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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干人等便來到了正房。
總共六人,除了秦素素,書房裡兩位丫鬟跟寶紋外,另外還有跟著秦素素管事的兩位大丫鬟——流彩和流水。除了寶紋,其餘人都是挺直了身。
姜珠見她們進來,卻是動都沒動一下,只是掃了一眼其中的寶紋,便又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里,低著頭吹杯中的茶末,等到秦素素帶著人行完禮,這才閑閑的說了一句,「這麼勞師動眾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一說,流彩跟流水臉色變了。什麼叫勞師動眾?她們幾人,也就她們倆可來可不來,她們來了也沒什麼,雖然這件事跟她們沒關係,但她們畢竟也是管事的,誰知道夫人偏偏拿此做了文章。
這言外之意,就是她們以下犯上興師問罪了?
原先她們來是帶著私心的,誰知道夫人-大題小做打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真是太可惡了!可是她們能反駁么,人家怎麼說都是明面上的主子……可是就這麼離開的話,她們的顏面該往哪擱?
流彩跟流水正猶豫著,站於人前的秦素素開了口,「回稟夫人,剛才有人跟我說起寶紋姑娘不小心打碎了大人書房裡的一尊玉馬,我想此事應該由您做主這才讓人向您彙報……不妥之處還請夫人見諒。」說著她屈膝一禮,卻是避開了剛才所有的鋒芒。
流彩跟流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而秦素素置若罔聞,只是收禮後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
姜珠無動於衷,只是帶著詫異的口氣道:「不過打碎了一尊玉馬,何必這麼大驚小怪?」
秦素素不動,低垂的雙眸卻是閃過了一絲暗光。
流彩不忍,站了出來,她雖然抑制的,可聲音還是透著些尖銳,「那不是普通的玉馬,而是皇上賜下的。」上次拿那對細腰瓶壓了素素姑娘一次她們可是清楚的,可是你再財大氣粗,能比得過皇上賜下的嗎?
流彩等著姜珠吃癟,可是姜珠聽完,卻是更加詫異的看著她,「所以呢?」
「……」所以?還有什麼所以?您的丫鬟打碎了皇上賜下的東西難道不該罰么?還所以?真是好大的口氣!
姜珠卻已經看向了秦素素,「所以照你們的意思,寶紋打碎了皇上賜下的東西,我應該嚴懲不貸?素素姑娘,是這樣么?」
秦素素麵不改色,只平平常常的說道:「按照規矩,是該如此的,可是寶紋姑娘是夫人的人,而且應該也不是有心,所以網開一面也是情有可原。」
「呵呵。」姜珠笑著站起緩緩走了下來,「那如果我真網開一面了,豈不是又要遭至諸多非議?」
「……」無人應話。
「不過我可從來不是一個怕非議的人,所以不管怎樣,我的丫鬟,我護下了!」姜珠在寶紋跟前站定,轉身,面朝眾人,微笑,卻強硬。
她說話雖輕,卻字字有力,砸在人耳上,震懾住了所有人。
這是明目張胆的偏袒了?!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寶紋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自家小姐的側顏,卻是一瞬熱淚盈眶,「小姐……」
姜珠沒有理她,只是又慢慢踱著步道:「不過有些事我還是要問清楚的,你們說我的丫鬟碰翻了大人的玉馬,有證據么?」
這又是鬧哪出?
流彩跟流水互看一眼,流水走了出來,「夫人,當時是水青水紅想把盛有水的木桶搬到門外,一時搬不動又見寶紋姑娘正好過來就請她幫忙,誰知道三個人搬還是搬不動,期間寶紋姑娘一個站不穩,想要扶住桌子這才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玉馬……夫人,這是玉馬的碎片……」說著,流水將木盒裝著的碎片呈上。
姜珠只掃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又問:「所以這是水青水紅的證詞?」
「是。」流水答道,「當時除了她們三人,也沒別的人在。」
姜珠轉過身看向寶紋,「現在你來跟我說說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
「小姐,事情經過確實是這樣的……」寶紋哭著將當時的場景又還原了一遍,最後又道,「當時水青姐姐和水紅姐姐都向奴婢倒來,奴婢站不住扶住桌子時,確實是碰到了東西……」
「哦?你確定當時碰到了是玉馬嗎?」姜珠仔細聽完,卻這樣問道。
水青和水紅對視一眼,目光中皆閃過不安,但是很快都低下了頭。寶紋怔了怔,卻是沒想到小姐會這麼問。可是她當時難道不是碰到玉馬嗎?
寶紋的臉上掛著淚,思緒卻有點阻斷,當時她背對著,匆忙間也沒察覺到底碰到的是什麼。
「小姐,我不知道……」最後她迎著姜珠深邃的目光,只能這麼回道。
流彩有些看不過去了,便又道:「當時水青和水紅都看到了,怎麼還會看錯。」
「素素姑娘也是這麼認為嗎?」姜珠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笑吟吟的問向了秦素素。
秦素素麵色依然不變,只是繼續端直著身體用種公事公論的語氣道:「既然水青和水紅都看到了,那應該不會有假了。」
「哦?」姜珠突然一笑,說道,「那既然這樣,我可不可以說,素素姑娘你偷了我的玉釵呢?」
這話一說,饒是一向鎮定的秦素素都綳不住了,她側過身面向姜珠,問道:「不知夫人這是何意?」
姜珠幽然一笑,走到秦素素身後,然後從她的束腰上取下了一根剛才正掛在上面的玉釵。
這玉釵怎麼會跑到素素姑娘的束腰上?!所有人看著姜珠手中的釵子,都是瞠目結舌。
秦素素恍然回神,剛才姜珠來回踱步,她一直跟著她轉向,後來見她走得頻繁,也就不動了,可是之後姜珠好像從她身後走過,不小心還碰到了她?所以這釵子是她剛才自己掛上去的?
姜珠看著秦素素詫異的眼神,笑得溫婉,「我從素素姑娘身上找到了屬於我的玉釵,那麼是否就可以說是素素姑娘偷了我的?你看,這裡可是有這麼多人看著呢……」
「素素姑娘怎麼可能偷你的玉釵,你那是陷害!」雲彩不平,脫口而出道。
秦素素聽著臉色一變,可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聽姜珠一聲厲喝,「來人!給我掌嘴!」
雲彩一聽猛然驚覺,可是來不及求饒,邊上已有兩個婆子出來,一個抓著她的手,一個就是唰唰唰的煽起了她的巴掌。
「啪啪啪——」聲聲清脆,掌掌厲害,不到幾下,雲彩的臉就腫了起來,嘴角還溢出了血跡,可是聲音還沒有停下。
所有人看著雲彩的慘樣都是驚心動魄,誰都沒想到一直和顏悅色的夫人竟然突然下了狠手。
姜珠卻不以為然,只是看向秦素素,笑問道:「素素姑娘覺得她該打不該打?」
秦素素手指僵硬,可最終還是低頭道:「雲彩口出惡言冒犯了夫人,該打!」
雲彩原本還滿懷期待的看著秦素素,可聽到她這話,眼淚立馬止不住的淌了下來。
姜珠滿意一笑,揮揮手示意婆子停下,又道:「其實我有點疑惑,素素姑娘如此冰雪聰明,怎麼收了這麼一個人在身邊,蠢成這樣,真是不忍直視。」
秦素素咬牙,未能反駁。說雲彩不是她的人,誰信?承認自己用人不明,豈不是又是打了自己臉。進退皆是錯,真正讓人有苦也得往下咽。
姜珠笑了笑,又拿起了手中的玉釵,「這玉釵是我故意放在素素姑娘身上的,為的,就是告訴你們,抓到現行的那個人也不一定真的是罪人,說不定……呵呵。」
姜珠沒有把話說全,可是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素素姑娘不是罪人,她是被陷害的,那寶紋雖然也是人證物證俱在,那是不是也是被陷害的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水青和水紅。水青架不住壓力,挺身說道:「夫人,就算您想要包庇寶紋,您也不應該污衊我們!」
「呵呵。」姜珠一笑,卻是意味難明。
「夫人。」秦素素開了口,「雖然可能冒犯了夫人,但是有些話素素不得不講。夫人疼愛寶紋姑娘讓素素很是感概,可是夫人若是為了洗脫寶紋姑娘的嫌疑而去污衊水青跟水紅,素素覺得這不太妥當,如果傳出去也有損夫人的威名,還請夫人三思。」
姜珠看著她,卻半天沒言語。
這時,一旁的流雲站了出來,「現在不管怎麼樣,還請夫人明示,如果大人問起來又該如何回答!」
「大人問起來?問什麼?」姜珠笑著問道。
流雲咬著牙道:「自然是問玉馬之事,玉馬是皇上所賜,大人極為喜愛,他回來時若是不見桌上有玉馬,定然會問起!」
「呵!」姜珠又笑了起來。
流雲看著,只覺莫名。
姜珠看著她道:「不過一尊小小玉馬,你們覺得宮翎會在意?這玉馬重要不重要,不是由你們說了算,而是由他說了算。你們呢,也大可以跟他說明實情,看看他到時候會怎麼處置我,哦,是我的丫鬟……」
這話一說,流雲深吸一口氣,竟是別噎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姜珠當真是一點也沒將這玉馬放在心上。
而且,竟然還直呼了大人的名諱!
雖然這只是一尊玉馬,可你這麼袒護一個丫鬟,大人難道不會介意?怎麼說,您進門后他可是看都不看你一眼啊!
這是有多猖狂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姜珠渾然不理眾人的詫異,只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恍然大悟狀的說道:「不過你也提醒我了,我雖然無法確定我的丫鬟是不是真的被陷害,但是你們家大人應該能確定的。監察司的本事,你們應該知道,憑藉一點點蛛絲馬跡,總歸能還原當時的情況的,比如這玉片為什麼會這麼碎,比如為什麼寶紋在門口喊了好幾下后裡面的才有回應……」
姜珠說到這裡,視線正好落在水青身上,而當看到她聽到最後肩膀一緊時,她的嘴角又彎起,然後繼續道:「所以,勞煩你們告訴宮翎真相的時候,順便把她們兩個也送過去,好讓他仔細的盤查一下。畢竟家裡真有幾個只知道陷害人的玩意兒,終究是家門不幸,若是傳出去,也有損我威名啊,素素姑娘,你說是不是?」
秦素素餘光看著頭越埋越低的水青,手指攥緊。
一干人很快又走了個乾淨,來時威風,走時卻各個狼狽,雖然素素姑娘依然身姿挺拔,可那臉色終究是不大好看。
一個以下犯上被掌了嘴,另外兩個還背上了陷害人的嫌疑,如果一切再被確鑿,她顏面何存?她可是宮家的管事,這些丫鬟可都是由她挑選由她栽培的!
可是為什麼明明志在必得的事,到最後竟然落得了這樣的局面!
夫人憑什麼有峙無恐!
及至宮翎回來時,當真有人不死心的將事情經過回稟了,她們以為姜珠只是故作聲勢,只要大人一表態,一切就能打回原形。誰知宮翎聽完后,當真只是一句——「不過一尊玉馬,碎了就碎了。」
然後又是一句,「那兩個丫鬟就讓人審問一下吧。」
所有人都是驚詫萬分,明明大人成婚多日卻始終將夫人扔在一邊不聞不問,可為什麼夫人明顯做錯了事,他竟然也毫不追究的就選擇了偏袒,更何況,歸根結底那還只是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啊!
而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一個消息又從一個叫平兒的丫鬟口中傳出。
據說,素素姑娘將府中賬本交給夫人後,夫人是極不願意管理的,原因無它,只嫌麻煩,所以當晚就差人將賬本送到了大人跟前,說生怕管理不善出了差錯。哪知大人聽完后,又讓人將賬本送了回去,並說:沒事,錯了也無妨,你只當管著玩吧。
這是一點都不在乎夫人將賬本管得一團糟了!
這甚至是求著夫人管理府中大小事了!
這還是眾人眼中將夫人扔在一邊不管不顧的大人么!
眾人聽說后,皆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她們知道平兒跟夫人身邊的海棠是好姐妹,所以只以為這是她們瞎說的,可是等有人詢問了大人身邊的小孟大人並且得到肯定的回復后,所有人不得不信了。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過她們卻也明白為什麼今天夫人這麼有恃無恐了,這是知道大人雖然不來可實際上還是將她寵得翻天覆地啊!
她囂張,那是因為她有底氣啊!
就是可憐了素素姑娘,沒搞明白就上了門,這下臉被打疼了吧!
不過夫人確實不錯哦,這麼護短,只要在她手下,只怕也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吧,就這一點,可是素素姑娘都做不到的,沒見流彩為她說話被掌了嘴,她連一點表態也沒有么。
素素姑娘雖好,可終究不是完美的呀。
夫人雖然兇悍,可是跟著她,不怕被欺負哦~
——宮府內,各種議論不停流傳著……
……
正房內,姜珠坐著,卻是面沉如水。
寶紋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她已把自己為什麼要去書房的原因說了,包括想要告訴姑爺小姐的清心丸沒了,包括想要挽回姑爺的心,她該說的,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個遍,可是小姐還在生氣,可是不單是小姐,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到現在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昨天小姐是私下讓海棠把賬本送到姑爺那去的,海棠回來也是偷偷跟小姐傳達了姑爺的話的,她們有意瞞著,她不知道,所以才在今天險些闖了大禍。
她為什麼就不忍忍呢!為什麼就不聽小姐一再的告誡呢!不要自作主張,不要自作主張,這是小姐一再強調的事!上次寶瓶偷偷告訴夫人姑爺的事,小姐不也一直冷著她么,她怎麼就這麼忍不住呢!
「小姐,你罰我吧!寶紋知錯了!」她哭著,傷心極了。
姜珠聽著,卻只是頭疼,今天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狠打壓了秦素素一番,可是她真的是高興不起來。
自己的兩個丫鬟,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呢,一個個,盡捅簍子。
說真的,她還不得不佩服一下宮翎的本事,就這一個海棠,就已完完全全將她們兩個碾壓了。
就說昨晚她讓她把賬本送給宮翎吧,其實一來是想試探一下宮翎的反應,二來是想試探一下海棠對她的心思,所以她把賬本交給海棠的時候,她並沒有交代要說什麼,可是等到海棠回來的時候,她卻把什麼都處理好了。
她向宮翎說了白天秦素素將賬本交給她時的情況,不偏不倚,卻也帶著偏倚,然後就又把賬本原封不動的帶了回來,同時還帶回了宮翎那句讓她失眠半宿的話。
——沒事,錯了也無妨,你只當管著玩吧。
而在最後,海棠也說了一句她始終沒提起的話,她說——大人是特意把奴婢安排在您院子里的,並說讓奴婢好好伺候您。
這是想讓她徹底安心了。
海棠很優秀,而宮翎把這麼優秀的都挑出來給了您,不是對您有心還是什麼?
海棠心向她的時候比較晚,可是她一下決心,便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真不知道宮翎是怎麼培養出的這個人。
不過宮翎昨天這麼說了,今天又來了這麼一出,這是想好了吧?
想想,也過去了七八天了。
姜珠想著,便對寶紋道:「給我取筆墨來。」
寶紋一怔,很快站起,「是。」說著抹淚就跑開。
她很快又跑了回來,然後又開始研磨,一邊研磨,一邊還掉淚。姜珠也不管她,只是在紙上寫著——
「既然你這麼配合,想來是已經考慮好了吧?」
寫完,又對著寶紋道:「去給宮翎送去吧。」
寶紋一愣,很快又接過,「是小姐!」
姜珠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寶紋只有十四歲,雖然不如別人那麼出類拔萃,可是她的那份死心塌地卻是誰都比不了的。她還小,有的是成長的機會。
……
書房內,宮翎看著眼睛紅紅的寶紋,有些好笑。不過這個姜六真是,到這時候都不忘利用他一回。
故意讓寶紋過來,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還是什麼?
不過他雖然覺得這小丫頭不夠伶俐,卻也看中她對姜珠的那份忠誠,上一輩子,他記得她是陪她到了最後。
「好了,我知道了。這一碟桂花糕是你兄長愛吃的,你拿去跟他分了吧。」想著,宮翎又命孟土裝起了那碟糕點。
寶紋正心驚膽戰著,乍聽到此話,一臉難以置信,半晌后才反應過來連連致謝。隔了一會兒,見宮翎沒反應,又怯生生的問道:「姑爺,您不給小姐回個信嗎?」
以往小姐跟姑爺寫信,都是有來有往的,而且都是姑爺來得多,小姐回的少。
宮翎聽到此話,雙眸卻是一下垂下,半晌后,他回道:「告訴你家小姐,等我忙完了我會過去的。」
「嗯。」寶紋應下,轉身欲走想起什麼卻又停下問道,「是今天嗎?」
宮翎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嘴角一動,回道:「是。」
寶紋聽到這話,眼眸一下就亮了,她連連點了幾個頭,然後轉身就朝外走去,「奴婢現在就回去告訴小姐!」
終於等到了!終於等到了!
宮翎看著她的背影,感慨著,姜六身邊還真的是需要一個海棠一樣的丫鬟啊!
「大人,您今晚真的會去夫人那嗎?」
而他剛想著,只聽耳旁傳來一個聲音,回頭一看,卻見孟土也正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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