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夫妻
楚清黛雖然已經不是那麼畏懼徐虎了,平時也敢使些小性子,但是說到底還是怕的,因為她親眼見過趙強打馬蘭,蒲扇般的大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減的直接招呼在馬蘭身上,馬蘭雖然平時跟個鬥雞似的,在貓兒衚衕都算得上是一霸,但是對著趙強卻連手指頭都不敢動一下,只敢哀哀哭叫,滿院子的跑著逃命。
那副狼狽的樣子雖然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但是卻給楚清黛帶來了極大的震撼,足足做了半個月之久的噩夢,張強會打人,徐虎比他脾氣還暴躁,會不會打人還用說嘛,徐虎臉上身上時不時的有些小傷,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打得,楚清黛覺得那他那巴掌落在她身上都能要了她半條命去,更不用說是拳頭了。
徐虎臉一拉跟趙強那時候打人的樣子格外相似,甚至比他還可怕,楚清黛可不就害怕了,嗚嗚,以前在侯府的時候二舅舅就算是再不喜歡二舅母最多也就是指著她罵一句潑婦,毒婦,可從來沒動過手。
其實楚清黛想多了,馬蘭都快騎在徐虎頭上撒尿了,徐虎也只是在趙強身上找回來,最多是嚇唬嚇唬她罷了。他雖然脾氣並不是很好,但是也不是那麼愛打女人,不過也不是不打,當初楚清黛才穿過來的時候徐虎的一巴掌可差點兒要了她的命。
不過也正是因為那件事兒讓徐虎意識到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算是這些日子以來楚清黛變著花樣的折騰,他也不過是黑臉罷了。尤其是楚清黛現在肚子里還揣著一個金疙瘩,徐虎哪裡敢跟她動手。
但是這點徐虎知道,楚清黛不知道啊。所以她還是怕,她一害怕一委屈,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流下來了。
見自己還什麼都沒說楚清黛就開始掉淚,徐虎的臉更黑了。不過卻也不再說啥,黑著臉去廚房給出楚清黛搗鼓吃食。他剛才回來的時候吃了燒餅倒是不餓,就怕餓到楚清黛也餓到了小的,人家別人家的婦人懷孕,那身子骨就跟發麵饅頭似的白白胖胖的,偏偏他家這個一天比一天瘦,再瘦下去恐怕就只有一把骨頭了。
這時候的徐虎完全忘了,楚清黛瘦了那麼多比以前看著還要順眼不少,甚至還有了幾分清秀之姿,他沒少高興,畢竟誰都想娶個俊的,不想娶個夜叉。
楚清黛見徐虎出去了,一會兒廚房傳來哐嘰哐嘰的聲音,知道這次的事兒算是過去了,小小的吁了一口氣。
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吃東西的,只不過看話本子一時入了迷,等到回過神兒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這時候她才感覺到肚子里真的是餓了,伸手拿過徐虎放在一邊還帶著幾分熱氣的糖炒栗子,一面慢悠悠的吃,一邊繼續看話本。
等一會兒徐虎進來端著兩碗稀粥,還熱了一碗剩菜,知道楚清黛不喜歡吃回過鍋的剩菜還專門給她煮了雞蛋。見徐虎沒好臉色,楚清黛討好的撿著剩菜吃了兩口,還把整個雞蛋都吃下去了,一頓飯過去徐虎的臉色已經好看很多了。
徐虎的脾氣急,但是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像是忘了剛才的事兒,興緻勃勃的跟楚清黛講起今天的事兒來。連一半兒可能性都沒有的事兒,徐虎跟楚清黛說起來簡直就像是自己已經進工廠當了總經理了,還給楚清黛許諾了一大堆好東西。雄性天生就有在雌性身邊炫耀的本能,雄孔雀見到雌孔雀還趕緊開屏呢,現在徐虎的樣子跟那雄孔雀也差不多了。
炫耀完了,徐虎又說道那對鐲子,「那鐲子我先拿去,等以後賺了錢給你買更好的。」說這話的時候徐虎帶著幾分安慰,畢竟這金鐲子頗有分量,還是以前的丈母娘留下的,雖說去廠里做工的確是個好差事,但是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買得起的。
女人都愛藏私房錢,徐虎還記得小時候她母親也藏,那少少的嫁妝更是捂得死死的,他爹重病的時候都沒捨得全拿出來,也正是憑著那錢,徐虎才好好的長到了十三歲。要是把這對鐲子賣了,楚清黛可就啥都沒了。不過徐虎卻也想著,以後一定給她買更好的。
徐虎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楚清黛一個不高興鬧僵起來,誰料楚清黛頗為不在意的擺擺手讓他拿去,還興緻勃勃的跟他說起學認字的事情來。不過是認個字,楚清黛的要求卻頗多,還讓徐虎買上好的紙跟毛筆回來,還有硯台。她說得那一串什麼硯台什麼筆,徐虎根本聽不懂,只是見她不在意更是滿意了幾分。楚清黛既然放心的把全部身家交給他可見對他是全心全意的。
不得不說這是個美妙的誤會,這鐲子在徐虎看來是個十足珍貴的,可在楚清黛眼裡卻連徐虎給她灌熱水暖被窩的那兩個玻璃瓶子都比不上。如果換個心有城府的,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也許會把錢財牢牢地把在手裡,但是楚清黛是誰,說好聽點兒是個清高視金錢如糞土的,說難聽點兒就是個萬事不管的。楚清黛雖然不至於不食人間煙火,連嘴裡說一下銀子恐怕都怕髒了嘴,但也差不多了。
如果穿過來以後她必須得操心吃喝,也許會改變很多,但是誰讓徐虎雖然表面上是個大大咧咧,骨子卻也是個能當得起事兒的人呢,雖然只不過是粗茶淡飯,但也一頓都沒餓著過楚清黛,跟馬蘭他們每天只能混個水飽不同,楚清黛還整天挑剔的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呢。就算是在家歇了這麼久,自覺挺不起腰桿兒來,但是徐虎每天也是會弄些新鮮吃食回來的。
徐虎回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快黑了,再加上兩人又說話做飯吃飯,現在已經黑透了。剛才那頓就算是晚飯了。怕楚清黛餓著,徐虎拿了兩個紅薯放在爐子上烤,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就可以吃了。至於他自己則是小心翼翼的拿布把一對兒金鐲子包好,準備去找馬三兒兩人商量商量。
徐虎沒準備去當鋪,那種地方最是黑心,壓價壓得厲害,上次兩個一金一銀的戒子還罷了,這對鐲子雖然不是那麼精緻,當卻是十足的有分量,一兩金十兩銀,恐怕當初楚清黛的母親留下這個給女兒,一是為了留個念想,二就是為了萬一有個什麼事兒,給女兒當了花銷用的。
畢竟就是一對鐲子,還是亡母留給唯一女兒的遺物就算是說楚老爹也不好意思奪了過去,如果是錢楚清黛還能不能握在手裡就不好說了。但也許是怕首飾太過精緻了,徒有其表,去當鋪換錢的時候被壓價壓得厲害,楚母才準備了這幅頗有暴發戶氣息的鐲子。實心,分量足夠,表面沒什麼花紋,就算是當成金子賣也是可以的。從這一副簡單的鐲子上面就能看出濃濃的慈母之心。
徐虎拿著東西去馬家的時候,馬家剛吃過飯。見兩人似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就都去忙自己的了,楚大爺現在一個月掙著四塊錢的工錢,這錢兒子兒媳兩個都不要他們的,老夫妻兩個手裡也寬裕了,除了家裡伙食好了一些,馬大爺還時不時的給小孫子買些糖瓜回來,而馬三兒本來給老兩口的生活費卻被馬大娘攢了起來,準備以後都給小孫子娶媳婦兒用。
馬大爺用糖瓜逗小孫子,馬大娘跟櫻桃就著煤油燈給狗蛋兒拆洗棉衣,狗蛋兒現在還小尿褲子什麼的很是正常,櫻桃是個講究人,馬大娘也不埋汰,狗蛋兒的棉衣棉褲時不時的就要拆洗一番。
而西屋裡馬三兒卻一陣驚嘆聲,雖然只是在煤油燈下面,那對兒金鐲子仍舊是閃閃發光,馬三兒上手顛了顛,竟然還是實心的,他又忍不住放在嘴邊咬了咬確定是金子無疑,這才說道:「哥,你從哪弄回來這玩意,不會是偷的吧。」說道最後卻是偷偷摸摸,十足怕別人聽到的模樣。
徐虎哭笑不得,一巴掌呼到馬三兒的腦袋上說道:「胡說什麼呢,這是你嫂子的嫁妝,我準備把他賣了,走走門路去那個工廠。」
馬三兒又是一陣驚嘆,他知道楚清黛有嫁妝,還知道應該不少,畢竟徐虎以前是有買黃包車打算的,更何況楚家那寡-婦來鬧了不止一兩次,後來甚至還帶著女兒女婿跟兒子過來了,不過他本以為也就是錢,真沒想到是這樣一副鐲子。現在的金子價錢可不便宜,一兩金子能值錢個四五十塊錢左右,這還是沒漲之前的價錢,最近到了年底恐怕又漲了。這鐲子就算是到當鋪去當也能當個七八十塊錢吧。如果賣得好了,恐怕一百塊錢也是有的。一百塊都夠馬三兒一家子富富裕裕的過上一年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馬三兒驚嘆的,最讓他驚嘆的是徐虎能把這麼值錢的嫁妝從楚清黛那裡拿過來,看來也是打算好好跟徐虎過日子的。本來他還對他娘給虎子哥說這樣一門親不滿意,畢竟那個楚大妞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取之處。長得不好不說,性子還不討喜最關鍵的是太過好吃懶做,虎子哥雖然也不是太過出眾,家裡也困頓,但是人品卻是沒得挑的,怎麼也不至於找個這樣的婆娘,現在一看卻也是踏踏實實的跟虎子哥過日子,倒也說得過去了。起碼比起趙強那個咋咋呼呼的婆娘可好多了。
說起來他們也是太窮了,人家樣樣出挑的姑娘根本看不上,要不然馬三兒也不會僅僅是娶了櫻桃就如獲至寶,櫻桃就算是再出色,說到底也是個丫鬟。擱到過去這奴才,主人家說打死也就打死了。現在雖然民國不興使奴喚婢了,但是奴才總歸是低人一等。
「哥,你行啊。嫂子把壓箱底都給你了吧。」馬三兒笑著說道。櫻桃也有幾件金的首飾,平時也是珍惜的不行,只有去舊主人家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帶一下,不過等回來立馬就摘下放好了,至於私房錢,馬三兒知道櫻桃有,而且應該也不少,就是他不也藏著私房錢,不過現在見徐虎跟楚清黛親密無間的樣子,馬三兒又有些眼熱了。
徐虎被馬三兒這麼一說,有些飄飄然,十分得意的說道:「你嫂子那個人有些面,不過對我倒是真心。」
有些面這一點,馬三兒真的不敢恭維,當初楚清黛嫁進來第一天就跟馬蘭因為一碗剩菜打了起來,他到現在印象還特別深刻呢,不過最近巨虎連門也不出他倒是真不知道了。不過徐虎這麼說,他便也這樣附和著。之後兩人商量了明天一起去把著鐲子賣了,又商量了到時候給人送多少錢合適,等到天不早了,徐虎才回家去了。
以前有了什麼事兒都是徐虎、馬三兒、趙強三個人有商有量的,不過自從前段時間那件事兒以後,雖然面上仍舊是兄弟一團和樂,但是到底是跟趙強隔了一層,現在有啥事兒都是徐虎跟馬三兒一起商量,兩人無形之中把趙強排除在外了。而趙強倒是跟本來就不跟他們是一個圈子的趙有福走的越來越近,據說馬蘭最近還張羅著要給趙有福說一房媳婦兒呢。
等徐虎走了,馬三兒才回了跟自己的屋,兒子狗蛋兒已經睡了,馬大娘見馬三兒回來,問他徐虎來有什麼事兒,被馬三兒隨口應付過去,馬大娘看天兒也不早,便也回房間去了,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櫻桃手裡的針線活兒並沒有停,昏暗的煤油燈給她鍍了一層薄薄的光,燈下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美。馬三兒忍不住拉住了櫻桃的手,把她手裡的針線扔到一邊說道:「這晚了,明天再做也是一樣的。」
不過一摸櫻桃的手,馬三兒卻也感到了些不同,當初櫻桃才嫁過來的時候正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紀,那手那臉更是水噹噹的,手心裡連個繭子都沒有,掐一把就能弄個青印子。
現在兩人的兒子都三歲了,櫻桃也嫁進來將近四年,就算是馬三兒平時再寶貝她,這手也粗糙了不少,手心裡尤其是指腹的地方因為整日拿針的原因已經有了一層薄繭,臉上也不負當初的水嫩,再想想前段時間櫻桃還把以前的舊首飾讓人新炸了做新首飾用,馬三兒便有些慚愧,說到底他真是有些虧待她了。
馬三兒想了想就去炕上翻騰著找東西,櫻桃見他翻箱倒櫃的便說道:「大晚上的折騰什麼,小心把文昌吵醒了。」
馬三兒嘿嘿一笑,說道:「那小子睡熟了,打雷都打不醒。」隨後他翻出一個紅布包來,在櫻桃詫異的眼神里拿出來三塊錢說道:「這是我得私房錢,本來存了十塊的,前些日子強子出事兒借給了他七塊,就剩這麼點兒了,以後都交給你存著。」
馬三兒有私房錢櫻桃不奇怪,馬三兒這個人精著呢,不過出乎櫻桃預料的是他竟然拿出來了。
被櫻桃直直的眼睛看著,馬三兒一向很厚的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櫻桃的手攥在手裡說道:「是我虧待你了,以後我好好乾,也讓你過上少奶奶的日子。這錢雖然有些少,你去買個花帶吧。」
櫻桃聽馬三兒這麼說,心裡也說不出什麼感覺,似乎鬆了一下,又似乎軟了很多,她輕輕地靠在馬三肩上,臉上露出了個笑容。
馬三兒跟她都有些精明,但也正是這樣就算是再親近總會有一點兒私心,遠不如別人家的夫妻那樣親近,要不然也不會互相藏著私房錢了。雖然櫻桃自認為馬三兒逃不過她的手心,但是現在他主動跟她交心,她還是很高興。尤其是前段時間因為公爹的事情,馬三兒心裡一直有疙瘩,她也是知道的,現在能解開是最好不過的了。
櫻桃是個有大志氣的,要不然也不會選了馬三兒,如果她只是想過好日子,當初就會留在舊主人家當姨太太了。因此她伸手把馬三兒遞過來的三塊錢接了,微微笑著說道:「好啊,你竟然藏私房錢。」
馬三兒哪裡聽不出來櫻桃並沒有生氣,雖然嘴裡說著怪罪的話,卻是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他一使勁兒把櫻桃推到炕上說道:「罰什麼,給你當牛做馬好不好?」
本來是在普通不過的話,被馬三兒在這樣的氣氛下一說,櫻桃頓時有了些羞人的聯想,頓時臉上紅成一大片,兩人之間的氣氛瞬時曖昧了起來。
兩人的動靜鬧騰的有些大,馬大娘他們在東屋都聽見了,老兩口就算是這麼大年紀了也有些尷尬,馬大娘想站起來說道:「這倆孩子,狗蛋兒還睡覺呢,我去把孩子抱來。」
馬大爺咳嗽了一聲,說道:「你去添什麼亂,趕緊睡覺,說不準明年咱們又能抱上大孫子了。」
馬大娘聽老伴兒這麼說,也高興起來,狗蛋兒一個實在是太過孤單,再添幾個弟弟妹妹做伴兒才好呢,又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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