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辰旭想來想去,就是找不到一個出手大方的買家人選,好不容易激起的一點雄心壯志,一時之間又添了幾分挫敗感。
高母這兩天看著兒子從頹廢到振作,原本備受打擊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她這些日子先是承受失子之痛,接著又是被趕出家門,然後又讓自己過去瞧不起的人給收容,一連串的打擊,她雖還自恃著大家夫人的風範沒有說什麼,但是心裡除了難過外,卻是滿滿的不得勁。
失了家業或許悲慘,但讓她受到朱蘋兒的援助……那心裡頭的憋悶卻是一日比一日重。
好不容易這兩天看到兒子似乎想要振作起來了,她怎麼能不為之振奮,而這時見到兒子眉頭不展,她自然關心。「怎麼了,遇到什麼難事了?說給娘聽聽。」
高母穿著一身素淡的衣裳,坐在桌邊,身上即使只插戴著幾支素色釵環,也沒失了曾經豪富之家的氣度。
高辰旭不想把這些小事說出口,抿抿唇,壓下心中的煩躁,淡淡回道:「沒事。」
高母低嘆了一聲,「行了,都這時候了,我們母子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的心沒有比我這個當娘的更明白的,經過了那些事,現在又住在別人的屋檐底下,不說娘委不委屈,你心底又怎會好過?」
高母一番話,無疑又刺激到他心裡的隱痛,尤其是那日兩個小夥計說的那些話,一句句都像是扎在心裡頭的刺,就是不碰也讓人陣陣的疼。
「娘,別想太多,兒子一定會把家業給重新奪回來。」高辰旭表情堅定的說道。
「娘怎麼能不想多,你自個兒瞧瞧,你這兩天回來臉色就沒好過,我就怕你在外頭受了委屈也不說。」高母頓了頓,才又問道:「怎麼了?是想做的生意不順當?」
他本來是不想開這個口的,但是幾個繞彎后又讓高母一問,也就順了口把自己這幾天發愁的問題給說了出來。
若只是一般的酒,想要在轉手之間賺取大量差價,那非得足夠的量才行,只是朱家酒坊卻是做不到的,所以他一開始就是選定一些特別的酒,然後高價賣出去賺上一筆,只是這樣一來,能買想買的人就更少了,起碼這幾天他就沒問到過。
高母聽了兒子的困擾,忽然想起之前娘家兄弟提起的事兒,嘴角輕勾,連眉眼都輕快了幾分。「這事兒你早說出來不就得了,娘這裡還真有個人能幫上忙。」
高辰旭是真沒想過娘親一個內宅婦人,居然真有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原本他想的是,若是真不成,就找他爹去,雖說這樣就失了他想自己一個人成就一番事業的豪氣,但他想著都到了這般時候了,若不能做出什麼成績來,丟臉的也不只是他一個。
他急急忙忙的催促問道:「是誰啊?」
高母輕抿著嘴,笑了笑。「還不是你舅舅嘛!他上回來尋我的時候,就說了有人托他尋些特色酒,本來也打聽到了朱家有這酒,但是怎麼也不肯賣給他,才拐了彎求到我這兒來,之前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作不了主,就回了他,若是如今你有法子把酒弄來,你舅舅就能幫忙收了,價錢方面他也提過了,絕對不會虧待的。」
高母沒提的是,之前她也跟丈夫提過這事兒,只是當場就被教訓了一頓,說她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她就不懂了,幫朱家拉了筆賺錢的生意,怎麼就得寸進尺了若真要秤斤秤兩的較真,朱家以前若不是靠著他們高家,能夠有如今這般的生活?說難聽些,幾十年前,朱家也不過是高家裡的一戶奴才而已。
高辰旭一聽,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卻默默陷入沉思,朱家都已經拒絕的生意,他也不一定弄得到手。
別人不明白朱蘋兒的性子,他還能不了解嗎?她既然說了不賣,那主意就是定死了,那古板的性子要想有二話,幾乎就是沒可能的。
高母見兒子似乎有所猶豫,忍不住又道:「這還有什麼好想的,那可是你親舅舅,難不成還能騙了你不成還是你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借住在朱家的宅子里,忘了你丟下朱家女兒沒拜堂的事了?人家表面上是好心的收留,背地裡還不知怎地笑我們一家子活該遭報應呢!」
高辰旭神色複雜的望著娘親,他會急著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攥的不也是這點小心思嗎?
當初他丟下正準備和他成婚的朱蘋兒,結果沒想到去了京城一趟回來后,卻只看到大哥意外過世、家業被奪、雙親被趕出家門反被朱家給收留的場面,身為一直被捧得高高的高家三少,他怎麼能夠吞得下這口氣
高辰旭想到自己前些日子的憋屈鬱悶,眼裡閃過一絲的決絕,咬咬牙,故意忽略心中最後一絲猶疑。「行!這筆生意我就找舅舅幫忙!」
反正現下他正愁著找不到一樁生意來當個開門紅,既然有了這現成的生意可做,那麼他該不管其他,就這麼賭一把,至於其他,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無論如何,他就是要讓朱蘋兒那個女人看看,他高家三爺絕對不是只能靠著女人的孬種!
朱蘋兒正在酒窖里一桶桶的試著不同比例釀出來的新酒,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讓她不得不放下正在試喝的酒,略蹙著眉開了門。
來人是酒坊里的夥計黑子,那黝黑的青澀面容上滿是慌張。「大姑娘,不好了!前些日子您試釀的稠酒全都沒了!」
「沒了?怎麼會沒了?」朱蘋兒眉頭皺得更緊,卻不見太多慌張神色,還是小心的關好了酒窖的門,才跟著他往外走。
稠酒又叫做黃桂稠酒,原為陝西的一種名酒,因為不易保存,所以流傳的地方不廣,她本來也只是試釀了一批,沒想到讓酒坊的老主顧給看上,訂下了要送給兌州知府壽宴的賀酒,只是因為這酒保存不易,所以才拖到這壽宴的前七天過來提酒。而之前釀好后她怕走了味,封存后就放在偏房的一間小屋裡,那屋子剛好適合存放稠酒,平日里也吩咐兩個夥計別隨意去開那間屋子的門,怎麼現在突然說酒沒了
是怎麼沒的?又是誰拿的?光想,她就覺得眉心一抽抽的疼了起來,要不是爹往北邊收葡萄去了,否則這樣的事情,哪裡需要她來操心呢!
她手指輕掐了手心,淡淡的問道:「說說是怎麼回事,怎麼發現酒沒的?有沒有什麼線索?」
黑子也是一臉的苦相。「大姑娘,那屋子平日偏,我們也都照您的吩咐,平日只在外頭看看,並不開門進去的,也是剛剛知府的姜管事說想提早兩日過來提酒,小的才想開了門把酒給取出來,誰知道一開門,裡頭哪裡還見得到酒,屋子裡全都空了,現下二子還在外頭招呼著姜管事,我則是馬上跑來找大姑娘您了。」
朱蘋兒知道若是在現代,什麼指紋採證還是亂七八糟的法子都能夠幫助她抓到偷酒的兇手,但是現在……與其說要追那虛無縹渺的兇手,還不如先想想辦法把姜管事給應付過去。
「別的先不說,上回釀稠酒的那些東西可還有?現下看缺了什麼,先去我們慣常的店裡拿貨,我先安撫了姜管事,回頭馬上重新釀一批。」
黑子點點頭,拿了銀兩連忙往外頭跑去,跑得太快,還在門口撞上了人,他也慌得沒餘裕看是撞上了誰,只匆匆道了歉,就頭也沒回的往外跑。
「哪個沒長眼的,沒見到撞到小爺我了跑什麼跑!」高辰旭原本帶著得意的笑容,被這麼一撞,也忍不住低罵出聲,直到他抬起頭見到了離他不過幾步遠的朱蘋兒,那些話才猛地消了音。
他看著穿著一身藕色衣裙的朱蘋兒,高腰的墨綠色系帶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細腰,素白的小臉上看起來有幾分疲憊,頭髮簡單的挽了一個髮髻,上頭乾乾淨淨的,連髮油都沒抹,襯得她向來清冷的神色更加寡淡。
可就是這樣淡雅的打扮,也讓他挪不開視線。
尤其當她那雙彷佛帶著漩渦般的黑眸就這樣靜靜的望著他的時候,他總覺得心中那一點沾沾自喜,都有種被看破手腳的狼狽。
他看著她,她同樣也在看著他。
他穿著一身張揚的碧色衣袍,腳下踩著的是綉著金線的靴子,腰間掛了溫潤的白玉佩,就連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的,臉上完全沒有幾天前那樣失了元氣的頹靡,看起來又是面如玉、風采翩翩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