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書畫鑒賞(三)

第十八章 書畫鑒賞(三)

李冉初的老伴李奶奶一見到柏羿文就笑得嘴合不攏,「羿文,快來!你可有日子沒來了,怎麼?最近學業忙嗎?你李爺爺外出十多天,才一回來就**叨你。今晚在家吃飯,我都準備好了。」

「好的奶奶!」

六十二歲的李冉初頭髮上沒有一根白髮,腰板挺得倍直,一幅金絲邊眼鏡,卻難擋住他那神采奕奕的雙眼。彷彿沒有看到與柏羿文一同走進來的李慕白和鄭敏,只是沖著柏羿文在微笑。

鄭敏是在放學的時候,看到柏羿文和李慕白走到一起,死皮賴臉的跟來的。

「羿文,來來來!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李冉初像一個孩童般的拉著少年的手,直接走向書房。

「爺爺,我聽慕白說你又弄回來好東西了,馬上就迫不及待的跑來欣賞。」

李冉初雖然是歷史教授,可他酷愛收藏字畫。還好他的兒子李建業事業有成,自己擁有一家大公司,否則,就他一個教授那點工資收入,根本沒辦法支持他的嗜好。

老人哈哈的笑道:「好東西!真的是好東西!」

鄭敏小聲地問李慕白,「到底是你爺爺,還是羿文的爺爺,我怎麼感覺他比你重要呢?」

「嗯!我早就看出來了,爺爺每一次外出都會給他帶禮物,可根本就沒我的份。」

鄭敏瞄了一眼李慕白,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你做孫子真失敗!」

李慕白輕踢了她一腳,「怎麼說話呢?難怪大牛總罵你小三八。」

「切!那個傻大個,我不願意理他,你還當我怕他了。」鄭敏撇了撇嘴。

「這可是你說的,明天我就告訴他。」李慕白開始威脅她。

「敢!小心我撕爛你的嘴。」鄭敏一聽就開始威脅李慕白,她可怕那個死大牛。不為別的,那傢伙總拿羿文來威脅她。

兩人站在書房門口逗嘴,李冉初卻已經在書房的桌面上鋪開了一卷縱24.8cm,橫57.7cm,王羲之的《蘭亭序》。

「羿文,你看這卷《蘭亭序》本質地為白麻紙,系唐代物,一些字有明顯勾筆痕迹,當屬唐人勾摹本。」李冉初一上來,便說出了《蘭亭序》的出處。

柏羿文仔細的審視著這卷《蘭亭序》,並沒有立刻發表言論。800多年前的歷易寧對它可謂非常熟悉,那時的書法家以臨摹《蘭亭序》為榮,北宋四大家無一不臨摹過王羲之的這幅《蘭亭序》,就是歷易寧自己也臨摹過,只不過他的臨摹本應該早已經不存在了。

李冉初興緻頗高的介紹道:「卷**有宋、明、清諸家題跋、觀款17則,鈐印96方,另有半印6方。這在已經發現的唐代臨摹本中很少見,說明它在明朝之前,見過的人不多。羿文,你看。此卷前紙13行,行距較松,后紙15行,行距趨緊,然前後左右映帶,攲斜疏密,錯落有致,通篇打成一片。在傳世摹本中可以與現今保存在故宮博物院的那一套相媲美。」

「爺爺,你認為這是誰的墨寶呢?」柏羿文覺得有些奇怪,17家題跋、觀款竟然沒有一人註明此墨寶是何人書寫,這與已經流傳下來的唐宋臨摹本有很大的區別。引首隻有乾隆題「晉唐心印」四字,後面諸多著名書法家只留下了鈐印、半印。

「哦!羿文,你覺得呢?」李冉初不答反問。隨後又說道:「這幅字你也應該發現了,這麼多人看過後,除了留下痕迹外,也只有乾隆皇帝說它是唐代臨摹本。」

柏羿文點頭道:「沒錯!我也注意到了。看紙張的確是唐代的白麻紙,可看此帖書法蒼老凝鍊,行筆澀勁,沉穩爽利,清雅絕俗,超神入妙。雖然頗有二王的神韻,但卻又有不同。此人用筆俊邁豪放,有風檣陣馬,沉著痛快之感。」凝思審視了片刻,笑道:「呵呵,爺爺,如果我沒猜錯,這幅《蘭亭序》應該是北宋書畫四絕中米芾臨摹唐朝的模擬本。」

「哈哈,不錯!不錯!本來想考考你,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看出來了。」李冉初大笑著,又拿出一卷,展開后柏羿文才看到,上面是這卷墨寶鈴印中人的題跋、觀款。多數人的觀點和他一樣,普遍認為是米芾的玩笑臨摹品。

柏羿文苦笑道:「真是個米癲,竟然開這種玩笑,後人也跟著他一起胡鬧。乾隆皇帝更是過分,竟然直接寫在上面。」

李冉初臉上雖然布滿笑容,但心中卻暗暗吃驚。這一幅是米芾的玩笑之作,可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根本就沒看出來。這一次從朋友那裡厚著老臉借回來,為的就是難為一下這位精通歷史,並且有自己獨到見解的中學生。沒想到人家一眼就認了出來,他自己還是看了後人題跋和觀款才知道的。

其實,柏羿文看第一遍就已經發現是米芾的墨寶。800多年前歷易寧的藏品中,米芾的字畫最多。世人通常只知道他是宋四大家之一,卻很少有人知道,米芾實際上是一名內功高手。這也註定了他的字,與另外三大家蘇軾、黃庭堅、蔡襄有很大的差別。這才有觀其字如獅子捉象之感。

「爺爺,我都快餓死了,你們還要看到什麼時候啊!奶奶的飯菜早就做好了。」李慕白在門口喊道。書房裡的二人聞聽這才從字畫的意境中回味過來,抬頭看時,門口李冉初的老伴正在微笑望著他們。

「哈哈,先吃飯!先吃飯。」李冉初高興得拉著柏羿文的手走出書房,並且歉意的沖老伴拱拱手,「老婆子,對不起了!」

李奶奶笑著登了他一眼,「你個老頑童,在孩子們面前也沒正經。」

飯桌上,李冉初談興不減,「羿文,談談你對王羲之《蘭亭序》的看法?」

柏羿文一上飯桌,就開始狂吃。李奶奶做的飯菜好吃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李冉初就跟一個老頑童一樣,絕對不會舒舒服服得讓他吃好這頓飯。果然,才把一碗飯扒進嘴裡,問題就來了。

沒辦法,只好苦笑著放下筷子,想了一下說道:「王羲之的《蘭亭序》確實好,以我個人的學書經歷和觀點,《蘭亭序》應該是目前存世行書中水平最高的。因為《蘭亭序》這件曠世名作所體現的,不僅僅是王羲之的書寫水平,還包含著王羲之整個的人生經歷,體現了王羲之的人格魅力,以及他的學識水平。同時,作為一件個案,又不是王羲之隨時都可以寫出來的,而是必須在蘭亭雅集這樣一種特殊氣氛中,「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不了解他的這種感受,不把握王羲之所特有的那種生死觀、宇宙觀,就不能說是完全看懂,畢竟,《蘭亭序》的氣度不是靠張揚來表現的。」

「哦!那你說說看,《蘭亭序》的氣度是靠什麼來表現的呢?」李冉初對他的這句話很感興趣。

柏羿文隨口說道:「『字勢雄強,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閣,故歷代寶之,永以為訓。』我認為梁武帝評說還是很準確的。至於唐代以後的那些評價,諸如什麼「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無丈夫氣,有女郎才」等都不能說是看懂了王羲之的字。更有甚者竟然有人說「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可到了今天「亦恨二王無臣法」的法已經銷聲匿跡,但王羲之的法卻永遠流傳下來。爺爺是歷史學家,有道是歷史才是檢驗真理的一面鏡子。」他來自北宋,不好貶低當時的每一個人,說出來的話中,還是留有餘地。

李冉初擊掌叫好,「好!說的好啊!這世界上總會有那麼一些人自不量力,口出狂言,不懂裝懂。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宋代的張融。」隨後又問道:「羿文,那你如何看待米芾這副字的呢?」

「應該說米芾是懂王羲之的,但我看米芾未必真懂。」他這一句話令李冉初吃驚的望著他,要知道後人對米芾的字是非常崇拜的,甚至許多人把米芾說成是四大家中書**力最高之人。柏羿文見他吃驚的神色,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他在《海岳名言》中第一句就說:「歷觀前賢論書,徵引迂遠,比況奇巧,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閣』是何等語?」他覺得不可理解。這才有了他在臨摹《蘭亭序》過程中,諸多隨意下筆之處。雖然頗符合它自身的個性用筆俊邁豪放,可王羲之這幅《蘭亭序》,即便是他自己想重新寫過,也沒辦法做到。倒是後人評價落筆奔騰思入神,我覺得更為貼切。他看懂了王羲之的雄強是一種勢,而不是表面的東西。」

李冉初靜靜的聽著他旁徵博引,細細的品味著每一句話,從這個少年幾年前第一次和孫子來到家裡,他就驚訝異常。少年在琴棋書畫方面的技藝,令他嘆為觀止。更令他佩服的是,少年不但懂,而且還會鑒賞。小小年紀精通古文詩詞,是他生平沒有見過的奇才。

鄭敏坐在柏羿文的身邊,靜靜的吃著飯,心裡卻如同海浪一般,波濤翻湧。她還是第一次聽他講這些東西,雖然似懂非懂,可她卻能感受到柏羿文的博學。原本就對身邊人愛慕有佳的她,此刻內心卻在思考著,如何把這個對自己一直不冷不熱的傢伙,釣成她的金龜胥。

李冉初聽了柏羿文的一番高論,實在有些坐不住了,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羿文,我讓你看一幅畫。」

李奶奶不悅的說道:「老頭子,你幹什麼,羿文還沒吃完飯呢?」

「一會再吃!一會再吃!」

書房裡,李冉初展開一幅畫。柏羿文一見,大吃一驚!這副北宋米芾的雲霧山水畫,乃是當年曆易寧的藏品。柏羿文的眼睛濕潤了,睹物思人,當年的玉面書生,如今的天才少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臉上呈現出一幅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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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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