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為人類

打從下那道命令開始，聶先就沒想過能活著離開。

送走異能者的，是整個車隊能夠找到的最後一輛車，等到它開走，剩下留下的這些人的結局已經能夠意料得到。不過誰也沒有抱怨，只是仍舊站在自己的指揮官身邊，忠實的執行著自己的職責——死守到最後一輛載滿倖存者的車輛離開。

「他們，怎麼還不上車。」葉桑擠在蘇楠身邊，有些擔心的看著不遠處還在阻擊喪屍的軍人們，如果等這輛車開走，那他們還有別的辦法逃生嗎？

「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要走。」擁有精神力異能的蘇楠早在上車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到了聶先他們的想法，但是蘇楠卻並不認為前世會成為西北安全區領導人的聶先會死在這裡。

但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是出乎了蘇楠的預料。

並沒有什麼來拯救英雄，一直到車緩緩開動的那一瞬間，守在陣地上的戰士們甚至都沒有一個人回頭。

曾經聽人提起過蝴蝶效應，蘇楠想起前世她所跟隨的並不是這個隊伍，那麼會不會是因為她重新來過的這個原因，順帶的連著其他人的命運，也有了觸動呢？

這個想法不自覺的把蘇楠嚇了一跳。

雖然她自認為她不是聖母，可是一想到前世那個給眾多人帶來安全感的男人就這麼死去，她就不自覺的感到有內疚和可惜。

這個人，不該死！

想到這裡，蘇楠握緊了手裡的唐刀，幾乎沒有考慮的就要翻身從正在提速的車輛上跳下，而她的這個舉動，也嚇壞了站在她身邊的葉桑，她下意識的拽住了蘇楠的胳膊：「你要幹什麼！」

她該不會是想去救人吧？！

「他們，不該死！」蘇楠回頭看了一眼葉桑，微微一笑，眼底卻有著不容質疑的決絕：「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可是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行不行的！」

上一世她因為弱小而被拋棄，這一世她才會那麼迫切的希望變強，可是總覺得，她這一世的規劃里，似乎少了些什麼。

她應該感謝聶先。

蘇楠深吸了一口氣，腳下用力，在整個車廂里人們的驚呼聲中，整個人已如離弦的箭一樣朝著聶先他們死守的方向飛馳而去。

她一直只覺得，不再依靠別人，靠自己活下去就好；卻從沒有去仔細思考過，要如何活下去！

她可以像前世她的繼父還有她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樣，只要自己過得好完全不必去管旁人的死活；也可以像聶先這樣，為了能夠去拯救旁人，盡守自己的職責哪怕是付出寶貴的生命！

如果是前者，雖然活著，卻已經失去了身為人的資格，這樣的重生又有什麼意義？只為了再來一次變成她所厭惡和討厭的那群人中的一員嗎？！

她承認聶先的做法很傻，他和這些堅守到最後的士兵完全可以在混亂爆發之初就拋棄掉所有的倖存者，毫髮無傷的離開；可是他們沒有。

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是末世到來，就算是人類面臨滅絕，可——他們依然是士兵，是人類的保護者！

他們一樣身為人，會為親人的離去而感傷；會因為兄弟朋友而付出；會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可也會在生死關頭，爆發出捨我其誰的血性！

這樣，才是真的，堂堂正正的活著！

唐刀在半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成功的將已經逼到一個戰士臉前的喪屍劈成了兩半。蘇楠沒有任何停滯和猶豫，轉身就與湧上來的喪屍戰成了一團。

「你還回來幹什麼！」

蘇楠加入戰局是聶先萬萬沒想到的。這裡，已經是必死的結局——那些大老爺們兒都沒跳下來一個幫忙，誰曉得最先留下的會是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聶先有點風中凌亂。

他承認這姑娘的戰鬥力不錯，甚至不輸給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大老爺們兒，可，可難道她真的覺得她自己能力挽狂瀾不成？！

「趕緊走！」聶先幫著蘇楠把靠近她的喪屍解決，幾乎是不容拒絕的要把她往倖存者們離去的方向推：「現在不是你當花木蘭的時候，再不走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刀給我。」這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如何對付喪屍上的蘇楠完全沒有留心到刃是什麼時候跟過來，她在聽到刃的這句話時，握著唐刀的手已經空了。

……

蘇楠曾經在心底不止一次的估算過刃的戰鬥力，但是真正的看到刃動手這還是第一次，說是人型絞肉機那是完全不過分，原本在她手裡看起來只是平凡普通的唐刀，到了刃手裡就彷彿獲得了神力加持，一揮下去便是數只喪屍身首異處，而且那絲毫不見凝澀的動作，雖然是在殺戮，卻處處透著優雅的美感。

原來喪屍殺喪屍也能殺得這麼漂亮！

蘇楠默默的在心底嫌棄了一下自己，不過現在也顧不得美感不美感了，她又在空間里取了一把刀加入了戰局——美感拼不過就拼殺敵數量吧，雖然很明顯這也是個相差很懸殊的數據，不過如果不奮起直追的話，那豈不是會差得更遠？

「聶團長，蘇楠，快，快上車！」

這邊蘇楠她們殺喪屍殺紅了眼，絲毫沒有料到原本已經離去的軍用卡車又會再次返回，葉桑趴在敞開的門邊，焦急的沖著蘇楠她們這邊揮手：「快，快過來！」

「你們……」

聶先想讓過來救場的蘇楠她們先上車，可也就是這一剎那的分神，讓他的後背完全暴露在了撲上來的喪屍攻擊範圍里。

「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致命的威脅消散無形，聶先本想向救了他一命的刃說句謝謝，卻發現剛剛還在身邊的刃此時已經又回到了蘇楠身邊，他猶豫了一下，扭頭對著身邊的戰士道：「分批掩護撤退！」

「上車。」刃空手推了一把與他背對背站立的蘇楠：「帶上那隻礙事的一起。」

蘇楠掃了一眼，目前留下來的也就只剩下她和刃，還有站在不遠處的聶先了。很明顯，聶先是不會打算先她們撤離的。想到身後刃的戰鬥力，她沒太多猶豫就聽從了刃的安排，收了武器一邊往回跑一邊沖著還在免費給喪屍們送子彈的聶先叫道：「聶團長，快走！」

聶先本還有些擔心刃，不過想了想方才他所展現出的強悍戰鬥力，還是沒有再矯情什麼，跟在蘇楠的身後一起上了車，還來不及喘口氣便要回頭去招呼刃上車，只是這回頭間那喪屍群中哪裡還有刃的影子？

「他……」聶先心裡一沉，該不會是……

「我在你身後。」濃郁的血腥氣讓這個瘦削挺拔的男人透著一股妖異的美感；他就那樣帶著幾分不屑的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讓一向對自己的身高還算自信的聶先有了短暫的自卑——一米八算個p啊！

「謝謝。」聶先很坦然的後退了一步，沖著刃鞠了一躬，隨後直起身，不等其他人有所回應，又立正站好，沖著車廂里的所有人行了個正正經經的軍禮：「謝謝大家！」

正是這些人的回來，救了他還有他那些兄弟的命。

幾十個漢子幾乎也就是在聶先有所動作的時候，同時做出了響應，沖著車廂里的二十多個最後撤退了又返回來的倖存者們，表示了他們最為崇高的感謝和致敬。

這些甚至臉上還帶著幾分稚嫩的戰士們，絲毫沒有想過其實是他們的努力和犧牲換來了其他人的順利撤退，那對他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責任和義務。

「別，別這樣，要不是你們我們也走不掉啊！」

「是啊，大家都是人嘛，而且還不說之前是你們幫我們從城裡逃出來的，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啊！」

……

七七八八的聲音在人群里響起，不少都帶了幾分哽咽。

蘇楠眯眼看著東方漸漸泛亮的天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生命對每個人都是寶貴的，比起那些永遠留在這裡的同伴，他們這些人都是幸運的。

「蘇楠，你真勇敢！」如果說之前葉桑對蘇楠還僅僅只是她有個好男友的羨慕的話，那麼現在就完全是□□裸的崇拜了。能夠在之前那樣的關頭毫不猶豫的跳車去救人，簡直就是她心中當之無愧的英雄好嗎！

「你知道嗎，後來我們會返回去，大半還是因為你呢！」葉桑笑嘻嘻的歪著頭打量蘇楠，不等她有所回應又自顧自的說道：「他們說，連個妹子都知道不能拋棄同伴，何況車上還有那麼多大老爺們兒！」

「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去救他們的話，以後想起來我會後悔。」蘇楠沉默了片刻，才很誠實的開口：「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不該死在這裡。」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那樣跳下去，也許就會死在這裡。」刃涼涼的接了一句，隱忍的怒意不光是讓蘇楠僵直了身體，就連站在身邊的葉桑也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非常識趣的縮了縮脖子，一扭頭迅速就擠進了一旁的人群脫離了這兩人的戰場。

夫妻吵架什麼的，內容連狗都不會吃好嗎！

「我知道啊。」蘇楠雙手撐著身前的車擋板，輕輕的點了點頭：「可是如果不去做的話，那麼豈不是連被你吃的資格都失去了呢？」

「你在我昏迷的時候，不也一直守著我沒有離開嗎？連喪屍都可以做到的事，我身為人又怎麼能夠做得連個喪屍都不如呢？」蘇楠回頭，認真的看著低頭看她的刃：「我在你眼裡，確實什麼都不是；你擁有強大的力量，可以隨意的摧毀一切，在你看來，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看起來真的很可笑，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們今天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甚至連後來過來幫忙的葉桑她們也等於是飛蛾撲火。」

「不過刃，這就是人類。」蘇楠頓了頓，忽然微笑起來：「會做一些不可理喻的蠢事，不過也因為如此，人類才會頑強而努力的生存到現在，還不放棄。」

「聽起來，似乎也對。」刃是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看到蘇楠的笑，似乎他也被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所感染，原本陰鬱焦躁恨不得將眼前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全部摧毀掉的情緒也瞬時被一掃而空，他習慣性的抬手摸了摸蘇楠的頭：「雖然你說的廢話很煩人，不過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蘇楠一瞬間有些無語凝噎，她這是被調戲了嗎？！為什麼這傢伙非要在她難得醞釀出這麼正能量爆棚的情緒想要發表一下感慨的時候，給她把樓歪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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