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走好,大將軍
高歡將侄子的身體慢慢地放平了下去,輕輕撫過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將那染血的長劍一寸一寸收進了劍鞘,整個人依然安靜,可是此前那種冷冽鋒銳的可怕氣勢卻消散得一乾二淨,就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
郭劍看著高歡這突然的變化,終於明白了傳說里武道的極致返璞歸真並不是騙人的,這時他忽然看向了一直都是很悠閑的父親,心中已是瞭然這一戰的勝負,高歡在這種劇烈的刺激下,能夠進入返璞歸真的境界,可見他的厲害,但是同一直悠然寫意,內斂的郭然想比,還是差了不少。
郭然看著靜靜站在那裡的高歡,笑了起來,終於第一個能夠和他一戰的對手出現了,兩人好似心意相通一般,竟然同時出手,各自跨前一步,高歡出劍,郭然出拳。
即使以自己敏銳的感官,郭劍依然無法明晰地看清兩人出手瞬間的細緻軌跡,可是讓他最為震撼的就是他的父親依然沒有使用任何兵器,而是用拳頭頂住了高歡的劍鋒,兩者相互碰撞間,發出的金鐵交鳴之聲,似乎讓他覺得他的父親的那雙手已經成了頑鐵,而不是血肉之軀。
郭然和高歡在瞬間就已經互相對擊了數十下,拳風和劍氣將室內掃得七零八落,郭劍死死地看著高歡出劍時的每一個動作,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劍氣究竟是何物了,那自劍鋒上溢出的無形劍氣之所以能夠撕裂堅硬的牆壁,全在於振動,郭劍看得十分清楚,高歡那隨意地揮劍,看似十分簡單,僅僅只有一揮,可是他卻知道,那是靠著手腕和手臂幾乎沒有空間的情況下急速的振動所造成的氣流振動,然後以劍為載體將其斬向自己的敵人,的確是極其高超的技巧,同時所需要的力量和耐力也十分驚人。
不過讓郭劍更在意的是他父親的拳頭,沒有任何的巧變,完全是純粹的力量和速度,那所帶起氣流振動比之劍鋒所帶起的更加霸道。
在兩個絕頂高手之間的對戰下,並不寬大的房間終於破碎了,高歡的身形衝出了房頂,而郭然也是緊隨其後,「走。」郭劍看了一眼簫伊人,也是一同追了出去,這一戰對他們來講是不可多得的際遇。
屋外的院落,纏鬥的兩人將武道還原到了最本源的實質,郭劍和簫伊人第一次明白所謂的招式只是在束縛他們,在絕對的速度和力量之下,招式限制了他們的本能。
郭然和高歡的身形終於靜止了下來,高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頹喪,他明悟得太晚了,如果能夠在達到返璞歸真境界之後給他半年的時間,他相信他一定能夠在郭然手中逃脫,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即將力竭落敗。
看著自己被劍氣撕裂的衣袖,郭然看著默然不語的高歡,低聲嘆道,「始終是勉強了點,若是能多給你一些時間,想必你的大齊之劍定能達到大圓滿的空靈境界,這劍氣能使得更加自如。」
「的確是可惜了。」高歡露出了一絲笑容,將長劍橫在胸前,痴痴地看著,此時他對郭然的恨意已是放下了,劍道的極致,就是忘我直至無我,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歷代那麼多高強的劍士最後都突然銷聲匿跡,因為他們悟通了劍道的本質,無,塵世對他們來說無所謂悲,無所謂喜,也無所謂勝,無所謂敗,如今這劍道的極致他也悟到了,可是他卻辦不到。
「我看不透你。」高歡看著一臉淡然的郭然淡淡道,然後看向了郭劍和簫伊人,眼中藏著莫名的意味,他忽然將劍仍在了地上。
看著棄劍的高歡,郭然看了郭劍和簫伊人一眼后,對著高歡靜靜道,「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
「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高歡聽著郭然這句話,心中最後的疑惑也解開了,他大笑了起來,「原來是這般,原來是這般。」他喃喃自語著,心中通透,他先前所謂的悟道,依然不是完整,直到此刻他才完全大徹大悟,不過可惜已是無用。
「能死於武耀公之手,也不枉了。」高歡大笑著,一臉的坦然,讓郭劍和簫伊人有了一種悸動,對這個相識不到半天的北齊大將軍,他們忽然有了一種由衷的佩服。
「大將軍,哎!」郭然輕嘆了一聲,臉上露出了蕭索的意態,慢慢地走向了高歡,兩人就像久別重逢的多年老友,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累了,厭了,倦了。」高歡輕吟著,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神態,想到那最終的悟道,眼內又有了一絲的笑意,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其實說得只是隨心所欲罷了,可是那麼簡單的道理,世人卻因為被**所左右,欲得而不得。
「大將軍走好。」郭然在高歡耳畔輕輕道,手卻按上了他的胸膛,微微一震,高歡這北齊大將的臉上那抹輕鬆的笑容凝滯了。
郭然抱著高歡的屍體走了,至於高野,他連看都沒看一眼,而郭劍和簫伊人不知道為什麼,為著高歡的逝去竟然有些悲傷,而對於父親的怪異也有些隱隱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