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螳螂捕蟬
看著從船艙里探出的那張滿是血污的臉,還有那雙充滿了乞求的眼睛,段十三真的很想對王森說,大哥,俺不認識你哎,早上起來路過這裡,牙還沒刷呢……但是當一柄一指寬的細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后,段十三徹底斷絕了先一腳踹翻王森,然後借水而遁的**頭。
死太監,臨死也要拉老子墊背嗎?段十三在心裡忿忿的罵著。透過艙簾看去,船艙里一個身影俏生生的立著,隨即便有清脆的聲音響起:「好個有情有義的十三爺,倒是小看了你。原以為你相幫兒出身,和那些紅人們也沒什麼區別,都是些薄情寡義只認錢的貨色……嘖嘖,只是為了這太監送了大好性命,也忒不值了。」
這聲音聽來極熟,段十三先是一愣,隨即驚道:「你……你是幽月!」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掀起艙簾,幽月帶著妖媚的笑臉出現在段十三眼前。她微微笑道:「可不正是奴嗎,十三爺很吃驚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段十三雖然摸不清這幽月和那黑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毫無疑問的是,自己一心算計著王森,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但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卻是便宜了別人!你娘,老子真好大一隻綠油油的螳螂啊,竟是被這小娘皮捏在了手心!
段十三心中哀嘆,卻又生出許多疑惑……他很清楚,自己這『螳螂』的身份已然有了定論,那是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的。就是不知道幽月這小娘皮是順著什麼路子來的,又是何方神聖?若是從別的地方跟著王森來的,這事倒簡單了,至少自己和張繡的計劃並沒有泄露。倘若她是從張綉那裡得來的消息,又或是自己不小心露了行藏,這問題便愈發嚴重了。是前者的話,張綉此時必定凶多吉少。是後者的話,即便自己今天能僥倖逃脫,日後怕也是少不了麻煩。這原因很簡單,既是自己露了馬腳,那麼就說明身邊必定潛有暗樁。即便現在脫身,那天香閣怕也是待不住了……
幽月伸手挽起艙簾,又笑吟吟道:「也罷,落在那人手裡,你未必能有全屍。你我也算有些緣分,若不是你,哪能輕易就抓住這閹賊?嗯……你且想好了,是讓我一劍穿胸給你個痛快呢?還是先將你打暈,然後沉入河中,死的沒一絲兒的痛苦?」她笑語盈盈,嘴裡說的是殺人的勾當,但臉上全無一分殺氣,彷彿是在和恩客討價還價,商議著嫖資一般。
段十三聞言不由苦笑,看向匍匐在船板上的王森。此時的王森只穿條褻褲,乾瘦的身體四處血污,活像個被剝了皮的馬猴,模樣說不出的可笑、可憐。段十三此時也沒心思笑他,聳了聳肩,苦著臉道:「hi……」
王森拚命掙起上身,急道:「十三,莫怕了這女子,你我合力,總要拼上一拼才是……」話音未落,幽月冷冷一哼,抬腳踢向他的腰間。這一腳踢的力道十足,王森吃疼不過,當即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拚命?段十三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細劍,又想起剛才那黑衫人看自己的目光……罷了,罷了,那煞星的眼中自己就是個死物,想必這幽月是個厲害人物,憑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再說了,眼前形式恰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稍稍一動,便是身首分家的下場!這種情形下,拚命不過速死之道……
幽月瞧他沉吟不語,皺眉道:「段十三,想好死法了沒有?姑奶奶給你三分顏色,你卻莫要開起了染坊。左右不過一死,痛快點說。再遲疑,休怪我讓你落不了全屍!」
段十三本就是個麻大膽,再加上前世死了一回,心裡總意淫著再死一回的話,運氣好點,指不定就附身到哪個皇帝身上……有道是:謙虛使人進步,意淫使人麻膽,這話當真一點沒錯。落到這個境地,段十三以意淫壯膽,倒也不如何的害怕,笑吟吟的看著幽月道:「小娘皮,你當老子是嚇大的嗎?」
幽月不由一愣,隨即咯咯笑道:「真好膽色,卻是沒瞧出來。如你這般的人,做個相幫兒,倒真是埋沒了。」微微一頓,語調忽又一轉,臉上頓起寒霜,又道:「你既然不怕死,我也懶得哆嗦,這便成全了你,去陰曹地府嚇閻王吧!」
說到此處,幽月手腕輕振,掌心那柄細劍發出嗡嗡聲響。也不見她如何使力,這劍已有三分切入段十三的肉中。段十三吃疼,急道:「慢來,慢來!」
幽月哼了一聲,道:「有什麼話遺言便快些說,姑奶奶願等,劍卻不等……倒也奇怪,總瞧你有些兒順眼,換了別人,早一劍斷做了兩截,哪裡容得下這許多廢話?」
段十三卻是微微一笑,道:「姑娘青眼相加,段某這裡先謝了。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死在姑娘的劍下,倒也是段某的福分。既然必死,我也無話可說,就是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發個善心,滿足一下段某臨死之前的一個小小的要求?」
幽月淡淡道:「只要不過分,我依你就是。」
段十三呵呵一笑,拱手為謝。又道:「說起來,我這要求倒有些荒唐,若是污了姑娘耳朵,還請恕罪。」
幽月哼了一聲道:「你只管說來,若是聽不入耳,一劍下去先絞了你的舌頭!」
好毒的婆娘,真絞了舌頭,老子下拔舌地獄時倒省事了……段十三心中一邊自嘲,一邊飛快的思索著,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忽悠這小娘皮呢?
其實,他這所謂的『小小要求』不過是順嘴胡扯,為的只是拖延時間。他見這幽月沒有急著殺自己,便隱隱猜出她並不知道自己和張綉在這渝水河上也下了個套子。如此,自己今日未必就是死路一條。因為經過這一番折騰后,花船已是慢慢飄向雲揚湖,只要再拖些時間,張綉差不多就該現身了吧?到那時,誰死誰活,呵呵,且說著呢……
眼見著時間悄悄流逝,段十三的心中便愈發的安穩。轉眼又瞧見只穿了條褻褲的王森,心頭一動,那所謂的『小小要求』頓時跳了出來。當下清了清嗓子,道:「幽月姑娘,我這人有個怪毛病,那就是好奇心太重。比如今日,想知道的事情就很多。姑娘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為什麼要對付王公公?諸如此類,我都想問個明白。當然,段某並非愚鈍之人,知道有些話問了也是白問,自然也就不費這個力氣了。我只是想請姑娘滿足我的另一個好奇心……呵呵,相比較起來,我更願意在臨死之前知道這個答案。」
他侃侃而言,面上毫無懼色,細劍切開的傷口汩汩往外流血,他也懶得理會。只微微笑著,溫柔的看向幽月,彷彿只要滿足了他的這個願望,那便真是死而無悔了。
他這人慣會忽悠,此一番做作,不僅幽月起了好奇心,就連王森也停下了呻吟,愣愣的看著他。兩人都想知道,這死也要知道的事情究竟會是什麼呢?
渝水河上,小小花船順流而行,轉眼已是慢慢逼近雲揚湖。而在河堤上的某個暗處,張綉正死死的盯著這艘花船,在他身邊,一人遞來一隻金色的箭矢,低聲道:「大人,屬下已是去前面查探過,那艘大的花船已然沉入河底。屬下讓人撈起一具屍體,還有這隻箭,瞧那傷口,倒像是幽王手下的……」
張綉看著手中金色的箭矢,沉聲道:「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是誰動的手。」他盯著河中漸行漸遠的花船,又緩緩道:「真好奇怪,王森來這月州,會的不正是幽王嗎,如何卻反對王森下起手來?即便如此,也不該讓那人出手啊,這可真是殺雞用了宰牛刀……」說到這裡,他欲言又止,反覆思量著,繼而又搖了搖頭,似乎終不得其解。
旁邊的那人道:「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張綉咬牙道:「讓人在前面的河口處潛下,一見花船便立刻動手。你們須得記住,那刺客若不拚死抵抗,便由得她去。莫要為了擒她,反倒傷了段公子。」
那人又問道:「那王森呢?」
張綉怒道:「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只要段十三活著,王森是死是活,憑他自己的造化。你們切記,包括你在內,誰都可以死,唯獨段十三不可以死!此一去,若不能完成任務,楊大人要我的腦袋,老子便先砍下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