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此心溫柔(一)
天邊流雲暗卷。
重雲和長妤趕到驛站,已經是兩天後了。跟隨他們來的刑獄司的人馬一看到他們回來,頓時都放下了心。
重雲一進入,便吩咐備好洗浴的東西,然後等到將這兩天的疲憊都洗凈了之後,方才整理好出來。
長妤靠在榻上,皺著眉頭道:「師傅,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靈軍有點問題。」
重雲端起青瓷杯,然後倒了一杯清茶,一邊遞給她,一邊問道:「哦?小丫頭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長妤扶住額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從,那日地底的經書出現之後,八大家族崛起,而現在北夷那邊的靈軍又出現,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感覺得到,八大家族後面還有什麼在推波助瀾,這些力量,一旦真正露出鋒芒,我實在想不出後果。大燕,大燕,我不知道這片土地又要陷入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重雲看著她將茶給喝了,方才道:「不必擔心。」
長妤聽到他這句話,抬起頭來,只看到他那幽深暗沉的目光,心中不由又安定下來,彷彿這個人說得任何話都可以變成現實。想到這裡,她不由伸手握住握住重雲的手掌,看著他光滑的手掌,笑問:「師傅,你看了那《度亡經》,到底有沒有這樣的神奇?」
重雲摩挲著她細嫩的手,眼眸沉了沉,又暗了暗,最終又恢復如常:「這世間,早就沒有《度亡經》了。」
長妤道:「可是,那日那八大家族的人都看到了那石碑上的字,他們說那就是《度亡經》。」
重雲低頭,勾了勾嘴角:「那,怎麼可能是《度亡經》?這個世間所謂的《度亡經》,不過都是虛妄的罷了。那些石碑上的字,只是上古的一般經書而已。」
長妤點了點頭,又問:「如果有《度亡經》,是否就可以將一切都壓下去?」
重雲沉默了一會兒,道:「或許是吧。」
長妤聽了,靠了上去,將頭枕在他的肩頭,道:「若是,真的有這東西就好了。」
重雲裹緊了她,側頭在她的額頭上一吻:「不要想了,休息一下,明天還要去見那大夏的小皇帝。」
長妤點了點頭,拉著他的袖子,就這樣躺在了榻上,酣然入睡。
重雲看著她良久,展開了自己的手掌。
還可以隱瞞多久?
第二日天氣初晴,開始化雪了,寒氣又涌了上來。長妤整個人都被重雲裹得嚴嚴實實的,便是行動也不太利索,想要穿得清爽點,卻被重雲那不冷不熱的眼神給壓了下去。
這廝真是好沒道理。
因為是密會,所以重雲和長妤到達的時候,就只看到凌天一個人和一個老太傅站在桌子旁。
其實他們隔著窗戶就遠遠的看見兩人了,但是他們都沒料到這兩個人如此大膽,竟然一個人都不帶便不來了,不像他們,在暗處不知道插了多少的高手。
雖然兩個人易了容,但是凌天莫名的就覺得緊張。
見到兩人進來,他不由繃緊了身子,想要站起來,卻又死死的抓住放在旁邊的茶杯。
長妤掃了一眼,沒有看到聶無雙,不由微微驚訝,按理說有這個小皇帝在,聶無雙一定會跟來的。想到上次那位青黛,她的心中一緊,難不成聶無雙出了什麼事?
這樣想著,冷不防手被重雲一握,她立馬回過神來,然後一同走了過去。
一行人寒暄之後,重雲便詢問了一些話語,那邊跟著的老太傅都要思索良久才回答,但是這個時候,重雲都抬手阻止,然後叫凌天回答。
長妤隱約的感受到,這一點也不像是重雲會管的事,彷彿,他像是在考察凌天一樣。
而那位小皇帝也不知道為何,看的出來有些緊張,但是對待重雲的問題十分的慎重。而且,雖然回答的有些地方不夠成熟,但是凌天現在也不過七歲樣子,自然可以看出以後的帝王之才。
到了最後,重雲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張紙,道:「將這個東西帶回去,給你的太傅。」
這太傅,自然指的是聶無雙。
凌天點了點頭。
那紙上是原來大燕國土的部分軍事要塞和行政圖,裡面標註了所有八大家族的殘餘勢力。
凌天小心翼翼的收了。
從凌天的表現來看,聶無雙沒出什麼大事,於是她問道:「不知聶公子為何沒有來?」
凌天道:「太傅自從年前感染了風寒,好不容易才好些,此次路途害怕出事,而且不過是先通個有無,所以便沒來。」
而這個時候,重雲卻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串佛珠,道:「將這個與他。」
便是長妤也奇怪的看了重雲一眼,她也不知道重雲哪裡來的這麼多串佛珠的,而且以前,他不是對雲曄挺排斥的嗎?
然而重雲卻像是一點也沒感受到他的目光,抓起她的手轉身便離開。
和凌天見面之後,長妤也不準備多呆,但是兩人剛剛穿過商城,便遇到了八大家族對月河的玉峽關的又一次衝擊,於此同時,一個消息也傳入兩人的耳朵。
凌天,被抓了。
——
北夷。
「將軍。」
「將軍。」
周三提著長槍穿過人群,將手裡提著的頭顱扔到旁邊小侍衛的手裡,道:「將這個裝好,改天給起義軍送去。」
「是,將軍。」小侍衛急忙接了頭顱,雙眼冒光的看著周三,他家將軍就是不一般,那些少將去圍攻了那麼久的人馬,結果他家一出手就解決了。
周三提著長槍,穿過帳篷,來到自己的帳篷,正好風一吹,將帳篷的帳子吹起來一角,他微微一愣。
昏暗的油燈下,纖弱的少女坐在那裡,正低著頭縫補著他的衣服,他看見她將那線繞在手裡,打了一個結,然後低下頭,從旁邊拿出剪子,將線給剪斷。
時光彷彿倒流,一如當初在晉城的時候,她縫補的樣子。
溫和的流淌著。
身上那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不敢向前,他最終轉身,然後離開。
等到他自己收拾乾淨之後,其他的將士正在進行慶功宴,他去喝了一碗酒,想了想,又叫人備了飯菜,然後自己端著走入自己的帳篷。
旁邊的侍衛看見他來了,立馬將帳子掀起來,眼神里頗多曖昧。
在這個姑娘出現之前,他一直以為他們家的將軍是石頭做的,但是哪裡想到,將軍將這個美麗的少女護得,簡直別人看一眼都不行。吃的穿的都精細得很,便是平日里他也不會這樣,而且,夜夜兩人同宿一帳篷,真不知道將軍白天來的那樣多的精力的。
周三進入帳內,士兵立馬將帳子給放了下來。
吳蓮一看到他進來,立馬站了起來,輕輕的喊了聲:「周先生。」
周三點了點頭,然後將飯食放在她面前的小桌前,然後自己去了案前,處理自己的軍務。
吳蓮看著那盤子上里的東西,一條蒸魚,一碗蒸蛋,一大碗米飯,她知道,在這個地方,這些東西有多麼的難得。
她轉頭看了周三一眼,心裡的感激和愧疚都快溢出來了,本來她想第二天就離開的,但是偏偏那天晚上莫名的發了風寒,結果便留了下來,直到今日。
她想說謝謝,可是卻知道這兩個字太輕了,側目看見他正低著頭處理軍務,於是拿起筷子,自己慢慢的吃起來。
她怕打擾到他,吃的又輕又快,連嚼動都沒有太多的聲音。
她吃完,悄悄的將碗收拾了,剛想接下來是自己端出去還是怎麼辦,周三已經開口:「進來端盤子。」
外面的侍衛立馬進來將吳蓮的東西給端了下去。
和他同處一間帳篷,她又有些手足無措,白天他打仗,晚上也很少出現,一般都要和部下商量軍務到深夜,那個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想了想,她又將針線給拿了出來,天氣冷了起來,她決定做點保暖的東西。以前的時候,她希望得到吳家人的一點溫情,便時常做這些東西。
等到做到一半,周三開口:「時間不早了,去睡吧。」
吳蓮頓了頓,然後「嗯」了聲,然後張嘴,將針孔刺出來的血吮了吮,接著便收拾好,轉到帳篷的另外一面。
畢竟兩人呆在一起不方便,所以周三特地讓人用帳子隔開了前後,前面是他處理事物和睡覺的地方,而後面,則是她睡覺的地方。
吳蓮躺在小床上,閉上眼,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總覺得心中不安,她知道,在這個地方,帶上一個女人有多麼的不方便,這樣輾轉反側,不知道過了多久,發現外面的燈火還在晃蕩,於是她悄悄的起身,想要對周三說說,她要離開。一轉過帳子,卻發現年輕的將軍竟然已經伏在岸上睡了過去,大概是太過勞累,畢竟不是鐵打的。
她於是又悄悄轉身,然後找了一床毯子,走近周三,想要給他蓋上。
但是她的手剛剛伸出去,手便被一把抓住,周三眼睛睜開,眼裡露出警覺的光芒,殺意一閃而過。
吳蓮有些愕然:「周先生,我,我只是……」
一時之間那一閃而過的殺意讓她說不出什麼。
周三卻只看到她那粉嫩的紅唇一張一張的,像是什麼呢?他想不出。
待看清楚女子手中拿著的毯子,他鬆開了手,道:「我沒事,你去睡吧。」
被這樣一打岔,吳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將毯子放在旁邊,轉身進入自己的小床,躺在小床上,腦海里都是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那樣的殺意,也不知道要殺過多少人才有。
一時間,她心裡覺得有點哀傷,於是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周三又不在了,吳蓮也知道他忙,也就先安安靜靜的住下,她將做好的暖手的套子留下一雙,然後掀開帳子,看見守在外面的兩個侍衛,道:「兩位小哥,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照料,你們若不嫌棄,可以收下用用。」
女子的聲音輕輕的,兩個人立馬紅了臉,急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吳蓮站在那裡,卻不說話,只是拿著那兩個手套,那兩個小侍衛見了,又覺得不好意思。他們不敢用是因為這個姑娘是他家將軍的人啊,連將軍都沒有他們便拿了,不是找死是什麼。但是看著她那個樣子,於是也就收下了。
吳蓮鬆了一口氣。
這樣,至少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沒用。
吳蓮收拾好,然後就等著周三回來,但是沒想到這次周三的仗打得有點長,竟然三四天沒有絲毫的消息,她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雖然擔心也沒法去問,只有一次次的等著。
她讓自己平靜下來,看見天氣不錯,看見周三的床鋪被子不知道睡了多久,知道打仗也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但是想了想,還是將被子撤下來。
她從士兵的口中知道這地方的北面有條小河,於是抱著被子去洗乾淨了,之後又晾在了旁邊。
晚上的時候,等到所有人都安睡了,趁著那兩個侍衛換崗的時間,悄悄的轉了出去。
吳蓮來到一處隱蔽的地方,看著那裡流出的一小股溫泉,然後褪下了衣服。
在這裡這麼多天,她都沒有洗浴過,又不能像那些男人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就去洗澡,她整個人沉入水中,被凍得一哆嗦,但是適應了之後,便覺得還好。
她匆匆洗完,還沒來得及從隱蔽處鑽出來,便聽到腳步聲,頓時嚇得又縮到暗處。
------題外話------
吳蓮和周三的故事在最開始他們出現的時候就想寫了,三天前都還在想要不要把這段切了,但是想想,還是寫下來了,否則前面那些伏筆就全沒了~其實他們的結局在前面就預示過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