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36章==

凝香閣

嚴嫣並沒有顯現出與以往有其他什麼不同,陪著嚴陌在園子里散了兩刻鐘的步,姐弟倆才回到屋裡。

嚴陌回屋后,先喝了一碗熬得濃濃的紅糖薑湯,出了一身汗便被董媽媽抱進一大盆淺褐色的浴湯中泡著,按蕙娘所說的泡夠兩刻鐘換清水洗乾淨,為他穿了一身綿軟的中衣才將他放進鬆軟的被褥里。

到這個時候,嚴陌已經極累了,挨了枕頭便陷入香甜的睡鄉。

嚴嫣過來看了下嚴陌,吩咐丫鬟們夜裡注意些,便回到自己屋。

她有些心神不寧,以往按這個點,她應該沐浴後上床打坐的,此時卻沒有這個心情。蕙娘也說過了,心神不寧的時候,不要練功,容易出岔子。

她在屋中來回踱步幾番,便說去後面小院子。

見此,梅香幾個丫鬟也沒敢跟上去。

三姑娘習武是不允許有丫鬟在身側的,嚴嫣護短對下面人和善,也並沒有什麼架子。但她從小極有主見,渾身富貴氣派不怒而威,雖年紀不大,但實質上她身邊幾個貼身丫鬟都對她充滿了敬畏感。

小院中有一方石桌,石桌周圍有四方石凳,嚴嫣並沒有如丫鬟們預想中那般是在習武,而是坐在石凳上,手裡飛快的轉動著一根峨嵋刺,面色有些怔忪。

蕙娘出現在她身側,蕙娘的住處在這座小院里唯一那間廂房裡,嚴嫣剛踏入院中,她便察覺到了。出門便見到三姑娘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甚至她走了過來,她也沒有察覺。

蕙娘來到桌前坐下,輕聲道:「姑娘心中有事?」

嚴嫣側首看她一眼,點點頭。

「關於夫人的?」

蕙娘並不是個傻子,她平時在凝香閣雖悄無聲息,很少在人前露臉,但這院子里什麼事情她都知曉。有時候人耳朵太靈敏,也是一件非常討厭的事。聽得多,想的就多,煩惱由此滋生。

無知是福,這句話並沒有說錯。

「我爹回來了,我娘她……」

蕙娘一笑,「姑娘有些茫然?」

嚴嫣一愣,緩緩點頭。

「姑娘會感覺無所適從是正常的,既然茫然,便什麼也不要做,靜觀其變吧。姑娘現在還小,大人的事,讓大人們自己去操心。」

「可——」嚴嫣也不知該說什麼,就如同她複雜的心。

蕙娘斂眉一笑,望著天上的弦月輕聲說道:「其實剛開始到姑娘這裡,蕙娘是不慣的。我們是跑江湖的人,一輩子刀口舔血,只為了掙一口吃食。來了富貴人家,所見之處,錦衣玉食,富貴至極,無憂無慮,那是以往從來不敢想象的。」

嚴嫣靜靜的聽著。

「剛開始真的不慣,覺得人與人之間真是差別太大,可是久了,卻發現哪裡都是有煩惱的,人生哪裡有真正的安樂鄉?!這裡的人,為人處事與我們當初所生活的圈子差異太大。以前那裡,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快意恩仇。而這裡的人卻是說一句話繞十幾個彎,每一句話背後都是藏著一個不同的目的。」

「這就是蕙姨剛來時,不願說話的原因嗎?」

蕙娘莞爾一笑,「也許吧,那會兒茫然四顧,不知未來的方向在何處,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在這裡呆久了,生活久了,卻是不愛說。」

那時候,蕙娘還跟著嚴嫣住在錦瑟院,周遭的一切都與她以前生活截然不同。而蕙娘這個宛如鄉野村婦的婦人卻是有些格格不入,尤其聽聞她是來教導三姑娘武藝的,一些丫鬟婆子覺得她是異類,都排擠於她,蕙娘也總是不聲不響,只在嚴嫣需要她時候出現,平時總是足不出戶。

那時候,沈奕瑤對嚴嫣習武很是不滿,可不知為何卻又縱容了。明明在家中總是訓斥小嚴嫣沒有女孩子樣,在鎮國公府卻是當著鎮國公的面,笑著說女兒習武真有天分。

那時候,嚴嫣不懂為何,之後卻是慢慢懂了。人長大了,總會面臨各式各樣的問題與無奈,那到底是什麼讓心思簡單的沈奕瑤如此言不由衷的呢?

對自己父親的猜疑,就是從那時候升起的。

而今日見到她爹歸府,還是那麼容易就牽動了她娘的情緒,嚴嫣的心情很複雜。明明已經計劃好了,明明已經開始了,明明這個匣子是她打開的,她居然開始矛盾起來。

「姑娘在糾結、矛盾?」

嚴嫣沒有說話。

「那你還記得當初的目的嗎?」

目的?那時候並沒有什麼目的,就是覺得不能忍受,不能縱容。唯一能稱得上目的的,就是好好的護著阿陌長大……

「那,後悔這樣做嗎?」

不後悔。

她堅定的搖搖頭。

「那不就好了嗎?」

是啊,那不就好了嗎?她又何必去想太多,只用把阿陌護住就好。其他的、外面的事情,她並不需要去管,外公曾經也是這般說過的。

那時候她能明白外公的意思,一直明白,只是突然事到臨頭,又見她娘態度急劇轉變,便生了忐忑之心。

良久,嚴嫣心中釋然,宛然一笑。

她一緊手中的峨嵋刺,站了起身。

「蕙姨,這招式中有幾處總是覺得不夠流暢,我使了,你看看?」

蕙娘微笑點頭。

***

清晨的微光從窗欞灑射進來,給未暗的室內帶來些許光亮。

沈奕瑤悠悠醒來,一睜開眼,便看到上首丈夫柔和看著她的眼。

想起昨晚兒,她臉微微一紅,「夫君。」

嚴霆拍了拍她,坐直起身,健碩的上身只披了一件中衣,衣襟半敞,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他拿起床邊矮几上的一隻鎏金鈴,搖了搖。片刻,便有丫鬟們入了內。

丫鬟們分了兩撥,一撥服侍嚴霆更衣洗漱,另一撥則是服侍沈奕瑤。沈奕瑤坐在妝台前,從鏡子看著正在穿衣的丈夫,芙蓉面上微赧而又掛著甜蜜的微笑。

「笑什麼呢?」

恍惚間,沈奕瑤被嚇了一跳,她有些窘然,「沒、沒……」

嚴霆朗笑出聲,拍了拍她的纖背,道:「快更衣吧,呆會兒給娘請安去。」

說完便去一旁圈椅上坐下,也不出去。

雖是為人婦十餘載,沈奕瑤也是比較害羞的性子。赧然的讓丫鬟們服侍更了衣,梳了發,芳草打開首飾匣子,從裡頭拿出首飾與她帶上。還未上手,便被嚴霆拿了過去,幫沈奕瑤帶上。

一番下來,沈奕瑤面紅耳赤,嚴霆笑話她都孩子娘了還如此容易害羞。

正說著,外面有人通報裴姨娘和吳姨娘及幾位姑娘少爺來給夫人侯爺請安了,兩人相攜出去。

裴姨娘今日打扮的格外嬌艷,她身著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更顯得皮膚白皙,柔美動人。嚴弘和嚴倩跟在她身邊,乖巧聽話,尤其嚴弘,一改平時的跳脫。

吳姨娘是個話少沒什麼存在感的人,她長得瓜子臉,杏目櫻唇,眉眼俏麗,身穿綉折枝玉蘭品月色素緞襦裙,腰系粉紫柔絲串明珠帶,細細的腰兒一把。五姑娘嚴嬋和她姨娘一樣是個沒什麼存在感小姑娘,長相隨了吳姨娘,似乎有些膽小。

幾人上前請了安,在下首坐下。

嚴霆看了看,道:「怎麼阿嫣和陌兒沒來?」

沈奕瑤正局促著怎麼說,一旁芳草笑著道:「三姑娘日日習武,有時候時間不巧,就不到錦瑟院里來,直接去榮安堂給老夫人請安,也是日日不落下的。四少爺身子不好,人小覺多,夫人體恤,並不苛責讓少爺一定要來錦瑟院請安的。」

這算是幫沈奕瑤解釋了,她心下微安。可,這真是解釋嗎?

嚴霆半擰劍眉,面上有些不苟同,「阿嫣現在還在習武?」

沈奕瑤訥訥點頭,又為女兒解釋:「阿嫣現在很少練武的,只是偶爾為之,畢竟習了這麼多年,一時也丟不開,妾身會好好教導她的。」

嚴霆道:「阿嫣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便要說親,女兒家的還是文雅些好。」

沈奕瑤點了點頭。

正說著,嚴嫣帶著嚴陌到了。

兩人恭敬的上前行禮問安,嚴嫣垂首斂目,「望爹娘不要怪罪,女兒和弟弟來遲了。」

「不遲不遲,今日是爹和娘起早了。」

嚴嫣看了沈奕瑤一眼,沒有說話。嚴霆也沒有露出怪罪的神色,他站了起身,又轉身輕撫沈奕瑤,夫妻二人帶著二房一大家子便往榮安堂去了。

今日的榮安堂特別熱鬧,大房二房三房每房人都來全了。大家笑意融融,相處甚洽,大人們坐在一起說著閑話,小輩兒們請了安,則去了次間里坐著。

大房的兩位少爺,大少爺嚴嘯和二少爺嚴睿,年紀比嚴陌兩個大些,一個十三一個十二,嚴嘯肖似嚴大爺,體態圓胖,嚴睿肖似薛氏,個頭瘦小,兩人平日里專於念書,很少能見上一面,並不怎麼愛和比他們年紀小的嚴陌嚴弘玩兒。

兩人坐在一處,一個昏昏欲睡,似乎覺沒睡好的樣子,一個無聊的坐在那裡,四處望著,也不知在看什麼。

嚴茹嚴玲和嚴倩三個湊在一起坐在大炕上,三房的六姑娘和七姑娘則坐在一邊,由兩人的奶媽陪著,並沒有頑皮的湊過去。嚴嫣坐在下面方椅上,嚴陌坐在她身邊,嚴弘落了單,就跑去大炕上和嚴倩她們湊一塊兒了。

他性子頑劣,一會兒便把嚴茹惹得小臉漲紅,作勢想打她,又顧忌著形象。

「嚴倩管管你弟弟,這麼討厭。」

嚴倩瞟了嚴弘一眼,小嘴微撇,「我算管不了他,他啊被我姨娘慣壞了,現在連我都敢打了。」

「你再來討嫌,小心我稟了祖母,狠狠罰你!」嚴茹掐著手絹道。

嚴弘沖她做一個鬼臉,吐吐舌頭,「我不怕啊我不怕,祖母才不會罰我呢。你不是喜歡天天裝斯文嗎,怎麼這會兒不裝了?」

這熊孩子行為舉止實在太氣人了,嚴茹漲紅著臉,咬牙切齒,眼睛轉到一旁嚴陌和嚴嫣身上,開口道:「你是男孩子,跟我們女孩兒湊一處作甚,你去和嚴陌玩兒,剛好你們兄弟倆感情好。」

典型的禍水東移,可惜嚴弘不上套,亦或是不敢上套。

他瞟了坐在嚴陌身邊的嚴嫣一眼,聲音壓低不少哼了哼,「我才不跟他玩兒呢!」

嚴茹來了興緻,「怎麼?怕嚴陌欺負你了?」

嚴弘一臉鄙夷,「就他,欺負我?」

「那你怎麼不跟他玩兒,你們可是一個爹的哦,都是二叔的兒子。」

嚴弘果然經不起挑唆,看著嚴陌的眼神怨毒起來。

一直坐在那裡的嚴嫣眉眼淡淡的,見嚴弘的眼神望來,目光銳利的盯了他一眼,移開眼神看向嚴茹,「大姐你早飯吃多了吧?」

嚴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我還沒用早膳。」

嚴倩噗嗤一笑,嚴嫣又道:「我還以為你吃飽了撐的。」

嚴茹臉紅耳赤,瞪著嚴嫣,想說什麼又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有丫鬟來稟,早膳準備好了,請姑娘和少爺們去用膳。

嚴茹只能氣哼哼的率先出去,其實讓她去惹嚴嫣,她還真不敢,這陣子二房鬧出的這些,讓她更有些怕嚴嫣這人了,並且她娘也說了,沒事不要去惹二房的三姑娘。

一家子分了幾桌在花廳那處用了早膳,之後便各自散去了。

嚴霆出了榮安堂便往前院去了,似乎有事要辦,嚴嫣則是牽著嚴陌和沈奕瑤裴姨娘等人往二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錦瑟院,沈奕瑤叫住嚴嫣,說有話要與她說。

嚴嫣想了想,讓梅香和秦媽媽帶著嚴陌先回凝香閣,自己則跟著沈奕瑤進了錦瑟院。

自那日之後,母女兩個的關係就淡了下來,平日里說話很少,突然沈奕瑤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想了又想,神情有些局促:「你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可以說親了,那、那武還是不要再習的好。」

嚴嫣眼光一閃,默不作聲。

這種話她娘與她說過不下於數十次,小時候那時是以為娘不喜,後來久了卻明白還有其他。

嚴嫣看了沈奕瑤一眼,眼中看不出是什麼神色:「不要忘了,當初是你讓我習的武,怎麼這會兒主意又變了?」

沈奕瑤臉色頓時一白,面露些許痛苦,「阿嫣——」

嚴嫣沒有去看她,她此時滿心滿肺的憋屈。她想說,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能調頭往門外走去。

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有時候她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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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妃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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