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母上大人

「怎麼，你在怪我今天說話太重了？」

從研究所回來的路上，刃見蘇楠悶聲不語，有些忍不住的低聲試探她。

蘇楠抬頭看了一眼明顯口不對心的刃，便又繼續挪開目光，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往前走。老實說刃的反應今天確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可事實上根據這一路上的種種，刃會這麼做事實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蘇楠現在更關心的卻並不是刃的態度問題，而是另外一件。

「喂，到底怎麼樣給個回答。」刃顯然對眼前蘇楠的態度非常的不滿，他幾步上前，攔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她：「如果有什麼不滿的話！」

「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蘇楠被刃的鍥而不捨弄得有些頭疼，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發漲得太陽穴，沉默斟酌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說，依著宋清玉的性子，他怎麼會那麼好心的主動提出要免費幫助馥雅，還親自帶馥雅離開過問這件事情呢？」

宋清玉並不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兩世的了解，她比誰都明白這個宋家的男人，絕對是唯利是圖野心勃勃的存在。當然，如果馥雅與他們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繫，他會這樣熱心的去幫助她，還可以理解；可偏偏馥雅是被刃當眾嫌棄和拒絕的存在。

那麼，他還如此熱心，是為什麼呢？

「重要嗎？」晚風有些涼，刃想了想，還是脫下了外套披在了蘇楠身上，在他的疑問得到滿意的回復之後，他又恢復到了平時那般冷漠疏離又帶著幾分嘲諷的欠揍樣兒：「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嗎？」

「其實你心裡比我明白，馥雅與你根本就不是一類人。」見蘇楠沒有回話，刃又繼續說道：「所以我一直就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對她的事情，那樣的上心。」

「她，對我有恩。」蘇楠悶了許久，就在刃以為她又會像剛剛那樣直接無視他的時候，蘇楠開口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她一直幫助我。」

「真的？」刃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輕笑出聲：「你這個理由，能說服你自己嗎？」

不能。

蘇楠有些挫敗的垂下頭，其實這一世，從她認識馥雅到現在，她也不確定，眼前這個馥雅，還是不是前世她所熟悉的那個馥雅。

「你看，連你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去相信的東西，你還要去死守著不放嗎？」刃順手拍了拍蘇楠的肩，一副老成慎重的模樣：「別傻了，快醒醒吧！」

……

依著宋清玉的本事，想要找到蘇楠她們現在的住所，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一大清早被人從睡夢中吵醒，蘇楠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宋先生，現在才早上六點。」

「抱歉抱歉，打擾你們休息了。」宋清玉雖然嘴裡說著抱歉，可臉上卻並沒有半分歉疚的意思，他一邊扶著門把手制止蘇楠關門，一邊邁腿進了房間。

「到底什麼事兒，能讓宋先生這麼大清早的專門跑一趟啊？」蘇楠緩步跟在宋清玉身後，卻並沒有半分將他當客人來接待的意思，甚至連杯水都沒有為他倒。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兒，主要呢，是之前刃先生拜託我的事情已經辦好了。」宋清玉倒也不在意蘇楠的態度，自顧自的走到沙發旁邊坐下，方才溫和有禮的回答道：「她自己表示一般的清潔護理工作都能勝任，所以我將你們的朋友安排去了醫院；那裡的工作並不算辛苦，收入保障在安全區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穩定；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就近照顧她的兒子，不知道這個安排，你是不是滿意呢蘇小姐？」

「謝謝。」大概是為了讓她的謝意更顯誠懇，蘇楠過去給宋清玉倒了一杯水，白開水。

「這，謝的也有些太輕描淡寫了吧。」宋清玉打量著面前茶几上剛剛擱上的透明玻璃杯，苦笑：「好歹，也放兩片兒茶葉？」

「宋先生，在眼下物資極度匱乏的末世，能夠喝上一杯沒有被污染過的純凈水，已經是最大的享受了，茶葉，咖啡等等，都稱得上是奢侈，可不是像我們這種普通的安全區居民能夠消受得起的。」蘇楠哼了一聲，慢悠悠的坐到了宋清玉對面：「好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蘇小姐，其實我們應該算是一家人吧，你又何必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呢？」

宋清玉嘆了口氣，從見到他開始到現在，蘇楠對他的態度都稱不上友好，甚至可以直接用惡劣來形容。不過宋清玉倒也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從他所調查掌握的資料來看，如果蘇楠在遭遇了之前那麼久的家庭冷暴力傷害之後，還能對他這個與施暴者有所關聯的人和顏悅色，那才叫真的不正常。

很明顯，他被遷怒了。

「宋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姓蘇，而您姓宋吧？」蘇楠想了想，開口很認真的回復宋清玉道：「怎麼能，算是一家人呢？」

「蘇小姐對家人的概念還真是……狹隘啊。」宋清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蘇楠，原本他也沒有想過能夠這麼快讓蘇楠改變心意，所以也就不再繼續做過多的糾纏，緩緩的站起身，似想起什麼一般，從西裝內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燙金的請柬，雙手遞到了蘇楠面前：「今天晚上八點，還請蘇小姐和刃先生能夠賞光。」

……

「我們要不要去？」刃拿兩根手指拈起那張看起來就顯得精緻非常價值不菲的請柬瞟了一眼，便興趣缺缺的甩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不去。」蘇楠想都沒想，直接將請柬連著剛剛宋清玉喝水的杯子一起掃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咦？」蘇楠的態度讓刃有些奇怪，他微微抬起頭，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這可不太像你啊，之前不還和我說，要對他們這些人還以顏色嗎，如今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要放過？」

「我沒有要放過啊。」蘇楠笑眯眯的站在刃的面前：「只是，就這樣一張請柬，我們就得巴巴得跑過去，豈不是顯得很廉價？」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能從今天親自上門的宋清玉身上，感覺到明顯的試探。

宋清玉在探她的底。

有著前世經驗的蘇楠很清楚，現在是末世爆發的初期，拉攏人才是各大陣營的首要任務；可是像宋家這樣在安全區里有頭有臉的家族，會下大力氣拉攏的絕對不會是一般的普通異能者。

刃的實力，宋家應該已經是極其確定並且已經將其列為了首要拉攏對象，不然也不會由宋清玉親自出面來與她們接洽了。

可是就算是再求賢若渴的人，在三顧茅廬之前也會先考慮和了解所要拉攏入伙的是忠犬還是白眼狼，她的存在，是宋清玉不得不考慮的變數。

他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也相當懂得探查和猜度人心；所以宋清玉昨天單獨送馥雅是假，其實更進一步的了解有關她與刃的情況才是真；看來馥雅給予他的回應還算對她們有利，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第二次上門。

「所以呢，你打算繼續等他來第三次？」刃問出的問題已經很明確的表示，他對於蘇楠處理這件事情的態度，是沒有什麼異議的；只是對她接下來想要如何做，非常感興趣。

「相信我，」蘇楠十分篤定的看了刃一眼，扭頭準備回房間補覺：「接下來上門的絕對不會是宋清玉。」

……

周慧上門比蘇楠預料的還要快。開門的刃見到她時，有一剎那的吃驚，這女人看起來十分的年輕，眉眼與房間里正在睡覺的蘇楠十分的相似；只是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顯然是沒有料到開門人是刃，一時間沒能調整過來。

而刃顯然也沒有想過要給她這個機會，不等她開口便已經直接把門給關上了。

「然後呢，她就走啦？」直到下午才睡醒的蘇楠因為刃對她所說的這點兒插曲而一下子就跳過了剛起床的迷糊犯暈狀態，這不科學啊，依著她對她母親的了解，絕對不會是如此簡單就放棄一件事的存在啊！

「怎麼可能？！」刃一臉嫌棄的看了一眼蘇楠，那女人折騰的整棟樓都要暴動了好嗎，要不是他開了精神力屏障，她能睡得這麼安穩踏實？！

蘇楠扶額，有些誇張的嘆了口氣。只看刃的這個態度，她大概也已經知道了後續的過程：「謝謝，這次你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刃給蘇楠倒了杯水，一邊遞給她，一邊就著就在床沿邊兒坐了下來：「那麼，你害怕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蘇楠喝了一口水，苦笑：「從我們那天在回安全區的路上，遇到我的繼姐顧霖時開始，我就知道會有我媽媽上門的這一天。」

「所以她真的是你的媽媽嗎？」刃雖然說話的語調輕鬆，可眼底的寒意，卻並沒有半分輕鬆和開玩笑的意思。

「誰知道呢，也許我是當年我媽充話費送的。」蘇楠將水杯擱在床頭柜上，然後攤手表示無奈：「還一定是只衝了五毛錢最廉價的那種！」

周慧再上門時是第二天上午。不過這次似乎是吸取了昨天失敗的經驗教訓，大概也是覺得兩個人一起總比一個人更有主意，所以這次過來還叫上了顧霖同行。

「你既然沒有事，為什麼也不給家裡來個信兒，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養了你這麼多年，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麼個自私自利的東西！」

「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也開始擺架子給人臉色了？昨兒下午不給我開門也就算了，算我這個當媽媽的沒教育好你，我的報應，可是晚宴你為什麼不去？」

「你知不知道，清玉親自過來給你送帖子，那是多大的面子，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兒？」

……

一如往常的相處交流方式，一見到蘇楠周慧便沒了好臉色，劈頭蓋臉的就開始了例行的訓話，埋怨訓斥夾雜著各種譏諷，流利順暢的就從她一開一合的嘴裡吐了出來，顯得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楠楠，你別怪阿姨說話重，她也確實是擔心你都要急瘋了。」一改第一次見面時的囂張，顧霖此時溫婉得像是鄰家大姐姐一般得親切，並且相當自來熟的坐到了蘇楠的身邊，伸手就挽住了她的胳膊，笑得格外的親切：「還有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沒來呀，聽說你現在在安全區，阿姨和爸爸都高興壞了，你怎麼就忍心讓她們那麼失望嘛！」

蘇楠沒有開口，只是默默的將她的胳膊從顧霖的雙手間抽了出去，又往旁邊挪了挪，直到與顧霖保持了足夠的安全距離才停下來開口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是一個人過去，媽媽也會開心嗎；或者說，如果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靠著運氣逃到了安全區，然後找到了你們，你們還會像現在這樣，關心我，心疼我，並且收留我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有你這麼對媽媽和姐姐說話的嗎？！」周慧完全沒有料到，一向乖巧聽話唯她命是從的女兒，會開口反駁她，還如此的尖銳直接扒皮，連半點兒情面都沒給她留下。

「字面上的意思。」蘇楠看著周慧慍怒的表情，淡淡的笑了笑：「末世剛剛爆發的時候，我們整個小區里到處都是遊盪的喪屍，那麼關心我的媽媽，你可有想過來找我，來救我？我費勁力氣來到安全區，其實我在進入安全區做例行登記的時候，曾經備註過我想要找的，有關於『家人』的消息；可惜，直到剛剛，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其實一直是愛我的，只是愛的太深，無視了我的消息而已。」

「怎，怎麼可能，我們可從沒有收到過那樣的通知和詢問啊！」蘇楠這次明顯是已經做了完全撕破臉的準備，她壓根就不留任何情面的做法，差點把周慧給氣背過去，就連被抓過來做助攻的顧霖，也不得不紅著臉，聲如蚊吶的做徒勞的掙扎：「我知道你怪之前我們沒有去找你，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們畢竟是人手有限，實力不足，索性你現在不也已經平安到達了安全區嘛，何必去拿著質疑的態度對我們斤斤計較呢？」

「是嗎？也許吧。」蘇楠也懶得去深究什麼，她無可無不可的看著顧霖開口道：「不過我還是想糾正你的一個說法，你所告訴我的那些，想我和關心擔心我的事兒，我並沒有質疑你，因為我壓根就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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