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祁木言提著燉好的湯到的時候,陳麟羽正在睡覺。他讓人不要去打攪,他把保溫盒放到了茶几上,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對方睡醒。
祁陳兩家是世交,陳家的老爺子,是祁木言外公的好友,兩邊還認了乾親。
祁木言過世的母親,是陳麟羽的乾女兒。
祁忻月沒有過世前,逢年過節,有時間都會帶著祁木言來拜訪。
老爺子睡醒被人告知,對方已經等了自己半個多小時,大罵身邊人不懂事,這才匆匆下了樓。
「小言,你來了怎麼也不讓別人叫醒我。」
「反正我也沒事。」祁木言笑了笑,「外公,我給你燉了湯,你要喝點嗎?」
「小言會燉湯?那我要嘗嘗,你媽媽她可就只會彈鋼琴。」提到了自己的乾女兒,老爺子有些神傷,嘆了口氣,「可惜忻月走得太早了,她還這麼年輕,英年早逝。」
半年前,祁忻月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陳麟羽怕多提過世的人,又引的祁木言傷心,他讓傭人拿來了碗筷,盛了一碗湯喝了起來。
「味道真好,小言,這真的是你燉的?」
「嗯,外公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經常燉給你。」
陳麟羽放下了碗,想到這次把人叫來的原因,正色道:「我聽你爸說你從家裡搬出來了?現在和以前照顧的傭人在一起?」
他是知道忻月去世之前,有多慣孩子,他這個干外孫,一直是金貴的樣養的,現在居然會燉湯了,難不成是搬出去後學會的?
這孩子心思單純又善良,被好友一家捧在心上,以前倒還好,現在那些慣著孩子的人都走了,養成這樣的性子卻未必是好事。
好友過世多年,祁家現在就剩祁木言一個,他是無論如何都會幫忙照拂,不讓你讓祁木言受到委屈,以後到了地下,也好和故友見面。
蔣志海和他說,忻月死了自己太傷心,所以想找個人儘快走出陰霾,本來都和祁木言說好了,不想人一來,孩子就搬走了。
他開始以為祁木言只是一時置氣,不想人一走就是三個月,一次沒回來過。
陳麟羽聽完,二話不說把蔣志海臭罵了一頓,小孩子置氣不回家,他這個做爸爸的也不主動去找!居然都三個月了!
蔣志海連忙又解釋說,孩子過得挺好,汪翠照顧祁木言長大的,不會虧待孩子,自己有派人去看,這次過來,就是想請老爺子調停父子關係。
老爺子想了下,蔣志海還不到四十歲,再婚也無可厚非,哪怕是他也不能干涉,祁木言到底倔了些,大概是母親剛過世父親就另借新歡,不能輕易釋懷。
他這次把人叫來,就想勸勸孩子,畢竟對方是祁木言在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連著他也不能代替的存在。
祁木言沉默的聽完,聲音淡淡的,語氣卻堅定,「我不想回去,也不會回去。」
他眼神暗了暗,想到了上一世,自己手傷后,老爺子不但請了最好的醫生幫他看手,還問他怎麼受傷的。
當時父親告訴老爺子,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傷了。祁木言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不說話,老爺子便以為他是默認了。
老人進來前一個小時,他的父親跪在床頭,說如果他告訴老爺子手傷是那兩姐弟弄的,老爺子不會輕易罷休。
他的父親,和他保證那兩個人不是有意的,如果自己還耿耿於懷,不如拿了他的手去抵。
神情從來未有過的焦急,哪怕是母親在急救室的時候,哪怕是知道他的手傷了的時候。
他能說什麼,他最終什麼都沒說,不能再彈琴已經變成了事實,其他的東西,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了。
「我不會回去的,他不歡迎我。」祁木言定定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還有兩個孩子。」
「你說什麼?!誰有孩子?」老爺子以為自己聽岔了,見祁木言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是怕是猜對了,拔高了聲音,「你說他在忻月去世之前就在外面有了人?還生了孩子?他怎麼敢?!拿著祁家的錢去養女人!」
「我只想要拿回我媽媽,還有外公的東西。」
「祁家的什麼不是你的還要去拿回來?該摞位置的是他們,我說怎麼三個月了蔣志海一點都不急!原來他過得瀟洒!」
老爺子氣的吹鬍子瞪眼,血壓一直往上升,吃了降壓的葯才好了些,「你放心,我一定不讓你受委屈,不讓你媽媽受委屈!」
祁木言也沒料到,蔣志海會請動老爺子說服自己回去,現在,那個人怕是以為他只是單純的鬧脾氣。
不會知道,他多活了一世,什麼都已經知道了。
哀默大於心死,器官被人從身體里活活剝離的時候,他才終於恍然大悟,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
原來繼母帶來的一雙兒女,是那個人的親生孩子,那個人只把他們當一家人。
那一刻,他就不想叫那個人父親了。
祁木言也知道,蔣志海並不能繼承自己外公的財產,但是自己卻可以。
母親離世后,他有代位繼承權。
何況外公之前也有立過遺囑,把手中的股權,大多送給了他而不是母親。大概那個時候,老人就有想著防一手。
這也就是,那個人對自己敵視的原因。
他沒想到,這次那個人會這麼安奈不住。
「小言,這件事我讓人去查,不,我親自去問他!我答應過你外公要照顧你們母子,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你今天就先住在這裡,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居然還敢跑到我面前說你不回去,多大的擔子!」
老爺子執意讓他留下來,祁木言只好打電話回去,告訴汪姨今天自己大概不回家了。
祁木言坐在空曠的客廳里,這座位於半山的別墅,只住了老爺子和兩個傭人,十分的親近,子孫輩定期會來看望,平時少有人叨擾。
坐了許久不見人回來,祁木言有些困了,一邊的管家見了,貼心的帶著他去了安排好的房間休息。
房間就在老爺子書房的旁邊,有個很大的陽台,祁木言坐在藤椅上,看著風景,竟然睡了過去。
陳萱萱發現自己爺爺不在書房,剛想下樓,意外看到房間相通的陽台上坐著了個人。
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那個人閉著眼睛倚著,夕陽的餘暉打在對方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黃-色得光。
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平靜而安和,整個人彷彿和背景融在了一起,讓人不忍心打擾對方的清夢。
陳萱萱回過神,才發現陽台下面站了個人,和他同來的奚川,微微仰著頭,眼神專註的看著陽台上睡著了的人。
逆著光,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祁木言有些不自在,他睡得並不沉,睜開眼就撞入了一雙黑色眸子里。
是那種純粹的黑,像是深海一般,讓人陷入其中透不過氣。
祁木言站起來,下意識退了一步,撞到了一邊的桌子,幸好被身後的人虛扶了一把,才讓他沒有絆倒。
陳萱萱笑了下,對樓下站著的人說,「瞧你把人嚇得,你幹嘛這麼盯著人?難道是因為這人格外的好看?」
祁木言恍若未聞,他的心跳撞擊著耳膜,垂下視線,不敢再去看對方。
怎麼會是這個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從綉著祥獸暗紋的袖口裡伸出一隻手,冰冷得握住了自己的手。
沉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以後你就是我的妻,我會等你及冠,生死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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