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龍潭逃巾國 虎阱斗巨梟
於大娘道:「你是人面獸心,狗屁不如的司介侯老賊!」
白衫文士身軀一震,道:「你是誰?咱們之間,有何過節?」
於大娘切齒接道:「你這是已經承認你是司介侯老賊?」
「我本來是司介侯,有甚麼承認不承認的。」司介侯淡笑著接道:「說!咱們之間,有甚麼過節?」
「老娘本人,跟你談不上有甚麼過節,但有一個人,卻跟你仇深似海,恨比天高。」
「誰?」
「就是這位文真真姑娘。」
此話一出,不但使司介候的身軀再度為之一震,也使得文真真俏臉一變,脫口說道:
「姥姥,您這話可真?」
於大娘長嘆一聲道:「孩子,姥姥幾時騙過你的?」
「但您一再地說過,我只是一個身世不明的孤兒,如今又怎會平空鑽出一個大仇人來了呢?」
「以往,我是怕影響你用功,才不敢告訴你……」
可介侯忽然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這丫頭越看越像一個人……」
文真真截口問道:「像誰?」
「自然是像你娘。」
「你認識我娘?」
於大娘搶先苦笑道:「孩子,這名賊是你滅門毀家的大仇人,自然會認識你娘呀!」
司介侯笑道:「別疑心生暗鬼,他們全家都活得好好的,尤其是她母親,可正在我身邊享福哩!」
文真真注目問道:「真的?」
「不信,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司介侯邪笑道:「先砍竹子后挖筍,真正是妙極了,哈哈……」
文真真還是一個純潔的黃花大姑娘,對司介侯那先砍竹子后挖筍的言外之意,自然還聽不懂,但她卻看不慣對方那一副淫邪的咀臉,和那有如梟鳴的怪笑,因而截口怒叱道:「閉咀!」
於大娘也怒叱道:「老賊,這種下流話,虧你也能說得出來!」
司介侯笑道:「我正準備這麼做,為甚麼不能說哩!」
文真真冰雪聰明,經於大娘點醒對方說的是下流話之後,再想到司介侯方才所說的,她娘正在他身邊享福的話,立即穎悟到「先砍竹子后挖筍」的言外之意,因而俏臉一變之下,已「嗆」地一聲,拔出了長劍。
但於大娘連忙一把將她拉住道:「孩子,還不到動手的時候。」
文真真目蘊淚珠,咽聲說道:「姥姥,快告訴我,我父親究竟是甚麼人?」
「還是由我來說吧!」司介侯邪笑道:「你,應該是白雲山莊莊主無雙大俠江自強的孫女,你父親名江濤,母親叫文素文,是武林第一美人。」
文真真目注於大娘問道:「姥姥,這廝說的可是真話?」
「是的。」於大娘向司介侯沉聲問道:「老賊,方才你說江家全家,都還活著,此話可真?」
可分侯道:「絕對真實。」
文真真道:「姥姥,這廝看來並不老,您怎麼叫他為老賊呢?」
於大娘道:「但他實際上,已是五十歲以上的人了,為何不見老態,這一點,我也想不通。」
司介侯笑道:「這一點,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們,因為我服食了那株千年芝馬,不但功力通玄,青春常駐,也成了金剛不壞的半仙之體,我更不妨坦白告訴你,你娘文素文,目前外表上看來,也比你大不了幾歲,因為,她也服食用千年芝馬的芝血!」
微頓話鋒,又含笑接道:「整個白雲山莊的人,都還活得好好的,唯一喪失生命,就是那株千年芝馬。」
於大娘注目問道:「江大俠他們,現在何處?」
司介侯道:「你們既然進入了這一座分宮,我自然會讓你們團聚的。」
「……」於大娘長長地嘆了一聲。
文真真蹙眉問道:「姥姥,我既然是白雲山莊的人,怎會姓文的呢?」
於大娘道:「那是令壽堂的意思,她叫你暫時從母姓。」
「當年,您又是怎樣將我救出來的?」
於大娘沉聲說道:「這些,以後再談,咱們先-下這老賊再說……」
話聲中,她也亮出了肩頭長劍。
司介侯呵呵大笑道:「老婆子,你真是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呀!」
緊接著,卻是冷笑一聲道:「老婆子,別說我過於小覷了你們,只要你們能在我這兩個侍兒手下走過百招,目前的事,就此拉倒,你們可以自由離去。」
仔細想想,這幾句話,足夠人氣炸肚皮。
於大娘是老江湖了,她心知對方如無絕對把握,決不會誇下此等海口。
因此,她不但不生氣,反而暗中提高警覺,並以真氣傳音向文真真說道:「真真,沉住氣……」
司介侯又冷笑道:「時間多的是,你們盡可以先行商討一番。」
於大娘也冷笑道:「我們毋須商量甚麼--真真,咱們聯手上!」
那「上」字的尾音未落,兩道寒芒閃處,於大娘,文真真兩人已雙雙振劍撲向司介侯,文真真並厲叱一聲:「老賊納命來!」
「嗆」地一聲震耳金鐵交鳴過處,兩人那雷霆萬鈞的攻勢,已被琴兒劍兒分別截住。
琴兒截住於大娘,劍兒截住文真真,就在司介侯身前丈五遠處,展開一場以快制快的精彩惡鬥。
琴兒劍兒兩人年紀輕輕,但身手卻高明得出奇,面對像於大娘,文真真這等當代武林中罕見的高手,居然有攻有守地毫不遜色。
而且,這兩個女娃兒的內家真力,似乎比於大娘,文真真二人要強上一二籌,如非是於大娘,文真真臨敵經驗豐富,彌補了真力的缺點,才打成平手,否則,恐真會如司介侯所說的,支持不過百招哩!
惡戰一起,司介侯立即沉喝一聲:「來人,將這些人帶到一旁去!」
應聲由側門中進入了四個青衣少女,將杜少恆,冬梅,公冶十二娘等人逼退到室內的一隅,但司介侯卻仍然端坐原處。
好在這個「寢宮」十分寬敞,足夠目前這四位高手的搏鬥而綽綽有餘。
戰況暫呈膠著狀態,誰也不曾將對方逼退一步。
不過,千招過後,於大娘,文真真二人已改取守勢,但由於她們仍然堅守原地,防守得風雨不透,因而究竟是被迫,或者是別有原因而採取守勢,就只有她們兩個當事人自己明白了。
這當兒,感到最不是滋味,也無所適從的,是退立一隅的杜少恆。
雖然他被琴兒點過穴道,但他已練就了移筋易穴的功夫,穴道根木不曾被制,憑他目前這一身特殊的功力,如果出其不意,向司介侯實行偷襲,則不論司介候的功力有多高,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而目前局面,也勢將立即改觀。
但苦就苦在他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出手。
同時,由於於大娘,文真真二人出現時,不但不曾對他有過甚麼表示,甚至於根本無視於他的存在,如果說;石瑤姑另有安排,則他這一貿然出手,豈非是結石瑤姑幫了倒忙。
就當他感到無所適從之間,惡鬥中的四人,已交手三十招以上。
戰況仍然是膠著狀態。
至於於大娘與文真真二人的守勢,也表現得更從容,更沉穩了。
一直是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斗場的司介侯,忽然輕嘆一聲,說道:「我低估了你們的成就。」
「我也低估了你的成就,」語聲嬌甜悅耳,但卻不知其所自來。
憑司介侯所自詡的「半仙之體」的成就,敵人欺到了他的附近,居然不曾察覺,甚至於對方已經開口說話了,卻不知其藏身之所,這情形,自然使他心中更不是滋味,連帶使那句「我也低估了你的成就」的實在話,也似乎刺耳難受起來。
因此,他臉色一變之下,沉聲喝問道:「誰?」
「自然是你的冤家對頭。」
「閣下何不大大方力的站出來哩!」
「我就站在這兒,是你有眼無珠……」
話落人現,艷如桃花,冷若冰霜的石瑤姑,卻已俏立門口。
石瑤姑之美,之艷,凡是熟悉當代武林秘辛的人,都是耳熟能詳的。
儘管她應該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但由外表看來,卻最多只能估計她是二十七八歲的少婦。
她這一現身,使得現場中的公冶十二娘,冬梅等人,有如皓月旁的孤星,頓顯得黯然失色。
嚴格說來,現場中的女人,只有文真真的美,可以和她差堪比擬。
而且,文真真的面目,也和她有著六成近似。
但文真真卻缺少她那一份成熟美--也就是一位少婦所特具的風韻。
很顯然,司介侯是被石瑤姑那超群的美艷所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只見他的精目中異彩連閃,卻是沒有作聲。
至於石瑤姑,她一出場,一雙美目就盯著杜少恆,櫻唇也在-張著,顯然是以真氣傳音向杜少恆有所指示。
對杜少恆來說,多年不見的情侶,竟然是在如此情況之下重逢,心中是一種怎麼樣的滋味,恐怕他自己也沒法分辨出來。
他,一副茫然而又悵然的神態,卻在微微地點著頭,表示他已聽到了她的傳音指示。
激戰中的四人,已超過八十招,依然還是膠著狀態。
司介侯忽然咧嘴一笑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錯,閣下應該是慾望香車的車主石瑤姑?」
石瑤姑傲然點首道:「不錯。」
司介侯目光向杜少恆一掃,含笑接道:「賢伉儷劫后重逢,應該有無限的離衷要互相傾訴……」
石瑤姑截口冷笑道:「別胡扯!我跟杜少恆,只有交易,沒有名份,更沒有感情……」
「但你們有過兒子。」
「那是交易行為中的產品,現在一切都已過去了。」
「這是說,對杜少恆的一切,你不再過問了?」
「不錯。」
「那你何必跟本門作對?」
「豈僅是跟你作對而已,我還要徹底消滅你這個邪惡組織,包括你的狗命在內。」
「那是為甚麼呢?」
「你何必明知故問!」
只聽於大娘大喝一聲:「百招之數已滿,司介侯,你怎麼說?」
「停!」
這一聲「停」,幾乎是石瑤姑與司介侯同聲喝出。
激烈的惡鬥隨之中止,四個人的額頭上都沁出了輕微的汗珠,四個人的胸部也都微微起伏著,足見她們都已消耗了不少真力。
司介侯朗聲說道:「老夫說過的話,一定算數,現在,你們二位可以自行出去。」
石瑤姑冷笑道:「沒這麼簡單!」
司介侯笑道:「石車主,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見過真章?」
「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石車主有興趣賜教,老夫不反對,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方才那四人的百招之搏,雖然是平手,也儘管貴屬兩人都隱藏了部份實力,但我卻敢斷言,她們兩個也決不比老夫的兩個侍兒強到哪兒去,何況,這兒是老夫的根據地之一,你考慮到這一戰的後果嗎?」
「我無須考慮」。石瑤姑淡笑著介面道:「司介侯,這兩個女娃兒,果真只是一個侍兒嗎?」
「我有甚麼理由要騙你!」
「但據我所知,她們兩個,都是你精心調教出來的徒弟,只是以侍兒的名義,充任侍衛隊領班,以便於滿足你的獸慾而已。」
「石車主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我這將近兩年的暗中活動,所為何來,連威震天下的白雲山莊都毀在你的手中,我又怎能不在事先多作點『知彼』的工作。」
司介侯連聲苦笑道:「高明!高明……」
「多謝誇獎!」
「但我不相信你比白雲山莊的無雙大俠更難斗!」
「咱們走著瞧吧!」石瑤姑聲調一揚,道:「傑兒何在?」
如響斯應,湯人傑像幽靈似地出現在她身旁,咧嘴傻笑道:「傑兒在這兒。」
石瑤姑含笑接道:「傻小子,你不是一直在嚷著,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對手嗎?」
湯人傑笑問道:「難道師傅已幫我找著那個人了?」
「對!」石瑤姑抬手向司介侯一指道:「就是那個人。」
「師傅,您真好!」湯人傑轉向司介侯笑道:「小子,站起來吧!」
司介侯向湯人傑冷冷地打量著,並冷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接著,又立即向石瑤姑問道:「石車主,你是要令徒向老夫討教?」
「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方才,老夫叫劣徒向令徒和那個老婆子討教,現在,你卻叫你的另一個徒弟來向老夫討教,連這點小事情,你也不肯吃虧。」
湯人傑搶先大喝道:「少廢話,快站起來吧!」
石瑤姑微笑著退後三步,並未接腔。
司介侯仍然目注石瑤姑,說道:「石車主,你在這個傻小子的身上,必然花費了不少心血,年紀輕輕的,就給毀掉了,我可有點替你可惜呀!」
「那你就手下留點情吧!」石瑤姑扭頭向湯人傑道:「傑兒,給那廝一掌!」
「是!」
如響斯應,湯人傑的劈空掌力,與口中的恭應聲同時發出。
司介侯仍然端坐未動,只是以右手衣袖,很瀟洒地向外一揮。
由表面上看來,湯人傑的掌力,既無破空銳嘯,也未見他凝神作勢,而司介侯那舉手一揮,更是不成章法地形同兒戲。
但他們這形同兒戲的較量,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見司介侯忽然臉色一變地,連人帶椅,離去而起,橫飄五尺之外。
也就當司介侯連人帶椅離地而起的同時,他原先端坐處的地面上,忽然陷落一尺有奇,形成一個碩大無朋的大手印。
湯人傑並不傻,而且,顯然已於事先得到乃師指示,認定司介侯自矜身份,至少在第一掌上決不會反擊。
因此,他的掌方才敢於取巧,避過對方的真力防守圈,以迂迴路線透入對方的坐椅下,將地面震塌下去。
總算司介侯功力高深,閱歷豐富,反應也非常快速,才得以及時避免當場出醜。
但饒是如此,還是使得司介侯的俊臉為之接連數變。然後,才故裝鎮定地呵呵大笑道:
「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回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啦!」
石瑤姑冷「哼」了一聲,道:「你有甚麼發現?」
司介侯道:「難道這小子使的,不就是無雙大俠江自強的無風掌嗎?」
「不錯,閣下很有一點見識。」
「無風掌系脫胎於道家的玄玉掌,再配合佛門中失傳已久的無相神功,更加是相得益彰地,掌發無風,卻是威力無儔。」
「還有嗎?」
「無風掌和閃電劍是江自強集畢生心血所研創的兩項絕藝,掌出無聲,劍發如電,是白雲山莊鮮為外人所知的,兩項無敵絕藝,江自強的無雙大俠賀號,也正是由於這兩項絕藝而來。」
「唔……說得可真是有條不紊。」
「這小子的無風掌,已具有相當火候,只是不知是否也學會了閃電劍法?」
「要見識一下嗎?」
「應該說是要考驗一下他的成就。」
「你夠狂!」石瑤姑冷冷地一笑道:「司介侯,既然咱們雙方都正式出面了,好歹總得見過真章才行,所以……」
司介侯截口笑問道:「石車主何以如此健忘,不久之前,在洛陽城中,咱們才有過三天之後夜三更,北邙山頂之約,怎麼此刻又急於要見起真章來?」
石瑤姑不答反問道:「方才,與我訂下三天之約的人,就是你?」
「不是。」
「那是誰?」
「我為甚麼要告訴你?再說,你不是對我的一切,都知道得很清楚了嗎!為何卻還要問我?」
石瑤姑道:「不問就不問,我現在問你另一件事情……」
「不問還是要問,哈哈……」
司介侯的這一陣狂笑,顯然是隱含有示威作用,有如悶雷陡發,使得整個古墓都起了震蕩。
石瑤姑冷冷一聲道:「鬼叫些甚麼!」
她這一句話,聽來平淡無奇,但在對方那洪烈的狂笑聲中,卻一字字有如敲金擊玉,清晰可聞,很顯然,她也是在借題發揮。
這一陣別開生面的真力較量,顯然是斤兩悉稱,使得雙方都暗中提高了警覺。
司介侯臉色微變之下,脫口說道:「好高明!」
接著,又訕然一笑道:「其實,老夫並非有意賣弄,只不過是覺得你的話,矛盾得可笑而已!」
「少廢話!」石瑤姑冷然接道:「我問你,方才,你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話,是甚麼意思?難道說,你也正在找我不成?」
「可以這麼說,因為,當我於十八年前,發覺量天尺和文真真這個孽種失蹤之後,我就擔心本門武功已經外泄……」
石瑤姑截口嬌笑道:「你也稱『本門武功』,臉皮可真厚!」
「白雲山莊的一切,都已為老夫所有,自然該稱為本門。」
「有理,有理,你閣下找我,就是為了要查證你那『本門』武功,是否已經外泄?」
「不錯,因為你太神秘了,可是,自從你出道江湖以來,可一直不曾顯示過無風掌與閃電劍法……」
「現在,你已經見識到了,應該是足慰生平才對。」
「對!對!」司介侯苦笑了一下,然後,目光移注一旁的於大娘問道:「你這老婆子,就是江家孽種的乳母於大娘?」
於大娘傲然點首道:「不錯!」
「當年,是你乘我外出的機會,與文素文協同,竊取我的令牌,將量天尺和這孽種帶走的?」
「唔……」
「方才,我讓你們走,你們卻不走,現在,當我明了你們的真正來意之後,想走也不可能啦!」司介侯邪笑著接道:「不過,石瑤姑與江家這小孽種……」
在這段時間之中,文真真已初步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自然也在她的芳心中激發起無限的憤恨,再加上司介侯口中那一口一聲的「小孽種」,已使她忍無可忍地,截口怒叱一聲:
「老賊納命來!……」
這迴文真真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領--閃電劍法。
她那句「老賊納命來」的話沒說到一半,一陣寒芒電掣中,司介侯的那張座椅,已化成一片木屑,跟隨著那一片森森劍氣,漫空飛舞著。
但司介侯卻在那電掣星飛的漫天劍影之中,從容飄閃著,一面並朗聲大笑道:「丫頭,怎麼跟我的座椅過不去呀!」
文真真厲聲化道:「老賊,今天,有我無你!」
司介侯笑道:「丫頭,你的志氣可嘉,但你的藝業,可差得太遠了!在老夫面前使閃電劍法,不等於是班門弄斧嗎?」
因為,儘管她已使盡渾身解數,但司介侯卻不但不曾亮出兵刃,而且,一直是衣袂飄飄地,在飄閃著,始終不曾反擊過一下。
而令人費解的是,像這種實力懸殊的搏鬥,身為文真真師傅的石瑤姑,竟然未加喝阻,只是目光炯炯地,凝注著斗場。
由於文真真的閃電劍法實在太快速了,快速到使得旁人沒法分辨她已攻出多少招。
只聽司介侯沉喝一聲:「丫頭,還不知難而退!」
文真真悶聲不響,一味的強打猛攻。
司介侯怒叱一聲:「撤手!」
漫天劍影,隨之收斂,只見司介侯右手食中二指夾住文真真的劍尖,得意地大笑道:
「丫頭,現在,你應該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文真真冷哼了一聲,說道:「但我並未撤手。」
司介侯邪笑道:「老夫是看你這一份天姿國色的份上,給你留下一點面子……」
他的話聲未落,文真真忽然冷笑一聲,同時,一片快如電掣的寒芒,向他疾卷而來。
在此種變生意外的情況之下,饒是司介侯功力奇高,也不由他不駭然暴退一丈有奇。
而且,還留下一個劍套,和半截衣袖在當地。
原來文真真的長劍下,居然套著一個套子,這也就是她能夠出人意外地,脫離對方的控制,並乘機加以反擊的原因。
也由於這一手實在太出人意外,才使得司介侯這等老魔,不得不駭然退後,而且,還將挾在指縫中的劍套丟下,並被削去了半截衣袖。
這情形,對司介侯來說,自然是非常沒有面子。
但這老魔頭所表現的一切,卻是令人莫測高深。
他的臉上,既沒有驚容,也不見怒意,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炯炯地盯著文真真。
這當兒,石瑤姑沉喝一下,道:「丫頭,快退……」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就當石瑤姑開口示警的同時,司介侯忽然像是底下裝有滑輪似地,疾如電掣,一幌而前,同文真真撲了過來「砰,砰,砰。」
三聲霹靂巨震過後,密室中捲起一陣激烈的罡風。
只見石瑤姑,司介侯兩人相距八尺,各自衣袂飄飄地傲立在那激烈的罡風之中,冷笑出聲。
文真真被乃師於出手與司介侯力搏的同時,以一股無形潛力托送到門口與湯人傑並立一起。
沉寂了少頃之後,司介侯首先含笑說道:「石車主好高明的內家真力!」
石瑤姑冷笑道:「少廢話!咱們誰強誰弱,各自心中有數。」
「好,不談這些,咱們談點別的。」
「我想,咱們之間,沒甚麼好談的。」
「有!如果你我這兩股勢力合併起來,那是一種怎樣的局面呢?」
「可能嗎?」
「只要你點點頭!」
「如果咱們合併了,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自然是你聽我的,」司介侯邪笑道:「但古往今來,一直是男人統治天下,女人統治男人,所以,實際上,還是我聽你的。」
石瑤姑冷笑一聲,說道:「你想得好一廂情願……」
司介侯道:「這是兩利的事,石車主,你想想看,咱們之間,不但無冤無仇,更談不上任何過節,何苦要拚個你死我活,讓別人坐收漁人之利哩!」
「你認為,咱們合作之後,就可以無敵天下了?」
「不錯。」
「錯了!司介侯,你錯得太厲害了!」
「老夫聆聽?」
「司介侯,你自己也說過,你我之間,無冤無仇,又談不上任何過節,我為甚麼要跟你為難,又為甚麼要將文真真培植出來?」
司介侯臉色一變,道:「這是說,你是受人之託?」
「唔……」
「那是誰?」
「你何妨多想想看?」
「……」司介侯沉吟未語。
石瑤姑正容說道:「司介侯,你雖然一錯再錯,但現在回頭,做一番補過工作,仍不算太晚……」
司介侯截口笑道:「我的字典中沒有錯字,即使錯了,也寧可錯到底,所以,即使你舌燦蓮花,也休想使我這顆頑石點頭。」
「那麼,告辭……」
「想走?」司介侯冷笑一聲,道:「還走得了嗎!」
石瑤姑一挑秀眉,道:「老娘要走,誰也休想攔得住!」
司介侯沉喝一聲:「封鎖通道!」
如響斯應,一陣轟然巨震,由四面傳來,很顯然,四周通道,都已被千斤閘封閉了。
司介侯目注石瑤姑冷笑道:「石瑤姑,目前,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石瑤姑表現得泰然自若她笑問道:「是嗎?那是一條怎樣的路?」
「乖乖地投到我懷抱中來!」
「難道說,連死都不可以嗎?」她的俏臉上,仍然是一片嬌笑。
「即使你死了,我也要乘你屍體未寒之前,先行逍遙一番……」
司介侯這兩句話,應該算是天人共憤地,令人髮指,但石瑤姑卻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目注遠在密室中一隅的曹適存,沉聲問道:「曹適存,你如何打算?」
曹適存身軀一抖,一時之間,接不上腔。
司介侯搶先冷笑說道:「他可沒辦法幫你的忙……」
「笑話!」石瑤姑嬌笑道:「慾望香車車主,幾時要人幫過忙的!」
「那你忽然叫曹適存幹嗎?」
「我要帶他一起出去。」
「那不可能的,退一萬步說,即使你能衝出去,他也絕對不會跟你走!」
「為甚麼?」
司介侯道:「因為,凡是被老夫控制的人,除非是老夫自願放他走,否則,他就只有終生替我效力。」
石瑤姑目注曹適存問道:「曹適存,真是這麼回事嗎?」
曹適存點首苦笑道:「不錯。」
石瑤姑「哼」了一聲,道:「那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誰!」
一頓話鋒,立即以真氣傳音向於大娘,文真真二人說道:「於大娘與真真截住琴兒,劍兒那兩個丫頭。」
「是!」於大娘,文真真二人同聲恭應。
石瑤姑又向湯人傑傳音道:「傑兒纏住那老魔,小心一點,只要能守住一百招就行。」
「傑兒遵命……」
湯人傑恭應聲中,司介侯卻冷冷笑道:「我不信已經入了網的魚兒還能逃出去……」
石瑤姑嬌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話同時,人已從容轉身,安詳地舉步向門口走去。
「哪裡走。」
司介侯沉喝聲中,身形一幌而前--湯人傑立即飛身將其截住,並朗聲笑道:「老小子,小爺陪你玩玩。」
湯人傑口中說得輕鬆,但手底下卻是一點也不含糊,右手長劍招式玄妙,快如迅電奔電似地,左手的無風掌,不時加以配合性的奇襲,居然使得一雙徒手的司介侯,一時之間役法越雷池一步。
也就是這片刻的耽擱,石瑤姑卻已走得沒了影兒。
司介侯又急又氣之下,一面揮掌反擊,一面怒叱道:「小雜種,看你能支持多久!」
以司介侯的成就之高,儘管是徒手,但他反擊的掌力是何等雄渾。
因此,他的掌力一發,立即將湯人傑逼了開去。
不!湯人傑不是被逼開,而是自動退開。
別瞧他外表有點傻氣的,其實,他可一點也不傻,他知道,不論他這幾個月來的成就有多高,總不能與司介侯相提並論。
他也知道,即使以他的特殊際遇,目前的成就,並不比對方多遜,他也不願意和對方硬拚。
何況,石瑤姑臨走時又特別交代過,只要他爭取一百招的時間。
有著這些原因,他自然只好避實就虛地,和對方實行游斗。
一旁的於大娘,文真真二人,一見湯人傑被「逼」退,互相一使眼色,也仗著劍攻了上來,但卻被琴兒劍兒分別截住。
司介侯感覺到湯人傑的成就,比文真真還要高明不少,而其刁鑽程度,比起文真買來,也毫不遜色。
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如稍假時日,那還得了嗎?
因此,他一面暗暗心驚,一面沉聲喝道:「劍來!」
憑司介侯的身份,自然不會帶劍,此刻,由於對湯人傑暗萌殺心,才叫「劍來!」
但他叫出之後,卻不但沒人送上劍來,也根本沒人答應。
這情形,使得他怒叱問道:「琴兒,咱們的人呢?」
正與文真真殺得難解難分的琴兒,揚聲說道:「太上,那些人都被我叫他們退到密室中去啦!」
不錯,目前,這房間內,除了捉對兒廝殺著的六個人之外,已不見其他的人。
司介侯「呼呼」兩掌,將湯人傑逼退五尺,乘機解下腰間的一根絲帶,冷笑一聲道:
「老夫不用劍,也照樣能收拾你。」
那根絲帶,在他的手中,有如一根具有靈性的靈蛇,強勁卻不遜於於任何兵刃。
這老魔頭一帶在手,頓時如虎添翼地,一下子將湯人傑的長劍點得盪向一旁,同時,左手五指箕張,向湯人傑的肩頭抓下。
這情形,迫得湯人傑心頭一凜,連忙一個倒翻,飛縱丈外。
但他身形才落地,司介侯卻像隨形之影,仍然是原式不變地攻了上來,一面並冷笑道:
「小雜種,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放屁!」湯人傑在對方那咄咄逼人的情況之下,已激起他的傲氣和豪情,而事實上,他也無法再退,因此,他於怒叱一聲的同時,立即劍掌兼施地,以九成真力硬接硬架。
「砰」然巨震聲中,湯人傑悶哼了一聲,接連被震退三步靠在牆壁上。
雖然在一招硬拚中落了下風,也可能還受了內傷,但他在口頭上,卻還是不肯吃虧,強忍著胸腔內翻騰的氣血,冷笑一聲道:「老雜種,你也不過如此……」
這同時,正與琴兒殺得難分勝負的文真真,於大娘二人見狀之下,雙雙奮不顧身地,向司介侯身邊撲了過去。
但她們身形才起,又被對方給纏住。
琴兒並邊打邊嬌笑道:「文姑娘,想過去幫忙,必須通過我這一關……」
由於這兩對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一時之間,文真真與於大娘二人都沒法脫身,只有暗中焦急,卻是無可奈何。
於大娘畢竟年紀大,經驗豐富,能臨危而不亂,並且沉聲喝道:「人傑,不許硬拚。」
湯人傑揚聲大笑道:「請姥姥放心,我知道。」
司介侯並未乘勝追擊,只是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湯人傑,喃喃自語道:「年紀輕輕的,居然能夠接下我七成真力的一擊,簡直是奇迹……」
「……」湯人傑沒作聲,他顯然是在藉機調息自己的真氣。
文真真,於大娘與琴兒,劍兒的惡鬥,仍然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難分高下。
司介侯忽然綻顏一笑道:「娃兒,老夫愛才心切,實在不忍心毀掉你,投到老夫門下來怎樣?」
「……」湯人傑樂得藉機調息,自然不會回答對力的話。
「娃兒,投到老夫門下后,你就成為老夫的繼承人。」
「……」湯人傑仍然沒吭氣。
「而且,老夫保證在百日之內,將你造就成當代武林中的第一高手。」
「是否比你還要高明?」湯人傑開了口,臉上也現出了笑容。
「那當然不會,但以你的天賦之佳,再加上目前的根基,稍假以時日,是可能會超過我的。」
湯人傑屈指輕彈劍葉,咧咀一笑道:「超過你有甚麼了不起哩,我不稀罕!」
司介侯臉色一變道:「既然不識抬舉,那我就只好毀了你……」
話出招隨,一式「白蛇吐信」,手中絲帶疾如電掣地,向湯人傑胸前點下。
湯人傑身形一閃,已到了司介侯的背後。
只聽「咚」地一聲,在那石頭構成的牆壁上,居然被擊得火星四濺地,現出一個拳頭大小,深達尺許窟窿。
以一根絲帶,居然能發出此等威力,司介侯這老魔頭的功力之高,不難想見。
同時,也足以證明,司介侯的確是存心想將湯人傑一舉毀掉的。
但事實上,湯人傑已到了司介侯背後,並朗聲大笑,說道:「老小子,幹嘛跟牆壁過不去呀……」
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司介侯的絲帶,已接連攻出五招,一招比一招奇詭,也一招比一招快速。迫得湯人傑身形如陀螺疾轉,每一招都是以間不容髮的毫釐之差避了開去。
這回湯人傑學乖了,不再硬拚,只以他那神奇而又快速的身法閃避著。
司介侯一面加速搶攻,一面驚「咦」一聲道:「小雜種,你這身法,似乎是白雲山莊的武學……」
湯人傑大笑道:「你老雜種懂得甚麼叫武學?」
「你這身法是誰教你的?」司介侯似乎並未生氣。
「自然是我師傅教的呀!」
「廢話!」
「你問的才是廢話哩!我的武功不是師傅教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湯人傑顯得振振有詞。
「這身法也有名稱嗎?」
「當然有!」
「說!」
「我為甚麼要告訴你。」緊接著,湯人傑又自己轉圜道:「其實告訴你也沒關係,這身法叫……叫……」
「叫」了半天,卻沒有「叫」出甚麼名堂來。
「快說呀!」
「叫……靈貓戲鼠……」
試想,這不是將司介侯當成老鼠,也等於是將其罵作「鼠輩」嗎!
司介侯沒想到這個外表有點兒傻氣的年輕人,還會拐著彎子罵人,這一氣,可真是非同小可。
當下怒叱一聲:「小狗我死!」
「呼」地一聲,手中絲帶一式「橫掃千軍」,向湯人傑攔腰掃了過來。
由於這是司介侯含憤之下的全力一擊,勁力與速度都無與倫比,周圍半徑六尺之內,都在它那絲帶的威力圈內。
似此情形,湯人傑已避無可避,而不得不咬牙奮力一拚,以冀僥倖脫險。
「當」地一聲,湯人傑這背城借一的奮力一劍,居然將對方那雷霆萬鈞的攻勢阻住了。
但他虎口被震裂,長劍脫手飛向丈外,那高大的身軀,「蹬,蹬,蹬,」地,接連退了七大步才勉強-樁站穩,並「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文真真瞧在眼裡,急在心頭,卻又苦於無法脫身前往幫忙,只是失聲驚呼道:「師弟你不要緊吧?」
湯人傑以衣袖抹去咀角上的血漬,挺挺胸,傻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嗎!」
※※※
司介侯目光深注著,一步步逼向湯人傑身前,一面冷笑道:「小狗,你能接下老夫全力一擊而不死,可的足以自豪!」
湯人傑傻笑道:「那是你老小子,太差勁了!」
於大娘厲聲叱道:「司介侯,你好意思向一個已負傷的年輕後輩下手……」
司介侯冷笑道:「老夫行事,一向只求目的,不擇手段!」
「呼」地一聲,手中絲帶疾點而出--此情此景之下,湯人傑勢將必死無疑。
因此,於大娘,文真真二人都不忍卒睹,雙雙不約而同地,化悲憤為力量,奮力搶攻,希望能在琴兒,劍兒的身上,撈點本錢回來。
就當這驚險,緊張得令人窒息的剎那之間,驀地傳出一聲勁喝:「住手!」
喝聲雖然不高,但卻一字一字有如春雷陡發,震得惡鬥中的四人,耳鼓「嗡嗡」作響,不由自主地,一齊虛幌一招,退了開去。
只見石瑤姑右手持劍,左手握著可介侯絲帶的另一端,目光卻向湯人傑,文真真,於大娘等三人一掃,沉聲低喝道:「你們三個都退下!」
文真真立即嬌聲說道:「師傅,咱們正好聯手宰了這老賊……」
石瑤姑截口喝道:「我說退下!」
於大娘拉著文真真的衣袖,也沉聲說:「真真,人傑,咱們走……」
「走」字的尾音未落,三人都已飛身而起,射而門口。
琴兒,劍兒,同時仗劍追擊,並清叱一聲:「留下命來!」
但當這兩人追到門口時,卻被一陣森寒劍氣迫了回來。
「算了!」司介侯喝住琴兒,劍兒,之後,向石瑤姑笑道:「石車主,你的高明,遠出我的意料之外。」
石瑤姑冷笑一聲:「多承誇獎!」
這時,外面的甬道中,殺伐之聲,隱約可聞。至於那根絲帶,在這兩位絕頂高手的僵持之下,有如一根鋼杖般,似乎誰也沒佔便宜。
司介侯淡然一笑道:「也好,借這機會,咱們可以互相印證一下內家真力……」
外面的殺伐聲,越來越高,也越來越近。
石瑤姑冷笑道:「老娘沒工夫奉陪……」
話出同時,「咚」地一聲,那根絲帶忽然中斷,石瑤姑隨手將半截絲帶一扔,道:「告辭!」
「辭」字的尾音未落,人已疾射門外。
司介侯敞聲微笑道:「老夫恭送一程!」
如影隨形,他也跟蹤而上。
但他也一如琴兒,劍兒一樣,被門外的森寒劍氣阻住了。
在門口阻敵的,是利民當鋪的老闆司馬元,和慾望香車的車把武周桐。
原來司馬元的利民當鋪,就是石瑤姑所特別安排的,而司馬元這個人也大有來頭。(後文中當詳為介紹)其武功成就,就在周桐之上。
目前,有著這麼兩個高手把門,饒是司介侯自信武功無敵,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之下,也不得不被迫而退了下來。
但他一退之下,又立即欺身再進,手中半截絲帶一揮,怒叱一聲:「鼠輩躺下!」
「放屁!」
司馬元,周桐二人咀頭雖硬,但面對司介侯這等絕代老魔,卻有力不從心之感。
於「當」地一聲巨震中,兩人都被震得一個倒翻,飛縱三丈之外。
幾乎也是當司馬元,周桐二人一招硬拚的同時,石瑤姑的語聲,也傳了過來:「二位快退!」
因此,司馬元,周桐二人足尖一點地面,又立即飛縱三丈之外。
當然,司介疾也是御尾疾追,但當他那疾射的身形到達司馬元,周桐二人第一次落足之處時,前頭約莫五尺處一道千斤閘轟然落地,將他擋住了。
追兵雖已阻住,但石瑤姑卻仍然是一臉肅容,向司馬元,周桐二人一揮手道:「二位,咱們快走!」
沿途所經甬道,都是屍骸狼藉,顯然方才曾經過一場慘烈的惡鬥,所有的障礙,都被掃除了。
因此,石瑤姑,司馬元,周桐等三人,一路通行無阻地出了古墓的大門。
文真真,於大娘,湯人傑等三人連忙追了上來。
石瑤姑首先向湯人傑問道:「傑兒,你的傷勢不礙事吧?」
湯人傑咧咀一笑道:「方才,於姥姥給我吃了一顆藥丸,現在,好得多了。」
「唔……」石瑤姑蹙眉接道:「怎麼,湯姊姊還沒出來?」
於大娘問道:「車主,我們要不要去接應她……」
不遠處,有人嬌笑道:「不用了,我已經出來啦!」
一道人影,疾瀉當地,赫然是湯紫雲。
於大娘長吁一聲道:「好啦!人已到齊,我們該快點走才對免得那老魔頭追出來,又免不了一場惡鬥。」
湯紫雲笑道:「我已在古墓中的控制中心作下手腳,司介侯要想出來,至少也在半個時辰之後。」
原來石瑤姑此行目的,是在試探司介候的實力,為了安全計,她事先安排對古墓中情形非常熟悉的湯紫雲混入控制中心。
因此,當方才在古墓中司介侯下令封鎖通道之後不久,控制中心的人已被湯紫雲所控制住,並將司介疾精心調教出來的女衛隊封閉在一間密室中,沒法脫困,這也就是在方才的那場惡鬥中,司介侯不但沒有助手支援,也叫不到劍,而群俠們得以安全脫險的原因。
石瑤姑道:「不論如何我們還是早點回去為妙,因為傑兒受了內傷……」
「啊!」湯紫雲走向湯人傑身邊,道:「傑兒傷勢不嚴重吧?」
湯人傑傻笑道:「娘,您看我,不是很好嗎!」
湯紫雲攜住湯人傑的健腕,道:「走!瑤妹,我們快點回去……」
當石瑤姑等人趕返洛陽城去的同時,古墓內的魔宮中,也恢復了正常的活動。
司介侯鐵青著臉,仍然端坐在那間經過一場惡鬥的密室中,琴兒,劍兒分侍左右。
足足過了盞茶工夫,司介侯才恢復正常臉色,輕輕一嘆道:「琴兒,去將門主和杜大俠等人,都叫到這兒來。」
「是。」
少頃之後,杜少恆,冬梅,曹適存,公冶十二娘等四人相繼魚貫而入。
司分侯沉喝一聲:「看座!」
一聲暴喏,立即有人搬來四張椅子,擺在司介侯對面。
杜少恆首先入座,並含笑問道:「太上,幹嗎對一個階下囚這麼客氣?」
司介侯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諸位暫時都是老夫的貴客。」
接著,目光一掃對方四人,輕嘆一聲,說道:「我想,四位之中,除了冬梅之外,對我的來歷和白雲山莊的淵源,都是所知有限,是嗎?」
杜少恆點點頭道:「對我個人來說,可說一無所知。」
司介侯道:「那就請冬梅告訴你吧!她說得不夠詳細之處,再由我加以補充說明。」
杜少恆扭頭向坐在他身邊的冬梅說道:「冬梅,原來你還有很多秘密不曾告訴我。」
「不!」司介侯搶先說道:「杜大俠冤枉她了,我所說的這些秘密,她是在被我抓回來之前才知道的。」
「啊……」
「當時,石瑤姑正在向她說明這些往事,被老夫以『天視地聽』功夫竊聽到,於是乃施展調虎離山之計,將石瑤姑騙走,這丫頭也就落人我的手中。」
「好!」杜少恆苦笑道:「在下恭聆。」
司介侯目注冬梅道:「冬梅,說吧!」
「說甚麼呀!太上。」冬梅嬌笑著問。
「說你由石瑤姑口中所獲得的,有關老夫的一切。」
「好的,只是,婢子已經餓了,能不能請太上先行賞點吃的。」
「好,我想,大家都有點餓了,咱們且邊吃邊談吧!」一頓話鋒,又揚聲喝道:「送點心上來,快!」
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恭應道:「是!馬上就來。」
司介侯又向冬梅笑道:「丫頭,別閑著,說吧!」
「是!」冬梅沉思著道:「據石車主說,她老人家對太上的來歷,也是於最近的兩個月中,才算是完全弄清楚。」
司介侯插口問道:「對了,方才,當我開始竊聽之前,你們已談過不少話,現在你先將那些話告訴我。」
「我說出來,太上會相信嗎?」
「我不一定相信,但我有點頭腦,會加以研判。」
「那我可以坦白告訴太上,開始,我和石車主談話很少,大部份的時間,是她在指點我的武功。」
「這一點我信得過。」
「至於那少數的談話,是有關藏寶圖和杜大俠方面的。」
「這一點,我也可以想像得到,藏寶圖的寶藏,已到了石車主手中。」
「太上怎會如此肯定?」
「由於石車主還能這麼年輕美麗,老夫自然會聯想到是怎麼回事。」
冬梅媚笑道:「太上可真夠英明。」
「別說廢話,老夫問你,你們最初那少數談話中,有關杜大俠的部份,說些甚麼?」
「石車主要我轉告杜大俠,她不會管他的閑事,除非杜大俠能把握機會,建一次奇功,石車主認為可以將功折罪時,才會救他。」
這,當然是冬梅的謊言。
司介侯也顯然是不相信,但他卻並未當面揭穿,只是「唔」了一聲道:「現在,可以說明我的來歷了。」
「太上,如果我照實說來,對太上有甚麼不敬之處時,您可不能見責。」
「當然,好漢不怕出身低,你儘管直言無隱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冬梅嬌笑著道:「據石車主說,太上是一個私生子。」
「不錯。」
「太上的令尊,令堂也和詹老怪一樣,是白雲山莊的僕人。」
「唔……」
「當年,令堂生下太上之後,因恐莊主見責,乃破指寫下血書後,投井自盡。」
「不錯。」司介侯的語氣,雖然還很平和,但神色已變成一片冷肅。
「但事實上,當時的白雲山莊莊主無雙大俠,不但不曾見責,而且對令尊慰勉有加。」
「那一套假仁假義,是故意裝給別人看的。」司介侯冷笑道。
「但無雙大俠也特別喜愛你的天賦,自幼就對你加以特別的培植。」
「這一點,我承情。」
「可是,以後,令尊卻乘老莊主伉儷出外雲遊之際,勾結外敵,將無雙大俠全家都予以劫持。」
「那是家父為了替先母復仇。」
冬梅嬌笑道:「太上,這個仇字,可談不上吧?」
「當事人的想法,可不同。」
「當時,令尊劫持無雙大俠全家之後,立即遠走高飛,一面,一點一滴地,向無雙大俠榨取武功,一面暗中勾結各地的牛鬼蛇神,培植自己的實力,並唆使詹老怪,在江湖上攪得烏煙瘴氣,以轉移一般江湖人物的注意力,是嗎?」
「不錯。」
杜少恆插口問道:「冬梅,恕我打岔,我可以發問嗎?」
司介侯搶先說道:「當然可以,這些,主要就是說給你聽的……」
點心送上來了,很豐富,也很精美。
司介侯話鋒一轉道:「各位別客氣,咱們邊吃邊談,不必拘束。」
杜少恆的好奇心,超過了他的飢餓感,他不忙著吃點心,卻是目注冬梅問道:「冬梅,這事情,似乎有點不合情理。」
「此話怎講?」冬梅口中含看一口食物,有點含糊不清。
杜少恆道:「如所周知,白雲山莊,號稱武林聖地,像那樣的人家,怎會被他們自己的僮僕所劫持哩!」
司介侯又搶先笑道:「這叫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家賊再加上外敵的共同圖謀之下,你想,會不會乖乖地受制呢?」
「唔……」杜少恆蹙眉接道:「據我所知,白雲山莊中,還有一個武功比江家並不多遜的李家……」
司介侯截口笑道:「你說的是李哲元與社飛瓊那一對兒?」
「不錯,論輩份,無雙大俠江自強,還得叫李哲元大俠為伯伯哩!」
司介侯道:「是的,江李兩家,還結有秦晉之好。」
「那麼,當閣下劫持江家時,李家的人,為何沒同時遭劫?」
「那李家福大命大,早就遷走了。」
「這是說,李家早就已經不住在白雲山莊了?」
「不錯,不但李家早已不住在白雲山莊,即使是江自強的父母,也早就出外雲遊,不知所蹤。」
「那麼,李家遷往甚麼地方,也沒有人知道了?」
「是的,一直到目前為止,還沒人知道李家和古紹裘等人的下落。」
「連無雙大俠也不知道?」
「可能,也許他知道而不肯說,但我判斷,那些老傢伙,十九是死翹翹了。」
「那麼,當年令尊手劫持的,實際上只是無雙大俠伉儷?」
「不對,還有他們的兒子江濤,媳婦文素文,也就是現在的文真真的父母。」
「無雙大俠伉儷,和文姑娘的父母,果然都還健在?」
「不錯,他們都還活得好好的,尤其是文素文……哈哈……」
「你為甚麼不殺他們?」
「我為甚麼要殺他們?」
冬梅含笑說道:「少恆,那理由很簡單,無雙大俠還能活著,必然是還有一些很重要的武功心法,不曾被太上榨出來……」
司介侯笑道:「還是這丫頭聰明。」
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如此說來,令尊的武功,必然比閣下更為高明了?」
「不錯,不過,他老人家已不過問江湖中事,正和詹伯伯在共同參研長生不死的金丹大道哩!」一頓話鋒又笑問道:「對了,老夫口中的詹伯伯,閣下想得起來是誰嗎?」
「我想,那應該是詹老怪詹恨天?」
「一點不錯。」
「可是,據傳說,詹老怪是被白雲山莊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押走的……」
司介侯截口笑道:「那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就是老夫我,你明白了嗎?」
杜少恆一怔,道:「原來那是你們自己故意布成的疑局?」
司介侯微笑領首道:「是的,方才老夫已經說過,詹伯伯的一切行動,都是家父在幕後安排的。」
「令尊如此用盡心機,故布疑陣,為的又是甚麼?」
「自然是為了恐怕古紹裘夫婦和李哲元等人還沒死,會找上門來,布上這麼一個疑陣,可以讓他們莫測高深,無從著手。」
「現在,你認為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可以高枕無憂了?」
「現在嘛!即使他們還活著,我也不怕,但我斷定他們已經死去,因為百歲以上的人,世間畢竟不多。」
「那恐怕很難說。」
「這些,毋須你擔心,閣下,還有甚麼疑問嗎?」
杜少恆沉思著接道:「有,文姑娘和她的乳母於大娘,是如何逃出你的魔掌的?」
司介侯苦笑道:「這事情,說起來只能怪我太大意,另一方面,也是我過於寵愛文素文的關係。」
杜少恆一怔道:「難道是文素文假借你的名義,將她們放走的?」
「正是。」司介侯苦笑著接道:「文素文是有心人,她利用我對它的寵愛,不但於暗中將他們江家的武功心法寫成一本秘笈,也將量天尺收藏起來,然後,盜用我的令牌,將她們放走。」
「那麼,文真真姑娘又怎會投到石車主門下的呢?」
「這問題,就得由冬梅來說了,冬梅,你說。」
冬梅嬌笑一聲,說道:「太上,您怎麼這麼健忘……」
司介侯苦笑道:「對了,當時,石瑤姑正說到這兒,忽然察覺有外人竊聽而中止……」
「所以,事實上,以後的事情,我並不知道。」
「好,那麼,留著以後去問石瑤姑吧!」
接著,司介侯目光一揮在座摹豪道:「我們的談話,暫時告一段落--曹門主,這座分宮,暫時封閉,立即開始行動。」
「是……」
※※※
半個時辰之後,杜少恆與冬梅共乘一輛密封的馬車,隨著魔宮中撤退的人馬,走向一個未知的目的地。
車聲轔轔中,杜少恆一直在沉思著。
半晌,冬梅才笑問道:「少恆,你在想甚麼呀?」
「我在想,司介侯怎會那麼好,讓你和我共乘一車」「管他甚麼原因,讓我再替你解開一些心中的疑問不是很好嗎!」
「疑問?我心中的疑問,你都能解答?」
「都能解答可能談不上,但我自信可以解答九成九,問吧!」
杜少恆沉思著問道:「好,我問你,當我和司馬元二人第一次進入魔宮時,那位冒充我的人是誰?」
「是湯紫雲。」
「還有,當拾得兒被瑤姑接走的當夜,那兩位神秘的黑衣人又是誰?」
「是司馬元和周桐。」
「我早該想到是他們,」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司馬元這個人,好像很不簡單?」
冬梅沒答話,只是貼著他的耳朵,密語了好一陣子,才笑問道:「還有嗎?」
「還有,」杜少恆接道:「記得當湯紫雲在太白酒樓出現時,她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是她的徒弟白小雲……」
「是女的?」
「不錯,當時她是易釵而弁。」
「怎麼最近沒見到?」
「目前,她正在和你的公子石家慶在閉關中。」
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不姓杜而姓石,因此,杜少恆禁不住長嘆出聲。
冬梅嬌笑道:「少恆,別嘆氣,車主說,要想消滅司介侯這一股邪惡勢力,還必須借重咱們『香車四小』的力哩!」
「香車四小?是哪些人?」
「就是以文真真為首的湯人傑,石家慶,白小雲等四人。」
杜少恆嘆了一聲道:「但願如此。」
「不是甚麼但願,一定會的。」
「你倒是蠻自信的。」
「我也希望我能自信。」杜少恆苦笑著接道:「冬梅,你也知道咱們是去哪兒嗎?」
「關於這個,我也自信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是甚麼地方?」
「伏牛山天一門總舵……」
由感覺上可以察覺到,他們所乖的這輛馬車,已脫離車隊,作了一個九十度的折轉,顯然已進入一條岔道。
因此,冬梅不由地「咦」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杜少恆察覺到已經有一個輕功很高的人登上車轅,因此,他貼著她的耳朵示警之後,才故意苦笑道:「管他是怎麼回事哩!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切都只好逆來順受。」
一聲敞笑,起自車轅道:「杜大俠倒是夠達觀的」「達觀二字,我還夠不上,只不過是隨遇而安罷了。」杜少恆接問道:「閣下是誰?」
「在下百里軒。」
「這姓名,沒聽說過,但嗓音卻是頗為熟悉。」
「在下是天一門的軍師。……」
「哦!原來是軍師大人,杜某失敬了!」
冬梅插口問道:「軍師大人,我們的馬車,怎麼脫離車隊了?」
「是的,在下奉命陪同二位,暫時在這附近留下來,喲!前面就到地頭啦!」
「留下來幹嗎?」杜少恆接著發問。
「這有兩個原因,第一,三天之後的北邙之約,一定非常精彩,如果回到總舵后,往返費時,太不方便,不如就近留下來,到時候可以讓二位開開眼界。」
「唔……第二呢?」
「第二,太上改變了主意,先讓杜大俠和令堂令正團聚,然後……」
「然後怎麼樣?」
「去留任便。」
「此話可真?」
「絕對不假!」
杜少恆苦笑道:「既有今日,當初又何必費盡心機將我找出來,並予以劫持的?」
百里軒道:「當初找杜大俠出來,是門主之意,太上並不知情。」
「突然決定讓我恢后自由,必然還有別的原因?」
「這個……在下可不便臆測。」
杜少恆沉思著道:「待會,是否就可見到家慈和拙荊?」
「不!那得等到三天之後,也就是北邙山之約以後。」
「……」杜少恆深長地嘆了一聲。
「杜大俠對與令堂令正團聚的消息,好像並不感到興奮?」
「現在,不談這些……」
馬車戛然而止,百里軒的語聲笑道:「已到地頭了,二位請下車吧!」
杜少恆,冬梅二人掀簾走出車廂,只見曉星閃爍,東方已現魚肚白色,綸巾羽扇的百里軒含笑站在一旁,四個綺年玉貌的青衣女劍士隨侍車后,十多丈外,是一個有著數十戶人家的小村落……
一切都顯得很寧靜的,連狗吠的聲音也沒有。
當杜少恆,冬梅二人舉目打量之間,百里軒卻向一個青衣女郎說道:「一號,你先去叫門,說有貴客到來。」
「是!」青衣女郎嬌應一聲,快步向村中走去。
這四個青衣女郎的穿著打扮,與那被稱為「使者」的琴兒,劍兒一樣,只是胸前多出一個號碼而已。
一見杜少恆在向青衣女郎們打量,百里軒不由笑道:「杜大俠,這四太上侍衛隊都是個中的翹楚,別看她們年紀輕輕,論起個別功力來,在下遠比不上她們哩!」
「哦!」杜少恆漫應道:「不知她們比那琴兒劍兒的武功如何?」
「琴兒,劍兒是太上的弟子,也是侍衛隊的領班,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用這樣四位高手來監視我這個真力已被封閉的三流角色,不嫌小題大作嗎?」
「不!她們是為了保護杜大俠的安全,太上說,在杜大俠離開木門之前本門有保護杜大俠安全的義務。」
「是嗎!那我真是太感激了!」
「那倒用不著,杜大俠請!」
在百里軒的前導,和二,三,四號三個青衣女郎的隨護下,杜少恆,冬梅二人進入村落中的一幢獨立精舍之中。
這可能是這個村落中最考究的房屋了。
寬敞,舒適,陳設也很華麗,尤其是杜少恆和冬梅二人所住的房間,更是特別講究,剛由刺骨曉風中的外間進入時,大有溫暖如春之感。
這房中連正廳和左右廂房,大概有七八個房間,但杜少恆所看到的,卻只有一個頭髮斑白的老蒼頭在張羅著,忙得不亦樂乎。
杜少恆沒問甚麼,百里軒也沒解釋。
由於全都是通宵未睡,因而用過早點之後,立即分別安寢。
杜少恆,冬梅二人,像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在安詳寧靜中渡過了三天,當夜三更,即將趕赴北邙山頂去瞧熱鬧了。
也由於這房子中有一種無形的神秘感,因而杜少恆,冬梅二人,在這三天之中,絕口不提過去或未來的任何事情,只是默默地溫存,盡情地享受。
此外,和百里軒,以及那四個青衣女郎,也有說有笑地,好像老朋友似地。
晚餐過後,百里軒向杜少恆笑問道:「杜大俠,是否感到有點發悶?」
杜少恆淡淡地一笑道:「長期發悶,已成習慣,所以,我已不覺得發悶了。」
「杜大俠真是達人,真是達人。」百里軒乾笑了一下道:「現在就赴北邙,未免過早,杜大俠是否願意有一個談得來的人聊聊?」
「那是甚麼人?」
「見了面,杜大俠自然會知道。」
「橫直閑著無聊,有個人聊聊也好。」杜少恆接問道:「人在哪兒?」
「就在這幢房子的最後一間,如果杜大俠同意,現在就可以走。」
「好,請帶路。」
「是!冬梅姑娘也一起去吧……」
也許是由於杜少恆的關係!百里軒居然對冬梅也稱起「姑娘」來。
那最後一間房子,相當寬敞,陳設也頗為講究,但那房間中的主人,卻顯得很憔悴。
那是一位兩鬢斑白,中等身裁面相清瘦的青衫文士。
當杜少恆,冬梅,百里軒等三人到達門口時,青衫文士正在房間中負手徘徊著,對門外的三人,竟然視若無睹似地。
百里軒向杜少恆呶呶咀,悄聲說道:「二位請自己進去吧!」
杜少恆點點頭,百里軒卻悄然退去了。
青衫文士這才向杜少恆,冬梅二人笑道:「二位請進吧!只是,在下身為階下囚,可沒有甚麼款待二位嘉賓,簡慢之處,尚請海涵。」
杜少恆偕同冬梅緩步而入,一面款笑道:「哪裡,哪裡,冒昧造訪,該請海涵的是在下我呀!」
「杜大俠太客氣了。」青衫文士笑道:「二位請坐。」
杜少恆,冬梅二人一面就坐,一面訝問道:「兄台怎會認識區區?」
「不!」青衫文士也在他們對面坐下:「有關二位的來歷,百里軒方才向我說明過。」
「哦!那就怪不得了!」
「現在,讓我先作一番自我介紹,在下姓江,單名一個濤字……」
「江濤?那麼,閣下就是無雙大俠的公子了?」
「是的,有關寒家的遭遇,杜大俠已聽說過了吧?」
「是的,才聽說過不久。」
「可否請杜兄,將所聽到的,有關寒家的一切,複述一遍,看看是否有甚麼不盡不實之處?」
「好的……」
當杜少恆將他所知道的複述一遍之後,江濤才點點頭,說道:「不錯,大致的情形是這樣的。」
杜少恆注目問道:「江兄,一直就住在這兒?」
「不?我住在這兒還不到五年。」
杜少恆道:「無雙大俠兩位老人家,是否也住在這兒?」
「沒有,姓司的老賊是將我們隔離軟禁,為的是便於將由我們口中榨出來的本門武功心法,互相印證,這幾十年來,本門武學,已被那廝榨出九成以上了。」
一頓話鋒,又笑問道:「杜兄,你知不知道他們要你同我閑聊的原因?」
「不知道啊!」杜少恆苦笑道:「江兄今年貴庚?」
「在下虛度六十五。」
「那麼,如果江兄不嫌棄,就請叫我一杜老弟吧!」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只好託大了。」江濤神色一整道:「杜老弟,據我方才由百里軒口中所獲的消息,姓司的認為已無劫持你的必要,所以,打算將令堂和令正交還給你,讓你們自由離去。」
「是的,這些,百里軒也跟我說過。」
「至於要你到這兒來聊聊的原因,就是希望你將我也一併帶走。」
杜少恆禁不住目光一亮道:「啊!那真是一個好消息,本來,我還沒打算離開這兒,但為了江兄你,我不能不改變主意了。」
江濤苦笑道:「數十年的幽居生活,我已成了習慣,所以,脫困與否,甚至生死問題,我都早已不關心,何況,他們讓我離去,是另有目的的,同樣的,他們讓二位離去,也是別有用心。」
「啊!那是甚麼用心呢?」
「先說老弟你的,他們對石車主是深具戒心,同時也臆測到,石車主對你老弟的不聞不問,必有深意,與其以後在你老弟身上出錯漏,不如讓你早點離去為妙。」
杜少恆道:「既然他們對我不放心,大可以殺了我呀!」
「本來,他們是打算殺了二位的,但由於要配合運用愚兄我這一著閑棋,就索性故作大方了。」
杜少恆苦笑道:「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麼多的曲折。」
「現在,談我自己的事,」江濤也苦笑道:「目前,我已只剩下一成真力,殺了我沒甚好處,放回去,則不但不會對他們構成威脅,反而另有妙用。」
「妙用?那是指哪一方面的?」
江濤道:「希望由我身上查出我祖父母的行蹤。」
「江兄說的是古老前輩伉儷?」
「是的。」
杜少恆驚訝地道:「兩位老神仙居然還在人間?」
「不錯,以前,我也不敢肯定,我是於半年以前才參悟出來的。」
接著,長嘆一聲道:「人雖未亡,家園已破,這一慘痛教訓和數十年的囚居生活,如果說對我也有好處的話,那就是先天易數上的成就。」
「江兄就是在先天易數上測知兩位老神仙還健在?」
「是的。」
「這情形,司介侯知道嗎?」
「那廝當然不知道。」江濤苦笑道:「否則,他就不會放我走啦!」
「方才,他還說過,他斷定兩位老神仙已經不在人間,否則,這些年來,不會這麼杳無音訊。」
「這是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其實,這是怕心中最放不下心的一件大事,」江濤神色一整道:「三個月之前,當我參透先天易數之後,同時也明白了寒家這一次劫難的因果,和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有關老弟你的一切……」
杜少恆截口苦笑道:「我的一切,居然也在江兄的推算之中?」
江濤點點頭,道:「是的,你老弟是收拾這一局殘棋的關鍵人物……」
冬梅插口說道:「江大俠,咱們這麼肆無忌禪的談話,不怕他們聽到……」
「不會的,天一門的人都已經走了……」
「走了?」
「是的,都趕往北邙山去了。」
「啊……」
「冬梅姑娘何妨到外間去瞧瞧。」
「好的……」
冬梅這一「瞧瞧」的結果,只帶回來一紙便箋。
那是百里軒留給杜少恆的,大意是:從此刻起,他們三位已完全恢復自由,並說,三更之前,會趕回來,帶他們去瞧瞧熱鬧,同時,杜少恆的太夫人和夫人,明天天黑之前,也會送到這兒來。
看過那便箋后,江濤首先笑道:「好,還是繼續我們方才的話題。」
目光一掠對方二人,又含笑接道:「我想,二位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家祖父母既然還健在,為甚麼卻坐視他們的子孫遭劫,而忍心不予援手。」
「……」杜少恆,冬梅二人苦笑著點了一下頭。
「是的,以前,我也有這種想法,但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冬梅搶先問道:「那是甚麼原因呢?」
「是因果問題,寒家理當遭此一劫。」
「我還是不懂。」冬梅蹙眉接道:「如果說像江大俠這樣的人家,也應當遭劫,那老天爺就未免太不講道理了!」
「不,天道好還,老天爺是最講理,也是最公平的。」
杜少恆也苦笑道:「江兄這一說,連我也越聽越感到迷糊啦!」
「其實,這道理很簡單。」江濤忽然將話題岔了開去:「我們民間流行著兩句俗語:一代作官九代變牛,二位當會明白此中的涵義吧?」
杜少恆點點頭:「是的,這是說,即使是公正清廉的好官,也難免有失察之處,而咎延子孫,因而作官的後代,大多沒有好下場。」
「武林人物,也和作官的一樣,」江濤長嘆一聲道:「所以,寒家也難逃此一定律。」
「如此說來,可實在太可怕了。」
「是的,但天老爺還是公平的,寒家雖然殺孽太重,卻並無過失,所以,儘管難逃於定律,而有此一刻,卻並無死亡,只是拙荊所受,較為凄慘而已。」
「……」杜少恆,冬悔二人都長嘆出聲。
「既然這是天意,人力自不能逆天,所以,家祖父母也只好忍心歸隱,靜待機緣,這道理,在我參透易理之前,是想不到的。」
杜少恆禁不住喟然長嘆道:「這麼說來,寒家的遭劫,也是同樣的道理了……」
「是的。」江濤正容點首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風萍偶聚,總是因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因果報應,是絲毫不爽的。」
冬梅嘟著小咀道:「我就是不服!」
江濤笑問道:「為甚麼?」
「我親眼看到,很多壞人,都活得好好的,為甚麼老天爺不懲罰他們?」
「那是他們惡貫未滿,日子未到。」
「江大俠,數十年的潛修,你已成為得道『高僧』啦!」冬梅苦笑著。
「事實如此,我不能不認命,」江濤也報以苦笑。
甬道中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江濤話鋒一轉道:「可能是軍師大人回來了。」
不錯,是百里軒回來了,他站在門口笑道:「三位談得很投機啊!」
杜少恆搶先接道:「患難朋友,自然會談得很投機呀!」
「在下留的便條,杜大俠看到了?」
「是的,已看過。」
「那麼,咱們走吧!」
「現在就去?」
「是的,時間已差不多了。」
「好吧!這是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會,錯過了,實在可惜。」
「對了,三位是否還要用點點心?」
「不用了,這就是走吧……」
於是,一行四人,魚貫地走出室外。
大門外,已套好二部馬車,杜少恆與各梅共乘一部,百里軒則與江濤共乘另一部,在車把式的叱喝下,向北邙山疾馳而去。
二三十里的路程,自然不消多久,就已到達。
當他們棄車登上北邙山頂時,以司介侯為首的天一門中的人,已經嚴陣以待。
不等百里軒開口,司介侯首先揮揮手道:「你們四位,暫時都算局外人,請退到十丈以外去。」
就這當兒,杜少恆,冬梅二人已將現場的一切,盡收眼底。
俗語說得好,北邙上無卧牛之地,這就是說,整個北邙山都擠滿了墳墓。
所以,目前他們這一約斗之處,也是在無數起伏不定的——荒墳之上。
天一門方面,除了司介侯本人和那業已成為傀儡的門主曹適存和兩個灰衫老者之外,其餘全是女的,而且全都是妙齡少女,計一十六名,而這十六名妙齡少女中,杜少恆認得的,只不過是琴兒,劍兒兩人。
所以,目前的天一門,算是一個陰盛陽衰的局面。
至於群俠方面,到目前為止,都還不見人影。
百里軒恭應一聲之後,精目一掃,然後手指約莫十來丈外的一座較高的孤墳,向杜少恆等人笑道:「三位看到了吧!那地方,距離適中,又是居高臨下,瞧熱鬧可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杜少恆淡淡地一笑,說道:「好,咱們走吧……」
他們這四位剛剛到達那孤墳上,石瑤姑也已以行雲流水般的步伐,到達現場,俏立司介侯那批人對面三丈處,淡然一笑道:「太上,很抱歉,我來晚了一步。」
「不晚,不晚,是老夫來得太早,現在離三更正,還差那麼一點兒哩!」司介侯含笑接道:「石車主,你是一個人來?」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是,如果以象棋比喻,你現在是一隻孤老帥,對你可大大的不利。」
「在古墓中,你都留不下我,這兒海闊天空,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像你這樣的美人兒,我能忍心把你怎麼樣,一定是眼皮上供養,心坎里溫存……」司介侯道。
石瑤姑一挑秀眉,截口化道:「閉咀!」
司介侯笑道:「在漂亮的女人面前,老夫最好說話,好!我不說,聽你的吧!」
石瑤姑正容說道:「如果你真能聽我的話,不但對你本人有利無害,也算是武林蒼生之大幸。」
「老夫正恭聆著!」
「聽好,本車主此行,不是為了廝殺而來,如果你要一見真章,我也可以捨命奉陪。」
「好!請說下去。」
「我唯一的要求,是你解散天一門,釋放劫持白雲山莊的人質,此後,閉門思過,頤養天年,則以往的一切,可以一筆勾銷。」
「否則呢?」
「那後果,你自己會想到。」
「口氣大得嚇人,我想,這不是你自己的意見吧?」
「這些,你毋須過問!」
「其實,你不說,老夫也知道。」
「你知不知道,與我不相干!」
司介侯皮笑肉不笑地道:「也許你這些條件,我可以考慮,但有一個先決條件……」
石瑤姑截口說道:「本來這是沒條件可談的,但卻可以聽聽,說吧!」
司介侯邪笑道:「條件很簡單,由你石車主與令徒文真真二人,陪同老夫作一對神仙眷屬……」
石瑤姑截口恕叱道:「老賊作死!」
司介侯笑道:「別發火,石車主,俗語說得好:生意不成仁義在,你不同意,我決不勉強,而且,老夫還備有極隆重,也最珍貴的禮品相贈。」
「我不稀罕!」
「你一定會稀罕的,」司介侯抬手杜少恆等人一指道:「你不妨先瞧瞧看。」
石瑤姑向仕少恆等人瞧了一眼,蹙眉問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小意思,」司介侯含笑接道:「從現在起,江大俠,杜大俠,冬梅等三人,已恢復自由。」
石瑤姑根本不認識江濤,自然也沒想到司介侯口中的「江大俠」就是江濤,因此,她不加思索地,冷然介面道:「我早已說道,不稀罕!」
「對於曾經有過夫妻之實,並且還替他生過兒子的人,你竟然那麼絕情?」
「過去的事,不許再提!」石瑤姑顯得聲色俱厲。
「好!不提就不提,」司介侯陰陰地一笑道:「對於江大俠,你一定會稀罕的。」
「江大俠?」
「不錯,就是站在杜大俠和冬梅身邊的那一位。」
「我不認識。」
「你當然不認識,當代武林中,能認識他的人,也少之又少,不過,你身邊有一個人一定會認識他的。」
「誰?」
「於大娘。」
石瑤姑心中一動道:「莫非是白雲山莊的人?」
「不錯,」司介侯接道:「這位江大俠,就是無雙大俠的公子,文真真的父親江濤,也就是石車主口中的『人質』之一。」
「此話可真?」
「真與假,於大娘當可辨別出來。」
「好……這份情,我敬領了。」
司介侯向江濤等人一招手道:「江大俠,杜大俠,三位請過來吧!」
杜少恆首先回說道:「不了!在下自有去處。」
司介侯道:「也好,既然石車主不認你這位老情人那就等明天與令堂,令正等人會面之後,再定行止吧!」
接著,卻向江濤道:「江大俠,你可以過來了。」
江濤向杜少恆、冬梅二人投過深深一瞥之後,道:「二位多多珍重!」
杜少恆正容道:「多謝關注?小弟會珍重此身的。」
江濤微一點首,大步走向石瑤姑身前。
石瑤姑搶先笑道:「江大俠,一切留待以後再談,山腳下備有馬車,於大娘也在那兒,江大俠請獨自先行下去吧!」
江濤含笑點首道:「車主說得是。」
抱拳一禮,轉身向山下走去。
司介侯連忙說道:「百里老弟,江大俠路徑不熟,咱們送佛送到西天,你就送他上車去吧!」
「是!」百里軒恭應一聲,便匆匆追了上去。
石瑤姑冷笑道:「護送是假,看看我帶來一些甚麼幫手才是真吧?」
司介侯笑道:「老夫毋須派人察看,已確定你只有一個人上山來,不過……」
「怎麼樣?」
「即使你帶有幫手來,老夫也非得留下你不可。」
石瑤姑冷笑道:「就憑你目前這十幾個人,和埋伏在四周的一些女娃兒……」
司介侯截口笑道:「石車主真夠高明,居然連老夫埋伏在四周的暗樁,也不曾瞞過你。
這可非是老夫小家子氣,本來,我是打算大大的熱鬧一番的。」
「沒想到我是一個人來,使你失望了。」
「不!咱們仍然可以熱鬧一番的。」司介侯邪笑道:「三天之前,在古墓中,咱們淺嘗即止,太不過癮了,是嗎?」
石瑤姑對對方那意在言外的輕薄話,並不生氣,只是冷冷地一笑道:「那你何不將你那批精心調教出來的娘子軍召回,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行,行……」司介侯連連點首道:「老夫馬上召她們回來,而且,老夫當著自己的手下面前聲明,老夫要親手將你留下來,不用任何人幫忙。」
緊接著,扭頭向侍立一旁的琴兒說道:「琴兒,將你的手下召回來!」
「是!」琴兒恭應一聲,隨即發出召集手下人的信號。
但信號發出之後,四周竟然沒任何反應。
司介侯臉色一變道:「琴兒,劍兒,你們倆分向去瞧瞧!」
「是……」
琴兒、劍兒,於恭應聲中,分向飛身而出,就像飛出兩隻燕子似地,輕盈、美妙、和快速,兼而有之。
石瑤姑淡然一笑道:「名家高徒,果然不同凡響?」
「多謝誇獎!」司介侯的臉色,有點陰晴不定。
「我是言出由衷。」石瑤姑仍然笑得那麼安詳。
未幾,劍兒首先飛射而回,身形才落,立即促聲說道:「太上,那些人,全都被人點了穴道。……」
她的話聲,有如連珠炮,緊接著,又否定了她自己的說法:「不!不……那不是被點穴道。」
司分侯不愧是領袖群倫的老魔頭,儘管變出意外,因而臉色為之一變,但一變之後,又立即鎮定下來,沉聲低叱道:「沉住氣,慢慢說!」
「是!」
「究竟是怎麼回事?」
「啟稟太上,屬下已檢查過,那些人並未制住穴道,但卻是一個個有如被點住黑甜穴似地,昏睡不醒。」
「所有的人都一樣?」
「是的。」
琴兒也趕回來了,她的報告,也一如劍兒的。
司介侯目注石瑤姑,冷冷地一笑道:「高明!高明!高明得遠出老夫的預料之外。」
「不敢當!」石瑤姑嬌笑道:「太上謬獎啦!」
「老夫現在鄭重提醒你,老夫已改變了主意。」
「甚麼主意啊!太上?」
「老夫將不擇一切手段,將你留下來!」
「這情形,我早已料到,閣下可以放手施為。」石瑤姑仍然是笑得那麼安詳。
司介侯沉聲問道:「石瑤姑,你對老夫的女劍手使的是甚麼手法?」
「你何妨自己去瞧瞧。」
「哼!老夫擒下你之後,不怕你不說!」
石瑤姑嬌笑道:「這主意很不錯呀!」
司介侯震聲大喝道:「雪山四老聽令!」
如響斯應,四道人影像幽靈似地,由暗中一幌而前,一字橫排,向司介侯躬身施禮道:
「老朽恭領太上諭旨。」
這所謂「雪山四老」,一式灰色長衫,一樣的滿頭銀髮,銀髯垂胸,一樣的滿面紅光,目光如電,算得上是童顏鶴髮,由外表上頗難忖測他們的實際年齡。
司介侯正容說道:「老夫對你們少主的要求,是否已轉達四位?」
那為首的灰衫老者恭應道:「是的。」
「現在,老夫不憚繁瑣,再重複一次,你們為的是湔雪七十年前,受挫於白雲山莊的仇恨,但事實上,白雲山莊已在本門手中冰消瓦解,所以,事實上,你們的仇恨,等於已由本門代為湔雪,今後,四位應該全心全意,替木門效力才行。」
「是的。」
「何況,貴少主已成為老夫如夫人,也等於是本門的半個主人……」
「這情形,老朽等知道。」
「知道就好,這位慾望香車車主石瑤姑,是白雲山莊嫡系,現在,請四位替老夫將她擒下,算是四位投效本門的第一大功。」
「是!」
「要活的,並不許有絲毫損傷。」
「是!」
「石車主武功已獲白雲山莊真傳,四位不可輕敵。」
「太上請放心。」那為首灰衫老者不等司介侯接腔,一揮手,四個人一齊轉身面對石瑤姑:「你就是慾望香車車主石瑤姑?」
「是的。」石瑤姑傲然點道道:「如果本車主猜想不錯,四位該是雪山老怪公冶煌遭受報應之前……」
那為首灰衫老者截口笑道:「小輩,今宵,是讓你遭受報應的時候了……」
司介侯連忙接道:「四位莫動肝火,老夫所要的,是完整的活人!」
「是!」
石瑤姑嬌笑道:「對了,四位且平心靜氣,聽本車主將話說完。」
那為首灰衫老者怨聲道:「有屁快放!」
「本車主還是方才的話題。」石瑤姑一點也不生氣地,含笑說道:「四位是公冶煌的關門弟子,是嗎?」
「不錯。」
「四位以往不曾在江湖上走動過?」
「唔……以往,老夫等四人,都在潛心研究練上乘武學。」
「公冶十二娘,就是你們的少主?」
「唔……」
「四位能否報個萬兒?」
那為首灰衫老者冷然接道:「小輩,本來你是不夠資格請教老夫們的姓氏的,但為了咱們太上看中你的金面上,破例告訴你,聽好:老夫們的姓名,都是先師所賜,複姓公冶,名字則依序為『日升月恆』……」
「這是說,你閣下就是公冶日,最末一位就叫公冶恆?」
公冶日冷哼一聲道:「你這小輩很聰明!」
石瑤姑淡淡地一笑道:「依武林輩份而言,你叫我小輩,是順理成章的事,但現在指揮你們的主子,也算是你們的小輩……」
公冶月截口喝道:「大哥,別跟這小輩斗咀了!」
「好的……」
「嗆」地連聲中,四人都已亮出了兵刃,迎風一幌,發出一陣刺耳難耐的嘯聲。
他們四人使的是一式一樣的喪門劍,劍身比一般長劍要長上五寸,寬大一倍以上,而且劍上有著七道不規則的小孔,目前這一陣刺耳怪嘯,就是發自劍身上的小孔中。
石瑤姑秀眉微蹙之間,公冶恆卻沉聲喝道:「石瑤姑,亮兵刃!」
很顯然,由於石瑤姑已點明司介侯也是他們的小輩,所以,「小輩」二字,已暫時由他們口中收藏起來了。
石瑤姑笑了笑道:「我亮不亮兵刃,毋須閣下關心,四位是一齊上呢?還是……」
公冶升截口笑接道:「咱們兄弟,不論是對付一個人,或者是千軍萬馬,都是四個人同上。」
「好!」石瑤姑點首接道:「那麼,閑話少說,四位請!」
「老夫有請了!」
隨著公冶日的話聲,但見四道人影一分,以分進合擊之勢,一幌而前,將石瑤姑圈入漫天劍影之中。
「雪山四老」既然是「雪山老怪」公冶煌的關門弟子,又曾在矢志復仇的心情下,潛修苦練數十年,其個別功力,已不在當年的公冶煌之下,如今這聯手合擊之下,其威力自不難想見。
尤其是他們那四枝喪門劍所發出的刺耳嘯音,更具有擾亂對方心神,瓦解對方鬥志的功用,功力較次一點的人,一聽到那嘯音,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當然,以石瑤姑成就之高,不至於受到那嘯音的影響,但她獨膺難鉅,力斗四個老魔,其所受壓力之重也是不難想見的。
戰況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卻沒人知道,究竟是誰佔了優勢。
因為,在旁觀人的眼中,只看到沖宵劍氣中,有無數的靈蛇在閃耀著,根本看不清楚人影。
遠在十丈之外觀戰的杜少恆與剛剛護送江濤下山後回到他身邊的百里軒,也是全神凝注著斗場。
約莫袋煙工夫過後,百里軒才輕輕一嘆道:「這真是一場罕見的龍爭虎鬥。」
杜少恆點點頭道:「唔……咱們的確是不虛此行。」
百里軒道:「杜大俠,你看得出來嗎?他們究竟是誰佔了上風?」
杜少恆苦笑道:「憑我這點微末道行,怎麼能瞧得出來。」
「杜大俠太客氣了。」
「我是老實人,說的也是老實話啊!」
其實,杜少恆說的才不是老實話哩!事實上,目前在現場的旁觀者中,也只有他和司介侯二人,能看得出斗場中的真實情況。
但這情形,百里軒不會知道,甚至司介侯也不會想到杜少恆有此等觀察力。
冬梅插口嬌笑道:「軍師大人,你應該可以瞧得出來吧?」
百里軒也苦笑道:「我也瞧不出來。」
杜少恆道:「那麼,以百里兒的判斷,他們之間,誰的勝算較多?」
「那自然是石車主的勝算較多。」
「何以見得?」
「因為,石車主到底是白雲山莊的嫡系傳人。」
「這情形,司介侯也應該明白,是嗎?」
「是的。」
「既然司介侯也明白,那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派出那四個老傢伙來?」
百里軒反而笑問道:「杜大俠聽到咱們太上,方才所說的話嗎?」
「聽到了。」
「聽到了,杜大俠就不該有此一問。」
「我還是不明白。」杜少恆故意苦笑著。
「我想,太上的本意,主要是為了要消耗石車主的真力。」
「啊!我也明白了,消耗掉石車主的一部份真力之後,司介侯就可以親自出手,也輕而易舉地,可以將石車主生擒過來。」
「對了,對付一個功力相差不多,而又要將其完整無損地生擒過來的對手來說,也就只好用這個笨法子了。」
「對,對……」
就當杜少恆連連點首之間,只聽到場上石瑤姑嬌聲叱道:「公冶日,你們四個還不知難而退!」
公冶日冷笑道:「石車主,你以為你已佔了優勢!」
石瑤姑笑道:「你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
話聲中,石瑤姑手中長劍上,忽然冒出數尺長的精芒,有如一道夭矯游龍,忽地伸展開來。
司介侯入目之下,連忙促聲喝道:「四老速退!」
事實上,司介侯喝聲出口的同時,公冶日等四人已赫然退立三丈之外。
石瑤姑手橫長劍,傲然俏立原地,冷冷地一笑道:「公冶日,你們四個,雖然是雪山餘孽,但念在你們一直在閉關苦修,不曾有甚罪惡,所以,本車主才特別的網開一面,僅僅割須代首,以觀後效。……」
一直等石瑤姑說明,杜少恆才注意到「雪山四老」的垂胸銀髯,已短了一半,那本來紅潤得有如嬰兒的面孔,也窘得一片鐵青。
石瑤姑仍在侃侃地說著:「四位,本車主的話,可能不怎麼好聽,但良言逆耳,對於四位,卻是……」
「閉咀!」公冶日厲聲打斷石瑤姑的話之後,扭頭向司介侯說道:「太上,剛才這一戰不算!」
司介侯一怔道:「為甚麼?」
石瑤姑聞言搶先代答道:「他們認為不公平。」
司介侯啞然失笑道:「不錯,我不讓他們傷害你,等於是束縛住他們一半的手腳,的確是不公平。」
石瑤姑道:「所以,本車主也主張重行比劃過……」
公冶日點點頭道:「唔!這才不愧是一代宗師的風度。」
但司介侯卻沉聲接道:「老夫不同意!」
不等公冶日等人接腔,立即舉手一揮道:「四位請退過一旁。」
話聲中,司介侯自己已緩步而出,目注石瑤姑笑問道:「石車主是否需要調息一番?」
石瑤姑嬌笑道:「如果我要調息一番,你那打算消耗我的真力的如意算盤,不是白費了嗎?」
「錯了!」司介侯笑了笑道:「老夫要『雪山四老』先跟你交手,消耗你的實力是次要問題,主因是為了觀察你的實力。」
「現在,你對我的實力,已了解到甚麼程度了呢?」
「老夫自信,千招之內,必然毫髮無損地,將你生擒過來……」
石瑤姑冷笑道:「司介侯,別吹牛了,進招吧!」
司介侯徐徐拔出腰間長劍,道:「老夫既然親自下場了,當然要進招的。」
話聲中,長劍隨手一抖,劍尖上冒出尺許長的氣芒,有如白蛇吐信似地,伸縮不定。
百里軒忽然揚聲說道:「太上且慢,屬下有下情上稟。」
司介侯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說。」
百里軒飛身射落司介侯身邊,以真氣傳音密談了一陣子,只見司介侯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只是,如果有甚傷害,未免太可惜了。」
百里軒諂笑道:「不會的,屬下先去交代一番。」
說完,立即飛身離去,司介侯也將長劍納入劍鞘之中。
石瑤姑不知他們弄甚麼玄虛,方自秀眉一蹙之間,只見三道人影,疾射而來,人未到,已傳來一聲朗笑道:「太上,這麼熱鬧的場面,怎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話到人到,三個黑衣人,已一字橫排,並立司介侯身旁,目光炯炯地,一齊向石瑤姑打量著。
這三個黑衣人,大約莫四旬上下年紀,由其口音與服飾上來推測,顯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
而且,他們所佩的兵刃也很奇異,一個是一對類似乾坤圈,卻比一般乾坤圈要大上一倍大,周圍帶著尖刺的銅圈,一個是一對有如作法事用的金鈸,另一個卻是一條長達丈許的活生生的鐵線蛇。
其他兩般兵刃,有些怎樣的邪門,姑且不去忖測,僅就這條蛇兒來說,鐵線蛇能長達丈許,最少該也是具有五百年以上氣候的通靈異物了。
以如此通靈毒蛇作為兵刃,即使是外行人,也不難想見其厲害。
儘管石瑤姑對天一門中的秘密,知道得很多,但對目前這三個身佩奇特兵刃的人,卻顯然是並不知情。
因此,她的目光一觸之下,那本來是微蹙著的秀眉,可皺得更累了。
只見司介侯笑道:「因為,目前還不到三位供奉出場的時候,所以才沒有通知。」
原來這三個黑衣人還是天一門中的供奉,供奉是客卿性質,地位是非常尊崇的,怪不得司介侯的神情語氣之間,顯得很客氣。
但那三個黑衣人,對司介侯的話,卻好像充耳未聞,只是目注石瑤姑直咽口水,那弄蛇的黑衣人並喃喃自語道:「好美……真是天生尤物……」
司介侯拈發微笑道:「如果覃供奉有胃口,這美人兄我可以奉送。」
「真的?太上。」
「當然是真的,只是,致瑰多刺,這位美人兒可不好伺候哩!」
「騎馬就得騎烈性的馬,對於女人,也是越不好伺候,越夠刺激,哈哈……」
石瑤姑突然冷笑一聲:「閉咀!」
她的語聲雖然不高,但卻使得那位,供奉的洪烈邪笑聲,為了戛然而止,並使其微微一怔道:「唔……有意思,有意思。」
石瑤姑沉喝一聲:「報上名來!」
「美人兒容稟。在下覃得功。」覃得功邪笑著抬手一指另外二人道:「這是我二弟刁振和三弟哈雷……」
石瑤姑截口一「哦」道:「你們就是惡名久著的『苗嶺三邪』?」
「對了,咱們『苗嶺三邪』,能在石車主的芳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在下兄弟,深感無限光榮。」
「我特別提醒你們三個,對付你們,可不像對付『雪山四老』般仁慈,本車主下手絕不留情!」
「石車主為何如此厚愛我們兄弟?」
「因為,你們滿手血腥,罪孽纏身。」
覃得功邪笑道:「石車主這兩句話,一點也不算誇張,只是,我們『苗嶺三邪』,還有一項特長,你不曾說出來。」
「哦!那就由你自己說吧!」
覃得功邪笑道:「咱們三兄弟,伺候女人的本領自信比起你那位老情人杜少恆來,只強不差,哈哈……」
隨著他的狂笑聲,那條盤在他手臂上的鐵線蛇,也昂起頭來,朝著石瑤姑紅舌吞吐著,併發出刺耳難聞的怪叫聲來。
一旁的哈雷插口笑道:「老大,還是由我先上吧!」
刁振也搶著說道:「不!這第一陣,應該是我的。」
覃得功連連搖手道:「我是老大,這第一陣,應該由我來……」
哈雷笑道:「就因為你是老大,有道是,殺雞不用牛刀,才應該由作兄弟的先上。」
覃得功道:「二位賢弟有所不知,你們的兵刃太霸道,如果稍一不慎,傷著了她,豈非是太煞風景!」
刁振道:「話是不錯,但你的小鐵兒也並不斯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