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章 天下風雲之釀變
韓建為什麼悍然殺死十王呢,要說起來還是因為昭宗多事。
昭宗自打逃到華州,痛定思痛,深感之所以流離失所,這都是由於自己軍事力量不足造成的,於是不吝財貨,重金招募勇壯之士,得到五千餘人,這時昭宗手頭還是有一點兵力的——隨扈禁軍約有一萬多人,李筠、李居實皆當世名將,忠勇無雙。加上諸王親兵數千人,再加上募兵所得,兵力已達到兩萬人,漸有喧賓奪主之勢,韓建陰懷戒懼,陽益恭謙,請求獻府署為行宮,遣子入侍宮中(是為人質,以安昭宗之心)。昭宗大悅,以為人莫予毒。韓建授意兒子向昭宗揭穿崔昭緯的老底,昭宗得知幾番用兵失敗,及杜讓能、韋昭度、李谿等忠臣或死或逐皆拜崔昭緯這個內奸所賜,大怒,即日貶崔為梧州司馬。崔昭緯違詔逗留半路,寫信向三鎮求援,韓建又把書信拿給昭宗看,昭宗不能復忍,遣使誅殺崔昭緯,一時天下稱快。——崔昭緯固然是罪有應得,然而昭宗此時寄人籬下,內部穩定是壓倒一切的要務,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動手誅殺宰相。昭宗既誅崔昭緯,又想貶斥崔的黨羽崔胤,崔胤比崔昭緯聰明,他向強大的朱全忠寫信求援,朱全忠上表說崔胤是忠臣,不應貶斥。昭宗只好作罷,從此崔胤和朱忠全勾結在一起,內外呼應,各得強助。
昭宗貶斥崔胤不成,沒過幾天,卻又想利用崔胤來誅殺太監。自昭宗驅逐楊復恭后,宦官已經和皇帝分道揚鑣了,朝臣有杜讓能的榜樣在前,也不肯盡忠王事,紛紛勾結藩鎮為外援,勢力大大增強。太監在皇帝和朝官的雙重打擊下,日漸勢微,已經不是非得急除不可的毒瘤了。但是昭宗手握兩萬精兵,逐殺崔昭緯如去一葉,於是想趁著左右神策軍(太監的嫡系)留在長安混戰搶劫之機,一勞永逸地解決掉所有的太監。
崔胤看出昭宗的心思,於是把剷除太監當作己任,奏對時輒加慫恿。昭宗遂信用崔胤,事無大小,先咨而後行,每日召崔胤坐論,至晚方休——不知可得治國之一策否?!有識之臣聞崔胤欲盡誅宦官,恐生大變,都從旁切諫,昭宗始終不省。
宰相王摶明白通達,正直敢言,當時稱為良相。他勸告昭宗:「當皇帝的應當識大體,顧大局,沒有個人偏情私心。宦官擅權的弊病誰不知道?!只是他們的勢力根深蒂固,不可能迅速除掉,當等待內外災難逐漸平息,通過正常渠道使他們各自安定。希望陛下不要輕易發話,以免加速姦邪小人的變亂!」
昭宗現在信用崔胤,於是問他的意見,崔胤就說王摶為太監外援,萬不可再相,昭宗乃貶王摶為崖州司戶,胤更請命昭宗,令王摶自盡。幸而當時王摶已嗟嘆而去,投奔李允,得杜讓能援引,擔任了李允的副軍師,崔胤奸謀遂不能行。——太監得信,痛恨崔胤,更恨昭宗,大變已是不可避免了。
右拾遺張道古上書說:國家有五大危機,兩大禍亂。陛下即位已經近十年了,卻還不曾知道作為帝王駕馭群臣的方法,先朝開闢留下的疆土日益縮小差不多全部喪失。臣雖然低微下賤,私下傷心陛下的朝廷社稷,開始要聽憑奸臣的擺布,最終會被亂臣賊子所篡奪(明白如見)!
昭宗惱怒(諱疾忌醫),貶謫了張道古,還親自頒下詔書曆數張道古的罪狀,向諫官們宣讀(無容人之量,怎麼當領導)。張道古亦投奔李允,得到了右司馬的高位。
昭宗一心想滅太監,還自以為行事機密,卻如何瞞得過滿宮中太監的耳目?自大太監楊復恭被逐,宮中以中尉劉季述為首,形成了一個新的太監勢力集團,他和另外三名大太監,樞密使朱道弼、景務修,以及另一名中尉劉景宣合稱四貴。
四貴當然不肯坐以待斃,四人合商,眾都大哭道:「今手中無兵,只有死路一條了。」
獨劉季述道:「不然,我們現在是在韓建的地盤上,可以借用主兵客兵的矛盾,達到我們的目的。」
三貴皆道:「韓帥正得皇上信用,肯助我等么?」
劉季述道:「事在人為,主上對韓帥是心存疑懼,韓帥也是不能自安,我們大可利用。——眼下就有一個機會:不日韓母大壽,我們儘力送一份重禮,使其不收,我等死矣!使其收了,但沒有任何錶示,我等也難逃一死。使其收禮后請酒,則大難有旋轉之機,憑某三寸不爛之舌,定使兩虎相吞,我等安然無恙!」
是日,四貴送上錢一千萬緡(絕對是一筆巨款,當時昭宗小朝廷一年的進項也沒這麼多),為韓母壽,另外奇珍異寶無數,韓建連名字都叫不上來,價值無可計算!韓建大喜,設宴宴請四貴。席間出歌娃舞女數十人肋興,賓主相處十分融洽。
酒到興處,劉季述使個眼色,三貴忽地大放悲聲。韓建訝怪道:「大喜之日,悲啼不倫,何故也?」
劉季述從容道:「人之將死,悲啼不是常情嗎?倒是韓帥,死到臨頭還能歡歌暢飲,不同尋常啊!」
韓建驚道:「這是從何說起!」
劉季述道:「今上昏庸,記人之小過,無視人之大功,以小計短智對待功臣。王行瑜王大人已經舉族見屠,李茂貞李大人也危在旦夕。興兵犯闕,你們仨可是一夥的啊,韓大人能獨善其身嗎?我等小人兒得罪了今上,死在眼前,可是我等不過一群閹豎,死則死矣,何足道哉。倒是韓大人手握重兵,人稱為當世之雄,一旦身死家滅,豈不為天下恥笑?!」
這話說到韓建心裡痛處,韓建連忙請教避禍的辦法。劉季述道:「今上無識人之能,怎麼能知道大人的忠心!一旦丹王攻下鳳翔,回兵華州,大人就只有束手就擒了。不如趁天下之事未定的機會,發動兵馬,控制今上,控制了今上,則富貴不可限量!」
韓建躊躇道:「聖上手中有精兵兩萬,不是容易對付的!」
劉季述大笑,笑得韓建心虛,連忙改顏請教。劉季述道:「下臣早說過今上無識人之能,而兵馬今都由各位親王統帥,並非皇帝親自掌控,大人可以誣陷諸王謀反,將劫駕往長安,擁立丹王。今上必疑而懼,不能辯別真假,大人強行下手,則大事可成。」劉季述見府中多美女,好擺場,看出韓建也是酒色之輩,更言道:「大人府中歌女數十,無一佳者,如果殺死諸王,不但可以奪取其精兵,而且諸王之妃,皆國色,也可以為大人享受了!」三貴同聲道:「劉大人之計,實出萬全,韓帥若用其言,有如泰山之安,如若遲緩,大禍就在眼前了!」
華州城小,韓建也偶爾見到過幾名王妃,尤其是當日見到延王妃容顏如玉,幾乎酥倒。這時四貴都極言諸王妃之美,「有傾國傾城之色」「美而艷」「才貌俱佳」「其聲嬌顫」「體有異香」等等,各王府中都有使喚太監,這些人和宮中太監沆瀣一氣,是以四貴不但把諸王妃體貌特徵,甚至於連床上嬌態都說的繪聲繪色,說得韓建色心大動,自古道:色膽包天。韓建到此哪裡還管顧自家性命!遂下定決心,與四貴合謀政變。
次日韓建上表,奏稱:睦、沂、韶、通、彭、韓、陳、儀八王私通丹王,意欲謀反。昭宗似信非信(已入人計中了),向日沂王的確請他幸江南!昭宗於是召建入對,韓建亦恐奸謀泄露,為帝誘誅,於是託疾不入,昭宗不得已,令八王詣建自陳,建又拒絕不見,只再上表,申請將八王勒歸私第,妙選師傅,教以詩書,不準典兵預政,自然無事。昭宗還想支吾,太監們奏稱華州軍隊圍住了行宮,內外不能交通,無法和諸王聯繫!昭宗面對生死抉擇一招棋錯,其實這時韓建既無弒帝的決心,更無弒帝的力量,而昭宗竟然懼而答應了韓建的要求,解除了諸王的兵權。韓建奸計得逞,於是又求要詔令諸王所領軍兵,散歸田裡,后又請撤去殿後四軍(步步緊逼),昭宗亦不敢不從。天子親軍,至此盡撤。捧日都頭李筠,前番護駕有功,建誣他謀變,請旨處斬。——忠臣猛將,死的沉冤!護陛都頭李居實,懼而稱病,不再理事,這樣天子的親將也沒了。筠已冤死,建心大安,於是上表聲稱:「宗室各王雖被撤去兵權,仍然醞釀著陰謀詭計,希望聖上果斷毫不遲疑,在沒有發生變亂之前採取行動。」昭宗沒有答覆。
這時韓建已和劉季述等人總攬軍政,排擠了崔胤,但是崔胤後面有朱全忠,他們不敢殺崔胤。卻假借皇帝的詔命調動軍隊包圍了十王宅,宗室各王都披頭散髮登上屋頂向著行宮高呼:「皇上救我們!」
韓建捕住十王,共牽至石堤谷,宣布反狀,可憐諸王被發徒跣,極口呼冤,隨他們叫破喉嚨,也沒一個人出來救命,催魂鼓響,刀光四閃,十王首級都滾落地上。——暗無天日!
韓建先斬後奏,以謀反聞。而十王犯婦,亦都收殺。當然,收殺只是對外稱,實際上都被韓建收入私第。
十妃當中沂王妃性如烈火,抗節玉立,誓不降辱,以頭觸柱而死。韓建竟把她的屍身拋入虎池,為群虎裂食,頃刻之間骨肉無存,只剩下一捧香土。其餘九妃沒有那份膽勇,想她們都是從小養在深閨,何曾見過這等慘狀,一個個嚇得芳魂杳杳,紛紛乞命求饒,附首貼耳的成了韓建的玩物。這樣,一群金枝玉葉的貴婦,竟成了仇人發泄獸慾的工具,而諸王枉死城中,一人又分到一頂「綠頭巾」。——死不瞑目啊!
韓建與諸王妃日夜宣淫,以至於身體透支,不得不延醫問葯。想也知末日將近!
韓建用粗暴的手段強行佔有了諸王妃,這和李允利用富貴權勢誘逼女人就範,當然不可同日而語,要下作很多。——至少李允是這麼想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