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問劍

第六章 問劍

身為葉家的大少爺,自小被葉夕照手把手教導練劍的葉劍藏,當然也知道這段往事。

雖然每每提起,那個酷酷的五叔總是擺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說好漢不提當年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說來作甚?但作為最了解他、並以他為目標的葉劍藏,又怎麼會看不出他眼中那此地無銀般的得瑟呢?

如今看著周圍人們的表情,葉劍藏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他只是笑了笑,不加理會。

今年和當年,是不一樣的。

他是葉夕照,而他是葉劍藏,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而反觀周圍的人們,看著眼前雲淡風輕的葉劍藏,卻不禁在想:難道當年那片夕陽的陰影,又要再一次降臨劍道了嗎?

如今青雲榜第五已經敗了,那麼第一,還會遠嗎?

青雲榜之後,是不是就輪到了碧落榜?

劍聖無極,如今依然穩居「天下第一劍」之名,那麼如今你來了,他會再次閉死關嗎?

諸多問題縈繞於心頭,卻沒有得到答案。因為能給出答案的那個人,在雲中暮離開之後,就已經回去了。

「都散了吧,今日的拜帖,到此結束,各位明日請早。」葉劍藏揮了揮手,身影便消失在山道之間。

只有那一座劍池,熠熠生光,仍在訴說著這三個月來的故事。

於是人們只好散去。

當晚。

一封密函,以最隱秘的渠道送出了青龍城,送到了女王余舞唐大人的紅妝鏡前。

女王大人隨意的看了一眼,沒有馬上打開,而是從容卸去妝容,然後沐浴,然後舒了個懶腰,躺在牙床上,這才拿起那封密函,在柔和的燈光之下,慢慢的看。

或許是一日批閱了太多的奏章,她的眉頭微微輕鎖,顯得有點疲累。

但當看完這封密函之後,女王大人的眉頭卻如冬雪裡的寒梅一樣綻放了開來,忽然「撲哧」一聲,她嬌笑道:「真是胡鬧……」

旁邊一位年輕貌美的侍女,已經伺候女王多年,深知她性情,知道女王大人此時心情很好,原因就在這一封信上。於是也笑著問道:「敢問女王大人,何事如此高興?」

「你猜?」女王笑道。

那侍女想了想,便道:「是跟那少院長有關?」

「聰明!」女王大人投過一個讚賞的眼神。

與之一起的,還有那封密函。

那侍女以最恭謹的態度,將她的眼神和密函一起接過,然後開始閱讀。

信的內容不多,侍女也讀得很快,幾個呼吸之後,她便已讀完,然後笑問道:「那麼女王大人您的意思是……?」

「呵呵……」

女王大人笑得很舒心,就好像慈祥的長輩對家裡的熊孩子那般,很寬容。她對那侍女說道:「既然他愛鬧,那就隨他鬧吧……」

「是。奴婢這就去辦。」那侍女應了一聲,然後便退去。

當晚,又一封密函,以不為人知的渠道送出了王宮,送入了青龍。

……

……

第二日,秋風蕭瑟如故,青龍居前,人潮依然如故。

那個身穿華貴黃衣的少年,依然帶著那副可笑的墨鏡,站在大門后,等待著前來送劍的人……哦不,是拜貼的人。

劍池上的那些布滿傷痕的劍,也依然在陽光下閃耀著湛湛寒光。

一切的一切,都如過去的三個月一樣,並無多少不同。

但今日,人們目光聚集的焦點,卻似乎有了點變化。

這種變化,源自於三個人。

那是三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頭髮半白,白眉白須,他們身穿一身黑袍,寬鬆而不顯累贅,簡單而不失優雅,顯得有點莊嚴,給人一絲不苟的感覺。

他們在界的這一邊,而不是那一邊。

這一邊是哪一邊?

就是葉劍藏的這邊。

但很顯然,這三位老者並不是前來拜帖的,因為他們手裡沒有劍。雖然他們的氣息很沉很穩,坐在那裡就好像三座風雨不動的豐碑——那是至少六階後期才能散發的氣息,但他們的手中確實是沒有劍。

別說劍,就連一絲劍氣也沒有。

三個老者就坐在山道上,屁股下面是一張小板凳,而身前,卻是擺著一張案桌。案桌上擺放著幾張白紙,還有幾隻筆,以及一硯磨開了的濃墨。

葉劍藏一見這三位老者,便忽然笑了起來。因為在這三個老者的身上,他聞到了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

——這三位老者,赫然是畫師!

忽然微風吹來,人們便驚叫了起來。

只見清風拂動三位老者的衣袂,背後三個大字隱約可見。那三個字很大,雖然只有三個,但卻佔滿了老者的背後,從上至下,就像一道橫幅……

哦,應該說是豎幅。

那三個字也很白,而且字體不是常見的方正體,而是……幼圓體,看上去很可愛的那種幼圓體。

旁邊還畫著一個十分可愛的少女頭像,頭像不大,看上去就像個商標,但這商標卻十分的生動,寥寥幾筆,那少女就好像活過來了似的,吐著舌頭扮鬼臉,感覺萌萌噠。

嚴肅的黑袍,又可愛又大又白的幼圓體大字,萌萌噠頭像……極度強烈的反差,這就是醒目。

醒目到所有人都看得見。

而驚呼聲,也正是這三個醒目的大字而來。

那三個字就是:天——機——宮!

這三位老者不是一般的畫師,他們竟然是來自天機宮的畫師!

沒人敢懷疑他們的身份,因為世界這麼大,奇裝異服也很多,但敢在女王谷中穿這種不知是嚴肅還是萌萌噠的黑袍的人,有且只有天機宮!

——因為那是女王余舞唐大人親手設計的!

雖然看著很搞笑,很容易讓人發笑,但沒人敢笑,因為那確實是女王余舞唐大人的親筆。

女王大人的審美觀,就是這麼任性。

……嗯。

這一刻,看著這三位畫師,人們的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來,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眾所周知,「愛瘋」是矮人族發明的魔具,它的功能有很多,留影也是其中之一,能將景物一絲不差的記錄下來,活靈活現。正因為愛瘋的出現,以至「畫師」這種職業已經越來越少了,除了少數為藝術而獻身的人,幾乎沒有多少人會再從事這一行。

而天機宮這麼重要的機構為什麼會有畫師,而不是攝影師呢?原因很簡單,因為女王余舞唐大人不喜歡。

因為她不喜歡攝影師,她更喜歡畫師,所以天機宮就有了畫師,而且水平都很高。

好幾層樓那麼高。

女王大人的喜好,向來就是這麼任性。

……嗯。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天機宮的畫師,從來只會在一個時候出現,那就是問劍大會舉行的時候。而當問劍大會過後,往往就是青雲榜、以及碧落榜換榜的時候。

如今天機宮的畫師,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青龍居上?難道說……今屆的兩大榜單,要提前更換了?

想到這裡,界前的人們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圍觀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都在想:八卦啊!新鮮滾**的大八卦啊!

而身具修為的修鍊者們的心,此時卻變得比那些新鮮滾**的大八卦還要新鮮滾**。他們都在想:機會啊!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好機會啊!

若能上榜的話,那真是做夢都會笑醒的好事啊!

……嗯,碧落榜的話,一般人就不要想了,那是七階上的專利,至於青雲榜,以及更低一級的山河榜,那還是值得一拼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能一時上榜,只要表現出色,換得那三個畫師點個頭,甚至是一個讚許的眼神,那也是數之不盡的好處啊!因為大道有三千,因為選擇很多,所以也易迷失。而這三位畫師的點頭或者讚許,至少也說明一點:自己選擇的這條道是對的,可以繼續努力、並一直努力下去。

「那麼……今屆的問劍大會……」

「就是要問葉劍藏這把劍了嗎?」

……

今日,想要送劍……哦不,是想要拜帖的人有點多,人人心裡都揣著小九九,躍躍欲試。

但欲試,終究不是真試,心動的人雖然多,但行動的人卻很少。

在糾結、猶豫、觀望、試探、暗自比較等諸多情緒的醞釀之下,過了半天,終於有人越眾而出。

那也是一位很年輕的劍客。

所謂的年輕,只是相對修鍊者那動輒數百年的壽命來說的。較真算來,這位劍客已經有百歲「高齡」了,但在對於他目前的境界應有的生命而言,充其量只是邁過了四分一而已。

四個字:如日中天。

修為全無卻眼光獨到的圍觀吃瓜群眾們,一見到這個劍客便頓時眼前一亮:「等了半天,終於來了個有分量的人!」

眼前一亮之餘,卻又帶著幾分熾熱的火焰。

那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只見這位劍客,一身青衣,挺拔如松,長劍在手,鋒如松針。

當圍觀吃瓜群眾沒有看見這位劍客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想起他是誰。但當他們見到了他,於是他們就馬上想起來了:這人就是青松劍,南客松,青雲榜排名——第十一!

第十一,是個很微妙的數字,因為它剛好就緊跟在第十的後面。

第十一,也是一個很尷尬的數字,也因為它剛好就緊跟在第十的後面。

人類的觀念,有時候很有趣。人們會記住十大高手,十大名劍,十大異火,十大賢者,十大神器,十大種族等等……各種十大都會有。

就拿那些修為全無卻眼光獨到的圍觀吃瓜群眾們來說,你讓他們說說當今誰誰誰和誰誰誰是天下十大高手,他們絕對能說出誰是天下第一,誰是天下第二,一直到第十,說個分毫不差,並且還能將他們的生平事迹說出個四四六六來,還附帶上客觀、權威的證據,以及比較主觀、不權威的個人點評。

但你要是問他:那麼第十一呢?

那他們就會幹瞪眼了:「第十一?就是那個誰吧……」

「哪個誰啊?」

「額……」

你看,這很尷尬不是嗎?

而在今天之前,南客松也有點尷尬,因為他正好就是第十一。

但是今天,在見到天機宮的三位畫師之後,他的尷尬就很成功的轉化成信心,以及躊躇滿志。

因為他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比排名第十的楊半江弱,要不是上一次問劍大會時,自己一時沉不住氣,被那廝不知從哪裡來的驕傲所激怒,以至亂了方寸,那麼如今承受這份尷尬的人,就應該楊半江,而不是自己。

更加重要的是,排名第十的楊半江……已經消失了!

就在此地!

就在那個少年的那把劍下!

他的斷劍,如今還插在那個界劍池裡,毫不起眼!

既然第十已經不在,那麼排在第十一的自己,不是應該順位上移了嗎?若能表現好一點,入得那三位畫師法眼,那麼第九、第八、甚至是第七、第六,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前五的都是變態,他是不想的了,但第五至第十甚至是第一百之間的差距,往往就是你發揮了九成實力,而我只發揮了八成九的區別而已。

稍微爭取,天差地別。

所以,南客松很有信心的站了出來,他相信在楊半江的「激勵」之下,一定能突破自我。

結果就在這時,就在眾人矚目的期待之中,那名執筆的畫師忽然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搖頭,就是否定的意思。

那意思就是說:你不行。

南客松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如遭雷擊,噔噔噔的,不由自主退了幾步,以不信的目光注視著那位畫師。

他是在問:楊半江都行,第九十八都行,為什麼我不行?

然而畫師無言,不作任何解釋。

南客松不服,意欲上前爭辯。但是當他的腳剛踏過那條界,還沒接觸到地面的時候,他的身前就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個同樣是身穿青衣的人。

然後他的腳就再也踏不下去了。

因為他認得,這是潛伏在不知何處的青龍衛——在青龍城裡,從來沒人敢挑戰青龍衛的威嚴,正如在女王谷中,從來沒人敢挑戰女王大人的威嚴一樣。

「為何?」南客松的人後退了,但聲音卻向前沖了出去。

畫師依然無言,這一次他連搖頭都欠奉了,更沒有看他第二眼,所以他的聲音,當然就跟沒聽見一般。

這時,葉劍藏忽然開口了:「放他過來吧,好讓他死心。」

於是那名青龍衛便又消失了在原地。

南客松狂喜,他再也不問為何,直接大步邁出,然後拔劍:「多謝葉少爺,請賜教!」

「你的劍不怎樣,但用詞卻還算恰當!」葉劍藏笑道。

南客松聞言一愣,摸不准他此話何意,但這時他也不想去想這些了,行了一禮,便凝神而立,劍意蘊而不發。

「請出劍。」

他名為客松,劍亦青松,此時劍意一凝,果真如南山青松一般,挺立不群。

這時那執筆畫師終於抬頭看了他第二眼,然而這一次,他依然是搖頭,然後擱下了畫筆。

噠一身輕響,這是筆管接觸筆架的聲音。

但與此同時,卻還有一聲「唰」的輕響。

這一聲響,是如此之輕,輕得只有南客松自己聽得見。然後,他只感到微微一涼,如同微風拂過山崗,吹落枯老的松針一般的輕微。緊接著,前方便傳來了葉劍藏的聲音。他說:「請解劍,然後請滾……出門轉左,不送。」

「什麼意思?」

南客松此時劍意正濃,將發未發,忽然聽見這句話,不禁微微一愣。然而他的話尚未出口,就忽然見到了松針葉落。

那不是真的松針,那一撮頭髮。

長長的,細細的,未跌落地就被風一吹,然後飄散。看上去,很像被風吹落的松針。然後,南客松便忽然感到徹骨生寒。

原來他已經出劍,就在自己劍意最濃之時,而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看不見他的劍!如果這一劍不是有所留情,那麼如今掉落下來的這兩個字,恐怕就只剩前面那個了。

難怪那畫師會搖頭!

難怪那他會說,好讓自己死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一刻,南客松的心就真的死了,自己如此不堪的表現,又如何能入得天機宮法眼?這下別說第十,恐怕十一也要保不住了吧?

先撩者賤,打死無怨!

認命吧……

「哎……」南客松輕嘆一聲,便欲轉身離去。但就在這時,那名青龍衛忽然又出現了,擋住了他的腳步。

他不解,於是以目光詢問。

青龍衛不言,卻指了指他的腰間。

腰間有劍。

想起此間規矩,南客松恍然大悟,再次輕嘆一聲,然後默默解下自己的佩劍,為界劍池增添一道新泉。

但是為何……

在轉身的那一刻,南客松看見那把明明是因為斷了一截而顯得暗淡無光的排名第十的「瑟紅」的時候,卻忽然會感覺有點刺眼?

……

一個時辰之後,在所有人都未曾發覺的時候,那三年未變的青雲榜,忽然出現了新的變化。

——那排名第十一的「青松劍」,悄悄的前移了一位,變成第十。

出於緬懷的心態,南客松此時正在看著青雲榜,於是第一時間便發現了這個變化。

他震驚,因為青雲榜真的變了,提前變了——問劍大會,提前開啟了!

他狂喜,因為自己真的變成第十了!

驚喜交加,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接著,如濃墨般的疑雲便湧上心頭。

他不懂。

為何自己明明已經敗了,劍也丟了,而且是以一個十分不堪的姿態,卻依然能進入第十?不過還好,每一次青雲榜的更替,都會伴隨著來自天機宮的權威點評,相信答案就在那裡。

於是南客松連忙查看,結果一看之下,果然有所發現。

只見在「南客松」三個字下面,寫著一句十分簡短的話:一葉障目,固步自封,故只配第十。

南客松愣了一下,半響,忽然冷汗簌簌直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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