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覺得自己入了吳知府眼的高辰恭,試圖擺出淡定的模樣,但眼裡的緊張還有得意卻掩飾不了,只是他自己沒發覺,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沒注意到吳知府微笑背後的那一股輕蔑。
「是,小人想過了,高辰旭那家新酒坊目前能夠提出來說嘴的,也不過就是兩三樣,但不管是青霜雪還是燒刀子,都不是正流,用的也都是一、兩年的新酒,構不上陳釀兩個字,而高家不同,提起陳釀,在兌州里自排第二,絕對沒幾戶敢稱第一。」起碼絕對不會有高辰旭這一戶就行。
吳知府若不是為了自己的計劃打算,高家的內鬥對他來說根本不值得理會,更不會浪費時間聽這小人說著那上不了檯面的計劃。
吳知府知道了他大概的打算,也不打算聽他繼續吹捧高家的歷史,真要說清楚,那高家裡頭有些什麼,他說不定都比他還清楚。
「我明白了,小選的時候,自然會以陳釀為題,當成考選的標準。」說罷,他沒順著這個話題,反而話鋒一轉道:「高家的酒每年都進京兩趟?」
高辰恭不知道為什麼吳知府會突然把話題轉到這個問題上,但這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東西,也就點點頭,大約的回道:「高家酒一年進京兩趟,都有固定的鏢局押鏢,入夏之前一趟,入冬之前又一趟,第一趟是怕暑熱讓酒變質,第二趟是怕入冬后多霜雪,路上難走,兩趟鏢都是押到京里,進了城后,由司檢官查封驗過,才算完手。」
吳知府在地方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高家運酒的時間,只不過想要更清楚的知道一些事而已,也就勾著他,說些運酒上的大小事情。
畢竟他想要插手高家酒水這個產業的營利為次,最重要的是,他七、八年前在這附近發現的一個小金礦的出產。
他並非出身高官世族,這些年來勤勤懇懇,也只是在兌州下混成了一個知府,若是走平常路,也不知道要多少人才有可能成為一疆大吏甚至是躍身內閣,但若是有了這些金子,他想要的青雲路自然可以更順暢些。
只是金銀這種東西,大量上路或者是頻繁的運送都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他用盡了辦法,也頂多就在兌州這裡留下最後一任,接著就要進京述職,然後不知道分發往哪裡去,這才讓他把箭頭對準了高家,借著插手高家的內鬥,然後將自己的一些手下也安插進去,並且讓高家二老爺那個精明的商人離開高家的中心,他就能借著高家每年兩次的運酒,想辦法在這一、兩年裡,把那些開挖出來的金子全都送回京里去。
這東西一進了京,就不打眼了,到時候找准人送禮,別的不說,混個三、四品京官,也是一個相當好的門路了。
不提這時候吳知府心裡的算盤打得多響,對高辰恭來說,他平日里頂多就是跟一些小吏說話,哪裡遇過吳知府這樣和藹的和他說話的時候,心中滿腔的激動,說到最後更是恨不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差沒把高家事全都抖落得乾乾淨淨,就連一開始的一點戒備都沒了。
吳知府看著眼前像只孔雀一樣不斷的想展露自己的高辰恭,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涼薄。
不說高家大老爺,就是這可能接手的大少爺也不過就是這種貨色,看來這高家……在利用過後,也沒有留下的價值了。
吳學之再次端起茶準備表達送客的意思,雅間外頭卻突然傳出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吳知府知道自己的人不會這麼沒腦子的做出這種事情,所以這來人找的是誰,那就很清楚,不過他臉上倒也不惱,反而輕輕一笑。「瞧這把門敲得,看來是有大事了。」
他狀若無意,說出來的話卻有著挖苦的意思,高辰恭也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假裝沒聽懂,表情倒是頗為正常。
高辰恭沒讓門外的人進屋子,因為吳知府特地挑了這裡,又屏退左右不讓人伺候,顯而易見的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自然也不會不長眼睛的犯了人家的忌諱,所以他站起身來到門前,想著有什麼話兒就在門邊說說便罷,怎料一開門,就見到自家小廝一臉蒼白的站在那兒,手腳還微微發顫著,活像受了什麼驚嚇。
看著他這麼一個沒用的樣子,高辰恭就忍不住一肚子氣,低吼道:「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不回去就先領十個板子!」若不是吳知府還在裡頭,不用等回去才十個板子,他這時候就得端死這個沒長眼的東西。
小廝倒也不是怕那十個板子,想起剛剛看到的東西,他都恨不得把吃過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大少爺……剛剛有人抬了人,來咱們的鋪子前頭鬧事!」
高家身為一個賣酒的大酒商,自然和朱家那種作坊和鋪子都連在一起的小作坊不同,自有一個獨立的鋪子在鎮上,就是在兌州城裡,也有一個明顯的高家酒鋪。
高辰恭愣了下,覺得這劇情似乎有些熟悉,他皺了皺眉,沒好氣的罵道:「就這點小事,還得這樣急匆匆的報給我聽?是做什麼吃的,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嗎?!」
小廝抖抖瑟瑟的又道:「大少爺、大少爺!這次不同啊,那人……是真死了!」
真死人了?!高辰恭心陡地一驚,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抬了人來鬧事和真的弄死了人可是兩回事。
「真死了人那就是大事,不過確定死了嗎?可別又是裝的。」他咬著牙,試圖想控制自己有些發顫的手腳。
不知道是因為聽見真的弄死了人還是因為想到這事情如果沒壓住,高家接下來的生意會有什麼下場,不管哪一種,都足以讓自己手腳冰冷了。
高辰恭看著小廝,壓低了聲音罵道:「既然死了人,就沒有報給大老爺聽,請大老爺出來主持大局?還是讓人把那死的人給抬走?府里養了一堆下人是做什麼吃的!」
「大少爺……大老爺那兒有人去報了啊,可是大老爺正……就是沒個響應,我們的人想要靠過去,那一家子就哭得震天響,就我來的時候,連銀紙都撒上了,在鋪子外頭罵得指天畫地的,就是說咱家的酒讓人給吃壞了!」那景象,配上地上一個還閉不了眼的人,就是大白天的,都讓人覺得滲人。
小廝就算不把話給說完,他也知道他的好爹正在做什麼事兒了,他暗罵了一句老不修,也知道這時候不回去處理這事兒是絕對不行了,他咬咬牙,擺出一副滿含歉意的模樣。「知府大人,這家中臨時有些小事……」
吳知府也沒讓他把話給說完,擺擺手。「沒事,我這官衙里也有些公務,正準備要告辭了。」說罷,他就起身準備離開,對於高家到底遇上了什麼事,也沒有多問,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高辰恭低著頭送走吳知府後,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才後知後覺想到自己居然沒先搶著把這雅間的茶水錢先給了,忍不住懊惱低嘆一聲。
「少爺!快走吧!」小廝急促的催著。
他搖搖頭,知道既然都已經失了禮,那也只能往後再補救了,又看著桌上吳知府並沒有拿走的那份「謝禮」,他又忍不住微微怔愣。
這吳知府還真是一個清廉的好官,居然把送的禮也給落下了,看來回去后還得好好打聽打聽吳知府喜歡些什麼才行。
小廝的催促讓他來不及深想,把東西拿著就急急忙忙的出了茶樓趕回鋪子里去,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他不只沒將那些人給勸走,反而自己也被扔了一個臭雞蛋,搞得一身狼狽則是后話了。
不管高家酒鋪鬧出什麼樣的熱鬧,在關店休業幾天後,一個消息的出現,還是讓大家又把眼光放在高家的鋪子上。
三年一度的貢酒酒牌大選又來了,而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兌州府要先做一次小選,而這次篩選的題目是「陳釀」。
這個主題並沒有太破格,畢竟能夠成為有名的酒商,哪裡沒有一些拿得出手的陳釀?不說別的,就是朱家酒坊里,也存有一些五年以上的好酒,只是若是要拿這些去小選,不用看別人的酒是什麼模樣,朱蘋兒自己就知道行不通。
高辰旭也喝過不少酒,陳釀自然也是喝過幾回,但是他自己覺得那陳釀就是容易上頭外,味兒也差不多就是那個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所以並不懂她為什麼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緊緊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