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念之間(上)

第18章 一念之間(上)

白元秋覺得自己就是跑去見了蘇男神一面,然後就跟著無情回了神侯府。

楊無邪倒是出言挽留她住下,但白元秋覺得都是冰山,她至少跟無情更加熟絡一些。

回去的路上,無情問道:「你不是要打聽方大俠的消息么,今日為何不問?」

白元秋笑道:「我想見方大俠,也只是解答自己的一個疑惑。此時我疑雲已散,便不必再麻煩別人了。」

無情沉默了一會,斟酌問道:「你真的救過方大俠?」

白元秋笑道:「你猜呢。」

無情淡然端靜的臉上難得露出天真好奇的神色,道:「不敢請教姑娘芳齡?」

白元秋靜靜的注視了無情片刻,似笑非笑:「成公子大可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指不定恰中真相。」

無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談此事,反而提起了初見時的事情:「姑娘可知道,成某當初為何對姑娘心懷疑慮?」

白元秋反問:「身為女子,武功高強,粗通醫理,來歷詭異……魔姑的條件全部符合,憑什麼不懷疑我?」

無情笑了笑:「這是一部分,此外,成某發現,姑娘每常斂目而笑,笑的越溫柔,卻越能牽動殺氣。就算不做錯什麼,也難免叫人感到有些違和。」善意提醒。

成崖余不愧神捕,感覺當真敏銳之至。

白元秋恍然:「公子說的沒錯,這是我小時候的毛病,本以為改掉了,沒想到……」輕笑。

無情饒有興趣:「小時候的毛病?」

白元秋點頭:「少年時,我想狠狠揍過一個人,但他輩分既高,武功與我也是天淵之別,只好每每忍耐。」接著道,「每次擔心會被對方瞧出殺意時,我便將頭低下,心中越是惱怒,就越要笑的溫柔,日積月累,便成了那副模樣。」

無情淡淡道:「那個人呢,姑娘後來揍到他沒有?」

白元秋笑著搖頭:「後來,我就長大了。」

到了神侯府,無情請白元秋自便,他到底公務繁忙,能抽出半天陪她去金風細雨樓已屬不易。

白元秋很承他的情。

天色完全昏暗下來。

白元秋盤膝打坐,她已將《九陽真經》全部記熟在腦海中,入定之時,無數文字猶如實質般漂浮在腦海中,組合變幻,最終排列成她需要的模樣。

白元秋忽然從黑暗中睜開雙眼,微微嘆氣,九陽真氣的確有極好的療傷效果,但這大多是針對普通的外傷內傷而言,而她武功中的隱患,卻是在先天之後才愈演愈烈的。

起身,負手立在窗前,望蒼穹之上,有月如寒鉤。

白元秋沉思,自從她來到「水月鏡花」后,已經過去了年許,她一直在想,這個輪迴系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目前而言,她報以兩種猜測,一是這個系統並無自己的感情和目的,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維護主世界與衍生世界的平衡。

至於其二,白元秋已經了解道所有的力量追根溯源,皆可歸於「元力」。水月鏡花神通廣大,對它而言,金錢,財富,權勢應該連成為誘惑的資格都沒有,那麼對於「元力」,這個系統又會不會有什麼需求?

《絕代雙驕》的世界里,白元秋為花無缺和江小魚,這兩個她視其資質為頂尖的少年留下了可能突破先天,甚至接近天道的武道傳承。然而這種超越其世界原本武學結構的進階最終會造成什麼後果,她並不清楚——衍生世界是會自我調節,直至適應,還是漸漸趨於崩潰?

白元秋單純的對此感到好奇,既不帶任何善意,也不帶任何惡意。

神侯府中,假山奇石沉靜冷郁,庭院花圃中蒼翠猶存,而亂紅早銷,皎皎月色被樓牆樹影割裂,斑駁的印在地上,隨風變化。

白元秋一動不動,她又想到此刻,在距身處之地不遠的金風細雨樓中,那位氣質孤稟的年輕男子。

命運對蘇夢枕過於苛刻,他才華絕世,而身軀已然病朽,再不肯向命運屈服,也不可能活的太長了。

這樣的人若是英年早逝,從私心上說,的確會讓她感到遺憾與不快。蘇夢枕其人註定無法庸庸碌碌的生存,假如的生命因外力而得以延續,對這個世界命定的軌跡,絕對會造成極大的影響。

白元秋的屈指扣在窗欞之上,忽的釋然一笑,自言自語道:「想做就做唄,無霜城白二從何時竟也變得優柔寡斷了起來?」

她撐手在窗台上一按,輕如白雲般直接從樓上落下,足尖點在梅枝上,微微借力,向前掠出數丈,而梅花上點綴的積雪竟沒有因此被震落。

無情住的小樓旁種著幾株綠萼,花枝上留著一點殘雪,夜色中暗香浮動,窗紙上倒出少年人清俊的輪廓。

白元秋盈盈駐足於樓外的高牆之上,不是她突然改變主意,不打再算往前走,而是前面這片空地上,被無情布滿了數不清的機關暗器,若是擅自闖入,只怕會留下永世難忘的回憶。

她沒有出聲喊人,反而躍躍欲試,打算挑戰一把神侯府號稱銅牆鐵壁的機關。

天上冰輪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改變位置,在月光的映照下,院中有流光微閃——是一個極細的銀絲。

這個小小的異樣很快被白元秋捕捉到了,她順著此處看去,慢慢在腦海中構思出整個院子的引線分佈輪廓。

片刻后,白元秋忽甩袖如流雲,掀的院中風起,吹花枝搖曳,卷雪如塵。

沒有機關被驚動。

白元秋暗暗點頭,過於遲鈍的機關擋不住真正高手來襲,但如果機關被做得太過靈敏,卻也不是什麼好事——敵人都不用自己親自過來,派下屬每天站在神侯府的上風口一籠一籠的放鳥就行,哪怕一百隻里就一隻飛到無情的小樓里呢,就等著暗器成天亂飛吧。

落地輕重已經能夠掌握,白元秋又估算了幾個安全係數較高的落腳點,反正以她的輕功,只要能借一息之力即可。

夜色中有白影稍閃即逝。

白元秋點地,然後,異變陡生——

地上傳來「咔咔」的聲響,彷彿是有機關被啟動一般,白元秋頓時僵住,以金雞獨立的姿勢,點地不動。她對機關並不全無了解,能猜到若是她腳步移動半分,立刻便會有暗器如雨傾落。

與此同時,小樓的大門豁然開啟。

無情端坐在輪椅之上,眉目帶著幾分好氣又好笑的神色:「成某記得以前曾和姑娘提過,小樓周圍暗器遍布。」微微咬牙,「莫非姑娘從那時起,便想著要來試試了?」

白元秋臉皮甚厚,此刻依舊能從容笑道:「方才我想了想,其實小樓外的圍牆,也是啟動暗器的一種途徑吧?」

無情點頭,涼涼道:「喜愛在牆上窺探之人,姑娘並非是首例。」

白元秋笑道:「深夜來訪,的確是我失禮。」一揖。

無情神情八風不動,點點頭,表示接受歉意,然後轉過輪椅,竟打算直接走人了。

……等等你真的沒忘記什麼事嗎?

白元秋見狀,眼睛先是微微張大,然後又眯起,輕笑道:「成公子,在下猜測,不管你機關布的多縝密,也絕不會讓它們傷到自己的,是不是?」

話音方落,女子陡然離開原地,直朝無情的方向飛快掠去。

剎那間,院中暗器亂飛,驚起宿鳥無數。

白元秋如浮光掠影般縱入屋內,她右足勾在房檐之上,身軀懸空,佩劍合鞘而起,竟指著無情眉心,而後者手掌也已瞬間按在機關發射的樞紐之上。

兩人毫無誠意的對準彼此要害,四目相視,沉默片刻,忽然都大笑起來。

以白元秋的心思縝密,竟似沒有想過今夜這種做法,很有可能讓無情把自己當做刺客殺手來處理。而後者自從兩人有並肩作戰的交情之後,心底也再難對白元秋興起懷疑。

世間自有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白元秋跳下來,打量無情臉色片刻,誠懇建議道:「公子事務繁忙時,可尋隙以金針刺印堂,太陽二穴,或可稍緩疲憊。」

無情失笑道:「姑娘深夜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白元秋搖頭,笑道:「我觀公子面色,一時有感而發,失禮勿怪。此時冒昧前來,是因為蘇樓主之事。我雖然不擅醫術,但也能看出蘇樓主身患痼疾,怕是不久於人世。」

無情微微頓住,隨後坦然道:「成某從黃堡主處得知姑娘曾為他驅毒,又見姑娘施展妙手,救治葯人,對姑娘醫術深感欽佩。今日帶姑娘去見蘇夢枕,心中亦有請姑娘為他診治之意。」

白元秋笑道:「那公子事後既然未曾提起,想必是蘇樓主瞧不上我這個蒙古大夫了?」

無情道:「並非如此。本來成某見姑娘恰好有事請託金風細雨樓,金風細雨樓亦有事勞動姑娘,如此倒可兩廂得益。只是姑娘既然不曾開口,蘇樓主或許會另有思量。」

「且……實不相瞞,金風細雨樓樓主身份敏感,他的病情,包括你我在內,京師中知曉實情者不超十人。」

白元秋默然半晌,笑道:「在下能解開心中疑惑,亦是因金風細雨樓之力。既然承蒙公子青眼,自當儘力而為。只是確實不擅醫術,只怕會讓蘇樓主失望。」

「哦?」

「我師門名為天衣教,初代教主以織女為名,出身……一刺繡世家,其所制之物專供皇室,不幸捲入官場風波,舉家皆沒,唯有初代教主逃出生天。祖師逃難時身邊只余家傳金針。後來機緣巧合,祖師爺拜入江湖異人門下,將武功與醫術相結合,創出天玄針法,進能傷敵,退可保命,此術凡吾天衣教弟子皆有涉獵,斷魂續命皆在一念之間。只是在下雖學過,奈何天賦既不佳,也對此無甚興趣,未能習得精要。」

無情神色一動,道:「不知姑娘師門何在,可否前去拜訪?」

白元秋遺憾的搖了搖頭,苦笑道:「現在回不去啦,這個世界上的天衣教弟子,只唯我一人而已。」

無情面露歉然之色,道:「抱歉,成某失言。」

兩人最終商定了第二天再去拜訪蘇夢枕。

白元秋離開以後,無情對著公文出神,白衣少年落筆無心,盞中余茶漸冷。

一滴濃墨染黑了雪白的宣紙,點點渲開。

認識白元秋越多,越發覺她身上的秘密難以捉摸.無情從未聽過這世上還有天衣教這種門派,但偶爾閑聊之時她所露口風又未曾有一絲破綻。她看似年少,卻常常暗示自己年紀並非如同表面那樣,她到底經歷過什麼,今日緣何會落入六分半堂的包圍圈中,又為何連金風細雨樓的情報網都找不出她之前的蹤跡?

自從被世叔救回,自己就一直在六扇門中,年紀雖輕卻已歷過千帆沉痾,在他眼中,白元秋的性格溫和淡然固然有之,卻還隱然掩藏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堅決固執。

溫柔卻偏執,平靜又瘋狂,謙恭更傲慢。

我要做的,無論如何也絕不放棄,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到!

冷靜清澈的眼眸下面,壓抑著暗流涌動,不知何時便會掀起巨浪滔滔。

如此多的相似點,使他們之間縱無男女之意,卻也能很快了解彼此。

白元秋站在無情面前,就像是一座鏡像。

諸葛小花曾說過,自己雖然看似無情,但心中執念太深,難以放下這紅塵濁重,往往容易傷了自己。

方應看也借酒意試探過,他言公子既然對當今之主全無半分敬意,何不另闢它途?

無情想,若是當年救他於危難之際的並非世叔,而是旁的什麼人,自己會不會索性覆了這衰朽塵世,令山河變色?

做不得名捕,做殺手甚至反賊又何妨?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世上既然有世叔,蘇夢枕,方歌吟這樣的人在,便終究是存著希望的火種。

這時,燈芯輕輕跳動了一下,「剝」的一聲熄滅了。

月光流瀉下一地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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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本座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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