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顯露

矛盾顯露

中午飯過後,張氏不太放心田裡的情況,將小廚房鎖上以後把鑰匙給了顧大河,然後扛著鋤頭去了田裡。這水田好不好關係著一年的生計,張氏不敢半點放鬆,哪怕顧盼兒已經將田犁得很好,草根也刨得乾乾淨淨的。

顧大河見到張氏出門,也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可惜他的腿現在雖然能動彈了,卻不能用力,至少還要在炕上養半個月才能下地。這讓每年一到陽春三月就很忙的顧大河渾身不習慣,總覺得缺點什麼。

而且對於自家的水田,顧大河也是非常的關心,哪怕遠遠看上一眼也行。

不過張氏沒答應,顧大河自己拄著棍子走也不安全,一旁的四丫也在虎視眈眈,顧大河也就沒辦法出門去看,只能躺在炕上生悶氣。

稻種已經泡上,正放在炕角那裡,就等著發芽就能撒到田裡去。

四丫知道這稻種能種出一年的糧食,比看著顧大河還要緊,似乎盯著稻種看就能看到它發芽,然後長大抽穗結出稻粒剝成米下鍋。

顧大河跟四丫相處了這麼多天,愣是不了解這個孩子,總覺得這個孩子有點愣傻,獃頭獃腦的不太正常,以後估計不太好找婆家。覺得不管自己說什麼,這孩子估計都不會懂,所以這些天來也基本不跟四丫說話,除了喝了要喝水才會招呼四丫一下。

見四丫一直盯著稻種看,顧大河又擔心了起來,這孩子不會餓了想吃吧?

這可是關係著一年生計的稻種,要讓這孩子啃了那還得了?

都說孩子難養,這才吃過中午飯就餓了,顧大河也犯起愁來,怎樣才能將這孩子的注意力引走,至少別老一直盯著稻種看,這要盯著盯著就下了手,可就完蛋了。

「四丫頭,這些都是種子,可不能吃。」這家裡也就顧大河還在叫四丫為四丫,不管是張氏還是三丫都管四丫叫留兒,或者小留兒,固執的顧大河認為老家那邊既然沒有完全分家,就應該按著排序來叫名字。

家裡這幾個丫頭的大名都是張氏起的,顧大河有些大男人主義,雖然一直不曾反對,但也從來就沒有贊同過。先不說人家大房的二丫都沒有大名,就說這就算是起大名,也應該是自己這個當爹的來起,哪能讓你一個婦道人家起名字。

不過當時張氏提起的時候,顧大河到底是沒有反對,因為這幾個孩子大名的含義讓顧大河很是滿意,所以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過卻要求,在家裡必須按排序來叫。

這也是為什麼顧盼兒與幾個妹妹都有名字,卻依舊大丫三丫四丫地叫著。而三丫則自會說話起,就很少叫四丫為四丫,都是留兒留兒地叫著。

四丫聽習慣三丫叫自己留兒,這幾天張氏也叫自己小留兒,覺得比起四丫來說留兒好聽得多,便不喜歡別人叫她四丫。聽到顧大河叫自己四丫,四丫很不高興地扭頭看了一眼顧大河,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樣。

顧大河本就以看傻姑娘的眼神看著四丫,而四丫又這種眼神看著他,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怪異的氛圍,而誰才是真正的傻子?

周氏帶著陳氏娘仨共四個人一起浩浩蕩蕩地沖了過來,這個時候村民們雖然大多都下了田,不過留在村裡沒有幹活的也大有人在,特別是一些正處在人嫌狗厭年齡段的孩子,見到周氏帶著兒媳孫子出門不免有些好奇,都紛紛跟了上去。

「去去去,跟著幹啥?都沒事幹了?」周氏陰著一張臉驅趕了幾聲。

可越是見周氏這樣,跟上來的人就越多,只是跟得沒有那麼緊,而是吊得稍微遠一些。而村子就這麼點大,村長的那兩間房子離全福家也不遠,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周氏便帶著兒媳孫子繞到了這兩間房子跟前。

周氏啥也不說,直接沖向小廚房,不料小廚房竟然是鎖上的。

「大白天的還把門給鎖上,這是防賊呢!」陳氏第一次到這裡來,不免有些奇地朝門縫裡瞅著,不過這小廚房可能是用了很多年的原因,裡面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見。

周氏『呸』了一聲,下意識就想用腳去踹,不過抬起來以後又很快就放了下來。這房子雖然是老三家在住,可這房子畢竟是村長家的,要是被黃氏那個死婆娘知道自己踹了他們家的門,那還不得鬧起來?周氏雖討厭黃氏,卻悚於她村長媳婦的身份,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三角眼一歪,餘光瞥見屋子門正開著,周氏直衝了進去。

顧大河在屋裡頭聽到聲音,正艱難地挪動腿想要下地去看看,才挪到炕邊就看到自家娘親沖了進來,還以為出了啥事,忙道:「娘您來了?快坐。」

周氏定住身子,三角眼往顧大河腿上一瞥,面上卻絲毫也沒有關心的意思,開口便道:「老娘可沒這福氣坐你們家,你們家這是富裕了,自個躲在一邊吃香喝辣的,早就把我這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老婆子給忘記了。」

顧大河因著今早的事情,心裡頭有些不舒坦,不過同時也很心虛,因為今天自個家的確吃著肉了。而且自己一個沒停嘴,吃了整整兩大碗的肉才停了下來,基本上是吃肉飽的,飯都沒有吃多少。

往年就是過年的時候,也不能這麼倘開著吃肉,所以顧大河心虛了。

作為兒子在有肉吃的時候應該給爹娘也送過去一些的,可自己當時也只光顧著說要請大閨女來吃飯的,雖然大閨女沒來,自己也忘了給爹娘送一些過去。這五斤的肉現在也吃得沒剩下幾塊了,鍋裡頭全是湯水,顧大河現在也沒好意思開這個口,只得僵坐在那裡,一臉不知所措。

以前家裡只要買上二兩肉就覺得挺多,顧大河從不知原來五斤肉也能吃得那麼快,單是他自己一個人就吃了兩斤多。張氏沒捨得吃,至多就吃了半碗,倒是兩個閨女一人吃了一大碗,連飯都不吃一口。

「咋了?沒話說了?」周氏那三雙角眼陰沉了下來:「好你個白眼狼,老娘在那裡吃糠咽菜的,你這裡卻是好米大肉的。早知道你是這麼個沒良心的,老娘當初把你生下來的時候就該一把掐死你,省得老娘累死累活一輩子也沒討好……」

周氏指著顧大河的鼻子尖聲罵了起來,越罵越難聽,罵得顧大河直不起腰來,低頭腦袋萬分地愧疚,不知不覺得地就認為自己真的大不孝。

最終顧大河沒忍住,把廚房的鑰匙交了出來:「娘,廚房裡也沒別的,大丫送過來的一些米面,家裡要是困難了,你勻一點過去。前幾天三丫頭帶了幾副豬下水回來,娘要是不嫌棄就拿上一些……」

話還沒說完,手上的鑰匙就被周氏狠狠地奪了過去,力氣大得還在顧大河那滿是繭的手上留下幾道紅痕子,驚得顧大河忙縮回了手。

拿了鑰匙的周氏連看都懶得再看顧大河一眼,抓著鑰匙就朝小廚房直衝過去,三兩下就把門打開。儘管早上已經看到,可現在看著周氏還是瞪大了眼睛,就連自個家的那個大廚房也沒有這麼豐富,不管是米面還是肉這廚房裡都有,還有一筐十分水嫩的野菜,東西多但看起來卻是乾淨整潔。

周氏先是一滯,眼中閃過一絲嫉恨還有一絲興奮,直朝麵粉沖了過去。

家裡種糧食都為稻米,而稻米通常比麥子還要貴一些,所以家中的收成通常都拿去賣掉,只留下一小部份食用。換來的銀子則去買些粗面回來當糧食,而且這粗面都是挑的最差的,時常都是霉面。像這種那麼新鮮品質又那麼好的麵粉,周氏就算是在過年的時候都捨不得買上一小袋。

可這分了家出去,明明就該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挨餓的人不但能天天填飽肚子,而且吃的還是這種上等的米面,這讓周氏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搬了,一樣也不許留!」周氏恨聲說道。

陳氏看到這廚房也是瞪大了眼睛,見灶上有個鍋掀開蓋子一看,裡面竟然還有一鍋湯,湯裡頭泡著幾塊肉。陳氏的口水立馬就流了下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就沒撈著一塊肉來吃,就喝了幾口剩下來的菜湯。雖然做菜的時候有偷吃兩口,可那哪夠她塞牙縫的,現在看到湯肉立馬就饞了起來。

湯肉已經涼了,陳氏卻不在乎,拿起放在一邊的勺子就開始舀了起來。

剛喝了一口勺子就被奪了過去,周氏一巴掌打到陳氏的腦門上,罵道:「吃,就知道吃!趕緊搬東西去,晚了要是沒搬上,老娘找你算帳!」

陳氏吧嗒嘴,一臉不情不願,就差那麼一點就吃上肉了。

顧來銀雖然算不上是個好的,不過還是有那麼點良心,問道:「奶,咱要不要給三叔他們留點?這要是全拿了,不太好吧?」

周氏看著湯也是口水直流,可她不樂意喝冷的,正想著辦法呢,聽到顧來銀這麼一說,立馬就罵了起來:「留什麼留?就這麼點玩意,給他們留了我這老婆子吃啥?少啰嗦,趕緊搬,少一樣我跟你們算賬,一群凈吃不做的懶貨。」

顧來銀一聽周氏這麼說,也不再說些什麼了,背起一袋粗米就出了門。

顧來財見狀也想去搬,可他搬搬這個,又推推那個,沒一樣能搬得動的,頓時心裡頭急得不行。突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從廚房裡頭跑了出去,朝顧大河的屋子鑽了進去。

「財哥兒,你奶咋樣?」沒再罵人吧?顧大河一見顧來財立馬就問。

顧來財不屑地瞥了一眼顧大河,根本就懶得搭理顧大河的話,兩隻眼睛盯著那袋種子看,不知心裡頭在打著什麼歪主意。

四丫一見顧來財的眼神就覺得不舒服,乾脆擋住了顧來財的視線,背對著顧來財繼續看著盆子裡頭放著的稻種,對於外面發生了些什麼,四丫似乎也知道一些。不過在她看來這些稻種應該更重要,所以她要看好這袋稻種。

顧來財一見自己視線被擋住,頓時就不樂意了,上前一把推開四丫:「你個賠錢貨擋什麼擋?這是什麼東西?讓我看看!」說著就要伸手去抓。

四丫被推倒在地,連叫也沒叫一聲,起身就一把推開要抓稻種的顧來財。

顧來財見這個賠錢貨竟敢推自己,頓時就怒了起來,撲上去抓住四丫的頭髮騎在四丫的身上就揍四丫。四丫雖然呆,卻也不是個認命挨打的,起先還回幾下后,後來見自己打不過四丫乾脆就不打了,抱住顧來財的一隻胳膊就狠狠地用力咬了下去。

正在換牙的牙齒並不牢固,才咬上顧來財的胳膊就被扯得掉了兩隻牙,鮮血從嘴裡頭嘩啦流了出來,看起來十分嚇人。顧來財吃痛,又見被咬的地方全是血,以為是自己受傷了,頓時就慘叫了起來。

「啊,你個賠錢貨竟敢把我咬出血了。」

四丫不吭聲,倔強地咬著,眼睛死死瞪著顧來財。

顧來財一個半大的小子力氣也不小,可這麼一會的功夫他也沒能將自己胳膊拿回來,而且他怕太過用力自己的胳膊會流更多的血,嚇得差點就哭了起來。

顧大河本來看到兩孩子打架就鬧心,這一聽到顧來財說自己被咬出血,顧大河急忙叫了起來,拄著棍子上前:「四丫你這孩子咋還咬人呢?還不快點把你四堂哥給鬆開。」

四丫死活不松嘴,可是僅剩的門牙不足以支撐太大的力氣,被顧來財再次一扯,牙齒『嘣』地一聲又掉了兩隻,顧來財才終於把自己的胳膊要了回來,看著滿是血的胳膊,立馬就給了四丫一巴掌,將四丫打得側翻在地。

顧大河卻沒去看四丫,而是抓起顧來財的胳膊,想要看顧來財有沒有被咬傷。

顧來財一點也不領情,用力一把將顧大河推倒在地,然後將泡在盆子里的稻種給撈了起背在背上,走的時候還踹了四丫一腳,才一臉恨恨地離開。

而陳氏在顧來財去了顧大河屋的時候,也背上那袋麵粉跟在顧來銀的身後走掉,顧來財進廚房只看到自個奶奶不見娘親跟二哥也沒太在意,得意地揚了揚身後重重的稻種道:「奶,我先回去了!」

本來還想發火了周氏見顧來財也背上在大袋東西自然不再說些什麼,拿起廚房裡放著的一個簍子,將缸裡頭剩下的豬下水撈起來裝著,提了提只有二三十斤不太重,又朝廚房裡看了看,把那筐野菜也要了過來,跟豬下水裝在一塊,然後抱起那隻裝著湯的鍋,快步朝家中走去。

看其走路的樣子,一點也不顯老,四五十斤的東西拿著輕快得很。

等廚房裡的人走乾淨以後,村民們才跑到廚房裡頭瞧了瞧,這一瞧村民們都直咋舌。小孩子趁機也要偷點吃的,卻發現廚房裡雖然變得亂七八糟,吃的卻半點沒有輕留下,個個不由得失望起來。

「這周氏還真是狠,能吃的都拿乾淨了,一點都不剩。」

「擔心啥,這會拿完了,說不好等會人家大閨女又送來了。」

「送來又拿了咋辦?」

「能咋辦?誰讓這周氏是人家顧大河的親娘咧,還能告自個親娘不成?」

……

孩子們聽到這議論聲都聚在一堆嘰里咕嚕起來,瞧著大人們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讓這些大人們看著實在是好奇,不免有人問了起來。

「你們這群熊孩子在說點啥?」

有熊孩子道:「是不是當爹娘的都會這樣對兒子?養大以後就得緊著爹娘,要是沒了糧食餓死了也是活該?要不然就要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

大人們:「……」

熊孩子再道:「我們中午的時候還見全福爺爺家宰雞買肉呢,他們家都能吃上肉了,肯定不窮是不是?可剛才周奶奶哭窮了,說大河伯這是不孝順。咱就想知道啥叫孝順,難道是咱自個不吃不喝,然後看著爹娘吃乾飯又吃肉的?」

大人們:「你們這群熊孩子上哪聽了這麼多?」

熊孩子們頓時起鬨:「還用上哪去嗎?在這裡就能聽到了!」

熊孩子們不說大人們還沒覺得有啥,可是聽熊孩子們這麼一起鬨,這些大人們臉色就變得不好看起來了。要是熊孩子們都認為當爹娘的都這樣對待孩子,一個個不樂意長大,甚至於自個爹娘有仇,那還能得了?

這群熊孩子里沒自個孩子的村民顯然也是有些擔心,不過也並沒有想太多,可是有自家孩子的面色就變成了豬肝色。養兒就是為了防老的,可當娘當成周氏那樣的,估計是個人都不樂意當那周氏的兒子。

當然,周氏她自己的這幾個兒子除外,畢竟都養了幾十年了。

「瞎咧咧點啥,趕緊一邊玩兒去。」說話的熊孩子爹聽著自個兒子這麼說話,心裡頭不是滋味,就要攆自家孩子出去玩,想著玩一會就忘了這事。「一群熊孩子,整天只會禍害人,啥也幹不成。」

熊孩子們一鬨而散,個個像撒了鷹似的,叫嚷著往外面跑。

可貪玩的熊孩子們,不止是貪玩,還喜歡跟小夥伴們分享秘密。於是乎這事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整個村子的孩子都知道了。個個孩子都心驚膽戰,不想長大,甚至為了以後不被虐待,有些熊孩子居然不肯吃飯寧願餓死。

當然以上一段是后話,現在暫且先不提說。

再說屋子裡顧大河也聽到了議論聲,趕緊拄著棍子出門看了看,見眾人又圍觀在自個家,頓時心裡頭就不樂意,覺得這些人在看猴戲似的。

村民們早就看到顧大河在屋子裡,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顧大河腿傷得半點不能移動,所以才無奈地讓周氏把東西全拿光。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這樣的,這顧大河腿看起來雖然是瘸的,但拄著棍子跳出來還是沒啥問題的。

就是不知道這顧大河知道不知道自家被搬空了。

於是乎村氏們看顧大河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剛才顧大河呵斥四丫的聲音可是被不少人聽見,本來還以為四丫把那財哥兒打得挺傷的,沒想到那財哥兒出來不但跟沒事的人一樣,還背了一大袋子東西。

那袋東西雖然不知道是啥,可瞧那重量不定得七十斤呢!

「你們都圍在這幹啥呢?田裡的活都不用幹了?」顧大河被這些人看得略為不自在,卻沒去想過這裡頭的意思,只想著讓人散去。

這時四丫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頭髮亂七八糟,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有腳印,臉腫得饅頭似的,滿嘴的鮮血還一直往外流著,手裡頭捧著幾顆牙齒。村民們咋一看到四丫這個樣子,也是嚇了一跳,有婦人就急急地拉住四丫仔細檢查著。

「哎呦喂,這孩子的門牙都掉光了都!」

「這雖說到了換牙的時候,但也沒理由一起全掉了啊,被打的吧?」

「可不就被打的,瞧這臉腫的,身上也被踹了幾腳。」

「這當爹的也不知道咋看的孩子,孩子被打成這樣還對孩子大呼小叫的,感情把人家孩子當成自己個孩子,自個孩子就當成根草了。」

「可不是,他們家都把姑娘當成賠錢貨,把小子當成眼珠子看呢。」

……

四丫手裡抓著牙齒一臉木木的,一副被打傻了的樣子,看得村婦們母性泛濫,有人就教四丫要站得正正的,腿要放齊,然後把牙齒丟到屋頂上,以後牙齒再長出來就會整整齊齊的。

四丫木木地舔了舔牙齦,將流出來的血咽回肚子里去,然後抬起袖子用力擦了一把嘴邊,十分聽話地站得整整齊齊地,然後將手裡頭的四顆牙齒全丟到了屋頂上,眼中充滿了期待。

要是能長出一口好牙,下一次一定要將四堂哥的胳膊咬下來!

見四丫是因為掉了牙齒才流血,擔心四丫是被打得吐血的村民們終於放心下來,不過心裡頭對周氏的厭惡卻是多了幾分。並且還在心底下暗暗提醒自己,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跟自家熊孩子說說,千萬不要跟那財哥兒玩耍。

連自個堂妹都能打成這樣,這小子鐵定不是啥好的,自家熊孩子要是招惹上不定得吃大虧。這牙要是自然掉落,再長回去一般都是正的,可這被打掉的牙齒想要長正卻有些難,村婦人都有些替四丫擔心。

四丫對眾人的關心不自知,看了屋頂一會兒,見牙齒不會掉下來之後就轉身進了屋子,顧大河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便想跟著進去看看四丫咋樣,看了眾人一眼后,拄著棍子一跳一跳地進了屋子。

村民們無熱鬧可看,陸陸續續散了去,該幹啥的幹啥。

進屋后的四丫死死地盯著那木盆子,裡面有泡過稻種的痕迹,地上還有濕濕的水印,那是稻種撈起來的時候滴落下的水。

看著空空如也的盆子顧大河也皺起了眉頭,張口便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四丫突然發起狠來,一腳踢向盆子。用力踢了幾腳以後,盆子因為水多了些,而四丫力氣又小了些,只是水蕩漾了幾下,濺了些出來。

「四丫,你這是在做……」

顧大河話沒說完,四丫突然蹲下身子,雙手抓住將盆子掀翻,又將倒乾淨水的盆子用力踹了幾腳,才一拐一拐地走出了門,其間連看都不看顧大河一眼。顧大河呆立當場,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不知這孩子的脾氣居然這麼大,更不知這孩子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猜測了良久,顧大河以為四丫可能是被財哥兒打惱了。

四丫衝進廚房裡頭,發現米面都沒有了,然後又跑到缸里看了看,裡面只剩下一些血水。看向灶頭,鍋不見了。抬頭再看看頂上的掛勾,三姐剛挖回來的那筐野菜也不見了。小小的身子逛了幾圈,發現廚房裡什麼都沒有剩下。

鑰匙跟鎖被扔在地上,四丫盯著看了許久,眼眶漸漸發紅起來。

「四丫你這是……」顧大河跟不上四丫的腳步,等他到了廚房先是看到四丫站在廚房門那裡,眼睛盯著地上死死地看著,可等顧大河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四丫的眼睛是紅的,頓時又有些無措起來。

顧大河這輩子就沒哄過孩子,看到四丫一副要哭的樣子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四丫抬頭瞪了一眼顧大河,從廚房裡一拐一拐地沖了出來,繞過顧大河直往顧盼兒家跑去,那一拐一拐的樣子,實在讓人擔心她會不會摔跤。

顧大河無語,對四丫的無語,覺得這孩子太難懂。

可是等顧大河看向廚房的時候,顧大河也驚呆了。廚房裡有些亂,本來放在架子上的兩袋米面不見了蹤影,裝豬下水的缸蓋扔在地上,菜筐子也被扔在一邊,灶台上的鍋也不知去了哪……再看四丫剛才盯著的地方,一把帶銹的鎖正躺在那裡,鑰匙沒有被拔出來,似乎被踩了好多次,上面帶了不少泥。

這,這是……遭賊了?

安氏家中,顧盼兒正在試用藥鼎,三丫在一旁幫生著火。

諾大的葯鼎裝了半鼎子水,燒了半天也沒燒開,而顧盼兒還在一旁時不時翻開蓋子瞅一眼。三丫瞥著大胖鼎,覺得自家大姐又開始不正常起來了,要不然怎麼會要這麼大一個葯鼎,用這葯鼎煮出來的葯餵豬豬都吃不完的。

不過幫忙燒了火就能得到十文錢,三丫還是很樂意做,只要有活干那些豬崽的錢她很快就能賺出來。三丫不覺得賺自己大姐的錢有什麼,一直不賺欠著錢不還才不好,所以顧盼兒一說燒火有十文錢她立馬就應了下來。

「這葯鼎還行,就是火燒得小了點。」顧盼兒有些遺憾地看著鼎下面的火,可惜只是凡火,若是能找到一個火山,從火山底下取火,煉出來的葯才會更好一些。

不過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顧盼兒要求也不那麼高,凡火不好就盡量用好些的藥材來代替,煉出來的葯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三丫看著鼎下面的大火,那張清秀的小臉都抽搐了起來,這火還不夠旺?

再旺都要把房子燒著了!

「大姐,你都不怕燙嗎?」最讓三丫佩服的是,這火旺得都要燒到鼎蓋的情況下,自然大姐還能面不改色地將鼎蓋打開。

顧盼兒瞥了三丫一眼,又盯著葯鼎繼續看:「別停下來,燒上三天三夜。」

三丫聞言傻了眼,立馬就覺得自己虧大了。

正在這時,院內傳來安氏一聲驚叫:「四丫?你是四丫?你這是咋了?」

二人本不理會,畢竟四丫經常把自己弄得跟泥猴子似的。

可安氏的聲音依舊驚訝,甚至帶著絲絲害怕與擔憂,更是帶著哭腔再次叫道:「你這臉怎麼了?你身上怎麼那麼多血,你腿又咋了?我的天,你快別動了,趕緊坐下歇著,安姨去給你找大夫來瞧瞧。」

二人的視線立馬就移了過去,頓時目光齊齊一滯。

四丫被安氏強行拉住按坐在凳子上,木木的臉上那雙眼睛在看到顧盼兒二人才終於恢復了神彩,激動地叫了起來:「大姐三姐,奶到我們家去搶東西了。」

可眾人先注意到的是四丫那張還沒巴掌大的小臉腫脹一片,胸前的衣服儘是血漬,臉上也有著沒擦乾淨的血印子,說話的時候小嘴漏風。本應該要一個月才換完的門牙一個也不見,隱約見到上面血肉模糊一片,衣服被撕得得跟塊破布似的披在身上,上面有明顯的腳印。

剛安氏似乎還叫了一聲,似乎四丫的腿也受了傷。

「這是搶東西還是打人了!」三丫丟開手裡拿著的木柴趕緊跑了過去,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扒拉著四丫的衣服檢查四丫瘦小的身板子,生怕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還受到更重的傷。

檢查了一遍以後,三丫終於舒了一口氣,雖然看著挺嚇人,卻是不太重。

想來應該是牙被打掉了,所以才流了這麼多的血。

「三姐,你快回去瞧瞧。」四丫一把抓住三丫,眼巴巴地瞅著三丫看,雖然顧盼兒就在她身邊不遠,可四丫還是習慣性依舊三丫。

這瞅著瞅著眼睛又紅了起來:「咱家的稻種都讓四堂哥背走了。」

三丫驚呼:「他拿我們家的稻種幹嘛?他們那邊又不是沒有稻種,咱家稻種可是稱得剛剛好,可是沒有多餘的。」

四丫哪裡知道周氏他們要幹嘛,只紅著眼巴巴地瞅著三丫。

而顧盼兒一聽到是周氏鬧出的妖娥子,直覺就不想理這事,不過見四丫被打成這樣,她還是狠狠地皺起了眉頭。這流血是小事,就怕這牙是強行整下來的到時候會長不好,長得挺好看的一個小姑娘到時候要是因為這牙齒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想了想,顧盼兒打算去給四丫配點葯,便不再理會她們的說話。

「三姐,奶把米拿走了!」

「粗面呢?」

「也拿走了,連缸里的豬下水都拿走了!」

「……」

「奶還把咱中午剩下的湯連鍋抱走了。」

「……還有么?」

「三姐今天挖的野菜也被裝走了。」

「……」

三丫頓住,接下去她已經不用再問,因為廚房裡就那些東西,都拿走了的話根本就不會留下什麼。可饒是四丫被打成這樣,三丫依舊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沉默了一會兒后丟下四丫,徑自朝家中飛奔回去。

「三姐,你等等我。」四丫顧不上自己還疼著,追了上去。

安氏拿著藥酒出來,只見著四丫的背影,叫了好幾聲也不見回頭,頓時擔心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孩子咋就跑了呢?身上那老些傷,多疼啊!」

顧清伸出胳膊頂了頂顧盼兒:「喂,你不跟上去看看?」

顧盼兒撿著葯,一臉不耐煩地說道:「這事我能管得了一次兩次,還能管著一輩子不成?之前他們分出來沒吃的,我給他們送了吃的過去,還送了好大一塊肉。結果呢,他們自己都保不住這些東西,我又有什麼辦法?」

顧清想想也覺得是,但總覺得應該能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總不至於這瘋婆娘的奶奶說啥,那就是啥,那這分出來跟沒分出來又有什麼區別。

「那是你親爹娘,你總得管一下,難道你心裡就不急?」

「我就心煩!」

「那也是因為急的。」

「……」

顧盼兒抬頭看著天空,一直看著,看了大概有一刻鐘才收回視線,在顧清無比期待之下,一肘子將顧清頂倒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然後……然後顧盼兒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拿著撿好的藥材到了葯鼎那裡,準備煉些簡單的葯出來。

「你個瘋婆娘,有病!」顧清從地上爬起來,臉都黑了。

「是啊,我有病!」顧盼兒訥訥地回了一句,然後將鼎內殘存的水給清理出來,清完以後再次注入約一碗左右的新水,便開始煉起葯來。邊做還邊瞥了一眼那邊還黑著臉的顧清,心裡頭默默道:我要是沒病,能老惦記著這對包子爹娘的事?老娘又不真是他們生的!不過撿了具屍體來用而已。

而顧清聽見顧盼兒承認自己有病,當真的是無語了。

三丫回到家后直衝進廚房裡面,結果便是如四丫所說一樣,裡面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搬空,碗筷跌落在地上,僅有的十個碗摔壞了六個,正好剩下現在的一人一個,若是寶哥兒回來吃飯的話還不夠用。

躺在地上的鎖上有鑰匙,而三丫則死死地盯著這把鑰匙,久久無聲。

四丫一拐一拐地跑了回來,見三丫盯著鑰匙看,木木地說道:「三姐,娘出去的時候把鑰匙給了爹,然後爹把鑰匙給了奶。」

三丫立馬將視線移向四丫,要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四丫接著說道:「爹把鑰匙給了奶,還說了讓奶自己拿東西。」

這話就如同火上燒油一般,徹底惹惱了三丫,三丫轉向就衝進了屋裡。

顧大河正艱難地彎身,想要將被四丫掀翻了的盆子扶起來,這時三丫正好跑了進來,見到空空的盆子也是一肚子氣,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咣當』一聲,木盆子飛了出去。

顧大河手都已經碰到了盆子,哪想會碰到這麼個事,整個人愣了起來。這姐妹倆咋都這樣,生氣還拿木盆子出氣了,哪有姑娘家這樣的。回神后的顧大河拄著棍子艱難地直起身,就對上了一雙充滿了怨念的眼神,驚得顧大河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三丫的眼眸屬於比較黑的那一種,若專志地看著一樣東西,會讓人感覺到深邃,有時候幽深得讓人心生懼意。

而顧大河看著三丫的眼神,就有種掉入漩渦的感覺,驚出了一身冷汗。

有那麼一瞬間,顧大河甚懷疑自個三個閨女都不是自己親生的,因為不管是哪一個閨女都讓他感覺很難親近,甚至有時候還感覺到恐懼。可是顧大河也知道自己是多想了,這三個閨女都是自己親生的,就算不相信自己也相信張氏。

三丫終於幽幽地開口:「爹,咱家很有錢?」

顧大河冷汗就冒了出來:「沒,沒有。」

「咱家很多糧食?」

「沒,沒多少。」

「那爹為什麼要把吃的都送給奶?」

「……」

顧大河無措地張了張口,很想開口解釋點什麼,卻又顯得極為無力。因為他也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娘親竟然是這樣的,借著哭窮將他們賴以生存的糧食搬之一空。他也很想去問問自己的親娘,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可是……可是……顧大河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家中又沒有了糧食,就算是自己不吃,這兩個女娃也要吃。可是自己卻把家中所有的糧食都送了出去,這是他自己的錯,卻要兩個孩子來承擔。顧大河覺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毫無一個作為父親的尊嚴,從來沒有過的挫敗與無力之感湧上心頭。

「爹,你真孝順,可你的這種孝順我不能接受。那些米面是大姐送給你們的,可是那些豬下水是我賺回來的,你知不知道我洗了整整一天的豬下水,洗得手都泡腫了。那些野菜也是我到山上一顆一顆地挖回來的,為了挖到更嫩的,我天還沒亮就上了山。我的東西,爹憑啥拿來送人?」三丫目光幽幽地盯著顧大河看,眼內看不出半點感情,冷得讓人發慌,面上亦無半點表情。

腳趾頭死死地摳在泥地板上,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心都涼了,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本以為分了家以後日子就會慢慢地好起來,三丫甚至算計好了,只要自己勤快一些,每天多挖點野菜,用野菜代替糧食,廚房裡頭的糧食就差不多能吃到秋收,可這些算計都被無情地打破了。

三丫沒有哭,也哭不出來,只用腳趾頭狠狠地發泄著。

「你,你們不用擔心,爹一定不會讓你們餓著肚子的。」顧大河這話說得底氣不足,就連今天的晚飯他都不知上哪要去。到老家那邊去?剛到自己這裡搬東西的娘會答應嗎?顧大河心裡頭有著太多的不肯定。

難道去大閨女那裡?顧大河覺得自己沒這個臉,還怕大閨女暴起揍人。

三丫對著顧大河陰惻惻地冷嗤一聲,不說可否,那表情卻已經道明了一切,拉起四丫的手,轉身出了門。

顧大河慌亂地跳著想要跟上:「你們姐妹倆這是要去哪裡?」

三丫沒有回頭,也不說話,步履平穩地繼續走著。四丫走了幾步之後回頭木木地看了一眼顧大河,面上獃獃的,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倆閨女都這樣?顧大河獃獃地站在原地想著。

走了一會兒,四丫問三丫:「三姐,我們不是去大姐家嗎?」

「不是,咱去河邊。」

「做什麼?」

「抓魚吃,不然我們晚上會餓肚子。」

「為什麼不去大姐家,大姐家肯定有好吃的。」

「大姐那裡的確有好吃的,可是咱又不能在大姐那裡吃一輩子,再說咱倆都去大姐家,那爹娘是不是也要去大姐家?那樣大姐會不高興。」

「三姐,我不喜歡爹,也不喜歡吃魚。」

「留兒乖,三姐跟安姨學會了怎麼做魚,到時候做出來的魚一定很好吃。至於咱爹……三姐也不喜歡,可他是我們爹,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跟奶是爹的娘一樣嗎?」

「……」

三丫不說話了,目光開始幽深起來,腳趾頭又無意識地邊走邊摳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到了河邊,河邊上無人,附近也不見有人,三丫脫去破爛的外衣,穿著單衣跳下了河,三月的河水還是很冷,凍得三丫狠狠地打了個哆嗦,不過三丫似乎早已經習慣,很快就扎進了水裡。而四丫則在河邊上抱著三丫的衣服等著,時不時朝四周看一眼,不過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半大的小子正向河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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