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郎騎竹馬來

大宋慶曆元年春，北方平定，兵革之亂終於平息。但葉城周圍依然有不少賊匪作亂。葉河南岸有片蘆葦盪，野鴨不時飛起，鑽入蘆葦深處。草叢裡，嬌小的身軀正趴在裡面，繩子攥在手裡，繩子的另一頭支著竹筐，下面撒著幾粒草籽。一隻野鴨蹣跚過來，忽然驚叫一聲，拍起翅膀飛竄，接著數十隻野鴨驚叫著飛入蘆葦深處。嘩啦啦啦，蘆草像被野獸壓扎傾斜，向這邊衝過來。小姑娘嚇得小臉慘白，顧不上手中的繩子，哇的一聲爬起來撒丫子就跑。「等等！」一個聲音喊道。小姑娘雙手捂著眼睛跑，喊道：「不要吃我，我還小，肉少。」「站住！」一聲大喝。彩兒獃獃的停下腳步，從指縫裡偷偷瞄出來。只見一個灰頭土臉的身影沖了出來，手裡一把尖刀，泛著寒意。竟然是一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小男孩，不是野獸。男孩見是一個小女娃，暗暗鬆了口氣，收起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問道：「有沒有吃的？」彩兒緊張的掏出半個白面饃饃小心的遞過去。小男孩髒兮兮的手拿過來，也不管上面印的幾個黑手印，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過之後，小男孩盯著彩兒，道：「你叫什麼名字，要我怎麼報答？」彩兒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了，她蹲下身子，對著男孩咧開嘴笑道：「我叫彩兒，我家裡有很多饅頭，你還我半個饅頭就好了。」小男孩笑了，笑容很燦爛。「等你長大，我娶你做媳婦，好不好？」男孩伸手摸了彩兒的小臉，笑著問道。彩兒沒有躲避，反而覺得男孩乾巴巴的手很舒服。聽了男孩的話，頓時眉開眼笑，歪著頭問道：「當了媳婦就能生娃娃了是不是？好哇，好哇，我喜歡小娃娃，要和我一樣漂亮。」忽然不遠處有人喊叫：「小狗崽子，我看你能躲到哪裡去！」小男孩臉色微微一沉，拉著彩兒快速鑽進蘆葦中。彩兒臉色微微發白，驚恐的「啊」了一聲，一隻小手快速將她的小嘴捂上。「不要叫，他們是壞人。」小男孩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彩兒閃著亮晶晶的眸子，不知道為什麼選擇了相信他，於是點了點頭。兩個小身影一動不動，屏住呼吸，透過蘆草縫隙看著遠處的人影。人影越來越近，寒氣逼人的寬口大刀將蘆草齊齊斬斷。黑衣大漢近在咫尺，再進一步，他們就會完全暴露。彩兒驚恐的躲在男孩的身後，死死抓住他的衣角。男孩雙手緊緊握住手中的刀。忽然，那人腳下一滑，竟然迎面摔倒。男孩突然暴起，把刀向前狠狠一遞。大漢眼神中劃過恐懼之色，但太快了，快的讓他無力反應。他眼睜睜的看到刀尖深深的插入自己的喉嚨。彩兒驚恐的閉上眼睛，身子瑟瑟發抖。男孩急忙摟住她的小身子，輕聲說道：「不要怕，他們都是壞人。」彩兒小腦袋一片空白。他竟然殺人了！「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男孩見彩兒神色恍惚，立即將她背起，一路飛跑。「這邊有路，能到我家。」彩兒感覺到身上的溫暖，終於緩過神來，聲音有些乾澀。彩兒引路，很快就到了葉城城門外。男孩扔掉刀，擔憂的說道：「你快回家，不要提及我的事。」「哈哈哈，寧彩兒，你竟然看上一個小乞丐。」忽然一個鄙夷的笑聲傳來。劉晴芝嬌小的身子騎在一人身上，用手裡的馬鞭狠狠抽著身下的人。劉晴芝看向彩兒，那人彷彿得了解脫，連滾帶爬的跑了。「劉晴芝，他不是乞丐。」彩兒虎著臉反駁。「寧彩兒，你敢跟我頂嘴？我爹爹是都尉，管著你爹爹，你就是我的丫頭，我就是你的主子。」小姑娘惡狠狠的說道。「才不是，我爹爹是朝廷的官，我也不是你的丫頭。」彩兒憤怒的說道。「你就是我的丫頭，你不承認，我就打你！」劉晴芝囂張的走過來，忽然一巴掌打在彩兒的臉上。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立即出現了五個小指頭印。彩兒痛的眼淚飛轉，卻沒有哭出來。「找死！」男孩衝過來，猛地將劉晴芝推倒。像是一匹餓狼，騎在劉晴芝的身上胡亂打了一通。從沒挨過打的劉晴芝扯著嗓子哭喊，驚天動地。彩兒抹著眼淚，覺得好解氣，興奮的拍著小手，惡狠狠的說道：「你不能再欺負我，他會教訓你，他是我……嗯……」摸著小腦袋瓜，他叫什麼名字？

「我是她相公！」小男孩冷聲說道。彩兒眼睛眯成小月牙，連連點頭：「對，他是我相公，他會教訓你。」「小姐被打了！」從城門口嘩啦啦跑出七八個兵卒凶神惡煞的撲向男孩。男孩拔腿就跑，還不忘拽著彩兒。幾個兵卒狂追，寶貝疙瘩的小姐被打了，那還了得？彩兒被男孩手握著，臉上帶著興奮，有相公真好，他能保護我呢。眼看被追上了，忽然斜里衝出來幾匹高頭大馬，將官兵攔住。「小爺找到了。」馬上的男子驚喜的喊道。幾個官兵看到穿著銀色鎧甲的馬上大漢，頓時嚇得連連後退。血衛軍，這是殺人不眨眼的死亡軍團。彩兒拉著小星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彩兒，我要回去了，你等著我來娶你。記住，我叫小星。」小星抱住彩兒的額頭親了一口，將一塊玉佩塞進她的手裡。「你一定要來，我等你。」彩兒咧著小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慶曆九年初春，大虞城韓府車水馬龍，一箱一箱的大紅箱子抬進府中。六人抬大花轎等在外面，幾十人的迎親隊伍整齊的排成兩列。炮竹響個不停，炸得大虞城人人好奇。韓家小樓閣上，少女亭亭玉立，雙眸如水，月華如雪的臉蛋，瓊鼻酷齒，頭頂鳳冠，大紅喜服拖在地上，一顰一動都彷彿西施在世。所謂女大十八變，當年的彩兒已經看不出小時候的模樣。她的身邊一個小木盒，裡面放著一塊玉佩。怎麼辦？怎麼辦？改名為韓素馨的彩兒急的不知所措。雖然知道養母對自己真心疼愛，可自己真的不想嫁人。她牢牢的記住了那個畫面，那個滿身泥濘，持刀殺人，還為她打了囂城主女兒的小男孩。小星哥哥承諾過，會來娶我的，他會保護我。懊悔的是，那時候沒問他家在哪裡。現在，她卻不得不嫁人，極力躲避一場災難。當年的小星沒有留下姓名，沒留下地址，她不知道怎麼找他。為了小星哥哥，她將自己嫁人了。為了躲避皇家的選秀，如此才有機會找小時候的他。「素馨，你九歲被我夫婦收養，我們一直視你為己出。如今長大成人，也該出閣了。哎，若不是皇宮選秀來臨，我真捨不得你離開我。」「皇宮雖好，但爭權奪勢，妒恨殺人，比民間更甚之，所以我和你爹爹商議，就算嫁給平民百姓，也絕不入皇家。」「入了皇家，一輩子就沒了自由。我們不求你大富大貴，但求你平安無事。過兩日，聖旨就到了，若不將你快快嫁出去，就會被上報皇宮。」「金康沈家老祖宗與我韓家有親緣，雖然不常走動，但老祖宗急著抱重孫，逼著沈星娶親。雖然這中間有些不妥，但能嫁入沈家，對你而言，是最好的結局。」娘為她考慮前程，而她嫁人卻是為了躲避皇上選秀。三月初九，大紅花轎風風光光的到了金康。馬車內的新娘韓素馨心神不安，將袖口裡的剪刀壓了壓，才覺得安心了許多。她想好了，不管未來的相公長得多麼妖孽，多天才，也不會讓他動自己一根頭髮。娘說了，沈星也是被逼的，並不中意自己，那麼自己就有逃離沈家的機會。拜了堂，成了親，整個過程繁瑣苦累，韓素馨咬著牙做完，就被送進了洞房。將剪刀塞到大紅被子下，她默默的等待。她不敢有絲毫鬆懈，就算沈星對自己不屑，也難保他不要了自己的身子。不知道多少時辰過去，她的雙眼疲憊，靠著床入夢。天色已亮，韓素馨睜開雙眼，猛然坐起。見衣裳完好，她喘口粗氣，拍著胸口：他沒來，他真的沒來。她忽然興奮不已，也許這不是什麼壞事。從懷裡取出一塊手帕，晶瑩冰涼的玉佩出現在眼前。新房門口，稚嫩十足的流蘇撅著小嘴兒，低聲說道，「雲姐姐，大好的洞房花燭夜，爺竟然沒來。這位少奶奶恐怕不得寵。」流雲瞪了流蘇一眼，說道：「我們是守門的丫頭，莫要多嘴多舌，惹得主子生氣，又要挨板子了。」流蘇不樂意的說道：「雲姐姐，有什麼可怕的，她只是不得寵的主子。」「多嘴！我聽說爺在找一個女子。不知道哪個女子有這般福氣，讓爺如此惦記。昨日聽說有女子為爺自盡，幸好發現的早，沒死成。我還聽說，這位少奶奶是老祖宗逼著爺娶來的。可憐這位少奶奶，不被爺疼，不但沒有出頭之日，還不明不白的被那麼多官家小姐給恨上了。」流雲低聲說道。韓素馨換了儒服，聽著外面的談論，怪不得如此，他也已有了意中人。貌似自己嫁入沈家，也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居然被那麼多女人惦記。忽然覺得自己以後日子不好過。冷冷嗤笑，那些女子稀罕沈星，關自己何事。若不是身不由己，才不會嫁他。不過，若沈星心裡真的有其他女子，自己是不是有機會了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