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趕 考
話說齊金蟬為探慈雲寺是否藏有大批寶物。連日趕路成都,不消幾天光景,也已抵達目的地。
只見得這慈雲寺三廳五殿,迴廊處處,花木扶疏,蒼松林立,非常雅靜,無怪乎能聞名川境,在此修禪,倒和山中相差無幾。
他白天逛來,香客頗多,卻僅止於前殿。
至於後院修撣處則門封緊閉,戒備森嚴,常人若無引路,根本施跨一步。
齊金蟬逛了一趟,但覺前殿擺設佛像、供品。雖有一些,例如金身、金牌之類較值錢東西,但比起心中所想寶物仍有差距,想來該是藏在後院了。
「待我夜間再來暗訪!」
齊金蟬胸有成竹,四下轉了一趟;認得地形、通路之後,始退出禪寺,便自行往寺旁三里那專為遊客而聚成之村集打混去了。
那村集都是賣些供種用品,近來極是無聊。
齊金蟬正頭痛不知如何打發時間之際。
忽見東街行來十幾名年輕書生。瞧他們一副長袍、玉扇,頭頂鐵頂冠帽,更有書童背書隨身,敢情是準備進京趕考的才子文士。
只聞得一領頭秀才欣喜說道:「慈雲寺快到了,逛完它,方不虛此行,也好安安心心進京趕考啦!」
跟隨才子反應不一,但大都贊同。
齊金蟬暗道:「這群人也想逛慈雲寺?瞧他們模樣,似乎準備夜宿那裡……我待混入他們便是。」
需知禪院觀相對於香客,或而會找理由拒絕住宿,但對於進京趕考書生多半歡迎之至,原因只為這些才子說不定即是未來縣太爺,好歹討他一個人情,若將來真的金榜提名,對禪寺多少有點好處。
縱使不討人情,也別得罪,免得惹來未知數的麻煩,那時後悔對誰說去?
齊金蟬但瞧那些書童背負藤籃書架,心念閃起:「是了!我老抱著這口笨鐵箱,雖不重,但總覺礙手礙腳,弄個繩布,背在後面,豈非輕鬆得多?」
但覺有理,他即刻轉往店家,買來紅繩,隨即溜轉附近,找到一間破爛荒宅,抽來幾片枯黃木板,和著紅線捆綁。
他考慮到冒充書童,故而綁成小書架模樣,再把鐵箱往裡頭一放,罩上白布,試著背它,果真輕鬆許多。
始再行往街道。四目一轉,發現那群書生正轉著一水果攤,只顧購買。
齊金蟬暗自好笑,混了過去,口中喃喃念著:「沒想到我也有負責赴京趕考一天?」
解嘲中,混入人群。
那群秀才各自批了喜愛水果,付帳之後,倒也知書達禮,不首當街哈食。
領頭者目光一掃,發現街尾有株千年大楠樹,正是村民用來乘涼地區,遂說:「到那裡一用。」
眾人附和。
大群人快步趕了過去。各自找石椅、樹根,屁股一坐,張嘴啃著水果,吃得津津有味。
那幾名書童原就跟著主人一同坐去,也分得水果啃食。
唯獨齊金蟬忘了這夥人老遠趕路,已培養住同住。食同食,甚至坐同坐習性,那是一種相互照應之真情流露。
他卻無聊地站在一旁,等待眾人趕快吃完水果,也好上路。
然而他那默然而立神情被發覺。
一名書生咦了一聲,直盯齊金蟬,不解說道:「人兄弟你是……」
不知是書童亦或同為赴京趕考同輩之人。
這聲音倒把其他書生喚著,齊目落來。水果也忘了啃食。
齊金蟬倒是落落大方,含笑道:「跟你們一樣,準備進京趕考的。」
「你也要趕考?」
許多人詫然說出。
瞧這齊金蟬只不過十一二歲,甚至比書童還小,即敢上京趕考,他能耐未免太嚇人。
齊金蟬本想說是書童,但方才一時說溜了嘴,何況若說書童,臨時又哪兒找主人?
想來這些人可能追問不休,乾脆冒充到底。
挺挺胸脯,信心十足道:「不錯!我也要考今年科舉,雖無把握,也得一試。」
儘管他客氣說無把握,仍自叫這群書生驚神。
畢竟赴京趕考,還得中過舉人才行。
齊金蟬若言屬實,如此小小年紀即已中舉,豈非神童再世。
一名較富貴打扮,名為宋時的書生,疑惑道:「不知小兄弟來自何處?可有中過舉人?」
齊金蟬暗道真糟,自己胡亂扯言,卻忘了趕考規矩。
然而已成騎虎,遂自鎮定道:「在下來自峨嵋縣,去年中舉,小地區,比不上你們風光。」
那書生宋時,捉笑道:「峨嵋出產尼姑跟和尚,你莫要找表和尚才好哩!」
齊金蟬頭髮雖已長了尺寸,但仍猜得出他理光頭不久,很容易讓人聯想他的出身。
他聞此言,暗道這群書生除了兩三名寒士外,大都是富家子弟。
難怪考期將至,還有心情遊玩,自是去了那種苦讀,任勞任怨的書生印象,好感自也減了幾分。
他冷道:「你未拜過佛陀么?如此侮辱,也不怕天降橫禍?」
那書生心靈一抽,自己赴京趕考,正隨家人拜過,這話說的過重了。可是既已說出,又怎好認錯?
待要橫心爭到底,那領頭書生道:「宋時夠了,大家同是讀書人,哪爭得什麼口舌之強?這小兄弟人小志大,已是可敬可佩,你有本事,考場上擊敗他,任他出身卑微,你又待跟他比什麼身分?」
宋時暗哼一聲,不再多言,以免失了風度。
齊金蟬感激地瞧了那人一眼,只見他雖帶富貴,卻一表憨實的模樣,倒是對他有了好感。
「在下姓周名雲從!」那書生拱手含笑行來:「小兄弟不知貴姓?歡迎同行。你渴了吧?這麼多橘子,你來一個吧!」
回身叫他那書童小三兒把水果遞來。
他直覺齊金蟬一身布衣,大小不合,似是借來,想必家境十分清寒,遂有此舉。
齊金蟬也不客氣,感激道謝接過一橘子,始道出姓名。
周雲從及眾人但僅這名字甚奇特,似乎不適合當官,但豈可以名論英雄,遂也直道好名字。接著找話思閑聊,氣氛打開,也就無所不談。
原來這群學子全都來自川貴地區,一路上又自會集了十幾名書生,眾人全都為赴京科卷而來,自是同路。遂結伴同行。
當初周雲從提議,科考尚有好九個月空閑,讀萬卷書,也該行萬里路,以增長見識。方能學以致用,何不趁此機會遊覽名勝古迹一番?
其中有位舉子,即是方才里貶損齊金蜂的宋時,立即附和,說道:「周兄此話,我非常贊同,久聞蜀中多名勝,我們何不往成都去玩幾天?」
大家都是年輕好玩,皆無異議,於是商量路程后,便自出發。
月余來,已逛退數處名山古迹。
他們也想上峨嵋山,可是此山岔往西南好遠,恐怕一去一返誤了時間而作罷。
仍自決定以成都附近為目標,挑了幾處近完后,只剩慈雲寺。也就浩浩蕩法行來,始和齊金蟬碰頭。
齊金蟬聞知這些來歷之後,目光仍自落於宋時臉上,果然發現他的左眼眶淤血剛退不久。
原來這傢伙性情狂躁,前幾天在一處酒館,為搶坐位,惹毛一名道土,被揍得眼腫肉脹,混不了成都城,始甘心躲到鄉下來。
瞧他形貌,齊金蟀不禁暗笑:「靈堂散渙,遲早要出事。」
周雲從在用完水果后,說道:「我們準備到慈雲寺一游,小兄弟可願同行?」
齊金蟬求之不得,立即頷首。
一行十八人,復往慈雲寺行去。
二十餘里,眨眼將劾,只見茂林遍處,樹木蔥蔥,紅牆綠瓦,醒目迎來,陣風過處,做聞梵音之聲,果然是清修福地。
齊金蟬有意隱藏自己身分,自是盡量少說話,以免突沖,混入堆中,已二次重返慈雲大寺。
眾人到了地頭,報知是應考舉人上門,知客僧果然受命殷勤招待,親點清茶,一一都來了。
休息一陣后,便引大家往佛殿禪房中遊覽。
這個知客僧名叫了一,談吐非常文雅,招待殷勤,甚合眾人脾胃。
遊了三殿後,天空開始捲來烏雲似將下雨。
算算時辰,該近黃昏,知客僧始領眾人到一間禪房歇腳。
這禪房布宜非常雅靜,牆上掛著著名人字畫,桌上文具非常整齊。靠西邊禪床上,有兩個夏布的蒲團,說是晚上做靜功用的。
眾人意欲請方丈出來談談,以顯身分受尊重。
知客僧了一道:「象師智通,在後院請修,謝絕塵緣,輕易不肯出來,諸位擅越,次日有緣再會吧!」
那書生宋時最是狂妄,立即喝道:「我等身分特殊,方丈仍不肯見么?」
知客僧一時無言以對。
忽有一小沙彌匆匆行來說道:「方丈有清知客師兄說話!」
了一暗噓口氣,使對眾人說道:「或而方丈對諸位另有安排,小僧去去就來,自會給您交代,小廟殿房曲折,容易走迷,請位且等我回來,再奉陪同游吧!」
說完匆匆離去。
眾人或想聽聽方丈反應。也就落座四處,邊聊邊等待。
那宋時老是閑不住,故做風雅在四周名畫欣賞,瀏覽一遍,總覺得掛得十分不合適。
便指著其中一幅,對周雲從道:「你看這廟中的布置,同知客僧談吐,何等高明風雅!
這間雅房,布置更佳。滿壁都是名人字畫,偏偏這邊牆上,會掛這樣一張畫,豈不是佛頭著糞么?」
原來這間禪房,面積甚廣,東邊是窗,南邊是門。
南牆上掛著來襄陽「煙雨圖」的橫幅,北牆掛的是方孝儒「白石青松」的中堂。旁邊回著一幅對聯,集的宋句是:「青駕見世開蘭若,白鶴時來訪子孫」,落款是一個蜀中小有名氣之士張易。
唯獨在彈床當中孤孤單單掛了一個中堂,畫的是「八仙過海」。筆勢粗俗,滿紙的匠氣。
眾人先前只顧聊天。不曾特別注意,經宋時一說,俱都回過頭來議論。
雲從正坐在床上,回頭看見那中堂下面,橫著一個磐錘。隨手拿來把玩。
一個不留心,把那八仙過海圖畫下角撞了一下。
大概畫角下方支撐釘子,年代久遠,有點鬆動,經這磐錘一撞,陷了進去。
雲從但覺此畫要是吃力不住,可能會掉下來,遂翻起壁畫,準備揪起釘子。
豈知壁畫一掀,裡頭牆壁另有凹處。大小和畫本相差無幾,擺了一顆和周雲從手中一模一樣的磐錘。
他正疑惑不解,這磐錘有何用處?
宋時已然搶手過來,敲著好玩,「當」地一響,清脆悅耳。
齊金蟬但見此磐錘外表滑亮,顯然常被人用,想來必定是什麼聯絡工具。
那宋時但覺好玩,又敲兩響,脆聲更形悅耳。
忽見一個小和尚扭頭說道:「諸位大人行行好,別亂動這裡東西,知客僧兄來了,我准受挨罵……」
話聲未了,便聞隔牆復傳回三聲鐘響,接著便是一陣「軋軋」之聲,壁畫左側突然出現一道小門。
門前立著一位艷裝嫵媚女子,見了眾人,呀地一聲,驚慌退去。
齊金蟬怔喜不已,暗道:「敢情秘道即在此,搞對了!」
猝展輕功,急射秘門。
眾人但覺眼花,自知有人影閃去,卻未料及何人。
宋時則因逮著秘密而狂妄謔笑著:「原來這裡有暗門,還藏著女子,那方丈一定不是好人,我們何不過去,罵那禿驢一頓,大大地敲他下釘鎚(竹杠)?」
周雲從道:「咱還是別亂來的好,各位也不是沒聽過,有些寺廟修行的出家人,表面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清凈寂滅,一塵不染,暗地裡卻好盜邪淫,無惡不作。
平時不看被他們行蹤還好,倘若無意中看破行藏,準會惹來殺機,我看這廟既然沒有機關,且有女人出現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咱們還是避開為是。」
眾人聞言,自覺危機上身,不走尚待何時?
不約而同回身將退,其中一名姓史舉子,驚俊說道:「大門不見了!」
眾人齊目盯去,果然適才進來那座門。已不知去向,只剩一面黑黝黝冷牆。
眾人不覺驚異萬分,不由得連忙上前推去。只見得那牆非常堅固,恰似蜻蜓撼柱,休想動得分毫。
此時除了禪床上出現小門外,簡直無門可出。
眾人又驚又怕,急如熱鍋螞蟻亂轉。
周雲從忽有靈光:「我們正是呆瓜,無門可出,眼前就是窗戶,何不越窗而出呢?」
此話把大眾提醒,但各奔向窗前,伸手極力猛推,不覺大失所望。
原來那窗戶雖有四扇,已從外面下閂。
這還不打緊曠達四扇窗,全是生鐵打造,另外挖的有帶字花紋,足足有二指粗,外面塗上紅漆,根本看不出來。
急得眾人又蹦又跳,去捶了一陣板壁,雙手都捶得生疼,外面並無人應聲。
這一般新貴少年,才知道事態嚴重。
有的怪起宋時,不該亂敲磐錘。有的大罵和尚不懂規矩,還有兩位膽子較大的人說:
「我們俱都是舉人,人數又多,諒他也不能施奈何我們,等會兒知客僧回來,總會救我們出去。」
議論紛紛,滿室喧嘩,倒也熱鬧。
周雲從被這一干人吵得頭疼。便道:「我們既到此地,如今吉凶的禍福全然不曉,埋怨吵鬧俱都無益,不如靜觀其變。大家想個主意,脫離此地才好。」
此話說完,滿室又變得鴉雀無聲,個個蹩首顰眉,苦思無計。
推獨宋時望著那畫邊小秘門出神,忽然說道:「諸位年兄,我想是禍不是福,是禍躲不過。如今既無出路,又無人理睬我們,長此下來,如何是好?
「依我之見,不如我們就由這小門進去,見了方丈,索性與他們把話說開,說明我們是無心發現機關,請他放我們出去。
「好在我們既未損壞他的東西,又是過路之人,雖然看破秘密,也決不會傳說出去。
「我想我們這許多有功名的人,難道他就有那樣大的膽子,將我們一起害死嗎?
「我們只要脫離了這座廟,以後文章,不是由我們去做嗎?」
眾人聽了,立刻又喧嚷了一陣,商量結果,除此之外,也別無良法。
於是由宋時領頭,齊往那小門擠去。
周雲從墊后,也好有個接應。
進門后,又下了十餘級台階,便是一條甚長通道,漆黑一片,好似在夾牆中行走。
還好,每隔五十丈,有盞油燈放出薄弱燈光。依稀辨出路徑,約行三百丈,前面又是十餘級台階,出現微弱燈光,眾人依階而升,便是一座假山,由這假山穿洞出去,豁然開朗,兩旁儘是奇花異卉,布置非常難妙。
眾人由黑暗處走向明地,雖然天空罩有烏雲,但透光處,仍覺有些眼花。雖然花草甚多,在這吉凶莫定之際。但都無心流連。
眾人正待向前邁步,忽聽哈哈一笑道:「眾擅越雅興不小!」把眾人嚇了一跳!
向前看去。原來前面是座大殿,玉白石階上,盤膝坐定一個和尚。只見他身材魁偉,赤著上身,滿臉兇相地閉目養神。身邊則推著一堆作法專用的器具。
他身邊站定兩個妙齡少女,身上披著大紅斗篷,滿面脂粉,妖嬈勾人。
宋時但見有人出現。暗自鎮定,上前說去:「師父在上,學生有禮了!」
那凶僧根本不理深他,兀自閉目不語。
來時只得又道:「我等俱是過路遊玩的文人,蒙貴廟知客師父,帶我等往各殿訪行,不想誤融機關。迷失門戶,望師父行個方便,派人領我們出去,學生等出去后,決不向外人提起貴廟隻字,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那凶僧與那兩名女子,俱各合掌閉目,一言不發。宋時等了一會兒,又說了一遍。
凶僧冷哼一聲,慢慢張開尖厲眼睛,不言不語。
那性文的舉子已是不耐,冷道:「和尚休得如此!你身為出家人,如何在廟中暗設機關,隱藏婦女?我等俱是上京趕考新貴人,今天只要你放我們出去,我們決不在人面前提起此事,如若不然,我等出去后,定要稟官治你們不法之罪!」
滿以為那凶僧聽及十數位舉人,聲勢浩大,必定忌諱而放走他們。豈知凶僧卻冷笑不已道:「你等這一般寒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無門自投來!待我方便你們吧!」
眾人聽罷,便知不妙,但見那凶僧只是一人,那兩個又是女流之輩,大家於是便了一個眼色,準備一擁上前,奪門而出。
那凶憎見了這情況,臉上一陣擰笑,把身旁鈸拿起,只敲一響聲,眾人忽覺四處人影亂閃,還來不及想清是怎麼回事,兩臂已然被人捉住。
他們驚惶掙扎,十餘名凶僧兀自不理,硬把諸人扣得死死。
「把他們全都綁在樹上!」大凶僧冷聲道。
忽見十餘名凶僧手法熟練掠身左殿迴廊前那一大排古松,或穿繩或捆人,眨眼功夫,已把十七名大大小小舉人全捆吊樹榦上。
這時眾人俱都膽裂魂飛,有的昏死過去,有的哭不已。每以為功名將在,卻因貪玩斷送前程,甚至丟命,落個屍骨存,突來轉變,更讓他們傷心欲絕,哭聲中,乞命不斷。
那凶僧見狀,不禁哈哈大笑,便對身旁那兩個女子說道:「你看他們這般窮酸,真是一文不值!平時端起秀才身分,在家中作威作福,一但被擒遭搶,使這樣膿包,好似失了奶的娃娃一樣,哭鬧連連,你倆何不去歌舞一回,哄哄他們呢?」
旁邊女子聽罷,道了聲:「遵法旨!」
將所被大紅斗篷一翻,露山白玉般裸體身軀,身蛆一扭,跳入院中,兀自對舞起來。
那粉臂雪股又顫又抖,撩腿處,方處隱約可見。
這凶僧又將鈸連擊數下,兩廊掠來一對執有樂器凶僧配合兩妖女,糾纏亂舞起來。
正是毛腿與玉腿齊飛,雞頭共光頭一色!
一陣歌舞聲中,已把剩下昏迷幾人靈魂,悠悠喚醒,有人見及如此妙相,還以為身在夢中,正得拔腿向前,看個仔細,卻被麻繩綁緊,行動不得。這才想起被綁之事。不寬心寒膽裂。
雖然淫歌妙舞,佳麗當前。卻無心鑒賞。想及悲慘遭遇,又自哭泣,連連乞命,幾位刺激較重者,更是嚎啕大哭,袁聲動地,神堂幾乎變成靈堂。
那凶僧正在高興頭上,哪禁得了眾人這般殺風景,鈸一抖,鏘然乍響,兩名女子和那群執樂器男人,立即揀回原位,庭院霎時沉靜如悶,連那哭聲都斷……
凶僧冷目瞪向眾人,嗔喝道:「男子漢要死還哭什麼?」
忽有舉子露出哭聲,乞求不斷:「我不想死成!師父饒命……」
那「命」字將出,凶僧更怒,金鈸猝然飛出,直劈那人,黃光閃處,昨地一閃,腦袋落地,血柱噴得好高,那人正是平素最狂妄的宋時,臨終竟然最不帶種,卻也死得最早。
眾人但見宋時人頭滾落地面,早是魂飛魄散,心膽俱裂。自知哭聲帶來殺身之禍,趕忙閉嘴。每以為如此該能苟延殘喘。
豈知凶僧殺得起興,哈哈狂笑道:「對?這才是男子漢,要死也得挺起腳膛,留住仍一個全屍!」
猝然見他兔起鶻落,大顯身手,飛鈸直若奪命斬,耍得黃光大作,宛若十餘顆月亮空中滾來滾去,猝見飛往目標,削得那人咽喉肉片掀飛,怒血狂噴而出。那人尚未死亡,卻見自身狂血噴出,嚇得他雙目盡赤,尖叫如豬,只一剎,寧可咬爛舌頭自盡。
如此兇殘手法,簡直比砍頭更殘忍三分,眾人見狀,閉聲仍不能保命,盡又尖嚎,拚死命掙扎得脫逃,然而粗繩纏身,他們全都些文弱書生,豈能掙脫得了?
眨眼光景,已去七八條人命,端地是屠夫當道,豬羊遭殃。
那凶僧自殺得快哉,飛鈸更速,目標正取周雲從,他暗自輕嘆一聲「我命休矣」,閉起眼定等死,豈知飛鈸過處,忽見一道白光擊來,鏘然一響,打得金鈸往回飛躥。
凶僧接它不著,猛斜躲去,金鈸掠腰而過,劃出血痕,氣得他哇哇怒叫:「何方雜碎,膽敢暗算大爺!」
話聲未落,齊金蟬背著大包東西,掠翻殿堂屋頂。他原趁機溜進裡頭秘室,收刮一些珍奇異寶。當時這凶僧仍未擋於殿門,自無法發現已有人闖入。他始能偷得安心。
然而那秘室卻也不好找,好不容易開啟后,正待搜刮一空,豈知外頭已傳來慘叫聲,他雖和這群舉人談不上交情,但人命關天,見死不救,自非他所能忍受,故而只能放棄盜寶,急切趕來。
雖只前後腳之差,時間短之又短。卻哪知凶僧毫無人性,竟然宰了十一人之多。瞧及現場屍首灘地,斷骨成肚,肚破腸流慘狀,他簡直抓狂。
怒喝一聲:「大膽凶僧納命來!」包袱丟掛於背上書箱,右手提出劍指,再喝一聲烈陽真火猛射凶僧。
乍見一道青光如銀直衝過來,直取凶僧腦袋。
那「烈日真大」乃是峨嵋絕學,練此武功,非得純陽童子不可。
它延伸於「三昧真火」,差別只在於三昧真火用以伏魔,收妖,霸道非常。
然而那畢竟是屬於魔界、鬼界,若用於人界,則稍顯薄弱,因為武功高強之人甚多,若有人練了金剛護體神功,三昧真火自是奈何不了。
是以峨嵋開山祖師長眉老道再創烈陽真火。乃將體內元陽之氣逼於手指射出,功力較弱則為淡光,漸強為淡綠、青光、亮青,以至於純青到幾乎變成透明色。
到此境界,幾乎無堅不推。所向無敵。
齊金蟬得天獨厚,才練十年即已練到第三級。雖只是青光,尋常之人恐難以抵擋。
那凶僧乍聞烈陽美火,臉色頓變,不敢攻招,儘是搶躲,金鈸耍得滿天月亮圓飛,青光射來,鏘鏘亂響。
齊金蟬為搶先機,不只射出烈陽真火。左手一揚,七八顆金丸暴射過來,任那凶僧舞得密不透風,仍自出現空隙,一顆金丸打穿左斜空,硬是穿中他肩臂,痛得他金鈸脫手飛出,身形連連滾退。
齊金蟬見機不可失,怒喝一聲,掠翻而下,一手抄住金鈸,反將打去,那金鈸經過他手飛將出去,威力竟然更猛三分,咻出陀螺嗡嗡響聲,聞耳欲聾。
那凶僧玩這飛鈸已數十年,自以為了解其性能如指掌,見狀冷笑一聲,伸手即接,豈知那金鈸飛臨三尺,突然回馬槍般扭轉回飛。
凶僧但叫不好,飛鈸氣勢如虹猛絞過來,硬把他右手臂砍將下來。那凶僧尖產厲叫。
齊金蟬恨他入骨,一聲「去死吧!」連發數掌,打得他砰砰跳退。飛鈸剛好落下。
齊金蟬一腳踢中,飛鈸反衝凶僧,任他驚慌想躲,已是無力,眼睜睜看那飛鈸劈頭而下。直中腦門,嵌在兩眼間,死都不瞑目。
凶僧被殺,那兩女子驚煌尖叫,剩餘弟子作鳥獸散,「不好啦!副掌寺被殺了!」
齊金蟬聞言方知此人即是智通師弟智能,心想正主人未現,此地不宜久留,當下掠往樹前,將那受綁舉人全數救下。
周雲從兜里逃生感激欲拜:「多謝小兄搭救。」由於心亂,哪想得齊金蟬本是文弱書生,哪來如此神功?
齊金蟬笑道:「出去再謝不遲!」拖著幾人先行往西牆奔去,眾人自知仍身在險地,不敢多說,沒命追跟過去。
穿過一處庭園,每以為將靠雞頭,豈知竟然又轉回原地。
齊金蟬暗道:「莫非此地設有陣勢?」
心念未畢,大廳中忽現大堆人馬,領頭一名中年和尚,身形粗壯,面稍油肥,和那智能長相有幾分類似。該是主持智通和尚了。
只見他面色通紅,大嘴吼著:「我弟弟當其死了?」
忽見齊金蟬等人,又喝:「拿下他們,一個也別走脫!」
一時凶僧魚貫,至少百名之多,掠往四周。團團圍住。
齊金蟬見狀心知自己或而逃脫並不困難,但要保住這幾名文弱書生可就不易了。
當機立斷,哪管得觸不觸電,猛將書箱抓扣下來順不得拿那鐵盒子,一指插入秘鈕,猛喝:「天雷轟頂!」
話聲未落,猝見兩道青光電蛇狂絞天際,映得天地青白暴閃,那兩道電蛇掠扭撞擊一處。轟然暴響。似若火山暴發,炸得眾人趴地不起,電光之處,見樹樹倒,見牆牆毀,見屋屋裂,或有靠近電光之人,竟然被燒成灰碳,還在冒煙。
齊金蟬唉呀一聲,被那鐵箱電得全身發麻,他卻顧不了這麼多,眼看閃電劈出一道彎曲如鋸痕焦路,敵人又自伏倒,不搶此時,尚待何時?
立即抓起周雲從及其書童小三子,喝著「快走!」
雙手不夠用,一連數腳踢往伏地舉人,把他們踢醒,護著七八丈,復往邊路逃去。
那智通仍未搞清齊金蟬乃藏有異寶,真以為他學了引雷喚電功夫,自是攝於此功。
然而乍見敵人將逃,寺中秋密不就泄露?他哪肯放過,猛喝手下快快阻擋。
那群凶僧平時作威作福慣了,此時真正碰上事情,卻顧自保命,誰也不肯先行出手。
智通怒喝飯桶,帶位四大金剛,急忙掠追過去。
那四大金剛慧明、慧能、慧行、慧性。習武多年,自有底子,自持四人聯手,威力暴強四倍,該能制住這廝,何況還有師父助陣,自是萬無一失。
當下盡展所學,追殺過去。
齊金蟬拖帶七八名文弱書生,行動自是過慢,才只穿過一處塌陷,敵人業已追上,他不得不盡展所學,一勁把智道及四大金剛攔下來。
不斷喝著「快走快走!」書生們逃命要緊。書生早嚇得失魂落魄,不必催促。自己過如喪家之犬,每有跌滾落地,不敢喊痛,沖爬起來,沒命又逃。
智通豈肯放過他們,自以為託大攔住齊金蟬已綽綽有餘,伸手一揮,指使四大金剛追殺過去。
齊金蟬豈容他得逞。
右手一翻,太乙神掌劈打開來。
此掌乃是東海三仙之一的苦行頭陀不傳之秘。
三年前齊金蟬和他機緣相遇峨嵋天空嶺,苦行頭陀福來心至,傳他幾招,齊金蟬卻聰明過人,一學便會。
此時雖未學得全部,但情急發出,威力自也不小。
尤其此神掌一經打出,就如天空劈雷,砰砰暴響,聲勢更形驚人,那一掌轉來,砰然一響,震耳欲聾,四大金剛猝覺方才閃電重演,但覺勁風掃來,嚇得撲地卧倒。
齊金蟬冷笑一聲,連翻三筋斗跳飛空中,四顆金丸打下來,那金丸快速如箭,四大金剛又面朝下,簡直成了活靶。
智通見狀急叫快閃,雙掌夾勁千鈞轟欺過來,四大金剛聞聲,心知有變,情急中各自滾動,然而金丸畢竟快速,擊不著要害,竟也揩點油水,紛紛身中四人腰、腳腿、手臂、肩頭,痛得他們淚水滲流,始知遇上高手。
齊金蟬擊中的,正待欣喜,忽見智通雙掌劈來,他想,這傢伙的差弟簡直膠包,不堪-
擊,他未必管用,當下喝地一聲,猛抓書箱過來,直迫對方雙掌。
智通自持掌勁霸道,怎將書箱看在眼裡?
其勢不變,又加或三分,迫出過來。
猝見,掌、箱交撞一處,叭然暴響,智通哪知書箱裡頭藏有鐵盒,盡被震得雙手疼痛欲裂,力過反彈,迫得他倒沖滾退,跌個四腳朝天。
齊金蟬哈哈大笑:「果然都是膿包,大爺今天就拆了這妖寺!」
眼看書生們已逃出外牆,應無後顧之憂,當下喝喝有聲,不退反進,追殺那凶僧智通,掌勁過處,又打得他滾身連連。
智通連遭重擊,一口鮮血暴吐好高,急命中尖叫「佛爺救命!」
聲音未落,忽見天空射來紅影,直衝齊金蟬。
那沖勢來得好快,打得齊金蟬跌滾右側三株桂樹,撞得枝斷樹倒,喉頭一甜,鮮血滲出嘴角。
他本在天雷峰已被打得內傷頗重,雖經幾日調養,有所起色,卻也只痊癒六分。
此時突遭暗算,竟然躲之不及而挨掌,不由牽動傷勢,五臟六腑已然火焚難挨。
他強忍痛楚,直盯來人。
只見得他身高八尺,瘦似殭屍。面無血色,身被火紅袈裟光頭、凹眼兩周大掛金環;赤著雙足,活像藏邊來的喇嘛和尚。
智通見他一招得逞,冷笑不已:「讓你嘗嘗藏邊高手粉面佛厲害!」
轉向粉面佛道:「怫爺快擒了他!」
粉面怫點頭,大步跨前,一掌就要劈來。
齊金蟬豈能坐以待斃,情急中使出真力,在掌硬努封敵。
猝聞砰轟,粉面佛掌勁竟然受挫迫得他移退半步,驚愕不已:「太乙神掌?」
心念一閃,更形搶攻。
齊金蟬本就使詐,硬劈掌勁迫得對方後退,卻借對方勁道轟送自己倒射七八丈,滾落地面,強忍傷勢拔腿即逃。
粉面佛豈能讓他走脫,大喝「哪裡逃!」欺撲過來,掌掌連連環,撲殺不斷。
他似乎已知太乙神掌乃苦行頭陀不傳之秘,這小子既然會施展,必定和他有關,時下樑子已結,自該殺人滅口,以免後患無窮。
齊金蟬但見對方出手全是殺招,勉強躲了兩掌,已難全身而退,情急之下,不由想起神秘鐵盒,哪管再受電擊,冷喝一聲,揪來鐵箱,大吼「天雷轟頂」,食指插入鐵盒秘鈕。
忽見兩道閃光叭啦啦直衝天際,猝又轟然暴響,霹靂炸開,任那粉面怫武功了得,哪堪與天雷匹敵?
嚇得他驚叫不好,急忙跳躲十數丈。
豈知閃電竟然不止,又自轟劈下來,打得牆斷瓦飛,還帶狂雨掃至。
那簡直天變情景,嚇得齊金蟬怔愕當場,猜不透這鐵盒還能呼風喚雨?
猝又一道閃電劈至頭頂,青光直躥下來,迫得他唉呀撲倒,鐵盒引高七寸,正巧頂住青光,那鐵盒本有吸電之能,他始免受衝擊。
他這才明白,天空本就烏雲密布,將下豪雨。天雷轟這道閃電,只不過是引帶作用,這一噴空,立即引起真正雷電交加,齊空擊來,它已非齊金蟬能控制。
忽見敵人為躲閃電,空門大露,此時不走,尚待何時?
當下又喝出「天雷轟頂」嚇嚇眾人,自己一勁兒提起真力,掠奪寶物也不敢要,頂著天雷轟頂在頭上,直往缺口處奔逃。
那智通先是躲縮大殿之內,但見齊金蟬冒雨紛逃,急得他跳腳直吼:「快追!把人殺了!」
然而眾人攝於雷電之感,無人敢追。任他亂吼,仍自無效。
幸好雷電閃過十數道之後,已轉往它處劈去。
他始再喝過:「那是天雷,不是妖法!快追,格殺勿論,否則殺你們人頭!」
眾凶僧面面相視,還是四大金剛懷恨在心,急於報仇先一步追去。
他一動,眾凶僧始敢動,剎時間,百餘名全往四頁八方搜捕開來。
粉面佛有感而發道:「他可能是峨嵋弟子,如若讓他走脫,慈雲寺將不保,智通你該早作打算!」
說完閃身屋頂,絕身麗去。不知追敵,亦或開溜。
智通臉色鐵青,但覺百人不想,盡將全寺上上下下調集過來,就連輕易不用的女兵也派上用場,令派他們四處搜索,務必全部擒著方能回來。
分派完畢,他找個方向,不顧空城,不顧傷勢,照樣參加追捕工作。
雷雨越下越大,雖找不適搜捕,卻也不適逃亡。
齊金蟬還好,他憑著武功底子深厚,雖然受了傷,仍能認路逃去,只要不碰到像粉面佛這種高手,偶爾還可收拾幾名凶僧出氣。
他邊打邊退,心想此處離成都城不到三十里,只要逃到那頭,任慧雲寺四凶僧夠狂。恐怕也得在維護假形象之下草草收兵。
至於那群才子舉人,恐怕沒這麼幸運,他們在逃出妖寺之後。深怕被抓回,重蹈惡魔窟,而小命不保,早已作鳥獸散,各自四散逃命,哪還顧得免前之並肩作戰。有難同當?
或而有人還認為大堆全然不懂武功,聚集處,簡直自尋死路,倒不如四散開來,各憑本事,機運逃亡,能活,算是走運,死了也別怨人。
然而他們卻忘了身後還有齊金蟬撐著,如此散逃各處,任那齊金蟬三頭六臂,也無法一一照顧,勉強找到周雲從書童小三子,以及一名軟腳舉人。
原是他倆體力最弱,落了後頭。
齊金蟬很快欺奔過來,一手一個拖著走,追問其他人下落,直道是各奔生路。
齊金蟬亦莫可奈何,引領兩人逃藏先前購買水果之小村,找曾經用來搜集木板作書箱之破古宅,一勁兒躲得無聲無息。
齊金蟬但覺血氣翻騰不已,心知受傷額重,靈藥已失,不得不盤坐下來,閉氣凝神以調養。
小三子年幼遭變,嚇得嗚嗚哭泣。
齊金蟬怕他泄了行蹤。登時大喝:「再哭塞你布團,不怕引來敵人么?」
聲如嚴父,嚇得小三子兩手掩嘴,便再如何傷心驚魂,哪敢再吭一聲。
齊金蟬陶醉威嚴地暗自想笑,直道效果滿意。
顧及傷勢,再次聞閉氣調理血氣。
誰知運行剛起,屋頂忽又傳來掠空聲,齊金蟬暗自叫苦,金丸抓手手中,猝然往前門大喝:「可惡妖人,不要命儘管來!」
乃以吼音聲向東大門,金丸突然擊西射向屋頂,勁光過處,屋瓦片片飛出,雨水暴落下來。哪射得對方半寸一分?
他驚詫不已,自己雖受傷,但手勁仍自不弱,對方竟能躲得無影無蹤,其功夫恐怕強過智通多多。莫要那粉面怫尋來才好,當下手捏劍指,若見敵人,峨嵋不傳之秘烈陽其火,就不客氣地拚死相搏。
哪知那人果然膽大妄為,躲過金丸之後,毫不客氣翻將下來,右手甩勁。破窗暴開,在那灰塵控絲織飛剎那,已若電光石火般沖撲來。
齊金蟬但見紅光閃至,冷喝一聲,烈陽真火指勁勉強逼出力道,直取那那紅光中心。
勁風咻過,那人突然急喝:「休要傷我葫蘆!」身形頓定當場,突吸真氣入口,身影猝如皮球暴脹,一股勁道四面八方噴出,嘯得地而灰塵卷滾。想到什麼,趕忙把那紅漆葫蘆搶往背後,烈陽真火指功嘯耳而過,他直道:「好險好險!」
齊金蟬驟見來人一身素青道袍,清瘦臉形嵌著兩顆醉大紅眼滾來滾去,外加那口漆紅大葫蘆,他簡直住被刺著,驚叫一聲:「醉老叔!」拔腿即逃。
此人乃是峨嵋門神醉道人。
前幾日周淳和趙燕兒曾經在峨嵋山腳下進著,還添他一件衣服。
他雖負責守山工作,輩分卻不低,和齊漱溟該是同輩,齊金蟬直以醉老叔相稱。
他突然出現這裡,顯然是齊金蟬偷溜下山之事穿幫,他奉了齊漱溟之命前來抓人。
齊金蟬當然見他如見鬼,哪顧得傷勢沒命開溜為妙。
醉道人但見齊金蟬奪門而出,哈哈狂笑:「你還想逃?」
身形斜掠,順手抓為神桌上那面爛黃桌巾,猛勁一抖,桌巾宛若陀螺轉開,每轉一圈,既落五指寬布條往外飛沖,一連救轉,布條驟長十餘丈。直若靈蛇擺尾,硬是卷往齊金蟬左腿。
齊金蟬若完好如處,這布條必定卷他不著,然面他傷勢在身,身形遠比往常慢了七分,又如何還得過醉老叔手掌?
硬被纏住左腿往回拖扯,他唉呀一聲,差點栽倒,心知不妙,趕忙反手想切布條。
豈知醉道人抖得緊,布條韌如鋼索,切之不斷。
只一閃避,竟然滾回道人面前。
齊金蟬立即施展人情攻勢,正待開口。
醉道人冷喝一聲:「還想鬼扯什麼?」
大手封他嘴巴,齊金蟬正好張嘴。一祥東西哈地吞入腹中。
齊金蟬驚惶想叫,醉道人猛按勁道,迫他坐下,冷道:「就快沒命,還不快療傷!「齊金蟬這才明白醉道人給的是療傷靈丹,心頭稍安,立即道謝,假裝配合地運氣療傷,暗中卻盤算,他自關心自己傷勢,先替自己療傷,但傷勢差不多之後,他照樣會抓人回山面壁,還是想辦法開溜為妙。
嘴道人冷斥:「養傷吧!養好了先躲到你娘那兒去,看看你爹能不能少罰你一點。」
齊金蟬聞言不禁心中大石落定,醉老叔敢情沒捉拿自己回山意思,這劫算是閃了一半。
問道:「我爹發現了?」
醉道人道:「打從你開溜第二天,他就通知我,你晚回來一天,即坐蓮花洞三天,你足足晃了四十七天,大概要睡上半年才能醒啦!」
齊金蟬皺眉苦笑,鎖進蓮花洞,直若動進水牢,日夜不能睡,奇苦無比,一年前,自己也被鎖了七天七夜,差點發瘋,想起來餘悸尤存,現在若被關上半年,哪有命在!不禁暗下決定,死也不回去。
他道:「醉老叔您該不會這麼殘忍吧?」
醉道人瞧他這副鬼靈精怪又楚楚可憐模樣咱是於心不忍,斥道:「你就看醉老叔弱點,常常胡作非為!哪天惹毛了你爹,我也保不了你。這次就看你娘如何袒護你了。」
冷目再瞪:「一個月又十七天,你好大的威力。」
齊金蟬苦笑不已:「必要時,我準備和他脫離父子關係!」
「脫你的頭!」醉道人一個響頭敲得齊金蟬沒頭沒腦,兀自想斥笑又斂著威嚴:「脫得了,他何必隔個數十年,還把你拖回來!」
齊金蟬撫頭苦笑:「我也搞不清,真的搞不清。」
「搞不清就安分一點!」醉道人冷道:「別老是唱反調,吃苦頭的可是你,不是別人。」
齊金蟬無奈說道:「我好像是人家禁臠……」
「胡說什麼!「醉道人一掌又要打來,齊金蟬早有準備閃開。
醉道人來再追打,斥道:「說清楚,他是你爹。老說些不論不類的話。小心我割你舌頭。」
齊金蟬趕忙閉嘴,不敢作怪,一副無奈地呆坐地面,有一勁沒一勁地運功療傷。
醉道人冷道:「療傷后,到望江樓附近幫周淳解圍,然後再到你娘那兒去,聽到沒有?」
齊金蟬道:「周淳有難?他不是趕著上黃山找他女兒下山收拾毛太?」
「本該如此!」醉道人道:「他卻看上我,硬追著想拜我為師,我自跟他無師徒之緣,只好避他而去。」
齊金蟬道:「老叔不是在追我?怎會被他纏上?」
醉道人道:「那天他經過峨嵋山下,我睡在路中間,本想讓趙燕兒發現。轉告你,我已下山,好讓你收收心,自行回家,誰知周淳送了我一件外衫,我感動在心,遂想跟在他後頭,替他解圍。
豈知被他發現,把我當成異人,急於拜師,我看他童身已破,除了嵩山二老的補髓益元神丹能助他修為外,誰也沒法渡他飛升。為了迴避麻煩,才想到找你去辦事,我好收另一門徒去。」
齊金蟬道:「奇怪,最近大家好像趕著時髦猛收徒,老叔你看這兩位怎樣?一位是新科舉人,一位是最傑出書童,都是頗具慧根之人!」
伸手指往一旁看得出神的楊姓舉人及小三子。
醉道人斥道:「沒緣分,豈能亂上!傷養好了快走吧!」
說完縱向小三子,伸手扣抓其臂,飛身縱出外頭。任那兩水如盆,竟然沾衣不濕,醉道人功力果真了得。
齊金蟬餵了幾聲,喚人不回,只好作罷,暗自好笑,自己只不過說說而且,小三子竟然中獎,難道這些老頭已達到瘋狂收徒地步?邪眼睛向楊姓舉人,笑道:「你想當人徒弟?我免費收你如何?」
楊姓舉人乃官宦之家出身,平常視江湖草莽為異類,若非今日淪落至此,他死也不肯結交江湖中人。
然而齊金蟬對他有救命之恩,斷然拒絕,似乎過於刻薄,支吾了幾聲,不知如何回答。
齊金蟬也是說說罷了,瞧他如此反應,已無多大興緻逗他,擺擺手:「去吧!將來考上狀元,別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人便是,叫我收徒,我還不知如何養你呢!」
楊姓舉人但覺恩情在身,立即準備下跪膜拜。
齊金蟬突然欺前,瘋狂撕他農袍嚇得他心驚膽顫,急急躲閃,又被揪住:「大爺饒命!」乞傳不斷。
齊金蟬兀自搶快,抓得楊姓舉人一身碎爛如乞丐,他始欣笑作罷道:「別緊張,我只是替你易容成乞丐,免得你這舉人打扮一現身或被抓走,給個身首異處!」
楊姓舉人這才知道齊金蟬用意,更是連連磕頭道謝。
齊金蟬又叫他別忘了把臉、身給徐臟,楊姓舉人深怕忘記。而不得再拜,搶往神桌,抓來香灰即抹。
齊金蟬但覺他如此貪生怕死,想來不是什麼心術正直之人,自對他無啥好感,任自掠往屋樑上,盤坐運功療傷。功行一周天,血氣較原,始穿窗而出,趁夜走人。
楊姓舉人叫喚無用,隻身落難於此,頓覺害怕,不敢多留,先後門之差,潛出古宅,逃命去了。
話說周淳自從發現醉道人乃一代異人,準備拜他為師而苦苦追識至成都城,因未再見著異人蹤影,心情甚是苦悶,遂到望江樓飲酒解悶。
趙燕兒陪在身旁,頗為自責,或因自己武功太弱而誤了師父腳程。
他也責怪醉道人,明明有意指引什麼,缺又要著花招讓人瞎摸,不知安著什麼心?眼看師父留了魔似的心神恍惚,要是那多臂人熊毛太摸上門,就算跟他訂個決鬥日期,他會遵守嗎?」
還好,這裡是成都城。離齊金蟬師父所說要去慈雲寺地頭不遠,說不定會碰上他,到時再求他收拾毛太這傢伙,想必小師父不會拒絕才對。
趙燕兒想及齊金蟬,不禁希望上身,張目四瞧,特別注意江邊熙往人潮,以及過往船隻。忽聞樓梯響動,走上一位武生打扮公子,瞧這人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只是兩眼勾礁之間,充滿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