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當年熙帝怕統兵將領集權,便將兵權分散給五軍都督府並兵部所管。
五軍都督府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兵部擁有調兵權而無統兵權。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節制互不統屬,一切只聽命於皇帝。
為官者,自然要體會上意,皇帝怕集權,也怕兩者勾結,哪怕是讓皇帝心安,也必須保持面上的距離。按理,鎮國公應該與兵部尚書是素不往來的,明面上,他們也確實素不往來,但這並不妨礙兩人私下的交情。
當年,還是先帝那時候,鎮國公統兵之時,現今兵部尚書繆傑是他手下的一名先鋒官,雖之後繆傑平步青雲步步高升,但這並不能抹除當初的情義。所以明面上兩人雖總是一言不合,在朝堂上大肆爭吵,但私下還是有種心照不宣的情義。
也因此,為了收拾嚴霆,鎮國公借了兵部尚書之手。
這日下朝,兩人走在出宮的宮道之上。
相隔約有一丈些許,也並不妨礙兩人的交流。
「你那女婿回來了?」發須皆為花白,體格消瘦,完全一副糟老頭子模樣的兵部尚書,身著一身緋色綉仙鶴補子朝服,單手持著玉芴,目視前方,口裡說道。
鎮國公同樣穿了一身緋袍,前後胸綉麒麟補子,他淡淡的嗯了一聲,並未側首。
兵部尚書很好奇,忍不住靠過來一些些,「你坑你女婿,不怕你閨女知道了?」
鎮國公虎目一瞪,沒有說話。
「好好好,我知道你素來霸道,可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麼要收拾自己女婿,還這麼坑人家!」
「要你管!少費些閑心!」
兵部尚書有點委屈,調那嚴霆去邊關是他辦的,調他回來還是他辦的,怎麼這會兒就成閑心了。
這死老頭幾十年了,還是這熊脾氣!
他也是個有氣性的人,瞪眼哼道:「下次有啥事別來找我,好心沒好報!」
鎮國公瞪了過來,他鬚髮怒張,濃眉虎目,氣勢駭人,換平常人自是害怕。可兵部尚書與他相鬥幾十年,哪裡會懼他。
兩人互瞪,對著眼比大小。
……
後面不遠處宮道上,一群文武官員各自湊在一起耳語。
「你看你看,鎮國公又和兵部尚書吵起來了。」
「他們倆又不是第一天吵,剛才在陛下面前不就吵了一回!」
「是呀,在陛下面前吵完,出來繼續吵。你說他們倆會不會打起來?」
「應該不會吧,這可還在宮裡。」
一個資格較老的人說道:「又不是沒在宮裡打過!那有一年……」
這人開始講古。
……
鎮國公眼睛雖比兵部尚書大,但有一句話叫小眼兒聚光。他終究不敵,放緩神色,哼了哼:「家事。」
好吧,這也算是解釋了。
老小老小,這兵部尚書在人前威嚴,在家裡也威嚴,也就在這老朋友面前才能露出些許其他的神色。
人這一輩子,總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事情,對於他們這類人來說,外面的事從來不是事兒,也只有家事才能讓他們頭疼些許。
想起家中那個不成器的幼子,兵部尚書感同身受牙疼道:「好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有事就吭氣兒。你那女婿似乎求到陳侍郎跟前了,陳侍郎在我面前提過一句,我沒搭理他。我當時就在想,他不應該求得是你這老丈人?」
鎮國公面上似有譏諷,又隱沒下去。
兵部尚書繼續叨叨,「你這老傢伙也忒不是個人,是不是就想讓人求到你面前去?有意思嗎,這麼玩……」
鎮國公沒有理他,拍了他肩膀一下,便大步離去。他力氣大,兵部尚書乾瘦身板被他拍得一晃,差點沒摔了。那邊一群人神情緊張望著這邊生怕兩人打起來,這邊兵部尚書心裡腹誹,尼瑪,還以為是當年,老子現在年紀大了,可禁不起你這莽夫拍一下。
之後,他以不符合他年紀的矯健之姿跳了起來,指著鎮國公背影放話,「你個老匹夫給我等著!」
眾人抹汗,還好,沒打起來!這兩人年紀一大把,還這麼『頑皮』!
***
嚴郅並不在府里,被府里下人找到時,正在外面和友人喝酒,喝得淋漓大醉。
下人說府中有事老夫人請他回去,他倒也沒敢耽誤,麻溜的便回來了。
他神態微醺,大腦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進了榮安堂一見老夫人陰沉的臉,頓時一個激靈,所有酒意煙消雲散。
他心中有些暗恨自己應該回房收拾一下再來的,免得嫡母聞到酒氣不悅,面上卻是笑盈盈的湊了過去,恭敬的問了安,又和一旁的嚴霆打了一聲招呼。
「娘,不知找兒子有何事?」嚴郅站在老夫人身側問道,這個距離算是一個很親近的距離,一直以來嚴郅的態度就是如此。
他對老夫人很親近,親近隨意到似乎自己就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但平時又很懂禮數,從來不會因自己和老二老三待遇有所不同,便心生嫉恨。
這個分寸很不好拿捏,截止今天,嚴郅做的很好,哪怕他外面上來看就是一個整日里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老夫人本來陰沉的臉,見此軟了些,轉瞬又思及親兒子的大事,終歸嚴霆在她心目比較重要,於是怒意站了上風。
「誰跟你嬉皮笑臉的,你這個不孝子,老實給我交代,最近有沒有在外面惹事生非!?」
嚴郅下意識以為嫡母發怒是玩笑,可再看看神色不像,他頓時又一激靈,身體反應比大腦快,順勢就在老夫人腳前跪了下來。
他哭喪著臉,委屈道:「娘,這到底怎麼了?從何說起啊!」
『娘』和『母親』都是同一意思的稱呼,可娘卻是比母親來說要親近的多。嚴郅剛生下便被養在老夫人身邊,打從會開口說話便是叫的『娘』。叫了幾十年,哪怕日後大了懂事後,同為庶子的其他人都是叫母親,唯獨他也沒改口過。
對於他沒改口,老夫人既沒有同意也沒有異議,就這麼叫了幾十年。其他庶子老侯爺去世便分家了,這個叫娘的庶子卻留在跟前。畢竟是養的第一個兒子,哪怕不是親生的,養了這第一個兒子后,當時為子嗣發愁的她連生了兩個兒子,說沒有感情是假的。
「你成日里在外頭遊手好閒,結交些狐朋狗友,我從來沒說過你。這次你給我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外頭惹了什麼事?」
嚴郅心中有些忿忿,從小到大遊手好閒吃喝玩樂你都沒管過,甚至是縱容。這又是賣得哪門子關子?!跟著他又思及老夫人罕見的怒色,與一旁坐著的嚴霆,心中一驚。
「兒子在外頭並沒有惹事生非,娘你信我!」
老夫人眼神疑惑,嚴霆面色不顯。
「真沒有?」
「真沒有,兒子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在娘你面前說過謊了。你要相信兒子!」嚴郅表情嚴肅,神情中還帶點委屈,只差豎三根手指對天發誓了。
對於嚴郅,老夫人還是比較了解的,雖平日里油滑了些,但是真孝順。大房平日里沒其他進項,只靠府里的月例過日子,不像老二老三,一個有爵位,一個有她的補貼,兒媳婦的陪嫁也不少。
裴姨娘見人下菜,雖不是她直接授意的,但也有她默許在裡頭。終歸究底,大房雖住在府里,但畢竟不是親生的,老夫人不會也不許讓大房與自己親生兩個兒子待遇相同。
即使如此,嚴郅隔三差五,手頭寬泛了些,也送上來些東西孝敬於她。東西並不值錢,但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意。要知道哪怕老二老三是她的親兒子,也沒有這般過。當然不是說他們不孝順,而是他們想不到此處來。
老二身擔重任,老三是個悶葫蘆性子,這個老大雖不是親生的,但日日承歡膝下,日積月累下來,石頭心也會被捂熱。
老夫人面色有些為難,看了嚴霆一眼,又道:「不是娘不信你,而是家中遇到些事,你這兩年在外頭可有什麼不妥當,交過什麼人,一一說上來。」
嚴郅喜歡裝傻賣乖,那也要看時候,此時當然不是裝傻賣乖的時候。他素來光棍,便將這幾年干過的事說了出來。
這嚴郅身份不高,侯府庶長子的身份,也就只能交些與他身份差不多之人。平日里除了當差點卯,其他有閑便是吆五喝六的與一幫朋友喝茶吃酒,花天酒地,偶爾賭個小錢,碰到不識相又惹得起之人,三五成群上去揍人一頓耍個威風。
嚴郅也坦白,連自己包了個外室這種私密的事都說了出來,可謂是事無巨細,不敢隱瞞。
正說話當中,只聽得外面一聲嘶喊,薛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進來。
「好哇,嚴郅你個狼心狗肺的,你居然敢在外麵包養外室!」
原來老夫人找嚴郅過去說話,下人找到了大房院子去,誰知嚴郅並不在府中。當時薛氏就留了個心,等聽聞下人來報大爺去了榮安堂,她便也來了。來了之後,正準備讓丫鬟通報進去,在廊下就聽到裡頭嚴郅的說話聲。
這一聽不得了了,也不顧什麼規矩了,直接就闖了進來,撲到嚴郅身上就開始廝打。
嚴郅沒反應過來,便被薛氏撲到身子搔了兩下,一摸臉頰,便知道上頭挂彩了。他也顧不得嫡母和兄弟在跟前,反手就給了薛氏一巴掌。
薛氏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薛氏倒也潑辣,嘴裡哭聲更大,不依不饒又上去廝打他,一口一個沒良心的。
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等老夫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扭打在了一起。她氣得直拍羅漢床上的矮几,「人都死了,還不快上去拉開。」
門外的丫鬟婆子們立馬涌了進來,將薛氏連拉帶抱給挪開了。
薛氏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撲倒在老夫人腳前,嚎起來,「娘你可得給我做主啊,嚴郅他心肝都被狗給吃了,我在家裡相夫教子,辛苦持家,他居然在外頭包養外室……」
嚴郅站在旁邊,邊摸臉邊罵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