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百毒美人
夏天翔未到巫山朝雲宮前,心中大半以鹿玉如、霍秀芸及「萬梅老農」秦樂圃的安危為念,但自到朝雲宮,苦候仲孫飛瓊不至以後,卻滿心中都是對於仲孫姊姊的相思情愁。
如今又代仲孫飛瓊與「身毒雙怪」、「東瀛三矮」訂下約會,就在四月初一,自然益發苦念仲孫飛瓊,神思惆悵。
夏天翔心神惘然地飛馳了不知多久以後,忽被幾滴冷露驚醒過來,發現滿天星月,時已二更有餘,距離也超過了太白峰的東南百里。
自己在太白峰頂曾有「今夜三更於東南百里候教」之語,不管對方有無人來,也應如言略候,不能貽笑群邪,留下話柄。
夏天翔想到此事,立即駐足回身,趕回約莫距離太白峰東南百里之處。到了地頭,夜色恰好三更,當地右面是片高峻峭壁,左面是片茂密森林,中間有塊不太大也不太小的較為平坦的石地,倒正是一個約會打鬥的良好所在。
夏天翔暗想自己自服千年芝液,並在朝雲宮朝夕苦練以後,各種功力顯然大增,但卻無機緣一試,最好群邪之內能有人來,才不致空等掃興,並可以藉以測量自己的幾樁絕學到底精進到什麼地步。
念猶未了,峭壁頂端厲嘯忽起。
兩條人影也如殞電飛星般的在峭壁間幾個起落,便自卓立在夏天翔身前的七八尺外。
夏天翔目光微注,見來人一個是曾在大雪山玄冰原廣寒洞府之前,挨了自己一記「乾天指」的「虯須神龍」龍在淵。一位是年約二十四五歲,美艷異常,但眉目之間滿含盪意的綵衣女子。
夏天翔劍眉微蹙,冷笑一聲說道:「想不到竟是龍朋友趕來,『身毒雙怪』以及『東瀛三矮』中的人物為何不到?」
龍在淵道:「『身毒雙怪』及『東瀛三矮』等人業已與你訂下了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之約,此時何必再來?龍在淵則因在大雪山玄冰原曾受夏朋友一指之賜……」
夏天翔不等對方說完,便即哦了一聲說道:「原來龍朋友此來是存心找場!」
龍在淵道:「找場倒談不上,只是龍在淵有件兵刃,想在夏朋友台前領教!」
夏天翔含笑點頭答道:「好說,好說,夏天翔一定奉陪,但這位姑娘素昧平生,龍朋友還未替我引見引見。」
「虯須神龍」龍在淵濃眉一挑,滿面得意神色,指著那位頗為美艷的綵衣女子,狂笑道:「這位班碧玉姑娘是『軒轅法王』、『金花聖母』座下最紅的人物,外號人稱『百毒美人奴』,法王所養的一切珍奇禽獸、罕世蟲蛇,均由班姑娘飼養調教!」
夏天翔何等聰明,一聽便知道這位號稱「百毒美人奴」的班碧玉姑娘,定然是極為扎手的難纏人物。
遂微一抱拳,含笑問道:「班姑娘與夏天翔素昧平生,遠道趕來,莫非也要賜教?」
夏天翔那副宛如玉樹臨風般的英挺風姿,委實令任何女子均為之心折愛好,「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也不例外,媚笑幾聲,嫣然答道:「我因事羈延,趕到太白峰頭,夏朋友業已離去,只聽得『軒轅法王』向一班賀客大讚你的根骨膽識,才引起興趣,追隨『虯須神龍』龍二哥同來瞻仰瞻仰!
夏天翔聞言失笑說道:「夏天翔膽識平庸,根骨拙劣,班姑娘誤聽軒轅前輩的謬讚之言,跑了冤枉路了。」
班碧玉妙目流波,搖頭笑道:「我這趟來回兩百里的路兒,跑得一點都不冤枉,『軒轅法王』法眼無差,你果然是位膽識超群、根骨靈秀、武林罕見的美男子,俏英雄!」
夏天翔被捧得有點禁受不住,訝然問道:「班姑娘怎能一見便知夏天翔膽識超群,根骨靈秀?」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又拋過一瞥美媚的眼風,「咯咯」笑道:」憑你這副長相,誰都看得出你根骨靈秀,是武林中罕世難見的上上之材,至於贊你膽識超群方面,則是因為你聽了我『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之名,仍然這樣不慌不懼,談笑自若。」
夏天翔聞言訝然笑說道:「你長得風神艷絕,是極好的美人胎子,有何可怕?至於外號『百毒美人奴』中的『百毒』二字,雖然略微難聽,似也不會令人一聞便懼啊!」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嬌聲笑道:「這是你對我們南荒人物陌生之故,須知朱波、身毒以及康藏滇桂這一帶的武林豪雄,一聞『百毒美人奴』五字,無不心驚膽戰,他們有兩句話兒編得頗為有趣,叫做『寧遇美人蟒,莫見美人奴』!」
夏天翔哦了一聲,說道:「美人蟒是蟒中之妖,絕世罕見,厲害無比,你居然比美人蟒更能使南荒豪雄懾懼,厲害之處,卻在哪裡?」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銀牙微咬下唇,目注夏天翔,嫣然笑道:「我的厲害之處,委實不大忍心向你談,但若有機緣,也許可以讓你略嘗滋味!」
夏天翔哪裡知道這位「百毒美人奴」不僅一身武藝奇詭絕倫,已入化境,更精內視採補,凡屬曾與她肌膚相親之人,無不欲仙欲死,盡泄元陽,化作風流冤鬼,竟然含笑說道:「班姑娘,他們怕你厲害,我卻不怕,何必另等機緣,你如今便讓我嘗嘗滋味好了。」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目光微瞥龍在淵,玉頰微紅,搖頭笑道:「你想嘗嘗我的滋味,必須秘密進行,不能有外人在場,如今當著我龍二哥,怎麼可以?何況今天也不太湊巧……」
夏天翔直到如今方聽出了幾分端倪,俊臉上不由一陣發燒,知道雙方會錯了意,正待軒眉發話之際,「虯須神龍」龍在淵已微含不悅神色,向「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叫道:「班姑娘何必再與對方多話,法王夫婦等日出之後便將迴轉八莫,時間已然不多,你若不肯下手,我要先下手了。」
原來「龍氏三凶」俱是色中餓鬼,對「百毒美人奴」久已垂涎,但班碧玉天生艷質,雖性情淫蕩,卻也不肯對他兄弟輕假辭色,誰知如今初見夏天翔之下,竟然脈脈傳情起來,怎不使龍在淵妒火仇火一齊焚燒起來,發出了微含醋意的催促之語。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何等精靈,一聽便知龍在淵的心意,眼珠微轉,含笑說道:「龍二哥,我早就說過,我此來只為瞻仰瞻仰夏朋友的風采,何況今日身體不適,意興闌珊,委實懶得動作,你既想報仇,便請單獨下手便了。」
「虯須神龍」龍在淵見班碧玉不肯幫助自己動手,顯然已對夏天翔有情,不禁越發妒恨,冷哼一聲,軒眉說道:「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百毒美人奴』,今日也會大發慈悲……」
話猶未了,「百毒美人奴」的一雙妙目業已炯炯生威,射出冷電似的精光,凝注在龍在淵的臉上。
龍在淵深知「百毒美人奴」班碧玉極得「八莫妖王」軒轅烈及「金花聖母」寵愛,性情高傲無比,翻臉不肯認人,武功又非自己能敵,不禁被她看得心中一悚,趕緊改口含笑說道:「班姑娘既然身體不適,便在旁為我助威,看看熱鬧也好,反正我料對方逃不出我這根『七煞追魂杖』下!』話完,伸手腰間,撤出一節黝黑短棍,但經「虯須神龍」龍在淵雙手微分,一陣「錚錚」脆響起處,卻變成了長約四尺五六的一根鐵杖。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業已先行目光微注夏天翔,然後向龍在淵「咯咯」嬌笑道:「龍二哥,你這才說得對了,憑你『七煞追魂杖』中所藏的七種厲害暗器,哪一種也能使對方難於防範,見血封喉,何況又向聖母求借了一朵『奪命金花」作為最後煞手,確已穩操必勝之券,哪裡還會用得著我呢?」
「虯須神龍」龍在淵聽班碧玉竟借這番話兒,把自己「七煞追魂杖」中的奧妙,及身有「金花聖母」的「奪命金花」之事,完全向夏天翔泄漏,不由氣得周身微顫,一雙豹眼中厲芒閃爍,怒聲說道:「班姑娘,不是龍在淵誇句海口,夏天翔縱然由你這幾句話兒得悉內情,他也逃不出我『七煞追魂杖』下,聖母的那朵『奪命金花』,可能根本用它不著!」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喲了一聲,秀眉微挑,目注龍在淵,以一種奇異神情緩緩說道:「龍二哥,想不到我隨意幾句話兒,竟使你以為我吃裡扒外起來……」
「虯須神龍」龍在淵因深知班碧玉的功力厲害,性情又復喜怒無常,生怕她就此翻臉相向,只得趕緊介面賠笑說道:「班姑娘不要誤會,龍在淵哪會對你疑心,我只是……」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不等龍在淵話畢,便即把臉往下一沉,做:「你方才重視你的『七煞追魂杖』,藐視聖母的『奪命金花』,已經犯了對聖母不敬之罪,我如今代表聖母,向你追回那朵你認為用它不著的金花!」
龍在淵不禁忍無可忍,揚眉問道:「班姑娘,你憑什麼代表聖母向我追回此物?」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見龍在淵向自己沉聲責問,臉上反倒嚴霜盡退,笑靨微開,應聲說道:「龍二哥問得對,我叫「百毒美人奴」,既是奴婢身份,又怎麼能夠代表領袖群倫的『金花聖母』,向你發號施令的呢?」
一面發話,一面笑吟吟地伸手入懷,不知摸索何物。
班碧玉不一會便自懷中取出一面上鐫雙龍的小巧金牌,先向夏天翔微送秋波,然後目注」虯須神龍」龍在淵,笑吟吟地問道:「龍二哥,你認不認得我手中這面小小的金牌?」
「虯須神龍」龍在淵大吃一驚,恭身答道:「這是『軒轅法王』與『金花聖母』的最高信物,雙龍敕令!」
班碧玉這才又把臉色-沉,冷然叱道:「狂妄自傲,不敬聖母,先繳『奪命金花』!」
「虯須神龍」龍在淵聞言濃眉微蹙,但又不敢違拗,取出一朵大如碗口的奇形金花,向「百毒美人奴」恭恭敬敬遞去。
班碧玉接過「奪命金花」,揣入懷內,又向龍在淵沉聲叱道:「對方既與『東瀛三矮』、『身毒雙怪』訂定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之約,則有何仇恨,盡可到時一併了結,如今不必多事,龍在淵速回太白峰伺候法王聖母夫婦,返駕八莫!」
「虯須神龍」龍在淵鋼牙暗挫,怒視神態悠然、倚樹而立的夏天翔幾眼,收回「七煞追魂杖」,向班碧玉抱拳施禮,微一恭身,便自臉帶余忿,往西北來路,電疾馳去。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目送尤在淵遠去之後,蓮步姍姍地走到夏天翔身前,嫣然笑道:「小兄弟,我今天這個忙兒,對你幫得不算小吧?」
夏天翔劍眉一挑,傲然笑道:「你以為我會懼怕龍在淵,或是他那根『七煞追魂杖』嗎?」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瞟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說道:「小兄弟,我從你的超凡神采上,就可看出你功力不群,定然斗得過龍在淵,或許也不怕他極為歹毒的『七煞追魂杖』,但你卻不能不怕被我設法收回的『奪命金花』……」
夏天翔揚眉問道:「那朵小小金花又有什麼厲害?」
班碧玉微笑道:「我不敢泄露這『奪命金花』的厲害之處,但你分明是位聰明絕頂的人物,可以試從『金花聖母』不僅以此成名,並仗以震懾『身毒雙怪』、『東瀛三矮』及『西域四天尊』之上推測,就能知道它的威力無邊,『奪命』二字,決非虛語!」
夏天翔聞言,也知曉那朵看來並不驚人的「奪命金花」,定然出奇厲害,威力絕倫!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又笑道:「小兄弟,你既知道『奪命金花』厲害,更應知道我設法自『虯須神龍』龍在淵手中收回此物之舉,是否對你關心,幫的忙兒,不算小吧?」
夏天翔雖已看出班碧玉極為厲害,但因她對自己神色友善,暗想在「八莫妖王」、「金花聖母」這等大敵身邊留一略有交情之人,他日或有大用,遂就著對方稱呼自己小兄弟的口氣,微笑說道:「多謝碧姊幫忙,但天快亮了,你要隨同『軒轅法王』、『金花聖母』夫婦返回八莫,似乎不應再在此處耽延,我們江湖有緣,再行相見吧!」
這一聲「碧姊」,果然魔力無邊,叫得這位「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益發媚眼如絲,情思如火。
但她略一仰望天光以後,不禁廢然嘆道:「天已不早,我真要走了,今夜我一來身體不適,二來又須侍奉法王夫婦返駕八莫,只得就此告別,小兄弟好自珍重,我們這未了之緣,留到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下再行暢敘便了!」
話音了處,向夏天翔媚笑揮手,未見如何作勢,便綵衣一飄,騰身四丈,半空中雙足互踹,借勁再升,一連幾式「海鶴鑽雲」,即告登上絕壁,倏然而逝。
夏天翔正待轉身之間,驀然覺得有股沉雄絕倫的破空拳風,自身後電疾襲到。
夏天翔如今何等功力,拳風才一入耳,便即一式「旋轉乾坤」,閃開數尺,並以目光掃視身後,看是何人偷襲自己。
身後一片林木,黑黝黝的悄無人聲,但那股破空拳風卻太以強烈,把夏天翔身前的一塊巨石擊得四散分飛,碎成無數小塊。
夏天翔這一驚豈同小可,因為看出這股拳風的來歷,正是武當絕藝「百步神拳」。
夏天翔因自己與武當素無仇恨,怎會突受襲擊,遂驚疑萬分地閃動身形,向那處黑黝黝的林中撲去。
身形剛到林口,一縷勁氣,又自凌空襲到,但這次不是拳風,卻是指力。夏天翔因不願硬接,一式「巧踩七星」,輕輕錯步閃身,避出三尺之外。
「奪」的一聲,一珠合抱的臣樹突然劇烈晃動.落下無數樹葉,樹榦上並現出一個被指力點陷的深達寸許的小洞。
夏天翔根據所知,又看出這種指力竟是少林派的不傳之秘「一指撣」,但從指力的厲害程度看來,來人決不是少林派掌教方丈以下的尋常人物。
夏天翔候了片刻,正欲發問,林中忽又有一片掌風急襲而出。夏天翔身形略偏,背後石壁上立即現出一隻清晰纖美的掌印。
太奇!太奇!太令人不可思議,這是羅浮派鎮派絕學「般禪掌」,而且掌力高明得不在羅浮掌門冰心神尼之下。
武當、少林、羅浮三派絕頂好手,各以本派不傳秘學向夏天翔加以襲擊,著實令人過分驚異。
但夏天翔目光微注石壁上的纖美掌印,卻從過分驚異之中,鑽出來一個恍然大悟,高興得滿面笑容地立即一轉身叫道:「仲孫姊姊,小別以來,你把武當百步神拳、少林一指禪及羅浮般禪掌確已練到相當火候,但不知峨媚天玄劍譜與雪山九轉天寒神功如何,至於老伯秘授心傳的太乙天玄神功,更是精妙絕倫了吧?」
林中一陣寂靜以後,果然緩緩走出了夏天翔朝思暮想的那位天人顏色、絕代風華的仲孫飛瓊。她右手牽著靈猿小白,左側跟著異獸大黃,但卻未見那匹罕世龍駒青風驥。
夏天翔見所料不差,喜心翻倒,一面縱身撲向仲孫飛瓊,一面高叫道:「姊姊……」
「姊姊」二字方出,夏天翔不禁微感惶惑地倏然住口,因為仲孫飛瓊不似往日般笑靨生春,竟是一副滿面嚴霜的不悅神色。
夏天翔不清楚仲孫飛瓊為何如此神情,方自驚疑交迷之間,仲孫飛瓊業已冷冷看他一眼,曬然說道:「姊姊,姊姊,你真叫得好聽,你已經有了兩位妹妹,一位姊姊,難道還不夠嗎?」
夏天翔這才知道仲孫飛瓊早就隱身林中,是因自己適才對「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稱呼「碧姊」之事有所不滿。
遂哦了一聲,失笑說道:「姊姊不要怪我,我是忽動靈機,想在『八莫妖王』軒轅烈及『金花聖母』身旁保留一名可以暗通訊息之人,才與那『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虛與委蛇……」
仲孫飛瓊原是故意逗弄夏天翔,也自失笑介面說道:「去年二月十六,到今年正月十五,整整十一個月小別,翔弟居然變得滑頭起來,會預先在『八莫妖王』夫婦身旁下上一著閑棋,倒頗出我意料之外。」
夏天翔見仲孫姊姊臉上的冰霜一散,心中忐忑方消,笑道:「姊姊這段時間在何處修道,老伯可好?」
仲孫飛瓊笑道:「翔弟大概猜想不到,我與爹爹就在商山天心坪,與賽韓康老前輩一同修道。」
夏天翔因未見青風驥,不禁訝然問道:「姊姊,你的青風驥呢?」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花如雪姊姊要到處漫遊,尋找一缽神僧,我把青風驥借給她了。」
夏天翔含笑問道:「姊姊怎麼知道我在此地?」
仲孫飛瓊笑道:「我趕到太白峰前,聽說你已走,並曾發豪語要在東南百裡外候敵,遂隨後趕來此處。」
夏天翔笑道:「姊姊來得正好,不然我真不知道對那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之約應如何處理?」
仲孫飛瓊問道:「翔弟,『冰魄神妃』茅玉清所寫那封戰書,不是與『八莫妖王』軒轅烈等約定明年八月中秋於終南絕頂太白峰頭一會,怎的又有什麼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之約?」
夏天翔指著小白笑道:「這場約會,全是為了小白。」
靈猿小白在一旁說道:「怎麼為我?」
夏天翔聞言一驚,但立即想起靈猿小白在震天大會之上因禍得福,化去橫骨,能發人言之事,遂向仲孫飛瓊含笑問道:「姊姊,小白隨你及老伯潛修,大概除了在本領上定有進步以外,連一般人言,也必說得嫻熟了吧?」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不太複雜的話兒,它都會說!」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又向夏天翔問道:「翔弟既稱為了小白定約,是不是關於那件『護穴龍鱗軟甲』之事?」
夏天翔笑道:「『八莫妖王』軒轅烈倒還光明,在我說出『護穴龍鱗軟甲』是小白之物后,本想立將軟甲還我,但被『東瀛三矮』中名叫豬本英機的發話攔阻,定要姊姊與小白親自取回,我才和他們定下了四月初一的六詔山飛魔壁之約!」
仲孫飛瓊含笑問道:「你知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物與會?」
夏天翔道:「對方在主要人物方面,大概只是『身毒雙怪』與『東瀛三矮』,『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業已聲明不來參與,震天派的『白骨雙魔』可能也不會去多事……」
仲孫飛瓊搖頭笑道:「翔弟,你怎的遺忘了一位厲害人物?」
夏天翔愕然問道:「姊姊所說的厲害人物是誰?」
仲孫飛瓊看他一眼,含笑說道:「就是你新認的碧姊姊班碧玉呀!」
夏天翔被仲孫飛瓊調侃得臉上一紅,點頭說道:「我倒把她忘了,班碧玉一定會來,因為『八莫妖王』軒轅烈曾說要派遣幾隻異獸與會,以見識見識大黃、小白的厲害。」
仲孫飛瓊聞言,笑向大黃說道;「你寂寞已久,如今有了打架的機會,總該高興了吧?」
大黃咧開巨口,「嘻嘻」笑了一笑,仍在仲孫飛瓊身畔恭恭敬敬地垂爪肅立。
夏天翔深知異獸大黃與靈猿小白不同,生性兇猛無比,如今它居然頗為溫順,不禁訝然說道:「姊姊的本領真高,商山天心坪不到一年的潛修之下,連大黃也修變了氣質呢!」
仲孫飛瓊笑說道:「翔弟不要捧我,我雖能伏獸,但我如此神通,怎能令大黃在這短短期間變化氣質?它只是作了一次小偷而已!」
大黃聞言,立即低頭,好似頗有羞愧之色。
夏天翔越發驚奇,加以追問,仲孫飛瓊笑道:「賽韓康老前輩為我爹爹成道所需特煉的一爐靈丹,被大黃足足偷吃了半爐,因藥力太強,承受不了,幾乎當時血管盡爆而死。虧得小白髮現大黃闖下大禍,躺在葯爐旁邊,滿地亂滾地苦苦掙命,遂到丹房之內飛報我爹爹及賽韓康老前輩知曉,才費盡苦心,替它診治,誰知病好以後,不僅真力激增,本領更大,竟連天生兇惡之性也減輕多了!」
夏天翔本就知道異獸大黃生具神力,聞言之下,頗為高興地笑道:「大黃本就厲害,如今神力再加,定能使得軒轅烈所豢的惡獸吃足苦頭,幫助小白奪回那件『護穴龍鱗軟甲』!」
仲孫飛瓊笑道:「六詔山飛魔壁之約,我們要不要另約幫手,抑或就是我們兩人帶著大黃、小白赴約?」
夏天翔微一沉吟說道:「若論人數,自然是敵眾我寡,但四月初一之期並不在遠,適當幫手恐怕不易找尋……」
仲孫飛瓊介面笑道:「翔弟不必煩憂,我們且往西南一帶隨意遊行,能遇上適當幫手赴約,也無不可!」
夏天翔笑道:「姊姊說得對,我近來亦有寸進,姊姊更是一日千里,再加上小白、大黃也未見得不足與那些『身毒雙怪』、『東瀛三矮』等域外凶邪一搏。」
仲孫飛瓊回手懷中,取出雪山、武當、峨嵋、羅浮四派掌門及少林護法凈覺禪師所書的九轉天寒神功、百步神拳、天玄劍譜、般禪掌、一指禪等五種絕學秘訣交與夏天翔,含笑說道:「翔弟,我對這五種武林絕學參研已熟悉,這是幾位前輩所賜的秘訣,如今該交給你了。」
夏天翔接過秘訣謹慎藏好,向仲孫飛瓊笑道:「姊姊,我們在去六詔山飛魔壁赴約之前,最好走趟怒山問天峰及終南死谷。」
仲孫飛瓊笑道:「去怒山問天峰之故,我已聽花如雪姊姊說過.知道你是要拯救『萬梅老農』秦樂圃及你那位『寂寞公主』。但不知要去終南死谷作甚?」
夏天翔苦笑說道:「我把師門重寶『乾天霹靂』遺失在終南死谷之內了。」
說完,遂將自己與秦樂圃在終南死谷中巧遇「毒佛」空空和尚,「矮腳駝龍」鮑一飛、「七手夜又」等終南三煞,失去「乾天霹靂」之事,對仲孫飛瓊細說一遍。
仲孫飛瓊聽完經過,搖頭笑道:「據我所料,『終南三煞』得到那枚足以威懾武林的『乾天霹靂』之後,定已遷居,不過終南死谷離此不遠,不妨前去一探。」
夏天翔聞言.遂與仲孫飛瓊帶著靈猿小白、異獸大黃,再探終南死谷,結果除了成堆白骨之外,哪裡還有「終南三煞」的絲毫蹤跡?夏天翔悵然之下,只得與仲孫飛瓊相偕南行,準備由陝經川,進入滇境。
誰知尚未走出終南山脈,便遇上從來罕見的傾盆大雨。
仲孫飛瓊選了一座比較潔凈的山洞避雨,但大雨居然連日不停,好不容易等到雨住以後,山洪又發,仍是無法行走。
夏天翔悶得無聊,走到洞口,指著那奔騰怒卷、一瀉千里的湍急山洪,向仲孫飛瓊笑道:「姊姊,我初入終南死谷.遇見一缽神僧以後,也曾看到山洪暴發,那種場面,比現在還大,山洪未至之前,先有萬獸奔騰,小白、大黃也雙雙騎在那匹青風驥上。」
仲孫飛瓊對夏天翔所說之話彷彿未聞,目光卻凝注在對澗高峰的峰腰之處。笑道:「我看見對澗峰腰那株大樹右側的山洞之中,彷彿有人影晃動。」
夏天翔失笑說道:「這有什麼希罕,也許是與我們同樣的避雨之人?」
仲孫飛瓊搖頭說道:「那人影閃動,身法極快,分明身負上乘武功,我有點懷疑會不會是『終南三煞』遷來此處?」
夏天翔就是想找「終南三煞」,聞言劍眉一挑,含笑說道:「管他是不是『終南三煞』,且等山洪略退以後,我們過去看看!」
山洪來得雖猛,但退得也快,約莫個把時辰過後,雲開天霽,麗日當空,樹潤草鮮,山容欲活。
夏天翔比較心急,首先飛身過澗,向那峰腰山洞撲去。
剮到洞口,便見洞外豎著一方青石,石上鐫有「內蘊奇險,切勿擅入」八字。
區區八個字兒,哪裡嚇得住膽大包天的夏天翔,依然暗暗凝足「乾天氣功」.緩步入洞。
這山洞不僅甚深,並有轉折,夏天翔前行丈許以後,便見洞勢轉折處,有方數千斤重的巨石阻路,若想通過,只有施展「縮骨神功」,自巨石上端一條高不逾尺的石隙之中慢慢鑽過。
洞多透明石孔,故雖鑽入,仍有光亮,使夏天翔看見那方阻路巨石之上,又復鐫有「大膽遊客,務須止步」八字。
這時仲孫飛瓊與靈猿小白、異獸大黃亦已隨後趕到,夏天翔指著石上字跡,微笑說道:「瓊姊看得不錯,根據這石上字跡判斷,洞中顯有人居,我且縱上大石,看看石后是何光景?」
仲孫飛瓊秀眉微蹙,正待說話,夏天翔業已飄身縱上大石。
在他尚未看清石后一片墨黑之中是何景象之際,一陣強烈的掌風,便自照著夏天翔狂卷而至。
夏天翔感覺這陣掌風功力極高,又因未知對方身份,遂不願硬接,飄身落地。身形剛剛飄落,洞頂鍾乳被掌風震得紛紛碎折,灑下一片石雨。
仲孫飛瓊輕揮翠袖,拂散石雨,笑著說道:「洞內是哪位武林朋友?我們游山好奇,毫無惡意,何必向人遽使辣手?常言道得好: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閣下難道要強充主人,霸佔這終南古洞嗎?」
洞中人聽完仲孫飛瓊的話后,沉默片刻,忽然發出一陣蒼亮的歌喉,縱聲唱道:
「勸君一盞君莫辭,勸君兩盞君莫疑,勸君三盞君始知,面上今日才纜日,心中醉時勝醒時!……」隨著歌聲,更有一陣濃郁芳香無比的美酒之味,自洞內傳出。
夏天翔也頗愛酒,如今被那陣奇異的酒香勾得饞涎欲滴,向洞內大聲笑道:「你這位作主人的,空自高唱勸君一盞,勸君兩盞,勸君三盞,卻怎的吝嗇得不舍以點滴奉客?」
話音方了,石縫上鑽出一顆虯須猥結、亂髮如蓬的人頭,閃著一對精光炯炯的豹眼,向夏天翔、仲孫飛瓊略加註視,怪笑道:「你們真想喝我的酒嗎?」
夏天翔笑道:「萬事不如杯在手,主人何必惜金貂!」
披髮怪人笑道:「妙,妙,你們兩人不是江湖俗士,請到洞外巨石稍待,我略整杯盤即出奉客。」
夏天翔含笑點頭,一面與仲孫飛瓊緩步走向洞外,一面頗為高興地說道:「瓊姊,想不到在這等荒山野地之中,還有罕世美酒可以享受。」
仲孫飛瓊笑道:「主人目光雖厲,但正而不邪,大概是位酒中隱俠。」
夏天翔笑道:「管他是俠是魔,我們且先吃喝一頓再說,倘若是俠,喝完便傾心結友,倘若是魔,喝完便拔劍誅邪!」
話音剛了,背後響起一陣狂笑之聲,洞中那位披髮怪人說道:「這位老弟雖說得好,但我既不是俠,也不是魔,你們叫我『終南醉客』焦三逸便了!」
隨著笑聲,人影一閃,那位「終南醉客」焦三逸身穿一件黑布長衫,左手托著一隻巨盤,盤中是些熏獐鹿甫及酒杯之屬,右手則托著一壇美酒,走出洞外。
仲孫飛瓊因對方業已自行通名,遂也為夏天翔及自己報了名姓,並看出焦三逸年歲至少已在六十以外.理應自居後輩,遂一面坐在那巨石之上,一面含笑說道:「焦老前輩何必自謙,你分明是位身負絕藝的江湖隱俠!」
「終南醉客」焦三逸搖頭笑道:「俠會救人,魔會害人,我焦三逸則既不救人,也不害人,不涉武林意氣,不沾江湖血腥,只在這終南山中釀製幾壇美酒,日處醉鄉,與煙霞泉石等無機之物為伍,故而我既不是魔,也不是俠!」
夏天翔聞言笑道:「宋人黃庭堅說得好: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遠山微影蘸橫波,不飲旁人笑我!焦老前輩如此愛酒,所制必系絕世佳釀……」
焦三逸見夏天翔目注酒罈,業已饞涎欲滴,遂傾了一杯遞過,含笑說道:「夏老弟,你且嘗嘗我這自釀之酒的風味如何?」
夏天翔見酒色淡綠,極為悅目,入口一嘗,更是香留齒頰,涼透心脾,風味之佳,竟屬自己生平僅見,不禁失聲說道:「焦老前輩,這酒味之佳,堪稱絕世,不知叫甚名兒?」
「終南醉客」焦三逸手指石洞,得意笑道:「這洞中有道靈泉,雖然尚非『靈石仙乳萬載空青』之類,但其質之佳,已遠超俗世所稱的一般泉水,故而以之釀酒,風味殊絕!至於酒名一事,因我慌懶成性,並未命定,就煩夏老弟或仲孫姑娘代我一想也好!」
夏天翔笑道:「為酒題名之事,非我仲孫姊姊不可,因為她是仙才,我是庸才,必須仙才題名,方能為這美酒生色!」
焦三逸聞言,遂向仲孫飛瓊笑道:「夏老弟如此推重,便請仲孫姑娘一費清神!」
仲孫飛瓊舉杯微飲,略一品嘗,含笑說道:「這酒真好,涼如玉液,美若瓊酥,何必另起它名,就叫『玉液瓊酥』,不也頗為恰當嗎?」
焦三逸附掌大笑贊道:「妙,妙,妙!『玉液瓊酥』四字,竟比我的酒味還美!」
話完,高興已極地幹了一杯,並抓了一塊鹿脯,入口大嚼。
夏天翔向仲孫飛瓊笑道:「瓊姊,空山新雨,景色空靈,再加上主人豪邁,酒美餚香……」
仲孫飛瓊看出「終南醉客」焦三逸在洞外立石,不歡迎遊人進內之事,定然另有隱情,聞言靈機一動,介面笑道:「翔弟說得不錯,但我們飲酒之間,若能行上幾條酒令,豈不更添趣味?」
夏天翔尚未答言,焦三逸已自點頭笑道:「仲孫姑娘請作令官,焦三逸雖然久疏此道,倒也願意湊湊熱鬧!」
仲孫飛瓊笑道:「我們由一人發問,一人作答,問有何物,無何物,要何物,不要何物,答者須以古詩成句為令,兼須押韻,不成及不切者,罰依金谷酒數!」
焦三逸笑道:「這種酒令倒頗風雅有趣I我先請教仲孫姑娘,有何物?」
仲孫飛瓊指著焦三逸含笑答道:「嫻雅風流一座傾!」
「終南醉客」焦三逸失笑說道:「嫻雅風流』四字,我承受不起,應是仲孫姑娘自道,我再請教無何物?」
仲孫飛瓊笑道:「夜深前殿按歌聲!」
焦三逸點頭笑道:「這江湖之遠及山林之內,自然無法聞得廟堂之聲,仲孫姑娘請往下行令,你要何物?」
仲孫飛瓊舉杯笑道:「萬事不如酒在手!」
焦三逸大笑說道:「眼前事物,貼切之至,更合於焦三逸生平,我賀仲孫姑娘一杯!」
話完,飲了一杯,又復問道:「仲孫姑娘,你不要何物?」
仲孫飛瓊擎杯微笑,看著天際浮雲,緩緩答道:「何須身後千載名?」
焦三逸嘆道:「太白所語,豁達已極,仲孫姑娘借來作結,真是再好不過,夏老弟該你接令,有何物呢?」
夏天翔含笑說道:「細草春香小洞幽!」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翔弟起得不錯,既合時令,又是目前景色!無何物?」
夏天翔向北方雲霧之外伸手一指,說道:「長安不見使人愁!」
焦三逸笑道:「在終南望長安,也是即景之思。夏老弟,你要何物?」
夏天翔起身把焦三逸的杯中傾滿,含笑答道:「勸君更盡一杯酒!」
焦三逸「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我就盡一杯,夏老弟不要何物?」
夏天翔應聲答道:「昨日少年今白頭!」
焦三逸笑道:「仲孫姑娘與夏老弟錦心繡口,嫻熟詞章,把這酒令行得貼切已極,我則荒疏太久,恐怕收不了令呢!」
夏天翔道:「焦老前輩不必過謙,有何物?」
焦三逸笑道:「一身無累似虛丹!」
仲孫飛瓊贊道:「超然象外,起得高渾無比,我賀老前輩一杯,無何物?」
焦三逸應聲答道:「安得元龍百尺樓?」
夏天翔也自贊道:「一起一承,豪邁絕頂,我再請教老前輩要何物?」
焦三逸一捋虯須,朗聲笑道:「直掛雲帆濟滄海!」
夏天翔由衷贊道:「氣勢一貫,始終不衰,行令如此,委實難得!老前輩請收令,你不要何物?」
焦三逸放眼四外,舉杯笑道:「五更風雨四山秋。焦三逸對於此道久疏,僥倖免罰,我們且同進一杯!」
仲孫飛瓊因想借行令勸酒,使「終南醉客」焦三逸酒興酣后,自吐胸中塊壘,遂飲了一杯,含笑說道:「焦老前輩,此令既收,我們是否另行一令?」
「終南醉客」焦三逸點頭笑道:「今日難得與仲孫姑娘及夏老弟相遇,彼此性情又頗相投,必須盡醉方休,好在這『玉液瓊酥』我洞中藏得甚多,仲孫姑娘儘管發令便了!」
仲孫飛瓊笑道:「如今我們各說一句古詩,須故意讀錯其中一字,並再用另一句古詩證之,不工者罰一杯,不成者罰雙杯!」
夏天翔拍手笑道:「這個酒令更為有趣,瓊姊既是令官,仍應該由你起令,以身作則!」
仲孫飛瓊含笑吟道:「菜花依舊笑春風!」
夏天翔訝然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是崔護名句,瓊姊把桃花改成菜花,不知有何根據?」
仲孫飛瓊笑道:「我是根據唐人劉禹錫『桃花凈盡菜花開』之句而改!」
夏天翔嘆道:「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這是劉禹錫再過玄都觀詩,姊姊雖然改得好,但卻叫我有點觸緒傷懷!」
仲孫飛瓊問道:「劉禹錫這首再過玄都觀詩與你有何關係,怎會因而傷感?」
夏天翔劍眉微鎖,長嘆一聲說道:「我由玄都觀聯想到三元觀,不禁為了武當浩劫,發生武當掌教歸何處之嘆!」
「終南醉客」焦三逸聞言,環眼一睜,臉上現出了異樣神情,但旋即乎息.似乎欲言又止!
仲孫飛瓊笑道:「武當掌教弘法真人老前輩,目前雖然不知下落,但邪不勝正,吉人自有天相,翔弟不必憂懷,趕快接令!」
夏天翔應聲說道:「請看欲盡花經眼!」
焦三逸笑道:「這是杜工部的曲江對酒詩,『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夏老弟把且字改成請字,卻是為了什麼?」
夏天翔笑道:「因為我想起了杜工部的另一句詩『詩句哀時且未還』。且既未還,只好讓個請字暫時代表的了!」
仲孫飛瓊失笑道:「算你僥倖,請焦老前輩接令!」
焦三逸笑道:「少小離家老二回!」
夏天翔笑道:」有趣,有趣,老大到哪裡去了?」
焦三逸答道:「因為『老大嫁作商人婦』,故而少小離家老二回了!」
仲孫飛瓊舉杯笑道:「焦老前輩說得工切風趣,我這作令官的應該賀你一杯!」
焦三逸飲了一杯,含笑說道:「這種換字酒令頗有趣味,範圍也不太窄,我們似乎還可繼續一圈,如今請仲孫姑娘接令!」
仲孫飛瓊笑道:「冷露無聲濕菊花!」
焦三逸道:「原句好像是『冷露無聲濕桂花』,仲孫姑娘把桂花改為菊花,是不是根據『人間桂花落』?」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桂花落後,只有菊花,我遂改成『冷露無聲濕菊花』,才不至於節令不合!」
焦三逸贊道:「仲孫姑娘改得好.該夏老弟了!」
夏天翔介面說道:「白鶴樓中吹玉笛!」
焦三逸問道:「黃鶴怎會變成白鶴?」
夏天翔笑道:「因為黃鶴一去不復返!」
仲孫飛瓊伸手斟了一杯「玉液瓊酥」,向夏天翔笑道:「翔弟,我要罰你一杯!」
夏天翔不服問道:「瓊姊,我何處說錯,你要罰我?」
仲孫飛瓊笑遭:「雖然黃鶴一去不復返,但你改為白鶴樓中吹玉苗,卻不甚工,因為青鶴、灰鶴何嘗不可用得?」
夏天翔無言可辨,只得認罪傾杯,但喝完以後,忽又目注仲孫飛瓊笑道:「瓊姊,我已認罰,但我也要罰你一杯!」
仲孫飛瓊聽得訝然問道:「你要罰我作甚?」
夏天翔笑道:「瓊姊罰我行令不工,我罰瓊姊掌令不公!」
仲孫飛瓊咦了一聲問道:「我不公平之處何在」
夏天翔看了焦三逸一眼,含笑說道:「照姊姊這等說法,焦老前輩適才的『少小回家老二回』,豈不也有語病?老三、老四照樣可以!」
仲孫飛瓊被夏天翔問住,嫣然一笑,正待發話,「終南醉客」焦三逸業已舉杯說道:「仲孫姑娘罰得也對,夏老弟辯得也對,我奉陪一杯,並以根據『紅燕自歸花自開』,把『舊時王謝堂前花』作為終令!」
仲孫飛瓊心細如髮.適才在夏天翔懷念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之時,便看出「終南醉客」焦三逸神情曾有激動,如今趁機長嘆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此詩雖系烏衣巷感舊之作,但今日武林魑魅猖狂,正派人物反倒凋零不少,恰與此詩情景相合。就拿武當遭劫一事來說,要想中興三元觀,懲治惡徒,便屬艱難透頂。」
說到此處,故意把語音一頓,轉面目注焦三逸問道:「焦老前輩嘯傲山林,日處醉鄉,恐怕還不知道震天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倚仗『白骨羽士』為助,於震天大會之後,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率眾暗襲武當,血洗三元觀,一塵子與弘光道長當場戰死,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也身受重傷,為門下拚命救出,不知所終……」
「終南醉客」焦三逸聽至此處,介面說道:「我雖多年未出終南,但對於這樁武林大事倒也有所耳聞,夏老弟與仲孫姑娘一再提及弘法真人,莫非與武當派有何關係?」
夏天翔微笑說道:「我瓊姊的爹爹是名滿乾坤的仲孫大俠,家師則系北溟皇甫神婆,與武當一派並無深厚淵源,但震天大會之上彼此同仇敵愾,蒙弘法真人老前輩見愛,傳以武當秘學『百步神拳』……」
「終南醉客」焦三逸失聲問道:「弘法真人肯把『百步神拳』傳授給武當派以外之人?」
夏天翔含笑一看仲孫飛瓊,仲孫飛瓊遂暗凝「百步神拳」功力,向六七尺外崖壁上一塊突石揚拳一擊。
拳風過處,不僅碎石紛飛,連那崖壁都似為之內陷少許。
夏天翔「哈哈」笑道:「焦老前輩請看,我仲孫姊姊所練的是不是武當絕藝?」
「終南醉客」焦三逸驚喜並進,目注仲孫飛瓊笑道:「仲孫姑娘,你能把武當『百步神拳』練到這等地步,委實令焦三逸佩服萬分!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說完,一取酒罈,卻見壇中已空,遂失笑說道:「夏老弟與仲孫姑娘請少待,等我把這『玉液瓊酥』再去取一壇來,彼此方足盡興!」
夏天翔見「終南醉客」焦三逸進洞以後,向仲孫飛瓊笑道:「瓊姊,我看這位焦老前輩好似與武當派關係頗深,每當我們提到弘法真人之時,神情輒有激動。」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翔弟說得不錯,我與你有同樣的看法,所以才想借著行令,多多罰他幾杯,使其酒興酣后.容易把真情泄露。誰知這位老前輩居然腹笥甚博,毫末被我難倒!」
夏天翔失笑說道:「瓊姊未曾難倒這位終南醉客,倒差點把我難倒,適才所行酒令頗為風雅有趣,以後不妨……」
話猶未了,「終南醉客」焦三逸已自洞中走出,這回卻攜來一隻巨壇,並添了一份杯筷及風雞臘肉之類。
夏天翔笑道:「佳釀難得,原想再叨擾焦老前輩幾杯,但杯筷已有三份,何須……」
焦三逸不等夏天翔話完,便即笑道:「我想增加一位陪客,並為夏老弟及仲孫姑娘引見一位我的多年老友!」
仲孫飛瓊哦了一聲笑道:「原來焦老前輩前非獨居,洞中尚有道侶,常言道:物以類聚。能與焦老前輩氣味交投者,定然也是絕代奇客,趕快請出相見同飲!」
焦三逸聞言,轉身向洞內含笑叫道:「老友怎的還不請出?仲孫姑娘與夏老弟均非外人,他們對你關懷頗甚呢!」
仲孫飛瓊與夏天翔聽出焦三逸的語意,方自暗吃一驚,洞中人影微閃,業已走出一位全真道長。
這位道長身著青袍,貌相清癯,但眉宇間深籠憂鬱之色,正是三元觀遭劫以後不知下落的武當掌教弘法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