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事實證明,想一想靜靜還是有好處的。在輾轉反側了半個晚上,又睡過了後半夜之後,帝辛已經脫離了那種為了通天的秘密抓心撓肝的狀態。
神仙就是好啊。如果是普通人,留著那麼一頭長發,在床上滾半個晚上,那不知要糾結成什麼模樣呢。帝辛的那條長發,不打結,不起靜電,早上起來只是略有凌亂,一個小法術上去,就順滑如初了。
出了屋子,帝辛第一眼看見的,是正在撲蝴蝶的水火童子。
說起水火童子,帝辛一直覺得,那是個十分神奇的存在。
帝辛不知這水火童子是何時誕生的,似乎自打有了碧游宮,他就在通天教主身前隨侍。照這麼說,他的歲數,和人族存在的時間差不多。可是,活了這麼長時間,他還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撲蝴蝶,抓蚱蜢就能打發一天的時間。
——這麼一直保持童真的內心真的好么?
不知是水火童子,似乎太上老君家的童子也是這模樣。說起來,神仙是把相由心生演繹到了極致的存在。那是不是說,只要是童子,就都是孩子氣呢?哎呀,突然想到,玉帝和王母當了道祖不知幾萬年的童子呢……
停止對某些危險話題的思考,帝辛正式開始在金鰲島一天的生活。
帝辛是金鰲島的常客,對這裡十分熟悉,這裡的生靈也對他十分熟悉。他從水火童子身旁經過,水火童子自顧自的玩耍。
在金鰲島,帝辛優先騷擾通天。而通天教主呢,在某種程度上,可算是頂點ncp。十回里有八次,可以在碧游宮正殿找到他。剩下的兩次,一次是在碧游宮附近,另一側是帝辛拐走了他。
帝辛不急不緩地向著碧游宮走去。
果不其然,通天教主衣裝整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高高在上,端坐雲床。似乎昨日那個隨和感傷又有點兒小黑暗的通天不曾存在過一般。
瞧著恢復「正常」的通天,帝辛不由得勾起唇角。通天教主還是適合驕傲肆意,斜著眼瞪人。昨天那個,瞧著叫人心堵。
「早啊,今日氣色不錯嘛,通天。」帝辛笑嘻嘻地說。
「日上三竿也算早?」通天涼涼地說。
帝辛痞氣地笑了。其實也沒有日上三竿那麼誇張。外面也不過是□□點鐘的太陽,可是,和天蒙蒙亮就下地勞作的古代勞動人民,就已經是很晚了。大王從來不是勤快人,想說就說吧,反正他沒打算改。
「似我等這般,何來氣色不好之說?」通天又道。神仙,除了身受重傷,又或是心神受創,不然就沒有氣色不好的——本身樣貌異於常人的除外。而聖人,那是時時刻刻處於最佳狀態——被人pk的時候除外。
帝辛微微一笑,道:「與昨日,終究是不同的。」
通天沉默了一瞬,破天荒地給了帝辛一個柔和的笑臉。然後,他說出的話就不那麼好聽了。他說:「你倒是會哄人。怎麼這麼多年,也不見你哄個女人給你生孩子?」子郊、子洪並非帝辛親子,在經歷了封神的仙人中不是秘密。他們都知道,帝辛對此十分淡定,簡直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然而,這終究不適合拿來說道。通天突然提起這麼一句,卻是古怪得緊。
帝辛一愣,隨即坦然又裝逼地說:「寡人有疾,不好女/色。」那模樣,好似宣布家國大事一般。然後,他恢復懶散的模樣,道,「怎麼想起問這個?」
通天哂笑一聲,道:「還挺驕傲的。」對帝辛的疑問,好似不曾聽見。
接下來幾天,通天似乎沒有與帝辛談論過往隱秘的意思。即便帝辛見天兒的騷擾他,也最多觸發「演武事件」。換句話說,就是大王他把通天鬧煩了,通天以比武為名,行毆打之實。
好吧好吧,被通天虐總比和靈寶打強——大王他如此安慰自己。靈寶酷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自帶反傷狀態,以看別人傷在自己的招式下為了。和靈寶比斗,要處處謹慎,時時小心,一點兒都不過癮。
就在帝辛打算將進行到了一半的探秘之旅變成蹭掛日常的時候,通天突然找到了他。
「你願意帶通天出去走走嗎?」通天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美人主動求勾搭,大王內心歡樂,馬上就要點頭答應了。下一刻,他踩了剎車。「通天」就是上清聖人的名號,可他從不會這麼稱呼自己——他要麼是直來直去的「我」,那麼甩一個霸氣逼人的「本座」,偶爾來一個平描淡寫的「貧道」。想到通天對靈寶的古怪態度,一句「求之不得」在帝辛喉嚨里滾了滾,又咽了回去。
「和你出去自然千好萬好,帶靈寶免談。」帝辛說道。
通天教主沉默了,神色間,似乎有那麼幾分尷尬。
——原來正直高傲的通天也開始本寡人了?!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其實,靈寶才是最像通天的,或許……」通天悵然地說,「他才是通天吧。」
帝辛眉頭微蹙,道:「哪個通天?」
通天意味深長地看了帝辛一眼,道:「自然是盤古元神所化,最初的通天。」
太上老君和通天態度古怪,帝辛已然有了許多猜測,聽到通天此言,帝辛雖有驚訝,卻不覺得難以接受。他笑著說:「原來最初的你竟是個調皮搗蛋的熊孩子。」
聽聞此等不敬聖人之言,通天並未生氣。他柔和了神色,道:「在准生之前,我……都是那個模樣。不似他那樣喜歡作惡,卻比他還會玩。」
「比靈寶還會玩?恕我想象不能。」帝辛唇角抽搐,道,「太清和玉清兩位聖人真是辛苦了。」
「老子性子懶散,不理外物,原始素來順其自然,他們其實並沒有做什麼。」通天略有尷尬地說。
「啊,那就是整個昆崙山辛苦了。」帝辛涼涼地說。
通天掃了帝辛一眼,那一眼,竟有三分嗔怪的味道。
帝辛做出將嘴縫上的動作,然後一臉乖巧地對著通天賣萌。
「後來,老師成聖,在紫霄宮講道……我兄弟三人修行了斬屍之道。」通天神色恍惚,似乎陷入了久遠的曾經,「老子道行最高,最先斬卻一屍。他的三屍化身比他更懶,就沒見過他清醒的時候。原始的三屍化身……我記不清他是何等模樣了,似乎端正威嚴。斬屍之後,他二人無甚變化,只是道行精進。而我……」通天嘆了口氣,「靈寶誕生之後,我便沒有了玩鬧的興緻。往日那些這麼也停不下來的嬉樂,在一夜之間,變得索然無味。我在玩鬧上花費了太多功夫,道行比老子和原始差了一大截。那個時候覺得,不想玩了也好,正好安下心修行。」
「然後呢?」帝辛一手托著下巴,問道。
「老子骨頭懶,想得反而多些。不知從何時起,我發現,老子他不喜靈寶。他似乎害怕我的惡屍。我想不通,靈寶有什麼好怕的?他雖性情頑劣,卻從不禍害我到了兩位兄長。不喜便不喜吧,我將靈寶藏起,不讓老子瞧見他就是了。後來,我三人陸續再斬一屍,性情愈發沉穩。在我和原始為了道行精進而喜悅是,老子變得惶惶不可終日。原始他……大約是憂心的,但他什麼都沒問,順其自然嘛。」通天語帶嘲諷,「最終,在我的逼問下,老子說出了他的疑慮。」
「哦?」帝辛身子微微前傾,饒有興緻地看著通天。
「修行斬屍之道的我們,愈發的冷漠沉靜,古井無波。我們的三屍化身個性分明。他們知道我們的一切。對比之下,好似他們色彩鮮明的活著,而我們,只剩下光鮮的軀殼,靈魂已然邁入了墳墓。」通天輕輕一嘆,「斬屍之道的盡頭是什麼模樣?老子心懷惶恐,我與原始的內心同樣惴惴不安。我們到底欣羨聖人的強大,住不住對道的追求,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後來的事你也知道,老師賜下鴻蒙紫氣,我們六個相繼成聖。」
帝辛靈光一閃,道:「然後,你們發現了鴻蒙紫氣和天道的關係,情感淡漠的內心讓你覺得,所謂的聖人只是鴻蒙紫氣的容器?」
「不止是我,老子和原始都有這樣的憂慮。或許,女媧和西方二聖也有類似的懷疑吧。只是斬卻兩屍便是如此,若是斬卻自我,我們還算活著嗎?我們還存在嗎?」通天說,「這麼多年,我等聖人的道行並非止步不前,斬卻自我也並非遙不可及。只是,我們都不敢踏出那一步。或許那最符合天道和老師的期待吧。即使以順應天命為榮的原始,也沒走出那一步。」
「那太上老君又是為何?」帝辛問道,難道不是老子想借封神榜斬卻自我嗎?
「老子害怕了。」通天嘆息道,「老師以身合道,不復鴻鈞。那給了老子重重一擊。六聖中,老子道行最高。我們好歹還能有他這個參考,他卻只能自行摸索。他一直擔心他會被天道吞噬。他孤注一擲,將所剩不多的情感轉移到太上老君身上,想要藉以逃脫無情無欲的聖人之路,逃離天道,可惜,封神榜也不過是另一道鴻蒙紫氣,另一條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