肉受不住,紅腫了一大片,還有幾個水泡不甘示弱的展示身姿。
「誰知道你那麼笨!」子受得意地說。這貨騎馬的經驗比黃飛虎還不如,但是,他看過許多雜七雜八的書。騎馬磨破皮的事,恰好是某些女主展露其「柔弱中帶著堅強」的風姿的必備橋段。為了不讓自己也變成「柔弱中帶著堅強」,子受特意讓人縫了兩塊棉墊子,綁在腿上。雖然挺熱的,但是不疼啊。
黃飛虎聞言怒視子受。
「快把褲子穿好,我給你看個好的。」子受說。
「什麼啊?」黃飛虎齜牙咧嘴地提上褲子,一瘸一拐地跟著子受出了帳篷。
子受領著黃飛虎來到自己的帳篷門口。他指著拴在帳篷旁的馬,說:「就是這個。」
「你的馬?有什麼好看的?它還能變成另一隻黑麒麟不成?」黃飛虎一頭霧水,嫌棄地說。
子受聞言,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從馬鞍旁拽出一根繩子,說:「我說的是這個。」這繩子就是普通的草繩,一頭拴在馬鞍山,另一頭系了一個套。
是的,子受的這個,就是自治簡易馬鐙。這個時候是沒有馬鐙的。想要在馬背上坐穩當,就要用雙腿緊緊地夾住馬身子。這個後果嘛,看看黃飛虎就知道了。當初學騎馬的時候,子受學的是「大眾」騎法。他的想法是,他的發展方向是修仙,自己就會飛,還要馬做什麼?學騎馬就是應付差事,也就沒想起馬鐙這茬。這次聽說聞仲要帶他一起出征,面對高頭大馬,才想起沒有馬鐙的不便。他急急忙忙扯了一段繩子,diy了簡陋馬鐙。整個過程匆匆忙忙的,子受哪還記得他的好兄弟呢?
至於那個什麼腿上的棉墊子,說出來太有損他的形象了。瞧黃飛虎這可憐的大腿,若是不小心捂出熱痱子就慘了,還是就這樣吧。
黃飛虎一開始沒看出馬鐙的妙處,直到在子受的慫恿下,爬上馬去試了試,才發現這確實是好物。
就算有了簡易馬鐙,黃飛虎腿上的水泡還是沒法消去的。子受相信,聞仲肯定有法子,不過,黃飛虎覺得向老師求助太沒面子,硬挺著。他在車上窩了一天,第二天紮營的時候。黃飛虎的臉都是綠的。
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差不多過了一個月,大軍終於來到東夷。
之後就是兩軍廝殺了?等等,請先觀賞陣前斗將。
陣前斗將是什麼?子受表示他知道,當年的《三國演義》里演過。「溫酒斬華雄」就是其中知名典故。神話版的陣前斗將就更熱鬧了,動作更帥不說,還自帶聲光效果。
於是,兩軍萬八千人,眼睜睜的盯著幾位將領打死打活,適時歡呼或是喝倒彩。如此折騰了半天,雙方各有輸贏,鳴金收兵。
——啊喂!說好的平叛呢?!
一夜無事,第二天繼續陣前斗將,殷商一方率先勝了一場,聞仲順勢下令,命大軍出戰。聞仲領軍多年,手下自有能人,陣前斗將輪不到子受和黃飛虎。而大軍出戰,他們就不能站在後方看熱鬧了。
當然,為了子受這位殷商王子不會死在亂軍之中,聞仲特意派了得力心腹在旁照應。子受也很有自知之明,沒沖在最前面拚命。
子受曾以為,第一次殺人,他肯定會心慌手抖,淚流滿面,沒準還要找個地方吐一吐。但現實是,戰場那麼亂鬨哄的地方,他真的沒空閑想那些有的沒的。等他清晰地意識到「我殺人了」這個命題的時候,戰場都打掃完了,再哭啊吐啊的,未免矯情。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明媚憂傷了一會兒,該幹嘛幹嘛去了。
子受特意去看了小夥伴一眼,發現黃飛虎像個討賞的孩子般,向聞太師講述自己殺敵的經過。日理萬機的聞太師,竟也好脾氣地聽著,時不時誇獎兩句。
很好,小夥伴也適應良好,沒有突發心理疾病的趨勢。
如此又打了幾場,初時東夷的抵抗還像模像樣,漸漸的,東夷軍心渙散,到了後來,簡直是一觸即潰。聞仲率大軍一路追擊,竟是沒有一點兒猶豫。
——喂喂,這樣好么?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啊!
就在子受擔心聞仲中了埋伏的時候,東夷首領竟率眾投降了。
——說好的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呢?說好的破釜沉舟,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呢?你不是造反嗎?懷疑你的誠意哦!
「應警惕那廝詐降。」子受對聞仲諫言道。
「出爾反爾,如何服眾?他好歹是統領東夷的諸侯,自不會做出這等鬼蜮之事。」聞仲面色不渝,道。
——都造反了,還光明正大嗎?
——哦,是的,他確實光明正大的造反了。
事實證明,確實是子受想多了。殷商大軍順利地接管了東夷的地盤,東夷首領被帶到聞仲面前,老實得不像會造反的人。
聞仲高居首位,子受與另一軍中大將左右分坐,東夷首領及其主要從屬垂首立在下首。至於黃飛虎,這屋裡沒有他的地方。
聞仲正襟危坐,喝問道:「大商待爾等不薄,為何行此謀逆之舉?」
聽了這問話,子受在心底默默掩面。如果是審案子,這麼問是沒問題。現在是——好吧,現在也是審案子——謀逆案和刑事案件怎麼能一樣呢?先把罪名坐實了,再把處罰說出來,最後在居高臨下,以施恩的姿態詢問原因。聞仲的問法,缺乏敲竹杠的精髓。
那東夷首領也是個擅長順著杆子往上爬的。聽聞仲此問,他頓時老淚縱橫,什麼乾旱,什麼妖獸作亂,什麼外敵入侵,怎麼可憐怎麼說,好似不造反,就沒有活路了。
初時,聞仲還是威嚴模樣,漸漸的,他雖板著臉,眼中卻流露出惻隱之意。
造反這種事,理由不重要,結果才重要。子受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呢?東夷首領的話,他左耳朵聽,右耳朵冒,百無聊賴的看了看周圍的人,瞄了瞄聞太師——
喂!太師,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每次我們三個闖禍,撒嬌扮痴逃掉懲罰時,你都是這模樣!我知道你拿熊孩子沒辦法,但這個不是熊孩子啊!
「且慢!」搶在聞仲開口之前,子受插言道,「時候已晚,且將東夷諸人收押,明日再議。」
將要出口的話噎在喉嚨里,聞仲不悅地皺起眉頭。如果是在朝歌太師府,子受敢插話,聞仲一定會把他定著太陽底下暴晒。然而,現在到底不是在朝歌,當著東夷首領的面,子受這個殷商王子的面子,他不能不給。
聞仲揮揮手,東夷首領被帶下去了,作陪的軍中將領也知趣的離開了。屋子裡只剩下聞仲和子受兩個人。
「受王子可是有話要說?」聞仲板著臉,問道。
「受王子」什麼的,好久沒聽見這麼正式的稱呼了,平時都是叫「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