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香見歡
豫嬪的封妃之日是在三月初一。內務府早就將妃位的袍服衣冠送入永和宮中。
「寶髻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
豫妃輕輕哼唱,歌聲悠悠蕩蕩,情意脈脈,回蕩在永和宮的朱牆紅壁之下,裊裊迴旋無盡。
那歌聲,直直挑起了皇帝心底的隱痛。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豫妃聽到了皇帝的怒吼:「你在胡唱些什麼?」
豫妃驚得手中的象牙玉梳也落在了地上,慌忙伏身跪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喝道:「哪兒學來這些東西?好好一個蒙古女子,學什麼唱詞?」
豫妃慌慌張張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見皇上喜歡聽令妃唱崑曲,又雅好詞曲,所以向南府學了這首曲子。臣妾,臣妾……」
她訥訥分辯,正在精心修飾中的面龐帶著茫然無知的驚惶暴露在皇帝眼前,也露出她真實年紀帶來的眼角細細的紋路和微微鬆弛的肌膚。
再如何用心遮掩,初老的痕迹,如何敵得過宮中眾多風華正艷的臉。何況是這樣新妝正半的臉容,本就是半成的俏麗。
皇帝厲聲喝道:「什麼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朕是年近五十,但你也是三十老女。難道嫁與朕,便是委屈了你了么?」豫妃惶惶然,正仰起面來要申辯,皇帝狠狠啐了一口在她面上,「別人想著要年少郎君也罷了,憑你都三十歲了,朕是看在大清數位皇后都出身博爾濟吉特氏的分兒上才格外優容與你,卻縱得你這般不知廉恥,痴心妄想!」
李玉在旁跪勸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氣得喉中發喘,提足便走,只留豫妃軟癱在地,嚶嚶哭泣。
皇帝氣沖沖走出永和宮,正遇見宮外的如懿,不覺微微一怔:「皇后怎麼來了?」
如懿的眼裡半含著感慨與情動:「臣妾方從茶庫過來,選了些六安進貢的瓜片,是皇上喜歡喝的。誰知經過永和宮,聽見裡頭有人唱《好時光》,不覺便停住了。」
記憶牽扯的瞬間,皇帝臉龐的線條慢慢柔和下來,緩聲道:「這首歌,是你當年最愛唱的。」
如懿微微頷首,隱隱有淚光盈然:「是臣妾初嫁與皇上時,皇上教給臣妾的。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所以臣妾畫眉的時候,總記得當年皇上為臣妾描眉的光景。」有春風輕緩拂面,記憶里的畫面總帶著淺粉的杏桃色,迷迷濛蒙,是最好的時光。她黯然道:「原來如今,豫妃也會唱了。」
皇帝的臉色沉了又沉,冷冷道:「她不配!」他伸出手引她並肩向前,「這首歌朕只教過你,除了你,誰也不配唱。」
如懿輕輕一笑:「彼此當年少,那樣的好時光,臣妾與皇上都沒有辜負。」
皇帝眼底有溫然的顏色,鬱郁青青,那樣潤澤而溫和。她知道,只這一刻,這份溫情是只對著她,沒有別人。哪怕日漸年老色衰,他與她,終究還有一份回憶在,不容侵襲。
身後隱隱有悲絕的哭聲傳來,那股哀傷,幾欲衝破紅牆,卻被牢牢困住。
如懿並不在意,只是溫婉問道:「皇上,臣妾在宮裡備下了午膳,可否請皇上同去?」
皇帝自然允准,如懿與他並肩而行,唇邊有一絲篤定的笑意。
這一頓飯吃得清爽簡單,時令蔬菜新鮮碧綠,配著入口不膩的野鴨湯,幾盤麵食點綴。
皇帝便笑話如懿:「春江水暖鴨先知,菜色正合春令,最宜養生之道。只是以湯配米飯最佳,怎用花捲、糜子同食?皇后是連一碗米飯都小氣么?」
如懿有些尷尬,屏退眾人,方才低聲道:「臣妾正是覺得皇上所食米飯無益,才自作主張。」她輕嘆,屈膝道,「皇上,都是臣妾無能,若非永琪,只怕臣妾與皇上都懵然不知。」
她說著,擊掌兩下,永琪進來道:「皇阿瑪,皇額娘萬安。」
皇帝看他:「有話便說。」
永琪跪下道:「皇阿瑪,去歲東南乾旱無雨,影響收成,朝廷曾派人賑災送米。如今春日正短糧,兒臣特意讓人從東南取了些朝廷發放的米糧來,想送進宮請御膳房烹煮,與皇阿瑪同食,也是了解民間疾苦。誰知御膳房做米飯的廚子支支吾吾,兒臣起疑,便叫人嘗了皇阿瑪素日所食的御田米飯,卻是無恙。」
皇帝瞠目:「既然無恙,你想說什麼?」
永琪叩首道:「為皇阿瑪試飯菜的皆是太監,所以這米飯他們吃下去無恙。兒臣想著皇阿瑪一飲一食皆當萬分小心,又特意請了太醫來看,才知皇阿瑪所用的御田米飯,都被人買通了廚子下了一味涼葯。」
皇帝大驚:「什麼涼葯?」
永琪面紅耳赤:「此中緣故,兒臣已然請了齊魯齊太醫來。」他說罷,便叩首離開。
齊魯候在外頭,早已戰戰兢兢,進來便一股腦兒道得清楚:「所謂涼葯,是專供女子排除異己討夫君歡心所用的。與咱們中原的暖情葯不同,那涼葯必得是夫君與旁的女子同寢前所用,若不知不覺服下,總覺酸軟倦怠,四肢乏力,不能暢意。過了三五個時辰,藥性過去,男子便能精神如常,而下藥的女子則以此固寵。」
皇帝的面上一層層泛起紅浪,是心頭的血,挾著一股子暗紅直衝上來,掩也掩不住。這樣難堪的後宮紛爭,卻是被心愛的兒子無意中一手揭開,揭開榮華金粉下的齷齪與不堪。如何不叫他赧然,平添惱意。
皇帝額頭的青筋根根跳動,一下,又一下,極是強勁:「是誰做下的?」
如懿靜靜道:「豫妃。永琪說,那廚子已然招了。」
皇帝十分著意:「有毒無毒?」
「無毒。」齊魯急急忙忙道,「皇上前些日子龍體不快,便是這涼葯的緣故。摻在米飯里,無色無味,盡夠了。」他慌忙跪下,「微臣無用,不能早些察覺,以致皇上多用藥石,都是微臣無能。」
皇帝眉心突突地跳著,咬著牙道:「此事不是你能知道的。若非永琪純孝,只怕也不能知。」
如懿愀然不樂:「也是臣妾無用,料理六宮不周,才使恪貴人等人平白受了委屈!」
齊魯似是要撇清前些時日施藥無用的干係,又追上一句:「皇上龍體本來無恙,只是被人刻意用藥,才精神委頓,不能安心處理朝政。若停了此葯,微臣再以溫補藥物徐徐增進,便可大安了。」
皇帝遣了齊魯下去,面紅耳赤:「賤婦蠢鈍,如此爭寵,真是不堪。」
如懿婉然含淚:「是葯三分毒。豫妃縱然只為爭寵,但手段下作,不惜以皇上龍體為輕,實在不堪。」
皇帝緊握雙掌,冷哼一聲:「豫妃?」
如懿徐徐勸道:「今日是豫妃的封妃之日,皇上的口諭早已傳遍六宮,可不要因為一時的怒氣傷了龍體。且此事傳出,也實在有損皇上聖譽!」
皇帝肅然片刻,只聽他呼吸聲越來越沉:「朕的旨意已下,斷難迴轉!但博爾濟吉特氏狂妄輕浮,心機險惡,怎配為妃侍奉朕左右?李玉,傳朕的旨意,封妃照舊,但朕,再不願見這賤婢。告訴敬事房,將她綠頭牌摘下,再不許侍寢,將她禁足於自己殿閣內,無旨不得出來!她便只是這個紫禁城的豫妃,而非朕的豫妃!」
豫妃的驟然失寵,固然引起揣測紛紜。但,誰肯去追究真相,也無從得知真相。流言永遠比真相更花樣迭出,荒唐下作,從這個人的舌頭流到那個人的舌頭,永遠得著不確定的樂趣,添油加醋,*香艷。此中秘聞,廚子已然招供,豫妃也早無從抵賴。只是豫妃禁足宮內,再不見天日。
這樣的一時之秀,出身望族的寵妃,也可輕描淡寫揮手拂去,皇后做得久了,真正有一番甘苦在心頭,亦懂得如何借力打力,不費吹灰之勁。
真正擔憂的,後宮也唯有一個接連有孕的嬿婉。然,為皇帝誕育子嗣的嬪妃不少,也算不得心頭大患。有親生子,有后位在手,如懿並不慌張,只要自己活著,都不算太難。
而讓她心弦彈動的,反而是天山的寒部節節敗退之後,兆惠所要帶回來處置的一個女子。
寒氏香見。
而皇帝,聽聞之後亦不過一哂:「區區女子而已,也值得這般鄭重!荒謬!」
許多年後,如懿回想起初見香見的那一日,是三月剛過的時候,天氣是隱隱躁動的春意蕩漾。按著節令的二十四番花信,如懿掰著指頭守過驚蟄,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薔薇。海蘭傍在她身邊,笑語盈盈數著春光花事,再便是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蘭。
那也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所謂的慶功宴,和每一次宮廷歡宴並無差別。歌依舊那麼情綿綿,舞依舊那麼意纏纏。每一個日子都是金色的塵埃,飛舞在陽光下,將灰暗染成耀目的金絢,空洞而忙亂。日復一日,便也習慣了這種一成不變,就像撫摸著長長的紅色高牆,一路摸索,稍有停頓之後,還是這樣無止境的紅色的壓抑。
直到,直到,香見入宮。
紫禁城所有的寡淡與重複,都因為她,戛然而止。
那一日的歌舞歡飲,依舊媚俗不堪。連舞姬的每一個動作,都似木偶一般一絲不苟地僵硬而死板。上至太后,下至王公福晉,笑容都是那麼恰到好處,合乎標準。連年輕的嬪妃們,亦沾染了宮牆殿闕沉悶的氣息,顯得中規中矩,也死氣沉沉。
是意氣風發的兆惠,打破了殿中歡飲的滯悶。自然,他是有這個資格的。作為平定寒部的功臣,他舉杯賀道:「皇上,平定邊疆之亂,乃出自皇上天縱之謀,微臣不過是奉旨而行,亦步亦趨。寒歧夜郎自大,終究不堪一擊,微臣亦不敢居功。只是此次回京,微臣自寒部得到一件至寶,特意獻與皇上。」
嬿婉輕輕一哂,不以為意:「區區女子而已,哪怕是征服寒部的象徵,也不必這般鄭重其事吧!」
綠筠素不喜嬿婉,但也不禁附和:「令妃所言極是。喪夫之女,多不吉利!帶入宮中,哪怕只為獻俘,也太晦氣!」
如懿與海蘭對視一眼,深知能讓兆惠這般大張其事的,必不會是簡單女子,所以在想象里,早已勾勒出一個凌厲、倔強的形象。
而香見,便在那一刻,徐徐步入眼帘。她雪色的裙袂翩然如煙,像一株雪蓮,清澈純然,綻放在冰雪山巔。那種眩目奪神的風儀,讓她在一瞬間忘記了呼吸該如何進行。後來如懿才知道,她這樣裝扮,並非刻意引起他人注意,而是在為她未嫁的夫君服喪。如懿很想在回憶里喚起一點兒那日對於她驚心動魄的美麗的細節,可是她已經不記得了。印象里,是一道灼灼日光橫絕殿內,而香見,就自那目眩神迷的光影里靜靜走出,旁若無人。
她近乎蒼白的面龐不著一點兒粉黛,由於過度的傷心和顛沛的旅途,她有些憔悴。長發輕綰,那種隨意而不經裝點的粗糙並未能抹去她分毫的美麗,而更顯出她真實的卻讓人不敢直視的丰采。
在那一瞬間,她清晰無誤地聽到整個紫禁城發出了一絲沉重的嘆息。她再明白不過,那是所有後宮女子的自知之明和對未卜前程的哀嘆。
而所有男人們的嘆息,是在心底的。因為誰都明白,這樣的女子一旦入了皇帝的眼,便再無任何人可染指的機會了。
如懿的心念這樣遲鈍地轉動,可是她的視線根本移不開分毫,直到近身的嬿婉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這種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如懿深感不適,她儘可能地斂容端坐,卻聽見嬿婉近乎哀鳴般的悲絕:「皇後娘娘,這種亡族敗家的妖孽蕩婦,絕不可入宮。」
嬿婉的話,咬牙切齒,帶著牙根死死砥磨的戒備。如懿不動聲色地推開她的手,想要說話,卻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皇帝。
瞠目結舌,是他唯一的神態。唯有喉結的鼓動,暗示著他狂熱而絕對的*。如懿,幾乎是默不可知地嘆息了一聲。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兆惠得意揚揚,道:「皇上,這便是寒歧的未婚妻——香見。」
太后蹙眉道:「香見?她已為人妻么?」
兆惠忙道:「太后容微臣稟告。香見之父為寒部台吉阿提,與寒歧本為同姓。香見自幼與寒歧許有婚約,但因其父一直不喜寒歧蠢蠢野心,所以一直未曾許嫁,拖延至今。而寒歧也曾揚言,功成之日,便是娶香見之時。」
香見似有不忍,切齒道:「我阿爹雖然不喜寒歧,但我與他自幼有婚約。部落之事我不懂,寒歧待我一片情真我卻比誰都明白。雖然未嫁,但有婚約,我也是未亡人之身。如今寒歧身死,我與他的情分怎可一筆了去?!」
兆惠想是聽多了她這般冷淡的言語,倒也不以為忤,依舊笑眯眯道:「香見乃寒部第一美人,名動天山。又因她名香見,愛佩沙棗花,玉容未近,芳香襲人,所以人稱『香妃』,深得天山各部敬重,幾乎奉若神明。」
太后微微頷首,數著手中拇指大的十八子粉翠碧璽念珠,那念珠上垂落的赤金小佛牌不安地晃動著。太后閉上眼,輕聲道:「原以為笑得好看才是美人,不承想真美人動怒亦是國色。我見猶憐,何況年輕子!」
海蘭的目光極淡泊,是波瀾不興的古井,平靜地映出香見的絕世姿容。她輕揮著手中一柄象牙鏤花蘇綉扇,牽動杏色流蘇徐徐搖曳,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在她湖水色刻絲梨花雙蝶的袖口:「臣妾活了這一輩子,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先前淑嘉皇貴妃與舒妃在時,真是一雙麗姝,可比得眼前人,也成了足下塵泥了。」
綠筠微有妒色,自慚形穢:「哀哉!哀哉!幸好那兩位去得早,舒妃還罷了,若淑嘉皇貴妃還在,她最愛惜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容顏,可不得活活氣死過去!」
綠筠的話並非虛言。皇帝最懂得賞識世間女子的美好,宮中嬪妃,一肌一容,無不盡態極妍,尤以金玉妍和意歡最為出挑。玉妍的艷,是盛夏的陽光,咄咄逼人,不留餘地;意歡的素,是朱閣綺戶里映進的一輪上弦月色,清明而潔凈。但,在出塵而來的香見面前,她們畢生的美好鮮妍,都成了珠璣影下蒙垢的魚目。
兆惠頗有嘚瑟:「皇上!寒歧身死,香見自請入宮,以身抵罪!」
穎嬪最沉不住氣,怒目對上兆惠諂媚而得意的笑容。她極力剋制著自己的聲音:「既為降奴,怎可侍奉君上!」
香見既不跪拜,也不行禮,盈然佇立,飄飄欲仙,不帶一絲笑意:「我從未說過自請入宮,以身抵罪是你們強加給我的命運!今日我肯來這裡,不過是你們拿我族人的性命要挾,要我以俘虜之身,接受你們的種種擺布。」
皇帝充耳未聞,只是定定地望著她,痴痴怔怔道:「你冷不冷?」
眾人一驚,哪裡敢接話。香見不屑地瞟了皇帝一眼,冷然不語。兆惠笑道:「皇上,香見既承父命,有與我大清修好之意。阿提願代表寒部,請求皇上寬恕,望不要遷怒於那些渴盼和平的寒部民眾。然則阿提深愛此女,因此送女入宮,望以此女一舞,平息干戈。一切安排,請皇上定奪。」
皇帝驚喜不已,喃喃道:「你會跳舞?」
香見的容顏是十五月圓下的空明靜水,從容自若,道:「是。寒歧最愛我的舞姿,所以遍請各部舞師教習。為了不辜負他一片愛惜,我的舞自然不差。」
皇帝注目於容色和藹的太后,恭謹道:「兆惠平定寒部,得一佳人。皇額娘可願意觀她一舞?」
太后以寧和微笑相對:「曾聞漢武帝時李夫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哀家願意觀舞。」
「我這一舞是為我父親,為了我部族活著的你所謂的俘虜。但求你放過他們,許他們回鄉,不要受離鄉背井之苦。」
兆惠嗤笑道:「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若是一舞不能讓皇上驚艷,什麼口舌都是白費!」
香見咬著下唇,凄苦氣惱中不失倔強之色。她霍然旋身,裙袂如碩大的蝶翅飛揚,凌波微步搖曳香影,抽手奪過凌雲徹佩戴的寶劍,筆直而出。
這一驚非同小可,已有膽小的嬪妃驚叫出聲,侍衛們慌作一團攔在皇帝身前。皇帝遽然喝道:「不要傷著她!不要!」
香見凜然一笑,舉劍而舞,影動處,恍如銀練遊走。舞劍之人卻身輕似燕,白衣翩然揚起,如一團雪影飛旋。她舞姿游弋處,不似江南煙柳隨風依依,而是大漠里的胡楊,柔而不折。一時間,珠貫錦繡的靡靡之曲也失盡顏色,不自覺地停下,唯有她素手迤邐輕揚處,不細看,還以為滿月清亮的光暈轉過朱閣綺戶,陡然照進。
有風從殿門間悠悠貫入,拂起她的裙袂,飄舞旖旎,翩翩若春雲,叫人神為之奪。
如懿目光輕掃處,所有在座的男子,目眩神移,色為之迷。而女人們,若無經年的氣量屏住臉上妒忌、艷羨與自慚的複雜神情,那麼在香見面前,也就成了一粒渺小而黯淡的灰芥。
所有的春光乍泄,如何比得上香見傾城一舞。
正當心神搖曳之際,忽然聽得「鐺」的一聲響,彷彿是金屬碰撞時發出的尖銳而刺耳的叫囂。如懿情急之下,握住了皇帝的手臂,失聲喚道:「皇上!」
凌雲徹已然挺身護在如懿與皇帝身前,鎮靜道:「香見姑娘舞得入神,忘了御前三尺不可見兵刃。」
如懿的心跳失了節奏,低首看去,原來凌雲徹一手以空劍鞘挑開了香見手中的長劍,唯余香見一臉未能得逞的孤憤惱恨,死死盯著皇帝,懊喪地丟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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