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天蜘蛛
趙燕兒正待猜測是何來路,只見得他聳動白袍,大搖大搖走來。頭上藍緞繡花壯士帽,左邊那朵翠玉鑲金小牡丹花顫顫搖晃,甚惹人眼。
及近左側鄰桌,故露瀟洒笑容喚來小二,一勁坐了下來,始瞄向四周,但覺缺少什麼,目光移往江邊,眼睛直勾勾瞧得貪婪,甚至酒菜送來,也不知食用。
周淳本是不想理他,但這人就在正眼前,想不瞧都難,瞄他幾眼,心知定非善類,又順他眼勢往下瞧,原來江邊停了一隻大船,船上有許多女眷,其中有一名女子,長得美麗動人,正在離船上轎。
那傢伙見此,連忙丟下一錠銀子,匆匆邁步下樓。
周淳但覺這人必是淫徒,一時正義充胸道:「你且等會兒,我若還沒回來,付了酒帳,到客棧等我。」
趙燕兒應是,他立即跟蹤上去。
那武生不知後頭有人,直盯花轎跟至施家巷附近,突然閃身,消失轉角。
周淳暗自叫槽,趕忙追上,較而施家巷有若迷宮,巷道四穿八通,根本不知對方走往何處?
他只好憑經驗尋去,心想既認有花轎,該是大戶人家。
轉了幾條巷子,卻發現,這裡全是大戶,連那花轎都被抬進門,落個無影無蹤,看來得放棄跟蹤了。
他想,範圍既然在此,諒那淫賊白天不敢作案,待到晚上,再來追捕便是。
於是退回望江樓,帶著趙燕兒四處找尋醉道人,直到夜晚,始回客棧,進食晚餐過後,再運功兩周天,直到二更,他始又潛往施家巷探那賊蹤。
此時明月掛空,施家巷大都閉門入睡。
周淳尋無目標,只好掠向屋頂,先尋第一家,但覺靜悄悄,並無動靜。
落到第三家,乃是一所大落院,忽然發現樓閣仍有燈光。
他小心翼翼潛移過去,拈指截破窗紙,往內一瞧,不由怒髮衝冠!
原來屋中-名絕色女子,被脫的赤裸地縛在一條長凳上,已是昏絕過去。
白天見的那個武生公子,正在寬農解帶,想要強姦那女子。
周淳不由脫口喝道:「大膽淫賦!膽敢強姦良家女子,還不與我出來受死!」顧及由女子名節,不肯入內。
那淫賊聽了甚怒:「何人大膽,敢破壞你家大爺美事!」
說罷,一口吹熄燈火,暗運真勁,推開房門,復抓椅子朝外擲出。
周淳不知有詐,立身衝去,舉劍即刺,竟然發現是椅子,暗道不好,忽聽後腦風聲逼至,哪敢邊慢,一招「倒穿鷹眼」反刺過去。
鏘然一響,勉強擋去賊人暗算一刀,乘機飛身落地。
那賦人猝擊不中,極於搶攻追殺下來,利刀一揮,又是一招「斷魂抽鬼」,有若柴刀砍柴,連劈再劈,刀勢快速化開,竟如孔雀開屏般亮光暴閃。
周淳擋了幾劍,但覺此賊刀法甚是熟悉,便喝道:「淫賦!你是何入門下?報名受死!
俺雲中飛鶴,劍下不死無名鬼!」
那賊聽了,不覺狂笑道:「你就是周琅嗎?我師父只道你不來成都,誰想你竟前來送死!你家太爺乃多臣熊毛太門徒名喚神行粉牡丹張亮便是!」
周淳但聞這傢伙竟是仇家渾徒,不覺心驚,莫要毛太即在附近才好。
他哪敢久戰,登時施展平生絕藝,六合劍舞得緞光放彩。緊緊將那賊子裹住。
那張亮雖技武功不弱,可惜飛劍尚未練成,用的全是毛太舊打勢這十幾年前即被周淳打敗過的招式,此時施將開來,自是處處受制。
偏偏這家主人姓王,也是個練家子,被喊殺之聲驚動,立即舉抓槍劍圍來。
起初看見兩人在動手,估量其中必有一個好人,但是分不清誰好誰壞,只得掠陣,不敢上前相助。
及至聽了那賊人報出名號,便知該找誰算帳,一聲吆喝,大批人馬蜂擁殺至,那淫賊見不是路,抽空縱身一躍,跳上牆去。
周淳豈可讓他走脫,怒喝一聲「哪裡走!」六合劍最拿手絕活「穿雲拿月」施展開來,連人帶劍。飛衝過去,但見劍光閃處,淫賊登時尖叫,右腿硬被砍斷,倒栽下來,痛死過去。
眾人連忙捆好,請周淳進內坐定,拜謝相救之德。
周淳道:「此賊雖然擒住,你等千萬不可張聲,他有一師,命叫毛太,已練成飛劍,武功特高,若被他發現,你等全家性命難保!」
這家主人名喚王承修,聽了周淳之言,不覺大驚,便要周淳相助。
周淳道:「我也不是此人的敵手,只要眼前他不知道,再等些日,便有收服他人前來。
所以你們暫時不可張聲,明日你將這人裝在皮箱內。悄悄先到官府報案,叫他秘密收監,等擒到毛太,再行發落。留我在此,無益有禍,更是不好,就此告別。」
拱手為禮,不肯接受王承修留客,徑自翻牆離去,那王承修送大門外,已不見人影,想及壯士交代,不敢再露風聲,緊閉大門,照著指示行事,甚至連夜打理血跡,也好落個無跡可尋。
周淳則偷偷潛回客棧。
雖想喚醒趙燕兒趕快逃離此地,但深夜行動,或可瞞過一般人,但對毛太這等高手,無異自暴身形。
還是等天亮再說。
一夜心緒起伏,不得去睡。
到了次日近午,始敢帶領趙燕兒匆匆吃過餐食,溜出城外,選個方向即避去。
趙燕兒不知慈雲寺有變,只道去那兒瞧瞧,說不定會碰上齊金蟬,周淳失了醉道人目標,已無方寸,遂答應,心想慈雲寺風水不差,躲到那兒,或而能避開毛太這等凶僧追殺。
兩人取道回去。
待要穿入一座樟樹林區,忽地叭然一響,一塊干泥正中周淳額頭。
打得他心驚膽顫,急忙四下搜尋,想找出暗算之人。
然而,別說人,連雀鳥都未見一隻。
不安中,他已喝叫:「何方神聖,有膽出來比個高……」「下」字還在口中,忽覺後腦生風,他這次早有防備,急忙前傾,叭地一聲,落在地上,仍是塊干土,他急忙迴轉後頭,只見百丈開外,有道人影,直往樹林一晃,便自不見。
他不覺心中有氣,便丟下趙燕兒,飛步往村林追去。準備找出那人,為何一次兩次,和他開玩笑?
趙燕兒雖黨緊張,但想及,若是小師父齊金蟬,倒也好玩,一時起興,追跟過去。
周淳飛追數百丈,哪有絲毫蹤跡?
正待不追,又是一塊干土飛來。
他這次已留意十二萬分專心,一面閃開干土,定睛往前望去,只見前頭一個瘦小人影,正往林外飛射。
周淳氣往上沖,拔腿即追。
那人好快身形,儘是東躥西掠,任你如何追趕。都不及三丈遠。
周淳自是嘆氣,使盡吃奶力氣追奔,還是無法拉近距離,眨眼工花,竟然已狂奔十數里。
周淳邊追邊想:「我與此人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戲弄我?要是仇家,我早中他暗算,況且照他腳程身法看來。武功決不在我之下,顯然有意要引我到某處……」
正想問,忽位大悟,便止步喊道:「前面那位尊兄,暫停幾步,容俺一言。」任他喊破喉嚨,那人就是不理。
忽然見那灰影走在一株巨樹前。周淳大喜,便往前追,逼近不及百丈,那人忽又拔腿便跑,如電掣風馳般,眨眼不知去向。
周浮走近村前,正待不知追往何方,忽見樹上掛著一大口銅鐘,不禁暗自驚嘆,心想這口銅鐘少說六七百斤,這人能夠縱上去,將這口鐘掛上,沒有三四千斤力道,如何能辦到?
再看四周,發現離此不遠,有一人家,心想或而那家人知道這神秘人來歷,至少該能問出這口鐘為何掛此吧?
於是便掠身過去,想問個明白,誰想才到那家門口,便隱隱聽得有哭喊救命之聲,周淳天生俠肝義膽,立即繞到那家後院,縱身上屋一看,不由火冒三丈。
那院中竟然有位和尚,手執一把戒刀,正在威脅一婦人。他狂謔說道:「俺今天看中了你,正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只趕快隨我到慈雲寺去,享不盡無窮富貴,如若再不依從,俺就要下毒手了!」
「你快滾開!我丈夫不是好惹的!」那婦人失魂落魄想躲,卻不知躲向何處,驚急直叫救命。
那和尚但見婦人奔躲中,跌摔地面,外衫滑向一邊,花紅肚兜現出一角,淫心大動,就要出手。
周淳豈能忍受,怒喝:「淫增休得無禮!」
長劍抽出,凌空刺撲下來,直取和尚背心,那和尚忽見有人劍襲,劍光帶寒,自知非庸手,心頭一緊,一個箭步,縱身斜掠,丟下戒刀,抓起身邊禪技。急架想還。
雙方連拆十數劍。和尚突然縱聲大笑:「我道是哪個三頭六臂,原來是你這傢伙!俺尋你幾個月,不想在此相遇,這也是俺的法緣了!」說罷一根禪杖,如飛電一般滾將過來。
周淳但聞和尚狂言狂語,自有段蹺,仔細一看,竟然是半年來自己時時刻刻提防的多臂人熊毛太!心頭不由一寒,這傢伙已經成飛劍,使出一招「靈蛇出洞」,直刺其咽喉要害。
毛太正笑得發狂,突遭暗算,不由將身子一閃,避向左側。
周淳趁此機會,連退三丈,擺出凜凜生風姿態,他本想逃開,但想及如人無辜,怎能放她一人受害,只得硬著頭皮留下,先唬他一番再說。
他冷道:「慢來,慢來!有話說完了再打不遲!」
毛太謔笑:「我跟你是仇人見面,有何好話要說?」
周淳道:「不說,恐怕你吃虧!」
毛太冷斥:「笑話,洒家練了飛劍,你准沒命!」
周諄冷道:「你只道練了飛劍,就能天下無故么?別忘了我也不敢荒廢,早在七年前,我已拜了黃山餐霞大師和醉道人為師,諒你枉費多年心血,也萬萬不是俺對手,你還是起早放下那女子,乖乖走人,如若不肯,我可沒上次那麼好心腸,再放你一條生路!」
毛太聞言眉頭直跳,心想這傢伙要是沒練個飛劍之類功夫,哪敢當面砍我!如若他真的拜餐霞大師為師,自己自難取勝。
然而自己好不容易修鍊十年心血,難道就此作罷?實在太不甘心,或而該想個方法解決。
心意一轉,說道:「當初我敗在你手中,用的是一把刀,現在改學禪杖,少說也有十年火候,咱不比飛劍,全憑手中兵刃,如若我再失敗,從此退出武林,困守青山。不再出世一步,你意下如何?心想避開飛劍,穩操勝券。
周淳聞言,正合心意,不禁膽壯幾分道:「無論你想出哪一樣,我都奉陪到底!」
說罷,劍勢一抖,青光斗現,刺將過來。
毛太自是全力相搏,禪杖打得虎虎生風。雙方交錯,霎時寒光暴閃,人影亂竄,你來我往,纏鬥不休,打了個平分秋色。
周淳殺得起興,使喝道:「此地太小,不宜動武,敢跟我外邊去打嗎?」
毛太冷笑:「俺正要大展身手取你狗命,走!」
兩人一前一後,縱牆而出,婦人見狀,趕忙開溜。
兩人縱出外邊空地,立即纏上。
端地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盡展生平所學,殺了個難分難解。
周淳但見毛太越殺越勇,果然不是當年吳下阿蒙,如若把放出飛劍,自己萬萬不敵,為今之計。該是速戰速決,先擊敗他,或而唬住他,否則只有開溜一途。
心念已定,猝見毛太施展泰山壓頂架勢,禪杖當頭劈到。
周淳橫身一掠,躲開三數尺,毛太不耽怠慢,一招橫掃千軍打將過來,直取用周淳腰肋之間。
周淳冷喝,雙足點地,身形有若鷂子翻身,倒飛空中丈余高,劍勢卻是乍緩。
毛太但見空門,心中大喜。怒喝一聲,禪杖一揮,宛若長虹貫日直衝對方手、腳、膝之間。
心想縱使周淳回劍自救,也未必全部盪開禪枝,必可傷他一膝或腿。
豈知周淳早有盤算,他根本不想盪劍過來,反而以那右腳點沖禪杖。
但見足尖方自點著,他身形彌如燕子縱高,迫得禪杖衝力落空。
毛太一時失去準頭,且用力過猛而亂了下盤。
就在他身形一晃之際。
周淳猛地反撲下來,上手即是六合劍絕招「穿雲拿月」,迫得毛太落荒而逃。
情急中仍自躲避不及,唉呀一聲,左勢已被劃出四寸長血痕,痛得他惱羞成惡,禪杖如瘋般爛打過來。
周淳想乘勝追擊,然而再迫數招,那毛太再也不肯拚命廝殺,儘是守住全身要害,他屢攻不下,自知無法取勝,猝而縱劍一舞,帶出丈件亮麗劍花。
毛太又疑心他想要什麼絕招。
稍一征神,周淳乘機掠退數丈,奪路即逃。
毛太但見仇人逃走,豈肯罷休!
急忙喝吼,窮追過來。
周淳突然反手喝打,一線寒光直衝毛太門面。
毛太自知暗器,猛地偏頭躲去。
誰知周淳硬是要得,情急中連射十餘暗鏢。
毛太自傳身手不凡,連跳帶接,避開六鏢,及至第七支,沒想到本是一鏢,卻突然暴散成五支更尖更利小飛鏢,狂射過來。
此乃周諄救命絕活五子連環鏢,輕易不肯施展,任那毛太武功再高,此時也亂了方寸。
情急中喝喝劈掌,打掉咽喉、胸口三鏢,卻仍無法全身退去,一個悶哼,左臂已被射中。
就在這剎那間,忽又一鏢恰射到門面。
毛太窮於無手可接,想用口咬去。誰知左臂突然中鏢,痛得他疏神悶哼,卻只這一閃失,飛鏢暴射過來,打得門牙斷落兩顆,立刻血流如柱,疼痛難忍之下,沒奈何只得忍痛回身便跑。
周浮但見毛太受傷多處,一時激情,竟然忘了危險,回身就追。
那毛太因聽信周淳之言,以為他已拜餐霞大師為師,所以不敢放飛劍傷他,然而此時受傷多處,敵人又追得緊,他哪顧得再守規矩。
先下手為強,若拼之不過,再想法逃竄。
猝然右臂一抖,落出半尺一指寬閃亮亮飛劍,他猛運真勁,喝著「起」字,但見飛劍受那勁道支使,竟如靈蛇飛隨,跳向空中。
毛太猝然轉身,雙臂往前推去,再喝一聲「斬」字,飛劍竟如電光石火噴出,一道黃光怒強衝刺出去。
周淳但見黃光射來,頓時面色大變。
他心知這飛劍全憑一口真氣控制、推射,練來甚是不易,但苦練成,百丈取人首級簡直易如反掌。
更上層樓,則可被去金鐘罩、鐵布衫,以及內家真勁,甚至斬金截鐵。
除非武功強過發劍之人,始有可能接下它,否則只有以劍拼劍一途。
他沒這等功力,也湊不出另一把飛劍可抵擋,為今之計,只有轉身,拚盡吃奶力氣逃命。
毛太乍見周淳開溜,心知他拜餐霞大師之說,全是一派胡言,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還掉兩顆門牙,想來愈加憤怒,登時猛追過來,真氣直逼飛劍,硬要砍人腦袋。
周淳慌張撞入樹林,那飛劍追得更快,劍光閃處,樹枝紛紛墜落如雨,眼看劍光暴近七八丈,簡直危險之極,他趕忙飛鏢打去。
豈知黃光猛閃,便將飛鏢斬成兩段。
黃光再躥,不及六尺,周淳驚慌迎劍擋去,鏘光一閃,利劍斷飛兩截,周淳暗道吾命休矣,只能閉目受死。
眼看那黃光就要砍下周淳腦袋,毛太不禁哈哈狂笑。
在這間不容髮當兒,忽然一聲大喝,在林飛射一道奇光,直取那把飛劍,雙方交融,鏘然脆響,黃劍彈落地面,像活魚掙扎蹦跳幾下,便自死去。
毛太臉色大變。
還來不及揣想是誰搗亂,左林叢猝然傳出謔笑聲,一道青光勁射過來,直取毛太的臀部。
毛太大驚,想閃已是不及,情急之下,身形一旋,用那右腳擋去。
叭地一聲,大腿斷飛,毛太卻未慘叫,轉個身子,又自立起。
原來他那右腳早被砍去,此時被斬,只不過義肢罷了。
儘管如此,仍嚇得他滿頭大汗,定暗瞧去,竟是一娃娃少年。
正是齊金蟬起來救人。
那齊金蟬本是遵照醉道人指示在望江樓等達周淳,豈知趕來時已是黑夜,等了一晚,全無蹤影。
次日清晨,仍無稍息,正待懷疑是否錯過時間,忽然接到飛石投書,直指魏家莊。
他自知必和周淳有關,於是快馬加鞭趕來。
行至附近,忽見黃光大作,驚叫連連,必是周淳受難。
他哪顧得傷勢在身,急掠敷百丈,烈陽指勁逼打出去,硬將飛劍給打下來。
他本經有一口飛劍,但總覺得藏劍在身,行動有所不便,遂以烈陽真火指勁來代替。
須知這逼氣成到的指勁,乃峨嵋開山祖師長眉老祖畢生所創,威力自是非同凡響,它和飛劍大有異曲同功之妙,用來斬黃光,卻也綽綽有餘。
齊金蟬一招得逞,又自喝喝兩掌打得毛太連滾七八丈,避在一旁。
他始欺身護在周淳身前。
周淳乍見齊金蟬,甚是感激萬分。
他已聽趙燕兒說過齊金蟬來歷,就算下跪也未必失了身份。
才有念頭,當真跪將下來,拱手想謝救命之恩。
齊金蟬哪受得了老頭跪拜,一股掌勁封去,捉笑道:「別折煞我啦!快溜,這妖僧厲害得緊!」
說是厲害,他卻全然不放在眼裡,托起周淳之後,便連翻三斤斗,暴向毛太,劈手即打。
「死妖道!上次放你馬,還不知收山悔改,今天非得砍斷你另一隻腿不可!」一連七掌,又打得毛太滾如過街老鼠。
那毛太一眼瞧及來者竟是峨嵋弟子,在先入為主之下,復見齊金蟬武功的確霸道。他早已心寒-半,無心再戰,滾跌之中,搶路即逃。
齊金蟬豈可讓他走脫,太乙神掌又自轉來,掌勁過處,樹倒枝飛,轟得毛太無以還手,節節滾退,一個不察,竟被倒下樹榦壓著,唉呀一聲,差點吐血。
嚇得他興起拚命念頭,雙掌揪抖,胡亂劈掌,可惜他臨急忘了方位,全往空中劈擊,根本傷不了人。
齊金蟬暗子想笑,探身逼近,猛抬手,本想切斷樹於以下那隻左腿,卻又臨時轉意,改劈為抓,硬想扭下他那條獨腳褲。
但見他右手一抬,就要落下,猝見側林射來數道針線般紅光,直迫齊金蟬的前身要害上。
那暗器來得好快,讓人措手不及。
齊金蟬唉呀驚叫,避之不見,登對爛打,猝聞叮叮兩響,他嚇呆當場,以為被射中,低頭瞧去,數支半指粗飛針掉落地面,並未傷身。
不禁暗道僥倖。
自己背了一口鐵盒子,情急之中爛打開來,竟然是那鐵盒斜切過來,掃掉暗器,始能保命。
儘管如此,他卻無心再戰。
畢竟自己業已受傷在身,與他拚命,實在划不來,當下喝喝幾聲,拼出尾勁,轟得四周枝葉亂飛,掠往周淳,伸手一村,大喝走人,雙雙兀自飛起,逃命去了。
毛太此時正把壓身材於打得粉碎,彈跳而起,自覺危機處處,忽見天空紅光一閃,抓掌即想負狂爛打。
那人忽道:「賢弟休得無禮!」
人影落處一身紅衣如火。
毛太定睛看去,這張粉白臉容留了一道騷鬍子,不是自己的好友飛天蜘蛛秦朗是誰?
不覺大喜,連忙上前見禮。
秦郎年約四十開外,卻裝出一副風流少年模樣。
瞧這毛太如此狼狽,不禁追問原因。
毛太垂頭喪氣說:「不談啦!本想找仇人報仇的,卻半路殺出程咬金,落得如此局面!」
大略將經過說明,卻隱了受騙始掉門牙糗事,以免被人笑話智商太差。
他將一切罪過推給齊金蟬。
秦郎冷笑:「任他峨嵋弟子,我照樣拿他當落水狗耍!」
毛太但覺他一到來,齊金蟬即已逃躲,想必怕了秦郎,使再拜禮,謝他救命之恩。
秦朗本和毛太拜在金身羅漢法元門下,故和毛太有同門師兄弟之情。
後來法元將他介紹轉拜華山烈火祖師門下,修得-身好劍術,卻倚仗劍法高強,無惡不作。
其所練之劍名喚紅蛛劍,頗為厲害。
在一招逼退強敵之下,他自該風光吹噓一番。
秦朗說道:「我是奉了祖師爺之命,到藏區採藥,要不然,豈容這傢伙逃走!」
又說:「我的紅蛛劍例無虛發,任誰也抵擋不了!」
正在大吹特吹之際,忽還聽得近處有人斥笑:「別不害臊啦!人家不過受傷在身,否則憑你這兩下子,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抵不過,還自以為天下無敵,要不要臉?」
秦朝生性高傲,如何容得那人奚活的,不禁大怒:「何方小輩,竟敢太歲頭上動土,還不給我滾出來受死!」
話聲未了,忽聞」叭」地一響,一道勁風正中秦郎左臉頰,打得他火留金星。
正待回身迎敵,四外一看,哪見半隻鬼影?
當著毛太面前,又羞又急,猝又罵開:「混帳東西!暗中計算人,不是英雄!有本領站出來,與我一決高下!」
那聲音忽又傳來,直若耳際那麼近:「哪個在暗中計算?我就在你面前,你枉自在山中學道數十年,難道你就看不見嗎?」
泰朗聽了,更加惱恨,打算一面同那人對答,聽准那人站的方向,用飛劍斬他。
於是裝著不介意模樣,冷道:「我本來就眼光不亮,你既然本領高強,何妨現身,與我較量一個高下見呢?」
那人訕笑:「你要見我,還不到時候,時候到了,恐怕你不想見還不成呢!」
秦郎這時已計算那人,離他身影不過十餘步光景,本等他話說完,出其不意,猛張手掌,忽見五道紅光,直往預定目標射去,紅光躥處,枝斷葉落。
他復冷喝,再打飛劍,但見紅光絞飛如盤,盡掃十數丈方圓,打得周遭樹木不留,枝葉亂彈,卻始終未聞慘叫之聲。
毛太不願朋友丟臉,說道:「這怪人想必已死,師兄同我回慈雲寺做客如何?」
話聲未了,忽然又是「叭」的-聲,毛太臉上又挨了一個巴掌。
毛太憤恨萬分,撿起地上飛劍,又朝那說話地方打出。
又聽那人哈哈大笑:「我只當你們五台派劍法高強,原來不過如此,你們不嫌費事,有多少劍都放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秦郎、毛太二人又氣、又急。
明知那人本領高強,自已飛劍根本無濟於事,然而既已打出,又怎好意思收回?
只好撐著面子胡亂射砍。
那人更不肯輕易閑著,在他二人身旁,不是打個巴掌就是揍個臀部,而且下手非常之重,打得二人疼痛難挨。
還是毛太知道萬難迎敵,便悄悄對秦朗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東西,不知是人是怪,我們何必吃這眼前虧呢?」
秦朗無奈,只得藉此下台。
兩人深怕再遭暗算,各自運功護體,且戰且閃,逃出樹林,直往慈雲寺方向奔去。
兩人一走。
林中始現出一位槽老頭,兀自怪笑:「憑你倆,也敢耍狂?下輩子吧!」
說完,一閃不見。
至於那齊金蟬底是帶走周淳,滾而逃及數百丈,未見追兵,復聞林中傳來毛太、秦朝叫喝聲,心知有救兵趕至,當下落定心情,竟然往回潛來,想看究竟。
周淳雖膽顫心驚,但好奇使然,仍跟過去。
兩人驟見狀況,各有心事。
周淳乃一片狐疑,那人怎會不見身形?
齊金蟬卻暗自偷笑,敢情來了老前輩,秦郎、毛太註定要栽斤斗。
果不其然,兩人被嚇得屁談尿流,奪命而逃。
待那神秘老人走後,周淳立即追問:「他是誰?」
齊金蟬道:「你師父。」
「我師父?」周淳詫然不解,「在下跟他素未蒙面,怎會?」
「現在不是見了面么?」齊金蟬道:「勉強接受吧!他的輩分比醉道人還高,其是你的造化呢!」
周淳還是不懂,齊金蟬遂解釋道:「我是奉醉道人之命前來指引你明路,你與他無師徒之緣,因為你結婚娶妻,元陽被去,非得十全大補丸才能渡你修成正果,偏偏這葯得嵩山二老之一的追雲叟才有,你用他有緣,所以你不必到處見人即抓來當師父,去找他准沒錯!」
周淳聞言甚是驚喜:「我跟他有緣?那人就是追雲叟?」
齊金蟬道:「不是他,誰有那種閃來閃去,讓人見之不著的身法?」
周淳更為基動:「他,長得如何模樣?」顯然方才並未瞧清。
齊金蟬黠笑:「自己去問他用,我說了,說不定你想念過度,會跑到城鎮隨便抓來一個就拜,如得處處皆吾師也!」
周淳窘笑:「不會……」
「看緣分吧!」齊金蟬道:「他不見你,我也沒用。他要見你,任你躲到地獄十八層,他都有辦法把你挖出來!」
周淳不禁扔到失望,尋師如此之久,到頭來仍將無盡等待。
齊金蟬道:「不必垂頭喪氣,現在流行收徒弟,你只要有點好處,慧根什麼,大家都搶著要,就像趙燕兒,他挺能跑腿,我就收他為徒,不也是緣分一樁么?」回首望去,趙燕兒正牛氣直喘,滿頭大汗奔來。
周淳愣了一愣,應即笑起道:「你跟他年桔相差無幾,怎會……」
齊金蟬眯著笑眼道:「沒辦法,他跟你一樣,有股拜師衝動,我不收他都不行!」
趙燕兒已經追至,忽見兩人,立即拜禮直叫「師父」,卻發現兩人皆是師父,不禁臉紅,不知該先拜誰。
齊金蟬指著周淳道:「長幼有序,拜他便是。」
趙燕兒如獲重釋,始先拜周淳,再拜齊金蟬。那份虔誠,讓人莞爾。
周淳自表支持道:「恭喜你拜了一個明師。」
趙燕兒紅著臉:「弟子不敢忘本。」
齊金蟬道:「不必客套啦!我還有事持辦,周大俠你就到城外武侯伺後面的碧筠庵等那醉道人,或而他會帶傷引見追雲叟,至於趙燕兒,且跟我回九華山如何?」
趙燕兒自是欣喜,始而他仍有挂念:「可是我家有老母……」
周淳道:「或許你該回家一趟,告知你娘,再去不遲。」
齊金蟬心想波如此做方合理,遂表示順便替周淳送信於馬湘,也好讓他安心。
周淳頓時叫好,一時無事身輕,急於奔走碧筠庵。
齊金蟬也不多說,告別幾句,遂帶趙燕兒先行離去。
周淳心想碧筠庵在武侯伺之後,離城鎮並不遠。自己一身臟衣,怎好拜見師父,遂改道返轉成都,回到原先落腳客棧,請那店家買來新衣,待漱洗后穿上,但覺神采奕奕,盡現俠士風範。
看著時辰,午時已過好久,方才拚鬥,的確耗盡體力,但覺飢腸轆轆,遂行住街道,準備找家老店果腹。
行至一家餐館前,忽見門口轉著一叢人,在那裡吵鬧。他走近一看,只見那台階前,坐著一個瘦小枯子的老頭兒,一身破爛,雙目緊閉,不發一言。
旁邊之人,有的笑罵,有的閑話不斷,指指點點,全沖著老頭。
周淳便問旁人,始知這老頭從中午便跑到這家飯館。要酒要菜,吃了一個不亦樂乎,剛才趁店家一個不留神,便溜了出來,那店家主早已懷疑他是騙吃騙喝,猛然發覺他逃走,如何肯輕易放過。
但見老頭閃到門口,便自追了出來,正要拉他回去,豈知一個不留神,把他穿的那件破大褂撕下半邊來。
這老頭勃然大怒,不但不前承認是逃走,反要店家賠大褂,並說他是出來看熱鬧,怕店家不放心,故將他的包袱留下。
店家進去查看,果然有一個破舊包袱,起初以為不過是包些破爛東西,誰想當著眾人打開一看,除了幾兩碎銀外,還有一串珍珠,有桂圓般大,足足一百零八顆。
於是這老頭格外有理了,他道:「店家不該小看人,我這樣貫重的包袱放在你店中。你怎能疑心我是騙吃騙喝俄這件衣服比珍珠還貴,如今被你們撕破,若不陪我,我也不打官司,我就在你店門口上吊。」
眾人勸也勸不動,誰要把他抬走,他就跟誰拚命,非讓店家賠他衣服不可。
周淳聽了,但覺非常稀奇,本是在外圈,擠進前頭看去。
只見這老頭一身破爛不說,連那張瘦臉全是油泥,拖著兩隻破鞋,和那雙腳,黑得結層痂,身旁果然有個小包袱。
店家站在旁邊,不住地說好話,把臉急得通紅,老頭就是閉目不發言。
周淳越看越覺得稀奇。看店家那份可憐神情,於心不忍,正打算開口勸說幾句。
那老頭忽然睜眼瞪向周淳,說道:「你來了!我計算,你也該來了!」
周淳怔詫道:「老人家知道我要來?」
老頭道:「當然,他們簡直欺人大甚!你要是我的好徒弟,趕快替我拆他的房,燒他的屋,聽見沒有?」
周淳但聞老頭說話顛三例四,正在莫名其妙。周遭之人見及老頭跟他說話如此親近,又見來人儀錶堂堂,心想難怪老頭那樣蠻橫,原來是有這麼一位闊徒弟。
店家一聽,格外著急,正待向周淳分辯,老頭已自站起,把包袱往身旁一掖,說道:
「你來了正好,如今交給你吧!可是咱爺兒倆,不能落個白吃白喝罪名,要放火燒房子,你得先給完酒飯帳!我走了。」說罷,揚長而去。
那老頭說話,本來有點外鄉口音,又是突如其來,說話又快,周淳一時不能會意。
等他走後,店家怕他真要燒房子,登時好話說盡,祈求不斷。
周淳這才醒悟過來,瞧向老頭走失方向,早已不見蹤影。自己方才既然沒否認不是老頭徒弟,燒房子雖是一句笑話,老頭吃的酒位錢,還真是不好意思不給。
好在周淳涵養夠,便放下一錠三兩多重銀子,代解此事。分開眾人,往老頭去路,拔腿即追。
追了兩里地,也未曾追上,又隨意在街上繞了幾個圈,走到望江樓,始又覺得飢餓,就進去吃它一頓吧!
遂往酒樓行去。
他來此多次,店家已熟,剛上一樓,夥計劉大已迎上來,含笑道:「周客官您來了,請這兒坐。」
周淳便由劉大帶往一處望江牆角,只見桌上已擺好一桌酒菜,兩副杯筷。
有半桌菜已經被吃得菜肴藉,另半桌菜卻是原封不動。
以為劉大引錯坐頭,便說道:「這兒別人尚未吃完,另找一個座吧!」
劉大道:「這就是給您老留下的。」
周淳道:「誰留給我的?」
劉大道:「是您的老師。」
周淳想起適才之事,不由氣往上沖,嗔道:「誰是我的老師?」
「您的老師不就是那個窮老頭子?」劉大稍窘:「剛才我聽人說,後街有個老頭,要詐那一個飯鋪,剛巧我們這裡飯口經過,較為空閑,我便偷偷去瞧熱鬧,正見著您老在替那位老師付酒帳。
「等到我看完回來,您那老師已經在我們這裡要了外多酒菜,他說午餐不會好好吃,現在得好好享受,又說要同你一起吃,還點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他還說,不能讓你吃剩菜,所以只吃一半,看他對你如此熟悉模樣,我便更信他是您老多年老師,便由他去了。
「他扒得很快,三兩下把大半菜肴吃光,您老還沒回來,他說他還有事,先走一步,不能等您老。您老吃完后,便到慈雲寺找他,不見不散。
「我們因為剛才那個飯鋪攔他,差點投燒了房子,小的又親眼見得您老對他那樣恭敬,便讓他走了,這大概沒錯吧?」
周淳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如此際通,要如何與人分說?
沒奈何,只得叫劉大將酒菜拿去弄熱,隨便吃了一些。喝了兩杯酒,越想越氣,自己闖蕩江湖數十年,今天憑空讓人猛吃猛喝,還說是自己老師,實是被耍得可以。
正在氣頭上,忽然樓梯騰騰亂響,似要震垮,一個大漢躥頭而出。
只見他身穿青布襖褲,紫面黃須,牛眼滾動,直盯周淳。
酒保正待上前引區,那人大步奔來,喝聲如雷:「你就是周淳嗎?」
周淳見那人來勢洶洶,但覺不妙,酒杯一放,身形一掠,閃向窗口,始冷道:「俺正是周某!我與你素昧平生,尋俺作啥?」
那人聽了,哈哈大笑:「怪不得老頭兒說你會飛,見了事,猛往窗頭靠!快過來,我不是來尋你打架,我有話說!」
周淳仔細看那人,雖長得粗魯,卻也帶著一臉正氣,知道並無惡意,便自回坐,冷道:
「你想跟我談什麼?」
那人道:「酒飯可曾用完?」
周淳本已吃得差不多,疑心那人要飲酒,便道:「我已酒足飯飽,閣下如果要用,我叫酒保添些前來。」
話未說完,正待想問那人姓名時,那人忽然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丟在桌子上,算是付酒帳。
周淳一時難受,蒙昧平生,怎好讓人請客,急急拾起銀子,推還那人,乾笑說道:「兄台不必如此……」
話方說出,只見那人伸手過來,周淳以為他將接回銀子,豈知那人突然翻掌,扣向自已脈門。
那勢來得好快,周淳竟然無法躲閃,被扣得死緊,銀子掉落地面。
那人大笑,隨手扭勁,硬將周淳提抓過來,背在背上,飛步下樓。
周淳驚駭不已,可藉手脈被扣,根本使勁不出,本想斥叫。徒增丟臉,只好悶著讓他背走。
樓上之人,先著那大漢上來,周淳躲向窗口,已自驚異,如今又見周淳被人背走,益發議論紛紛,都猜周淳是個飛賊,那大漢是辦案官人,如今將他背走,想必是前去領賞。
在這眾說紛紛當兒,離周淳坐處不遠,有位白衣文生秀士,冷笑兩聲,匆匆付罷酒帳,下樓去了。
周淳被那大漢背在身上,又氣又愧,自想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栽斤斗,今天無緣無故,被一個不知名的人輕輕巧巧地將他擒住,背在街上亂跑,心中難過可想而知。
怎奈穴脈被扣,動彈不得,只得任他背往別處,只要悄悄恢復自由,必將跟他大打出手。
正胡思亂想間,那大漢健步如飛,已奔出城外。
周淳一看,正是往慈雲寺道路上,暗道一聲要糟,這傢伙莫要毛太所派才好!
忽而穿入那片樟樹林,那大漢找了一空地,便將他放下。也不說話,沖著周淳直笑。
周淳氣憤萬分,但被那人口了好一會脈門,周身麻木,下地后自己先活動幾步,本想反攻,卻見那人只顧著笑,似無惡意,遂準備責問他為何耍此玩笑?
忽然眼前一亮,一道白光山落,眼前站定一位十八九歲,身穿白緞袍瀟洒書生。
再看那大漢,已是目瞪口呆,站在那裡,熱汗直流,知是被那少年點了穴道。
正要向那少年問清楚,那少年直盯大漢,冷道:「你這隻蠢驢!上樓都不會,把那樓梯震得咚咚亂抖,灰塵亂飛,鬧了你家大爺杯中酒不堪入口,你還跟趁人不備,施展分筋鎖骨手法,把人扣到這兒,實是不要臉!現在你有什麼本事,只管使出來,不然就真怪我要羞辱你!」
大漢聽了少年這番話,兩眼骨溜溜直往周淳瞧去,似在求助。
周淳瞧他臉上豆大汗珠直滲,心知少年所用點穴手法,必是獨門功夫,要是時間過久,必受內傷。
雖然他耍了自已一道,但似乎有原因。眼看他如此痛苦,心腸不由一軟。
便向少年說道:「此人雖然粗魯,卻仍不知是好人或壞人,這為英雄,何必同他一般見識?」
他勸解一會,見那少年始終站立不動,一語不發,以為他架子大,心中好生不快。
正待再為勸解,誰想近前一看,那少年也是目定口呆,僵在那裡,不知何時被人點了穴道。
「誰?」周淳但覺有人潛伏,喝叫幾聲,四處尋搜,卻只林木叢叢,不見人影,心頭雖是驚寒,卻也條可奈何,回身瞧那大漢和白衣少年,發現大漢眼睛尚能轉動,想必點穴手法較輕,憑自己功力,大概可解。至於那白衣少年,僵如木頭,恐怕無能為力了。
遂欺身大漢,用力連擊數掌,果真解了穴道。
那大漢活動手臂,但沒無礙,喝了一聲,朝周春拱手,算是道謝。
猝又嗔喝,直衝那少年,抬腿就是一腳劈踹過來,周淳要攔,已是不及。
那大漢外動甚好,這一腳少說也有幾百斤力道,要是挨上,恐怕得骨斷斤折。
那少年卻被點住穴道,根本動彈不得,躲不了!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忽見少年身旁人影一晃,鑽出一名老頭,伸手一抓,毫不費事便將大漢腳盤接住,反手將他推得東倒西歪。
大漢見及老頭,不禁瞪眼嚷道:「你叫我把姓周的背來,自己卻躲到哪去?害我差點被這小王八羞辱!快閃開,在我踹他幾腳消消氣。」
那老頭斥道:「少不要臉啦!你當人家好惹的嗎?不是我看他太狂,將他制住,你早栽了大筋斗啦!」
大漢仍自不服:「我不信收拾不了他!」
周淳這時看清來人,竟是適才替他還酒帳,冒充自己師父的老頭子。
但見他如此身手,里知不是等閑之輩。
忽而想起齊金蟬所言,違忙過來跪倒,尊聲道:「師父在上,弟子周淳拜見。」
老頭眯眼瞄來:「這會兒你不說我是騙吃騙喝了吧!」
周淳窘困道:「弟子不敢。」
「別忙別忙,待我把這人治過來!」老頭說罷,伸手擊出勁道,拍向少年肩頭。
掌勁過處,少年緩醒過來。
那少年滿臉羞愧,心念一閃,突然張開嘴巴,一道白光直射出來,直取老頭門面。
周淳正替老頭擔心,只見老頭哈哈一笑,斥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伸手一抓,竟將那白光擒在手中,原是一把小型飛劍。那劍似有靈性,還要跳開,老頭用勁扣得它死死。
那少年但見短劍被制,心知無法對付老頭,輕輕一嘆,轉身即走。
怎奈走不了幾步,老頭身形一晃,攔在他前頭,笑的夠黠。
少年走東,老頭照樣攔東,走西,照樣攔西,惹得少年萬分焦躁,卻不敢再動手。
斥道:「你把我制住,又收了我飛劍,我已認輸,你還想怎樣?」
那老頭冷道:「我同你初次見面,你就下此毒手,難道這是李元化那個奴才教你的嗎?」
少年聞言,驚心動魄,這老頭竟然看出自己來歷,哪敢再擺臉色,趕忙改口央求道:
「弟子因您老人家制我暗穴,又在人前羞辱我,一時氣憤不過,才想放飛劍。將您老頭髮削掉,遮遮面子,沒想到冒犯了老前輩,家師清規極嚴,傳劍時已特別交代,非萬不得已,不準拿它使用。自從下山,今天還是頭一次,還請前輩原諒。
老頭冷道:「我又怎知你有無撒謊?」
少年急道:「弟子可立重誓!」
正待立誓,老頭擺擺手:「算啦算啦!念你初犯,饒你便是!」
少年聞言,立即下跪叩謝。
老頭道:「起來吧!」
待少年起身,又道:「饒是饒了,且也罰你替我辦事,我乃二次出世,舊日那些人,死的死,隱的隱。我又不愛找這些老頭子,還是你們這些年輕氣盛的人,辦事爽快!」
說罷,將飛劍丟還給他。
少年連忙答應道:「老前輩請吩咐,只要不違背家師規矩,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違背又如何?這小子敢吭一聲么?」老頭哼了一聲,始在少年耳際交代事情,說了幾句,少年一一答應。
周淳趁兩人交耳之際,問了大漢來路。
原來他便是自己在村家跟毛太決鬥而救出那婦人的丈夫。名喚陸地金龍魏青。
只因那日魏青回來,他妻子把周淳相救之事說了一遍,魏青自是火冒三丈,定要尋找毛太與周淳報仇和謝恩,遂四處亂轉,無意中遇到那老頭也在耍逗他,後來指點他,說周淳在望江樓飲酒。
並冤他說:「你如好意去見他,他必不理你。」
於是傳了魏青一手分筋鎖骨招式,教他把周淳背至林中。
魏青本是渾人,使照老頭所說去做,果真把周淳給背抓至此。
此時少年已領受任務完畢,便追問老頭是何人。
老頭說道:「你如回山,便對你師父說,嵩山少室的白老頭問候,他就知道了。」
那少年聞及此言,趕忙重新跪倒,拜見道:「弟子有眼不識泰山,沒看出您老就是嵩山二老的白老劍俠,望祈恕罪!」
那老頭連忙含笑相扶,周淳這才更肯定這位就是齊金蟬所說的神行無影追雲叟白谷逸師父,又自重新跪請收錄。
老頭裝了臉色:「你到處求師,人家都瞧不起你,不肯手錄。我這個老頭子,脾氣特別,人家說不好,我偏要說好,人家說不要,我偏要!特地引你兩次,你又不肯來,現在我不收你了!」
周淳急道:「師父,您老人家遊戲風塵,弟子肉眼凡胎,如何識得?您老可憐弟子一番苦心吧!」說完,叩頭不已。
老頭突然哈哈大笑:「逗你玩的!你看你那份可憐的樣子。哪像我徒弟!」
周淳又自驚喜,趕忙斂起衰樣,連連道謝。
老頭道:「當我徒弟,得有一條件,你可依得?」
周淳道:「弟子蒙您老收列門牆,恩重如山,無不尊命!」
「很好!」老頭道:「我天性最愛吃酒,卻又缺酒錢,年歲大了,不能跟醉道人一樣,去偷酒吃。早晚三頓酒,你得替我付帳,你可應得?」
周淳知道師父愛開玩笑,便恭恭敬敬答應了。
隨後問及那白衣少年來歷,方知他是髯仙李元化得意弟子名喚孫南,他喜歡穿白衣,出道不到兩年,已在江湖混出白俠雅號。
大家正說話間,忽然林中哈哈一陣怪笑道:「老前輩,你說哪一個偷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