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她不該是我的嗎?

第007章 她不該是我的嗎?

岳青陽素來都是個性情溫和又平順的人,雖然有時候言語不多,但是對任何人差不多都是彬彬有禮的。

可是這一次,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他那臉上表情,幾乎可以稱之為是猙獰的,看上去十分駭人。

「青陽公子——」雪竹正坐在門廊底下做綉活,見他直衝進來,不由的大驚失色,迎上前來阻攔,「您要見老夫人嗎?等奴婢先——」

「不用!」岳青陽一把擋開她的手,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彼時老夫人正閉目坐在暖閣里捻佛珠,程媽媽陪在旁邊。

他這一下開門的動作弄的很大,程媽媽幾乎是嚇了一跳,沉著臉看過來,才要斥責哪個奴才不懂事,見到是岳青陽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倒是狠狠得愣了下。

老夫人也睜開了眼睛,不過臉上表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這也是最平常的事情一樣。

岳青陽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

程媽媽直覺的就心裡緊張,試探著側目去看老夫人,「老夫人,是青陽公主來了。」

岳青陽站在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卻是先靜止了片刻,然後就一步跨進門來,直接對程媽媽道:「程媽媽你先出去。」

程媽媽還是下意識的扭頭去看老夫人的反應。

岳青陽這麼闖進來是為了什麼,老夫人的心裡已經隱隱有數,只是她卻面不改色,也坐著沒動,只就平靜如初的給程媽媽使了個眼色,「你帶丫頭們到院子外面等著吧。」

不是到院子里,而是直接趕出去?

程媽媽的心中越發不安,總覺得是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不過老夫人的命令她不能違逆,只就順從的應了,「是!」

程媽媽快走出來,反手合上房門,再一招手,把院子里的所有丫頭婆子都帶著先退了出去。

屋子裡,就只剩下岳青陽和老夫人兩個人。

岳青陽臉上表情絲毫不見緩和,直接走過去,徑自走到那暖閣里,然後就二話不說的跪了下去。

老夫人知道,這些年裡他對自己怨懟很深,經常的頂撞和不敬,讓他這樣穩穩的一跪,已經是十分反常了。

「有話就直接說。」老夫人心裡不悅。

她能猜測到岳青陽這樣做的原因,心裡這就已經開始堵得慌。

「我喜歡那個丫頭,你讓我娶她吧。」岳青陽開口,直白的完全根本就不帶一個字的曲折。

他的語句簡短且乾脆。

老夫人聽在耳朵里,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

她不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但是出於本能的就脫口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宋家的那個丫頭,」岳青陽道,語氣依舊冷靜且乾脆,毫不拖泥帶水,「我要娶她為妻。」

這一次,語氣甚至比前面還要強硬。

老夫人原還以為他會闖進來,至多就是和自己大鬧求情的,卻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會直接就突發奇想,說要娶宋楚兮。

她心裡的憤怒,只在一瞬間就已經充斥到了頂點,好像是用什麼方式也發泄不出去了。

她的面目開始變得扭曲,腮邊肌肉因為憤怒而抽搐抖動,目光找不到落點的四下里飄蕩一圈,最後便是忍無可忍一把甩出了手中紫檀木的佛珠。

她是內功深厚之人,這一下又是盛怒之下由心而發,佛珠剛好砸在岳青陽束髮的玉冠上,將那玉冠砸裂成兩半,落在了地上。

老夫人的面色通紅,胸口起伏,再就不想多聽他一個字的說法,霍的抬手一指門口,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給我出去。」

岳青陽跪在那裡,脊背筆直,一動不動。

他的面容冷靜,卻自有那麼一種無堅不摧的剛毅和堅定,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老夫人怒極了的一張臉。

他說:「您應當知道,我今天既然會求到您的面前來,就肯定是已經把一切都想好了才做下的決定,二十一年了,這二十一年來,我對您事事順從,我也從來就沒求過您任何的一件事,只這一次。」

他在老夫人面前,所用的稱呼永遠都是「您」。

看似尊敬,實則也是疏遠。

這麼多年了,老夫人每每聽他這麼說話就心裡彆扭,可是再彆扭——

這苦果也是她自己釀出來的,只能硬著頭皮吞下去。

現在又聽岳青陽用這樣的口吻和自己說話,老夫人心裡的火氣就更是壓不住的往外冒,她根本就不想聽他說話,就是指著大門口的方向一再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叫你出去,滾出去!」

「為什麼?」岳青陽的脾氣很好,從容安靜的看著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只是因為您是長輩,為了以示尊重,所以我不能瞞著您,這才過來的。當初您給我提的要求,這些年我全都在一絲不苟的照辦,娶妻生子而已,這件事,您好像沒有告誡我,說這不能做?」

娶妻生子?老夫人當然也盼著他娶妻生子,可是他要娶的妻子是宋楚兮,這卻是絕對不行的。

老夫人死死的咬緊了牙關,目光陰冷的盯著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岳青陽也不避不讓。

屋子裡的氣氛,詭異至極,雖然外表看上去冷意縱橫,殺機四伏,但實際上兩個人的眼神拼殺,也幾乎是要將對方給焚燒了。

岳青陽的意志堅定,最後反倒是老夫人熬不住了

反倒是老夫人熬不住了。

「哼!」她突然有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一面穿鞋下地,一面諷刺說道:「你是真的心儀那個丫頭嗎?」

她的語氣,突然就緩和了下來。

岳青陽卻還是一貫如初,從容的不答反問,「這和我要娶她為妻有矛盾嗎?」

老夫人一聽這話,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就又冒了上來。

她霍的抬頭,岳青陽已經迷奸不改色的繼續道:「我只是覺得我到了這般年紀,也該娶妻生子了,那個丫頭在宋家現在又不受寵,好像我這也不算是高攀吧?」

老夫人聞言一窒,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雖然強勢,可是在這件事上,她卻一直都知道是自己虧欠了岳青陽的。以往岳青陽有時候陰陽怪氣的頂撞她,她也只當是彌補了。

可是那時候,他也就只是拐彎抹角的諷刺兩句罷了,但這一次,他卻是用言語挑明了這件舊事。

老夫人自己心裡有愧,張了張嘴,一時反而無話可說。

「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話,你要我放棄的,我就順從的放棄,你要我遵從的,我也從不忤逆,於是本該是屬於我的所有的一切,但凡是你說我『應該』怎樣,我就統統都給你。二十一年了,我寄人籬下,我一無所有,就連府里的下人們也都無時無刻不在議論我,嘲笑我。所以,是不是到了今時今日,就連你也習慣了我這樣卑微骯髒的被人踩在腳下?連你也覺得我本該就是這樣低賤的人?」岳青陽問道。

明明是他一生的痛楚所在,可是他的語氣卻很平靜,無喜無悲,只是因為壓抑的太過強烈了,用心去聽,卻能從字裡行間品出一種已經深刻到了骨髓里的絕望。

老夫人的心中觸動頗深,眼中慢慢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心虛的情緒。

她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力氣,那神情也變得渾渾噩噩的,扶著炕沿,緩慢而艱難的坐下。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我——」沉默了半晌,老夫人才開口解釋。

「你不需要給我解釋這些,你的目的和苦衷我都知道。而且這些年,我無名無姓,無親無家,這些我都習慣了,也已經不在乎了。」岳青陽道,說著,反倒是無所謂的勾唇一笑,他看著老夫人的臉,但是下一刻,眼中卻是突然爆發出深刻而鮮明的怨怒情緒,冷冷道:「可是我不甘心。」

老夫人被他的這個語氣驚了一下,愕然抬眸看他。

岳青陽的面孔,鮮有的帶著某種冷酷至深的表情,出口的字字句句也都是清晰而冷硬的,「這麼多年了,他頂替我的身份,佔據我的一切,那些聲明財富,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屑於同他去計較,可是憑什麼?憑什麼連我喜歡想娶的女子也都要先隨他去挑?」

他是覺得和宋楚兮投契,但好像也沒到什麼銘心刻骨的地步,他就只是單純的喜歡她,喜歡她的豁達樂觀,喜歡她堅強倔強,他覺得那個女孩兒很好,他覺得她足夠吸引他的目光。

其實他一直都是個清醒理智的人,他知道感情的事情要將就兩情相悅。宋楚兮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也許就只是將他當成一個看著還算順眼的朋友,如果只是普通的情況下,這時候他並不會強求,可是——

現在他卻明明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孩兒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被人那樣的算計糟蹋。

他做不到無動於衷,他做不到冷眼旁觀,看著她就那樣的在眼前破敗凋零。

有許多,真相都已經衝破到嘴邊了,可是最後,他還是忍住了,沒能告訴宋楚兮知道,而選擇讓她繼續被欺騙,被算計,因為從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裡面,有他在世上的至親之人。

他的祖母,嘔心瀝血的輔佐幼主,幾十年來,矢志不渝。

即使她犧牲了他,可他知道,打從心底里講,祖母也還是疼他的。

所以雖然不齒於老夫人等人的所作所為,岳青陽卻也始終的守口如瓶,因為他知道老夫人和端木岐那些人苦心經營到今天,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而這所有的努力和無數人的性命,不能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毀於一旦。

他對他們,不能苟同卻又不能叛出,這些年的每一天,他都覺得煎熬無比,不是因為痛恨嫉妒端木岐佔據了他的身份,擁有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卻要生活在一群野心勃勃的瘋子中間,他永遠都處於矛盾和痛苦當中。

直到現在,因為宋楚兮的事——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青陽——」老夫人無力的嘆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別鑽牛角尖。我知道你這是為了什麼,可是那不可能!這世上的好姑娘何其多,你不要再跟她來往了。」

「是啊,世上的好女子何其多,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叫我遇到她了呢?」岳青陽也是自嘲的苦笑。

老夫人身心俱疲,一個字也沒有力氣多講了,只就雙手撐著炕沿,頹敗無力的坐在那裡。

「不能停止嗎?」岳青陽看著她,再次確認道:「這些年來,你們把他保護的很好,也教導的很好,根本就不愁大業難成,至於宋家的那個丫頭——」

「別再提宋家那個丫頭了。」老夫人突然再度失控的嘶吼。

她現在是最煩有人提起宋楚兮,可偏偏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端木岐是,為了那

是,為了那個丫頭,陰陽怪氣的來找她的麻煩,現在岳青陽又是,就為了那個丫頭,居然跑過來威脅她?

簡直豈有此理!

如果不是留著那個丫頭還有用,別說端木岐要殺她,自己不會阻止,就她自己,就絕對不會叫那個惹是生非的死丫頭多活一日。

老夫人的眼神,在那一個瞬間就又變得陰毒無比。

「如果我說我非她不娶呢?」岳青陽自知自己還是說不動她,於是慘然一笑,這一個笑容,真的是悲涼到了骨子裡。

老夫人愕然的張了張嘴,還想要罵他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居然好像已經有氣無力。

岳青陽只是看著她,仍是字字清晰而穩健的說道:「那麼今天我就明確的跟你一次說清楚吧,我要娶那個丫頭,我要娶宋家的四小姐宋楚兮!您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總之在這一生里,除了她,我不會再娶別人。」

岳青陽是個性老夫人最清楚,他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今天這些話他既然說出來了,他就絕對做得到。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老夫人陰測測的開口,她本來想極力的維持冷靜,可是只吐露了第一次個字,後面就又成了控制不住的咆哮。

「如果您覺得是,那就當是吧。」岳青陽道。

他說著,頓了一下,然後又像是故意挑釁老夫人一樣,揚眉露出一個笑容,詰問道:「所以就算是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他用終身不娶來威脅她?

這個孩子,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老夫人的心中怒意翻滾,似乎只要有哪一個瞬間控制不住,這怒火就會燒成燎原,將她的整個理智焚燒成灰燼,然後逼著她親手掐死眼前這個挑釁她的人。

「你起來!」她命令。

「我從來沒有忤逆過你什麼,只是這一次,算是我求你。」岳青陽脊背筆直的跪在地上,「不管是南塘還是這天下,她區區一個女子而已,根本就和大局無關,你們放過她吧!」

「你起來!」老夫人加重了語氣,再度重複。

「我可以想辦法說服她,帶她離開南塘這裡。」岳青陽還是跪著沒動,他看著他老夫人,神情悲切,「你們想要的,不過就是南塘的這塊土地,只要她肯放手,宋氏也就可以完全被你們操縱於股掌之中了。我只求她的一條命,你成全我吧。」

老夫人幾次都說不動他,不由的再次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的吼道:「那個小賤人,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湯,居然讓你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只是個無辜的人。」岳青陽據理力爭。

「她只是和和你不相干的人。」老夫人嚴詞強調,「你瘋了嗎?今天跑到這裡來,和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是真要我把我把你關起來你才能想清楚嗎?」

這個老夫人,本來就是油鹽不進的。

岳青陽心裡冷笑一聲,到底也是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心存幻想。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們都瘋了?」他突然就又心平氣和了起來,抬頭看著老夫人的眼睛道:「把我關起來?您就不怕我想不開嗎?」

他又威脅她?

先是終身不娶?現在又要尋短見嗎?

老夫人覺得好笑,可是她笑不出來,只是用一種彷彿是見鬼了一樣的表情,死死死死的盯著岳青陽。

既然多說無益,岳青陽索性也就不再糾纏。

這一次,不等老夫人催促,他就先主動的站起身來,拍掉膝蓋上的灰塵。

老夫人倒是詫異,「你——」

「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今天我都也都一次和您說清楚了,而且從一開始我也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話說開了也好,就省的我還要繼續自欺欺人的在您這裡抱著希望了。」岳青陽說道,看著她,唇角勾起一個笑容,「您也不要為了方才我說的話動怒,橫豎我也說不動您,再動怒?多不值得?」

老夫人被他這冷嘲熱諷的話激怒,憋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

岳青陽已經整理好衣袍,甚至連自己的面上表情也一併整理好的舉步往外走去。

老夫人的眉頭皺的死緊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這樣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裡突然覺得不踏實。

「青陽!」她突然急切的上前一步。

岳青陽止了步子,卻沒回頭。

老夫人張了張嘴,她舉步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居然走的無比忐忑而沉重,最後,卻也沒有勇氣再越過他去,並且接觸他的目光的凌遲。

「這些都只是暫時的,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有些事,卻是不得不做的。如果你就是看不慣我現在做的事,那麼你便出去遊歷去吧,不要被這裡的人和事拘著,我——」她的話,只到一半,後面就又局促的無話可說了。

捫心自問,岳青陽對她來說重要嗎?她會肯定的說——

重要。

可是,如果和另一些的人和事相比,那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了。

她不是不心疼這個孩子,卻不能容忍他的忤逆和背叛。

這些事,老夫人都知道,可是她不會公開承認,而岳青陽也知道,而他——

也唯有苦笑了。

他一直站著沒動,也不開口說話。

老夫人的心裡沒底,袖子底下的手指幾次握緊又鬆開,最後,她緩緩的抬起一隻手,有些

只手,有些僵硬的將手掌搭在了岳青陽的肩頭。

「祖母!」岳青陽抬手,手掌輕輕的壓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你是我的祖母,我這身份雖然見不得光,你卻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怨恨你,我也——」

他的語氣,頓了一下,然後才有繼續說道:「我不會看著你難做的。」

這算是個保證,只要他別去宋楚兮面前掀了自己的老底,老夫人也就能夠放心了。

老夫人這會兒的心思千迴百轉,但是因為思慮太重,卻居然沒有認真的聽過,整整二十一年了,岳青陽終於親口喚了她一聲「祖母」。

老夫人的思緒遊離的很遠。

岳青陽等了片刻,就放開她的手,他一直都沒有回頭,老夫人更沒有看到前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然後他就那麼開門,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程媽媽從門口張望,一直目送岳青陽走的很遠了,這才躡手躡腳的進了院子,因為老夫人的申請古怪,她開口的時候就顯得小心翼翼的。

老夫人如夢初醒,抬頭看向了她。

「您的臉色不好,要不要叫大夫過來看看?」程媽媽試探道。

提起大夫,老夫人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岳青陽,臉色不由的更加難看。

「不用了。」她說,頓了一下,卻還是對岳青陽不放心,「吩咐管家,最近多注意一點青陽。」

她是老夫人,卻只是端木家的老夫人,而端木家的那些家丁護院雖然可以聽她的指派,卻沒有一個人有能力奪過端木岐手下探子的耳目。

說白了,這老夫人到底也不過孤家寡人一個,所以以至於她現在想找人去盯岳青陽的梢都捉襟見肘。

說到底,還都是受到了端木岐的限制。

思及此處,老夫人就越發心煩意亂了起來,轉身關門又進了屋子裡。

*

花園裡。

岳青陽從老夫人院子里出來,本來正要快速從花園裡穿過,可剛拐過一個花圃,抬頭就對上一個人似笑非笑的眸光。

端木岐雙手環胸,靠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個涼亭外面的柱子上,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岳青陽的腳步頓住,他看著那人傾城絕艷的一張臉,幾乎從來沒有哪一刻是像現在這樣的覺得反感和痛恨的。

方才他在老夫人那裡沒有指責她什麼,只是因為她是長輩,其實真要細究起來——

他又不是聖人,對於一個取代了他的人生,又將他現在的人生攪和的一團糟的人,他憑什麼沒有怨念?又憑什麼脾氣很好的逆來順受?

「怎麼,找她鬧去了?」端木岐卻不自覺,開口就火上澆油,甚至還帶著看好戲的調侃,「結果怎樣?」

岳青陽本來是不想理會他的,可是他都挑釁上門了——

於是他腳下方向一轉,乾脆就走到了端木岐的面前。

端木岐一直懶散的靠在那柱子上沒動,等著他走近。

岳青陽走到他前面兩步開外的地方站定,直接就開門見山的問道:「她的心志不改,幾十年了都還是為著那一個目的,這個我知道,那麼你呢?半年前帶人闖入宋府的人——是你對吧?當時你想要做什麼?」

那會兒宋家的管家將那晚的事情和他細說了,聽說是那群闖進去盜匪窩裡反,合力攻擊一個女同伴的時候岳青陽就篤定的知道,那個女人,應該就是老夫人了。

而如果那天趕過去阻止那些所謂盜匪下手的人就是老夫人的話,那麼那些所謂盜匪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件事,端木岐雖沒有主動透露給他,但既然岳青陽當面問了,他也不否認,只是反問道:「你說呢?」

「你——」岳青陽的眼底,一下子就翻騰起了怒意。

「呵——」端木岐於是就站直了身子,漫不經心的往旁邊踱了兩步道:「你不覺得自己這閑事是管的太無趣了嗎?你是能說服的了她?還是能管得住我?明明力所不及,你還要操閑心?」

在這個局面里,岳青陽本來是無所謂的,但是現在,他最痛恨的也恰恰就是自己的無力。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用力的閉了下眼,岳青陽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那晚你到底是去做什麼的?」

端木岐和老夫人的目標,本來是應該一致的,他不明白端木岐怎麼會突然變臉,但是這個轉變,對宋楚兮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端木岐回眸看他一眼,「如果——我說,殺人呢?」

這個答案,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從端木岐這裡親口確認之後,岳青陽也是還是心跳慢了一拍,突然就手腳冰涼。

他的心裡,突然極度的不安,明明心裡有了答案,也還是衝動的上前一步,再次質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和那老太婆所謀的終極目標從來都不一樣啊。」端木岐道,他今天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痛快,幾乎可以說是有問必答,「你也看到了,楚兒那丫頭實在是不聽話,這個時候,她姑且都還身處困境,都硬扛著不肯對我妥協,你說如果我繼續放任下去,一旦有一天她的翅膀長硬了,該怎麼辦?」

宋楚兮就不是個會受制於人的個性,老夫人是對她還抱著希望,並且在她身上有所圖謀,可端木岐一旦放棄了這一重目的,那麼——

么——

宋楚兮的存在,對他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他會提前下殺手也一點也不奇怪了。

這本來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岳青陽卻聽的一陣心驚。

老夫人是這樣,端木岐也是這樣,這些人全都自私自利,視別人的生命為無物,宋楚兮被他們盯上了,現在也就是她自己還被蒙在鼓裡,否則想想就是毛骨悚然的感覺。

「既然用不著了,以你的個性,你將她一腳踢開也就是了,何必非要下殺手?」勉強壓下心中憤怒的情緒,岳青陽語氣不善的說道。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不過岳青陽,我現在好奇的是,這件事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憑什麼跟我來說這些話?」端木岐道,眼神玩味的上下打量他一眼,「何況——你這樣的一廂情願,就算做了什麼好事,有人會領情嗎?」

領情?他竭力的想要挽回些什麼,卻從來就不是為了沖著宋楚兮的感激去的,他只是——

想要將她從這個險局和困境中帶出來。

可事實上,只憑他的一己之力,他好像根本就做不到啊。

岳青陽挫敗的唱出一口氣,那神色之間突然就滿是自嘲的味道,「如果你只是怕她會壞你的事,那麼我去想辦法試著說服她,勸她離開南塘不行嗎?你就一定要對她下殺手?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要帶她走?」端木岐抿抿唇。

「不可以?」岳青陽反問。

兩個幾乎可以稱之為生平死敵的男人,針鋒相對,互相對壘。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先開口的人,是岳青陽,他冷冷的看著滿前那男人妖冶至極又冷絕了的一雙眼睛,語氣不善的諷刺道:「怕你終將被她所敗?是在朝堂政局上?還是——」

他說著,頓了一下,目光突然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了端木岐心口的位置。

端木岐這樣的人,他會怕誰?或者說,有什麼樣的對手,會是叫他在真正對決之前就忌憚著不敢去與之抗衡的?

成就成,敗就敗,他又不是輸不起的那種人。

可是現在,他卻容不下宋楚兮這區區一個小女子?

即使岳青陽很討厭承認這些,但是事實擺在那裡,又逼得他不得不承認,端木岐和宋楚兮之間,從一開始也許真的就只是逢場作戲,可是最後不知不覺入戲太深的戲子,最先要傷害的卻是自己。

他會一度想要對宋楚兮下殺手,但後來又再度放棄,這就已經能夠說明他此時心中起伏不定的心境了,否則如果他是真的動了殺心,那麼即使半年前的那一次剛要被老夫人阻斷了,後來這段時間裡,要下手,機會還不是多得是。

他想殺了她,卻又捨不得?

端木岐,你終於是要被你自己挖的坑給埋了嗎?

在他的光環壓迫之下生活了這麼多年,這一刻,岳青陽突然就覺得快意。

他又看了端木岐一眼,然後唇角就掛上輕鬆愉悅的笑容,連著後退了好幾步,這才一轉身,便要離開。

「你不要多管閑事。」端木岐倒是沒有攔著他,只從他背後冷冷說道。

岳青陽止了步子回頭看他,當真可以算是揚眉吐氣的反問道:「什麼叫閑事?什麼樣的事情才叫閑事?跟你有關的,在我這裡,都不能算作是閑事吧?」

他們兩個人的身份,本來就有許多分不清的爛賬在裡面,說的不好聽了,端木岐要不是借用了端木家七公子的身份,他和宋楚兮之間又哪兒來的這些光明正大的交集?

而如果再換個角度來考慮,端木岐幾次以端木家主的身份向宋氏求親,這親事又好像是佔據了岳青陽的。

「既然你捨不得你的凌雲之志,皇圖霸業,那也就沒必要拉著楚兒她跟你一起陪葬吧?」頓了一頓,岳青陽道:「之前你們做過的事,我都會守口如瓶,替你們保守秘密,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也別擋我的路。」

「你的路?」端木岐涼涼道:「你就那麼有把握,你能說服的了她?你憑什麼?你又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讓她聽你的?」

「難道,她不該是我的嗎?」岳青陽道,一字一頓。

他的這個身份是岳青陽的,而他用這個身份得到的一切便利,如果歸根結底的話,似乎也都應該是分屬於岳青陽的。

端木岐臉上一直肆意狂放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已經無聲的斂去。

她不該是他的嗎?那她又該是誰的?

是了,這世上對她心儀的男人太多了,就算她不是岳青陽的,不是殷述的也不是殷湛的,可是再怎麼算——

最終也最不可能是屬於他這個從開始到結局,連自己的名字都要隱瞞,不能如實相告的人的。

今天,他還用著端木家主這個身份的時候,還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他們之間也是有過一段曾經的,可一旦有朝一日,他要回歸到原來的身份里去了,就連自欺欺人的理由也沒有了。到那時候,即使不成敵,也是陌路人!

岳青陽轉身走的飛快決絕。

端木岐孤身站在花園裡,夕陽的餘輝落在他的半邊臉上,將他臉上真實的表情模糊掉了。

岳青陽從花園裡拐出去,就又直接出了門。

端木棠款步從門房一側的牆壁後頭跨步走出來。

他的身後,跟著探頭探腦,一臉做賊心虛表情的李

虛表情的李富寶。

「少爺,咱們躲在這裡,是要看什麼啊?」李富寶左右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扒著牆角,仰頭去看端木棠的臉。

端木棠的唇角掛著一個不怎麼正經的笑容,咂咂嘴道:「剛才你看到岳青陽走出去時候的表情了嗎?」

李富寶抓抓後腦勺,還是一臉的迷茫不解。

端木棠從袖子里抖出摺扇,啪的一下拍在他的腦門上,無比輕鬆愉悅的吹了個口哨,「他那表情是擺明著要惹事啊,笨蛋!」

半年前的那件事,逼端木岐現身,造成他要捨棄宋楚兮的打算,這不是目的;引老夫人趕過去大打出手,並且驚動了宋府的人,這也不是目的;甚至於最後引發了老夫人和端木岐之間徹底翻臉,這更不是目的……

繞了這大的一個彎子,其實他真正要用的人,是岳青陽。

老夫人居心不良,並且有利可圖,她一定會守口如瓶,而端木岐本身就在為了宋楚兮的事情舉棋不定,他更不會主動先老底,當然了,這件事端木棠自己可以去做,看是給他哥背後直接捅冷刀子的事……他好像不太好意思下手。

所以——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岳青陽了。

利用岳青陽對宋楚兮有好感,用一場夜襲刺殺的危機逼他忍不住去跟宋楚兮攤牌,當然,也沒必要把所有的老底都先開了給那丫頭看,只要其中一兩項無關痛癢的,應該就足以逼她率先跟端木岐翻臉了。

只要那個丫頭一變臉,端木棠對自家老哥的脾氣還是拿得準的,想讓端木岐痛哭流淚的去求,那是不可能的,當然了,以宋楚兮那心性兒,哭也沒用了。

這件事,如果效果好的話,半年前就該做成了的,只是因為老夫人和端木岐雙方面都不配合,硬是把刺殺的風波給壓下去了,好在這把火在半年後也總算是燒起來了。

端木棠甚是得意,晃蕩著就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安心的等著宋楚兮找上門來和端木岐決裂。

這邊岳青陽匆匆出府,去的確是宋家,只是這一次他拜訪的人不是四小姐宋楚兮,而是大小姐宋楚琪。

------題外話------

好吧,溫潤如玉的青陽公子是個苦逼的娃兒,而後媽嵐寶虐待了二十多年了,可憐的娃兒,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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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極權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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