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子曰
「呵呵,華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說的對,過程較之結果似乎更具趣味,蕭某受教了。」蕭讓揖身道。
華安微微一笑,隨後瞪了眾人一眼,眾人聳聳肩回頭繼續看書,一臉無奈道:「沒辦法,人長的帥到哪都受歡迎。」眾人大嘔。
不一時,講書的先生來了,穿著青皂儒衫,臉色溫潤,三十多歲年紀,看起來挺斯文的。他是新來的直學,叫蔣呈,以前的那個奔走他鄉,聽說是去了應天府,那地方大,人家肯定是很樂意了。
「奇怪,四寶不是說是個老頭嗎?怎麼這麼年輕?」華安納悶想道。
蔣呈斯斯文文的外表,眾人不禁大喜,去年那個苛刻的老師,折磨得他們喊娘也沒用,只有華安一眼看穿了他,雖然衣服整潔,卻略有邋遢,明顯是個斯文敗類。
「子曰:溫故而知新,今日我便叫一人起來背誦《論語》數篇,不知有誰能自願應答?」蔣呈臉上的微笑像冬天的陽光一樣溫暖,像沙漠的鑽石一樣閃亮。
官學大多是名門紈絝子弟,來這讀書不過是混日子,擁有真才實學的人沒有幾個,全齋寂然如斯,如果現代的課堂能有這一半安靜,紀律絕對是全校最佳。
華安見不少人低著頭,心裡也不禁發虛,求老天保佑,別叫到我就行了。
蔣呈眉頭挑了挑,很不滿意太糟糕了,現在的學生跟我們那個時代的簡直沒法比,看來不軟硬兼施,這些人絕對無人能夠成材,下堂課啟動第二方案:「既如此,大家推薦一個人吧!」
「先生,學生推薦華安!」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清靜,眾人哈哈一笑,齊聲道:「先生,我等推薦華安!」
華安委實愣了一下,頓時大怒,站了起來,看了看起鬨的眾人,卻不知哪個先惹了事端。眾人笑倒一片,賈戴心中大樂:「他一個傻子能背什麼《論語》,蔣直學罰定他了。」
蔣呈大喜,心想:「這個叫華安的學生得眾人擁戴,學富沒五車應該也有一車了。」抓起戒尺,負在身後緩步走下講台,笑道:「華安,嗯,不錯,面胖耳闊,肢端肥大,少有的人中明珠,呵呵!」
「先生,你夸人也不必這樣誇吧?」華安自認倒霉,耷拉著臉慘然道。他聽大家叫蔣呈做先生,也跟著喊了。
豈有此理,敢跟本先生頂嘴,蔣呈為之氣結,轉**一想,心道:「哦,不不不,我第一教學方案明文規定,不得生氣,忍,我忍!」乾笑道:「呵呵,為師的不是了。華安,孔聖人《論語》中《八佾第三》陳言凡事不可鋪張,你且將此原文背來。」
「啊,還有這個的?」丫的,讀了一輩子的書,也不知道《論語》還有什麼八佾第三,背屁啊,華安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那個……子曰,子曰……不會。」
這麼簡單也不會,蔣呈火大,拔出戒尺,揮到半空停了下來,想道:「不行,子有曰為人謹而信,我不可言而無信,忍!」
賈戴見戒尺到了半空就不再前進,失望不已,只覺這老師神經有問題。蔣呈艱難的收回戒尺,勉強地聳聳肩,華安疑惑道:「老師,你是不是不舒服?」
蔣呈假裝坦蕩一笑:「沒事,沒事,華安,你可以坐下了。」嘆了口氣,來回踱了幾步,「你們四齋前齋長已離學遠走他方,然齋諭卻在,既如此,齋諭是哪位?」
「啊!」賈戴大吃一驚,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起來,不過想到華安一句不會就躲過了災難,心情不由放鬆,躬了躬身,道:「先生,學生賈戴,是四齋齋諭。」
嗯,聽說此人是賈學正之子,必定有幾分真才實學,蔣呈笑道:「很好,《孟子•滕文公》曰: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你接下。」
「先生,不是背《論語》么,怎改《孟子》了。」
「我教書還得讓你來指正嗎?」
「學生不敢。」賈戴連忙躬身,頓了頓,磕巴道:「有,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之,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斷斷續續背到這裡如何也背不下去。
「不錯嘛,隨便挑一篇文章也能背出這麼多。」華安點了點頭暗想,他是真心佩服。
不想蔣呈一臉寒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青,喝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手伸來!」一鞭拍了下去,傳來慘叫,全齋悚然。
「這老師也太瘋狂了吧,體罰學生?不過打的太好了!」華安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成為蔣呈下酒菜,躲過一劫。
經過一早晨的提問,蔣呈恐怖地發現,自己需要解決的課業問題非常嚴重,四齋學子真正讀書的不超過五個,且還包括了半吊子的。他很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應聘濟州官學,為什麼要信誓旦旦,向教授保證肯定能教化好全齋學生(怪不得當初教授一臉奸笑),為什麼要簽訂五年契約,還不就是這裡薪俸高嗎?
那個尖嘴猴腮的學生,竟把「四書五經」說成「五書四經」;那個長的風流倜儻,模樣倒是俊秀,可是千不該萬不該把孔聖人,孟亞聖說成是乞丐鼻祖,人家兩聖人是顛沛各國,可那是為了傳道授學呀;還有那個長的跟豬一般模樣的人,哦,對,華安是吧,叫他**,是**,**一則《論語》,竟然跟我說不認識字,竟有此等頑劣之子,太不可思議了。還有……也罷,也罷,為了生活,我忍,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我說到做到。
終於放學了,眾人暫時脫離苦海,都鬆了口氣,再這麼下去,提心弔膽的,遲早被弔死。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急忙去吃午飯,以最快速度趕到操場。華安一身虛脫一樣,拖著步子回到舍房,心想這古代的課還真不是人能上,枯燥乏味,難道以後都要這樣過下去?
「公子,你可回來了!」四寶已經從廚房提了午膳回來,「寧眭派他的書童來此探了好幾次口風,想知道公子是否對出下聯。不過好是奇怪,他書童走路一瘸一拐,還要跑腿,看著真可憐。」
「對什麼對,反正想不出來,把昨天那個拿出去頂事算了。」華安看著貼心照顧的四寶,心想:「要是四寶是丫鬟就好了。」一身疲憊撲到了床上:「四寶,學正是什麼官?」早上似乎有聽蔣呈說,因為賈戴是學正之子,又是齋諭,所以「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寶備箸擺碗,道:「公子,學正可是學官,掌執行學規,考校訓導。這濟州官學的學正便是賈學正,正是公子齋中賈戴之父,只比教授低一級哩。公子,既說到這個,四寶有句話還得提醒您,雖說賈戴惹了您,可您還是忍一忍吧!」走到華安身旁,低聲道:「聽說得罪他的人都受到了報復,詳細情況四寶不清楚,總之您還是當點心為好。」
華安眉毛緊蹙,半晌冒出了一句話:「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