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時亦是在阮蕁蕁發了十幾條簡訊及一張照片下決定出門的。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快看,有流星雨呢……」
「你有微信么?」
「要不要加我微信?」
……
開頭幾條都是一些胡扯的內容,之後幾條就直奔主題。
「約不約?」
「真的不約?」
「真的不來?」
……
周時亦只回了一條:「早點睡。」
他丟下手機,眼睛盯著電視看體育頻道轉播的球賽,徐盛躺在沙發上,掃了眼屏幕,「這場比賽你不是看過了?怎麼又看一遍?」
周時亦目不轉睛,「不能看?」
「能,當然能。」徐盛無所謂地點點頭,繼續刷微博,「我倒沒關係,就怕大包等會跟你搶電視。」
「搶什麼?」
周時亦邊說著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徐盛頭也沒抬,「他最近在追,更新到兩百五十八集了。」
「噗……」
周時亦咳了聲,「兩百多集?」
徐盛點點頭,補充了句:「據說全集五百集。」
「……」
周時亦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比賽上,其實也沒在看比賽,腦子不知道轉到哪兒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又震了震,提示有簡訊進來,好像還是條彩信。
他點開,先是皺了皺眉頭。
屏幕上的照片,女孩倚在陽台的欄杆上,黑色的長發飄在空中,與夜色融為一體,年輕的面容,洋溢著青春的活力,沖著鏡頭擠眉弄眼做鬼臉。
而後,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徐盛作勢要湊過來看,被周時亦不動聲色躲開,快速把手機放進兜里,他砸砸嘴,「看什麼呢?好東西要大家分享啊!」
周時亦從沙發上站起來,「沒什麼,就是看到一隻貓很可愛。」
直到他拉開門走出去,徐盛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貓?
這個一向不喜歡任何動物,特別是長毛的,他走路上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剛剛居然說貓很可愛?神了!
……
周時亦站在單人間的門口。
阮蕁蕁手裡拎著啤酒來開門,毫不意外地表情,說:「你來了啊……」
他低頭,看向她手裡的酒,「哪來的?」
阮蕁蕁舉到他面前,笑了笑,「剛剛下樓買的。」
周時亦雙手插兜站在門口,一動未動。阮蕁蕁伸手勾住他的手臂,拉進門。
他被她拖進來。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她帶著他來到陽台。
陽台上,擺著一張小桌,兩張藤椅,一盞暈黃的小橘燈,牆角還有一箱百威。
氣氛很好,
顯然,是為他準備的。
阮蕁蕁走到牆角,抽了瓶百威遞給他,說:「樓下的超市只能買到這個。」
周時亦沒接,扯著嘴角,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買這麼多,你就知道我一定會來?」
阮蕁蕁笑笑,抿了抿嘴:「你來,我們兩個人喝,你不來,我一個人喝完。」
意思是他不來,她就買醉?
周時亦結果往後靠了靠,整個人懶散地靠在藤椅上,「聽上去你很能喝?」
她大言不慚:「沒醉過。」
周時亦笑著點頭,明顯是不信的,「不是說要跳舞么?」
阮蕁蕁喝了口酒,「你來晚了,沒興緻了。」
他盯著她看,「那你叫我過來幹嘛?」
深夜冷風大起。
如果北方的寒風似利刃,而南方的寒風就是銹刀,刮在身上,一鈍一鈍的疼。
「我不想一個人。」阮蕁蕁想了想,只有這個答案最合適。
月光皎潔灑下,清風拂動。
周時亦的情緒被她一句話點燃,他掏出煙和打火機,頓了會兒,破天荒的,問了她的意見,「能抽么?」
阮蕁蕁一愣,「想抽就抽,怎麼還矯情上了?」
周時亦笑笑,點了一支,把煙盒丟在小桌上,然後整個人靠在藤椅上,呼著氣。阮蕁蕁伸手想拿一支,手剛碰上煙盒,被他一把按住,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幹嘛?」
乾燥溫熱的手掌蓋在她的手上。
她愣了一瞬,看著煙盒上的四個數字1916,打著商量的口氣:「就一根。」
周時亦直接拒絕,「不行。」
「為什麼?」
「抽煙有害身體健康。」
理由倒是夠充分,只不過,「那你自己還抽?」
「嗯,準備戒了。」
有了合適的理由,自然會戒煙。
他的手掌還蓋著她的,溫熱的氣息隔斷了外面寒冷的空氣。她看向周時亦,發現他靠在椅子上抽著煙,似乎在思慮什麼。
她叫了他名字,他頭也沒抬,只懶洋洋應了聲。
「你爸媽是做什麼的?」
他靠在椅子上一動未動,彷彿沒聽見,好半晌,才跑出兩個字:「死了。」
氣氛一片死寂。
「你想他們嗎?」
「不想。」
「為什麼不想?」
他上下唇微微碰了下,什麼也沒說。
阮蕁蕁忽然嘆了口氣,抽了抽手,卻被他按地死死的,說:「可是我很想。」
周時亦忽然看向她,眼神複雜,沒說話。
隔幾秒,她仰頭灌下瓶中最後一點酒,抿了抿唇說:
「今天是我媽忌日。」
所以不想一個人是嗎?
手被人輕輕扯了扯。
阮蕁蕁狐疑看向他。
周時亦說,「坐過來。」
他靠在藤椅上,牽著她的手,讓她過去。
阮蕁蕁站起身,走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被他用力一扯,直接帶進懷裡,然後把她按在自己大腿上。
陽台落地窗乾淨透亮,深夜,漆黑的玻璃上倒映著兩人的身影。
周時亦坐在藤椅上,長腿微微打開,她坐上他的大腿,他把她圈在懷裡,蹭了蹭她的頸窩,「想她了?」
阮蕁蕁搖搖頭,「我想我爸,我想跟他道歉。」
也許是酒喝下去的緣故。
阮蕁蕁說了很多關於阮明山的事,斷斷續續,停停歇歇,周時亦聽了個大概。
「我媽走了幾年,我恨了他幾年。可我累了,我不想恨了。這麼多年,他也沒有再娶,他心裡愧疚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其實我都知道,我就是過不了自己這關,我跟我媽說好了這輩子都不原諒他,可是我媽走了,我原諒他了,我背叛了我媽。這樣我媽會傷心,可是,我不想看他這麼辛苦下去了,我媽已經走了,可他至少還活著,我得珍惜活著的人,是不是?」
周時亦沒有回答是不是。
他把煙掐了,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下壓,直接吻了上去,在她唇上停留了一會兒,漸漸往上,鼻子,臉頰,額頭……最後停在額頭,停了許久許久。
阮蕁蕁坐在他懷裡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周時亦直接抱著她站起來,壓在欄杆上,低頭冷不丁吻住她。
她被迫仰著臉承受著他的吻,八樓陽台的高度是令人顫抖的,底下霓虹閃爍一片,阮蕁蕁緊緊勾住他的脖子,害怕之餘更多的竟然是刺激,
心跳驟然加快。
三人間。
大包從電視里回過神,看了眼手機,沖徐盛使眼色:「一個小時了,你猜幾壘?」
「無聊。」徐盛說,「我猜三壘。」
大包喃喃自語:「一個小時是不是短了點?」
……
周時亦終於放開她。
安靜的深夜。
冷風刮著他們的肌膚,可他們絲毫不覺得冷,
身體彷彿被點燃了一樣。
陽台上只剩下喘息聲。
周時亦打橫抱起她,走進卧室,放到床上,看了她半天,遲遲沒有動作。
還親不親了?
他眼底漸漸清明起來,「早點睡,明天得早起。」
這……這就沒了?
阮蕁蕁看著他,扯著他的手。
周時亦笑了笑:「幹嘛?」
她瞪著眼睛,這才嘗到一點甜頭呢。
他拍拍她的頭,像哄小孩兒一樣:「乖。」
有些話,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說看到希望了嗎?
我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有趣的事得慢慢做。
這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很想吃一顆糖,可總也吃不到。
時間長了,
於是也就不想吃了。
可有一天,
又被告知,你可以吃這顆糖。
你會怎麼辦?
迫不及待地拆了一口吃掉?
還是小心翼翼卻捨不得吃?
……
郿塢鎮是一座水鄉古鎮,素有「魚米之鄉」之稱,目前為止,已有六千年的歷史。它以長河為界,分為青峰、石塢二鎮。長河以西為青峰鎮,長河以東為石塢鎮。
前幾年,文化旅遊業大熱的時候,郿塢被重點開發,成為了國內十大著名景點之一。但很多人為刻意的雕琢,卻失了歷史文化遺留產物的本真。
車子已經駛入郿塢。
一排排黑瓦白磚的古式小樓,幾乎沒有現代的建築,四面環山,青山枯松,一條運河貫穿整個小鎮。
幾人都不認路,徐盛沒有小白家的地址,只能跟著導航瞎轉悠,車子駛過一座橋,開到了青峰鎮。
大包說:「下去轉轉吧,找人打聽打聽。」
這個鎮子來往的遊客多,但是本地居民少,家長里短的事情,本地人-大多知道。
車子才剛停穩,就有人湊上來,問:「幾位來旅遊的?」
車邊站著一名高個女孩,長得漂亮,眉清目秀,聲音清亮:「要不要住店?」
大包從後座探出頭,問:「不是,我們來找人的。」
女孩的笑容有些虛浮,「哦,找誰?」
「白錦輝,你知道他家么?」
那女孩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好半晌才說:「我帶你們過去。」
大包:「好,你上車。」
開車的是周時亦,阮蕁蕁坐副駕駛,女孩鑽進車,坐在徐盛旁邊,大包捅了捅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別光玩手機,跟人說說話。」
徐盛瞥她一眼,不是自己的菜,沒理。
大包跟女孩說話就容易臉紅,周時亦連阮蕁蕁都說不上幾句,更別說陌生姑娘了,徐盛又不願意說,阮蕁蕁也不是會聊天的主,多了個人,整個車廂蔓延著一種尷尬的氣氛。
女孩也不多話,靜靜坐在一邊,到了轉彎的時候就提個醒。
車子停在河邊的一棟小樓,她揚手一指,「就是這棟樓。」
大包:「謝謝,」
他們下車,那姑娘問了句:「你們也都是記者嗎?」
幾人互視一眼,「不是,我們是他朋友。」
女孩愣了愣,說:「這個時間只有他奶奶在家,白錦輝應該出去了。你們哪裡過來的?」
「北洵。」大包說,「你知道小白什麼時候回來么?」
女孩搖搖頭,「我不知道,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他了。」
大包點點頭,又一次道謝。
小樓有五層高,設計很復古,窗戶全是木頭雕花。阮蕁蕁是第一次來,瞧得出了神。
周時亦走到她身邊,「想什麼?」
「這裡房子設計的很復古。」
「這裡是古鎮。」周時亦提醒她。
「那你說,這裡的人,思想會不會也很守舊?看到那條河了嗎?」她用眼神指指運河,「你說,未婚先孕,在這裡是不是還要浸豬籠?」
周時亦被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住了。
他敲敲她的頭,「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正說著,白錦輝就回來了。
大包衝上去對著他的肩膀來了一圈,「媽的,不聲不響跑回來,想急死我們是不是?」
幾人紛紛回頭。
徐盛從手機里抬頭,「你面子夠大啊,小爺我都出動了。」
小白愣在原地,環顧了一圈,熟悉的面孔,眼眶忍不住一熱,餘光瞥到邊上干立著的女孩,臉色微變,聲音冷硬,「你過來幹什麼?」
那女孩轉身就走。
小白追上前,扯住她,「我問你,你來幹什麼?」
那女孩甩開他的手,「我來看看你死了沒。」
小白冷笑,「看完了就趕緊滾。」
女孩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幹嘛?人姑娘好心送我們來你家的。」大包勾住他的脖子,「對女孩怎麼能這樣?這點兒你得跟十一學學,看看人家怎麼對女孩的。」
白錦輝冷哼一聲,「你確定你說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萬年光棍?」
大寶掰著他腦袋,往阮蕁蕁那邊一指,「先來認認臉,看見沒?賊漂亮那女孩。」
「看見了。」
「十一正在追的。」
「萬年光棍追女人?」
「嘖嘖嘖,別小看他,這丫的藏得深呢,追起女孩子來是一套套的。」
……
阮蕁蕁此刻正迎風立著,江面盪起微波。
很奇怪。
從未來過的城市,
周圍都是陌生的建築和樹木。
卻莫名其妙有著一股熟悉感,
一踏上這裡的土地,
彷彿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好像她本來就生在這裡,長得這裡。藏在時光深處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