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石上蓮開(一)

第十六章:石上蓮開(一)

長妤卻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轉身,和一個對她至關重要的人擦肩而過。

而此刻,那輛和長妤擦肩而過的馬車,正緩緩向著更深的黑暗中行去,

那個少女低著頭,雖然穿著樸素的衣服,但是擋不住一張秀麗的臉,像是一朵蓮花的盛開。

她低著頭,正在用手打著絡子,安安靜靜的,似乎一點也沒有被眼前的困境而驚擾。

而旁邊其他女子,卻因為前方未知的命運而細細的顫抖著。

馬車不知道行了多久,直到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出來!」

這個聲音一出,當即有少女嚇得哭起來,而後,一隻長滿毛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掀開帘子。

陡然間的火光射進來,外面杵著的男人身體像是一堵牆一樣,當先的一個虯髯大漢一撈,撈起靠近馬車的一個少女,然後惡狠狠的摸了一把,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撈起她便往營帳里走去。

那個少女反應過來,突然間劇烈的掙紮起來,但是那大漢哪裡管她,一邊走一邊扯她的衣服,還沒到營帳,便被剝的差不多了,接著,少女的哭喊聲就完全的淹沒在營帳中。

剩下的少女忍不住低泣起來,瑟瑟發抖。

……

少女們的哭聲和尖叫聲,還有將士大笑的聲音傳入青年的耳朵。

旁邊立著的侍衛道:「將軍,要不要,給你弄一個過來?」

那青年劍眉星目,朗闊如雲,眉目間平靜至極,甚至有種儒雅的氣息,彷彿書和劍的完美結合。

他聽了侍衛的話,連眼睛都沒抬,只是低著頭翻著兵書。

那侍衛立馬就知道自家將軍的意思了,說來也奇怪,他跟了那麼多人,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將軍,不近女色,自律極強,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像這裡的其他的將軍,哪回不是享用最美貌最鮮嫩的少女?也只有他們的周將軍,才會這樣。

青年放下兵書,道:「帶上一隊兵馬,出去轉轉。」

「是。」那侍衛應了聲。

他知道自家的將軍雖然不會阻止,但是也不願聽到這樣的聲音,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到外面去轉悠,等到那些人都發泄完了再回來。

他和青年走出營帳,就看見一個男人扛著一個少女走進了旁邊的營帳,這個男人是和將軍一同主管這支軍隊的耶律洪,因為少年時有些心結,所以一直對女人暴虐的很,以凌虐他人為樂,而送進他營帳的少女們,第二天都是滿身傷痕的抬出去的埋的。

想到此處,他又忍不住看了那少女一眼,暗道可惜。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少女竟然不哭不鬧,瞧著身體特別的纖細,看不清楚相貌。

可憐的女人。

他將軍倒是看都沒看,抬起腳就走。

那耶律洪抱著少女進了營帳,兩人正準備離開,卻沒有耶律洪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賤人!」

他不由回頭一看。

耶律洪向來葷素不忌,行這等事竟然連帳子都不放下來,而從他的角度,就看見少女被扯開的衣襟,纖白的肩膀露出來,上面似乎有什麼胎記。

而耶律洪捂住脖子,脖子上正在正流著血,很顯然被這少女給刺中了。

「今兒看我不弄死你!」耶律洪發出一聲大吼。

真不知道這少女要被懲治成什麼樣子。

他想完也就嘆息了一聲,然後轉頭就想離開,反正這事兒自己也幫不了什麼忙,而且,自家的將軍是絕對不會理會的。

但是他剛剛轉身,突然間,一支長槍就刺了出去,就這樣將耶律洪給隔開。

然後,他將身上的披風一扯,瞬間遮住少女裸露出來的身體,接著,一攬,將她夾在腋下,轉身就走。

這,這,這是他的將軍出的手?!

而耶律洪呆了一呆,沒想到他會出手,於是追上來,怒道:「周天起,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青年卻只是冷冷的回頭看他,手中的長槍抵在他的喉嚨:「她,你動不得。」

耶律洪冷笑道:「動不得?怎麼,她是誰?難道是你周天起的老子娘?」

青年卻抬起手,手中的長槍已經刺了出去。

「嘙」的一聲,耶律洪的脖子頓時被戳穿,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這回連小侍衛都呆住了:「將軍!」

這打殺同僚,這可是大罪啊。他怎麼能……

他腋下夾著的少女這才抬起頭來,當看到眼前的青年的相貌之後,她平靜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周先生!」

這,這竟然是當初在謝府的時候,長妤身邊的護衛周三。

周三卻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將她帶入自己的營帳,扯過旁邊的衣服墊在床上,喊了一聲:「吳蓮小姐。」

吳蓮,正是她的名字。

吳蓮聽到他這般生疏的話,一時之間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鄉故人相逢,本該是盈滿雙目的歡喜,但是此情此景,卻不知道該如何評說。

周三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走出營帳,吩咐道:「拿一床乾淨的被子過來,備好乾凈的女性衣服,還有,送一碗淡粥來。」

「是。」守在門外的侍衛應了聲,轉身便走。

而這個時候,那小侍衛跑了過來,心驚膽顫的問:「將,將軍,耶律將軍怎麼辦?」

周三道:「上書,便說被我殺了。」

小侍衛頓時愣在了當場,還想再問,卻被周三一看,頓時沒了聲音。

吳蓮呆在那裡,才覺出自己的窘迫來,她縮著自己的身子,將自己縮在那件披風下。

周三的目光一瞟,只看到她環膝抱著的樣子,一時之間,他模糊的想起那個時候她站在花樹下的身影,彷彿,已經是前生的事了。

前生,前生,他哪裡知道,這個世間,所有的前生,都是一場慘烈的離別。否則,又如何還留有執念,要在今生相遇?

他終究無言,然後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但是他剛剛走出去不遠,就被人圍住,那些人,都是耶律洪帶著的手下。

耶律洪在軍中十三年才能得到今天這樣的地位,但是這小子一來便位居高位,現在連仗都沒打幾回,竟然就爬到了這樣的高位,如何能讓他們信服?他們早就不滿了,只是尋不到契機,而現在,這小子竟然將他們的將軍給殺了,他們如何能忍得!

那小侍衛一看到這樣的陣仗,整個人都嚇住了,他急忙道:「諸位少將,這,我家將軍只是一時失手,並不是有意的。這,這他不正上書給赫連先生請罪嗎?」

那些人在黑暗中看著周三,但是看到周三那張冷漠的臉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嫉恨,這青年實在太過厲害,他連耶律洪都敢殺,不過是仗著那赫連老兒不敢動他嗎?

其中一名少將冷笑道:「哦?周天起,如果你願意跪下來,向我們磕頭謝罪,而且,乖乖的將那個女人給我們去給耶律將軍陪葬,我們自然就會看在你年輕不懂事的情況下不再找你麻煩,否則,你等著,戰場上的事多,弄死你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那小侍衛頓時說不出來話了,他知道他的將軍是什麼樣的人,便是殺了他他也做不出這些事來。

而周三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令牌,然後扔到他們面前:「我等著。」

說完轉身就走。

而那幾個少將看著扔在眼前的令牌,臉色扭曲起來。

好!等著!

吳蓮穿好衣服,捧著一碗粥,熱氣騰騰的衝上來,只覺得滿心滿意都是燙的,然而這份過於的溫暖里,卻又一種深切的悲涼湧上心頭。

自從在晉城和長妤一別之後,她便以四季錦的主人的身份遊歷在三國之間,她本來等到安定下來便去聯繫長妤的,但是哪裡料到自己多處流落,後來和所有人斷了聯繫。而後來,聽過人們的話語,重雲和長妤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傳到她的耳朵,她知道,她過得很好。而她呢?她這一生雖然努力的活著,但是那些希冀的溫暖卻幾乎未曾有過,只有和長妤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一些讓人溫暖的東西。

至於周三……

她知道他不是簡單的人物,從在那次和他一起從蒼山逃走的時候,她就知道。直到最後他就這樣徹底的消失,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年。

但是再見,「將軍」這兩個字卻依然讓她覺得耳朵疼。

本來就是雲泥之別,但是卻就是忍不住期待那份溫暖,像是這碗粥一樣。

明日,明日便離開吧。

她低下了頭,有些模糊的想。

但是她卻不知道,從她邁進北夷的這片土地的時候,她的一生,都再也沒有幾乎踏出去了。

——

深夜裡另一輛大馬車在顛簸的路上晃晃蕩盪。

因為長妤所在的這輛馬車都是柔弱的少女,所以看守的護衛不過十來個。

長妤站在馬車內,掃了一眼,如果只是單純的殺人,那麼要解決這些人她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在這個地方,就算救了這些女人,她們也要能找到機會活下來才是真的。否則也是白花功夫。

不過按照剛才的分派來看,這裡有多處兵馬,而他們要去的,顯然是另一處。

而這個時候,遠處突然有女聲傳來,而那些侍衛的眼前瞬間一亮,於是加緊趕了馬車。

轉了一個角,卻見是一群北夷的婦女,她們看見侍衛,頓時驚慌起來。

馬車鎖著,那些侍衛顯然並不擔心她們會逃出來,於是全部走了過去,對著那些女人吼道:「全部給我停下來!」

那些婦女頓時白了臉色,但是她們和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全部乖乖靠了過來,而那些士兵一看,然後便一人扯過一個,想要先舒服舒服再說。

長妤看著那些婦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少女手中的刀尖一滑,然後瞬間沒入那些士兵的胸膛。

那些士兵根本來不及做更多的反應,便瞬間流著血倒下地,沒有了呼吸。

而那些婦人收了手中的尖刀,從護衛的手中摸出鑰匙,將車門打開,道:「各位姐妹們出來吧。」

被關著的少女神色愕然,顯然沒有是怎麼回事,但是長妤卻率先抬腳走了下去。

而其他的少女看到長妤走了出去,也跟著走了出去。

那婦人們看著長妤走出來,道:「你們先隨著她們先走,我留在這裡處理屍體。」

而長妤她們跟著其中的一些婦人前行,走了約莫十里,就看見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有百來個女人,但是打扮的卻是長褲短襟,一看就是練家子。

她們過去,立馬就有人過來,接著將燒好的熱水遞給她們暖手,而趁著這個機會,那些婦女就向他們解釋了起來。

原來,這些婦人並非平常人家,而都是一些戰士的妻子,她們自發組織起來,就是為了解救那些被強行帶走的女人,而且,在適當的時候,會幫助傳遞信息。

長妤聽了,也暗自點頭。女人在這個世間處於弱勢,弱勢能夠向前,那麼自然是好的。

而等到她們的身子稍微溫暖起來之後,那些婦人就開始問她們是想回家還是跟著他們去打仗,然後按著她們的選擇來決定是將她們送回去還是如何。

長妤開口問道:「打仗?又去見那些士兵?」

其中一個婦人笑了一下,道:「妹子,咱們的隊伍哪裡和那些黑心的王朝軍一樣?咱們都是起義軍,擁護的,都是真正的英明之主,是天降神諭,是帶領我們北夷走向興盛的明君。而那邊,卻是拓跋狗賊餘孽的擁護者,尤其是那個赫連敬文,哼,一路上帶著王朝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從拓跋族開始以來,我們其他六個部落的人受了多少的欺負,現在有了機會,自然不能放過。咱們要建立一個真正的北夷。而妹子,你們遇見的是王朝軍,我們起義軍根本做不出這些事。」

長妤點了點頭。

北夷崩亂的同時,大燕大夏也面臨危機,所以對北夷的消息也就不再多管,現在方才真切的知道點。

既然這些女子暫時有了歸屬,那麼長妤自然就不可能繼續呆著,趁著天黑,她混合在想要歸家的少女隊伍中,趁著一個隱蔽地勢的轉折,然後一閃,閃出了隊伍。

她的身影幾個縱橫,向著和重雲約定的地方走去。

他的人,在西北。

但是她剛剛幾個落定,便停下了腳步,因為,在她的眼前,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黑夜的沙坡上。

黑夜勾勒他的輪廓,他的手裡勾著弓箭,直直的,對著她。

那箭矢,亮如星辰。

——

天外飛雪,剛剛收住,天空是朗闊的,但是卻朗闊不如他的一片衣襟。

男子的腳踩在這片土地上,彷彿隨著他的行走,雪色彷彿化開,有蒼翠之色蔓延上來,而隨著他的行走,他的衣襟彷彿染了光華,那些被掩蓋的明亮瞬間涌了上來,彷彿裁剪下來的月光,又像日光。

只屬於雲曄的光芒。

天地茫茫,卻只有他一個人在行走。

彷彿又回到最初,那些日子他也是這樣,抱著那具屍體在茫茫的人世中前行,那個時候是什麼感覺?他只看到餘生那無期的孤寂,深入骨髓,痛入骨髓。他只看到這個世間都是一片荒蕪,所有的希望都淹沒的一乾二淨。

那段時間他用無盡的方法去尋死,但是,她那般殘忍的割斷了自己唯一的權利,連死也不能。

那個時候,他才明白,這世間無數人希冀的永生,不過只是,求死不能,求與一人白頭而不能。

他用了那麼久的時間,用了那麼大的力量,才讓她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卻還是不滿足啊。

怎麼能滿足呢?

她就在那裡,可以對別人哭,可以對別人笑,卻獨獨他不可以。

長妤。長妤。

那個少女,漫天風雪中站在她面前的少女,春城飛花的時候向他伸出手的少女,鮮血淋漓中對著她微笑的少女。

原來,這就是他的一生。

但是,這一生太漫長了,漫長到他都已經忘了自己,只知道她,知道到她將他逼著走到這地步的責任。

他不是神。

如果神不能護你,便為魔。

有誰知道,他可以看透乾坤,可以看透天地,卻偏偏,看不透,這份執念?

最後,他停了下來。

天地外忽然有鳥鳴聲傳來,整個北夷,都在他的眼底。

他,低頭俯視這一切。

一個王國的命途。

他的袖子一拂,似乎揮開這世間真正的序幕。

如你所見,我的長妤。

而在百里之外,正在觀望星辰的韓家家主韓晉卻突然往後一仰,然後大喊道:「雲曄!快!他就在我們前方百里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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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女為妃之老祖宗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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